“封建”是我国古代的一种政治制度，即“封土建国”或“封爵建藩”。君主把土地分给宗室和功臣，让他们在这土地上永享福禄。在本篇中，唐太宗曾认为周、汉分封宗室，国祚绵长，而隋朝在短期内迅速崩溃的原因之一，则是郡县制削弱了王室在地方上的屏藩力量，所以登基后一再提出裂土以分封宗室和功臣的错误主张。贞观十一年（637），太宗诏令“宗室勋贤作镇藩部，贻厥子孙，嗣守其政，非有大故，无或黜免”，认为封建亲贤，当是子孙长久之道。礼部侍郎李百药、中书舍人马周引用周秦汉隋的历史教训上书，从各个角度说明了分封制的弊端，极力谏阻唐太宗推行这种制度。李百药、马周认为：得失成败，各有由焉。政或兴衰，有关于人事。宜赋以茅土，畴其户邑，必有材行，随器方授，则虽其翰翮非强，亦可以获免尤累。而设官分职，任贤使能，以循良之才，膺共治之寄，刺举分竹，才是治世之道。而封君列国，藉其门资，或忘其先业之艰难，或轻其自然之崇贵，莫不世增淫虐，代益骄侈。最后弄的个国破人亡。
【译文】
太宗说：“处理国家大事，要做好赏与罚。赏赐要与功劳相当，无功之人就会自动退避。惩罚要与过错相当，作恶的人就会感到畏惧。由此可知，赏与罚是不可以轻易施行的。”
【译文】
礼部侍郎李百药上奏辩驳分封宗室子弟与功臣后裔并使其世袭的事说：“然而，事情的得失成败，各有其本身的原因。而写书的人大多墨守成规，分辨不出古今的情势，弄不明白古今和时代的风气虚伪与淳厚的区别。想在百王之后，推行夏、商、周三代的制度，将天下五服之内的国土全部分封给诸侯，千里王畿之间也都分给卿大夫做采邑。这是要在虞舜、夏禹的时代实行上古结绳记事的古老教化，在汉魏时代推行尧舜时期的象刑法典，这样就会造成纪纲混乱，断然可知。刻舟求剑是行不通的，胶柱鼓瑟更是值得怀疑。大家只知道楚庄王图谋统治天下和晋文公想得到王者葬礼的野心，霸主军队的可怕；以及秦王子婴白马素车出降，没有诸侯出来援助。未能从望夷宫秦二世被弑事件中有所领悟，夏朝后羿推翻太康、后又被寒浞杀害所带来的灾难，更是不堪回首；魏朝高贵乡公遭遇的杀身之祸，难道与周幽王被申侯与缯侯勾结犬戎所杀那样悲惨的遭遇有所不同。这都是因为帝王自己昏乱，自己把自己由太平引向覆亡，并不是因为郡县制与分封制造成的兴废。几代之后，皇室逐渐衰微，原本作为屏障的诸侯，都变成仇敌。以至于各诸侯家庭传统不同，各诸侯国的政治不同，以强凌弱，以众侵寡，对峙疆场，干戈相见。狐骀之战，使邾国妇女全部用麻束发去接丧；崤陵之战，秦军全军覆没，连一只车轮子也未能返回秦国。这里只略举数例，其余的不可胜数。陆士衡却见识浅陋地说：‘继位的国君虽然抛弃九鼎而出逃，凶恶的外族占据了京城，但天下安定，终究会扭转乾坤，化乱世为太平。’这话真是荒谬透顶！实行郡县制，设官分职，任用贤能，用贤良的人才，担负起共同治理国家的重任，考察进用，哪个朝代没有贤良的人才？这样就会使大地呈祥，上天降瑞，百姓就会称颂国君为人民的父母，把朝廷奉为神明。曹元首却自以为然地说：‘与别人能共享欢乐的人，别人一定能为他分忧；与别人能共享安逸的人，别人一定能拯救他的危难。’怎么能说分封诸侯，就能安危共济；而任命刺史、县官，就不能与国君同享忧乐呢？这是何等荒谬啊！
【注释】
（1〕门资：犹门第。
（2〕“陈灵”二句：陈灵，即陈灵公，春秋时陈国国君。灵公与其臣子孔宁、仪行父都与大夫夏徵舒的母亲夏姬私通，另一个臣子泄冶看不过去，便进言灵公，希望他能做好百姓的榜样，灵公便把泄冶杀了。他们的丑闻传遍全国，陈国百姓甚至作诗讽刺他们的丑行。有一天，灵公与孔宁、仪行父三人又去夏姬家中，灵公向两位臣子说：“徵舒长得很像你们啊。”两位臣子也回称：“也很像国君您啊。”夏徵舒听闻此话后，极为愤怒，便在灵公喝完酒离开夏家时，在门外将灵公射杀。
（3〕“卫宣”二句：卫宣，即卫宣公，春秋时卫国国君。卫宣公为人淫纵不检。做公子的时候就与其父卫庄公的妾夷姜私通，生下了长子公子急。登基后立公子急为嗣子。后为公子急聘齐僖公的女儿为妻，卫宣公听说此女美貌，就自己迎娶过来，是为宣姜。后来宣姜为卫宣公生了公子寿和公子朔两个儿子。宣姜与公子朔设计要加害公子急，计划以出使齐国之名让公子急离开都城，然后在半路上暗杀公子急。结果被公子寿事先发觉告诉了公子急。但公子急却执意要杀身成仁，情急无奈之下，公子寿就以送别为名设酒席灌醉了公子急，而自己冒充公子急出使齐国，结果在半路被盗贼暗杀。酒醒后的公子急急忙赶到，亮明了身份，也被盗贼杀害。聚麀（yōu），本指兽类父子共一牝的行为。禽兽不知父子夫妇之伦，故有父子共牝之事。后以指两代的乱伦。麀，牝鹿。寿、朔，指卫宣公的儿子公子寿和公子朔。按，被杀者为公子寿和公子急，非公子朔。
（4〕水镜：喻指明鉴之人。
（5〕俸禄不入私门：指东汉时豫州刺史杨秉计日受俸，余禄不入私门事。
（6〕妻子不之官舍：指东汉时钜鹿太守魏霸、颍川太守何并皆以简朴宽恕为政，在办公时妻子不得入官舍。
（7〕食不举火：指东汉安帝时冀州刺史左雄在任办公时经常吃干粮，舍不得用火烧饭。
（8〕居惟饮水：指晋朝邓攸为吴郡太守时自己带米上任，不受俸禄，只饮当地的水。
（9〕“南阳太守”二句：东汉权豪之家多尚奢丽，南阳太守羊续深疾之，常敝衣薄食，车马羸败。南阳，在今河南西南部。
（10〕“莱芜县长”二句：东汉桓帝时范冉，字子云，为莱芜长，自知性格狷急，不能从俗，常佩戴皮绳上朝以自警。遭党锢之祸后，遁逃于梁沛之间，十多年间，结草屋而居，有时绝粮断炊，但穷居自若。在汉末乐府古诗中，有首民谣赞颂范丹：“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莱芜，在今山东莱芜境内。
（11〕乱常：破坏纲常，违反人伦。干纪：违犯法纪。
（12〕“次睢咸秩”二句：指公元前641年，宋襄公派邾文公到睢水祭祀，将鄫国的国君杀了做祭品。
（13〕“鲁道有荡”二句：鲁道有荡，语出《诗·齐风·载驱》，意谓道路平坦而广阔。过去认为该诗是对齐襄公与文姜的淫荡行为的无情讽刺。衣裳之会，与“兵车之会”相对而言，原指春秋时代诸国之间和好的会议。这里指乱伦的幽会。
（14〕哀、平：指西汉后期的哀帝刘欣和平帝刘衍。
（15〕东洛：东汉定都洛阳，遂称东汉为东洛。桓、灵：指东汉后期的桓帝刘志和灵帝刘宏。
【译文】
“被分封的列国诸侯，凭借着他们祖宗的门第和资望，忘记了他们祖宗创业的艰难，轻视他们自然就得到的显贵，一代比一代更加骄奢淫逸。他们的离宫别馆高耸入云，有的耗尽了民脂民膏，有的邀约其他诸侯一起来寻欢作乐。陈灵公违背君臣之礼，和臣子一同侮辱徵舒；卫宣公则父娶子妻，最终杀了他的儿子寿和朔。还说他们是为了治理好自己的国家，难道是这个样子吗？如果内外群官都是由朝廷来选拔，从士大夫与百姓中挑选官员来任用，用明鉴之人来鉴定和审查，按照任职年数及政绩来决定他们官职的升降。这样他们就会急切进取，磨砺高洁的情操。有的人廉洁奉公，不把官禄拿进家门；有的人单身赴任，将妻子儿女留在家中。有的人官位显赫，却常吃干粮，舍不得用火烧饭；有的人身为封疆大吏，却自己携带米粮，只喝当地的水。东汉南阳太守羊续常穿着旧布衣服，莱芜县令范冉的米缸上经常蒙了一层灰尘。如果说做官都是为了贪图利禄，为什么他们还这样清廉！总而言之，只有爵位俸禄不是世袭，任用贤才的路子才会很宽广；百姓要是没有一个固定的主子，依附于下的感情就不巩固。这个道理是聪明的人和愚昧的人都懂得的，怎么会迷惑不解呢？至于像灭国弑君，破坏纲常、违犯法纪一类的事，在春秋二百年间，几乎就没有过安宁的年份。宋襄公到睢水祭祀，竟杀掉鄫国国君做祭品；鲁国的道路平坦而广阔，竟也有过乱伦的幽会。即使在西汉的哀帝、平帝之际和东汉的桓帝、灵帝之时，下层官吏的淫乱残暴也不会达到这种程度。治理国家的道理，可以用一句话就概括说明了。”
【注释】
（1〕胤裔承守：世代袭守职位。
（2〕朱、均：即指丹朱和商均。丹朱，唐尧之子，名朱，因封于丹水，故曰丹朱。因傲慢荒淫，尧禅位于舜。《史记·五帝本纪》：“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商均，舜之子。相传舜以商均不肖，乃使伯禹继位。事见《孟子·万章上》、《史记·五帝本纪》。在文献记载中常把商均与丹朱并用为不肖子之典型。
（3〕子文之理：泛指先人的功劳。春秋时期楚国子文任令尹时，正值楚国统治集团内争和子元内乱之后，困难重重，子文能从国家利益出发，毫不犹豫地“自毁其家”，使楚国迅速度过了难关。子文，即斗穀於菟，楚国令尹，是一代贤相。他曾辅佐楚成王执掌国政。在治理国家、外交和军事方面，具有杰出的才能。理，治。
（4〕栾黡（yǎn）之恶：晋国大夫栾黡的劣迹。栾黡，栾书嫡子。栾书在悼公即位的事上起了决定性作用，一直得到悼公的优容。栾书死后栾黡一直担任晋国下军主将，作风强悍霸道，几乎得罪了当时的所有家族。栾黡死后不久，其子栾盈就被范氏驱逐，旋于公元前550年被灭族，栾氏退出晋国政治舞台。
（5〕茅土：指王、侯的封爵。古天子分封王、侯时，用代表方位的五色土筑坛，按封地所在方向取一色土，包以白茅而授之，作为受封者得以有国建社的表征。
（6〕户邑：户口与县邑。汉代开始以户口或县邑为封建单位。
（7〕翰翮（hé）：羽翼。这里指才能、能力。
（8〕尤累：过失。
【译文】
中书舍人马周又上书说：“臣见到诏书命令宗室子弟和有功之臣到封地做刺史，并传位给他们的子孙，使其世代保守政权，没有大的原因，不得罢免。臣私下认为陛下对所封的人，确实是爱惜和器重他们，希望他们世袭承守职位，与国家一样万年无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像尧、舜这样的父亲，尚且有丹朱、商均这样的不肖子孙，何况尧、舜以下的人，要根据父亲的功德来推断儿子，恐怕相差得太远了。倘若有人在孩童时就承袭了父亲的职位，万一长大以后变得骄横淫逸起来，那么不但百姓遭殃，国家也会受其败坏。若要断绝他们的官职和封地吧，其先人的功劳尚在；若要保留他们的官职和封地吧，但其本人的过恶已明显暴露。与其让这些人去毒害活着的老百姓，还不如断恩于一个已故的功臣，这是很明显的道理。这样一来，原来认为是对他们的爱护，其实恰恰是对他们的伤害。臣下认为，最好是给他们封一些土地，作为食邑，他们的子孙中确有才能者，可根据他们的才能授予官职，对那些能力不强的人，也可以免去过失和罪咎。过去东汉光武帝不让功臣担任政事，所以才能保全他们的一生，确实是由于他处理的方法得当啊。希望陛下深思有关事宜，使宗室和功臣能蒙受陛下的大恩，而他们的子孙也能终享福禄。”太宗非常赞赏李百药和马周的意见，并加以采纳。于是停止了分封宗室弟子和功臣世袭刺史的做法。
【注释】
（1〕常辙：常规。
（2〕五服：古代王畿外围，以五百里为一区划，由近及远分为侯服、甸服、绥服、要服、荒服，合称五服。服，服事天子之意。
（3〕采地：指古代卿大夫的封邑。
（4〕结绳之化：结绳记事的古老教化。结绳记事是文字发明前，人们所使用的一种记事方法。即在一条绳子上打结，用以记事。据古书记载为：“事大，大结其绳；事小，小结其绳。结之多少，随物众寡。”
（5〕象刑之典：相传上古无肉刑，仅用与众不同的服饰加之犯人以示辱，谓之象刑。刘、曹：指刘汉、曹魏。
（6〕锲船求剑：即刻舟求剑。比喻不懂事物已发展变化而仍用静止的方法去看问题。
（7〕胶柱成文：意同“胶柱鼓瑟”，比喻固执拘泥，不知变通。胶柱，胶住瑟上的弦柱，以致不能调节音的高低。
（8〕问鼎：传说古代夏禹铸造九鼎，代表九州，作为国家权力的象征。夏、商、周三代以九鼎为传国重器，为得天下者所据有。楚庄王问鼎之轻重大小，有取而代周之意。后遂称图谋王位为“问鼎”。请隧：《左传·僖公二十五年》：“晋侯朝王。王享醴，命之宥。请隧，弗许。”杨伯峻注：“请隧者，晋文请天子允许于其死后得以天子礼葬己耳。”后亦指图谋统治天下。隧，隧葬，天子的葬礼。
（9〕白马素车：驾白马，乘素车。古代凶丧舆服。此指秦王子婴向刘邦投降。《史记·秦始皇本纪》：“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遂至霸上，使人约降子婴。子婴即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沛公遂入咸阳。”裴骃《集解》引应劭曰：“素车白马，丧人之服也。”
（10〕望夷之衅（xìn）：此指秦二世被赵高所杀。望夷，秦宫名，故址在今陕西泾阳东南。因东北临泾水以望北夷，故名。秦末，赵高迫杀秦二世于此。衅，事端，祸乱。
（11〕羿、浞（zhuó）之灾：此指夏朝政权曾被后羿、寒浞所篡夺。夏启去世后，他的儿子太康即位；太康死后，他的儿子仲康即位；仲康死后，子相即位。这时他们都开始喜欢享受，不再体贴民众。东夷族中力量比较强盛的有穷氏首领后羿（又称夷羿）趁夏王朝内部发生王权之争，占据夏都，“因夏民以代夏政”，夺取了王位。后羿称帝后，不吸取教训，以为自己善于射箭，便不关心民众，每天以田猎为乐。不久后羿被他的亲信东夷族伯明氏成员寒浞杀害，寒浞自立为帝。
（12〕罹（lí）：遭遇。高贵之殃：此指曹魏皇帝曹髦被权臣杀害。高贵，指魏高贵乡公曹髦，字彦士。文帝孙，东海王曹霜子，封为高贵乡公。曹芳被废后，司马师立他为帝。后太子舍人成济受司马昭、贾充指使将他杀死。
（13〕申、缯（zēnɡ）之酷：周幽王三年，天灾频繁，周朝统治内外交困。这时，幽王改以嬖宠美人褒姒为后，其子伯服为太子，废掉王后申侯之女及太子宜臼，宜臼逃奔申国。申侯大怒，联合缯侯和犬戎进攻幽王，幽王和伯服均被犬戎所杀。
（14〕“狐骀”二句：狐骀之战，使邾国妇女全部用麻束发送葬。据《左传·襄公四年》记载：冬十月，邾国、莒国、讨伐鄫国，鲁军救鄫，入邾境。邾军在狐骀（今山东滕州东南）被击败，邾国去接丧的女子都系发戴孝。髽（zhuā），古代妇人服丧的发髻，用麻束发。
（15〕 “崤陵”二句：崤陵之战，秦军全军覆没，连一只车轮子也未能返回秦国。据《左传·僖公三十二年》记载：晋文公死后，秦国和晋国在崤陵打了一仗，秦国中了晋国的埋伏，结果大败，三员大将被俘。
（16〕陆士衡：陆机，字士衡，西晋吴郡（今江苏苏州）人。三国吴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之子。吴时任牙门将。吴亡回乡读书，作《文赋》，为古代重要文学理论著作。其诗形式华美，技巧纯熟，有“陆才如海”之誉。其书法《平复帖》，为后人师法。规规然：浅陋拘泥的样子。
（17〕嗣王：继位之王。这里指周惠王、襄王、悼王出外流亡。
（18〕凶族：原指与尧舜部族敌对的四个部落，后亦泛称敌对的民族或恶人。这里指叛乱的周王室子弟子颓、子带、子朝。
（19〕刺举：谓检举奸恶，举荐有功。分竹：给予作为权力象征的竹使符，谓封官授权。
（20〕曹元首：三国时魏人，曾作《六代论》。区区然：自以为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