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政要》务农第三十


《务农》篇主要记录了唐初统治者重视农桑、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发展生产的一些言论和措施。太宗认为“凡事皆须务本。国以人为本,人以衣食为本,凡营衣食,以不失时为本”,“君无为则人乐,君多欲则人苦”。基于这种认识,太宗强调要省徭薄赋,不夺农时,期望五谷丰登,农民安居乐业。我国是传统的农业国家,历代王朝都把农业视为国家的根本,推行重农政策。农业发达,国家才能富庶;国家富庶,社会才能安定,王朝才能国祚绵长。唐太宗推行了轻徭薄赋的农业政策,使农业生产迅速恢复,这也为实现“贞观之治”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凡事皆须务本。国以人为本,人以衣食为本,凡营衣食,以不失时为本。夫不失时者,唯在人君简静乃可致耳 〔1〕 。若兵戈屡动,土木不息,而欲不夺农时,其可得乎?”
王珪曰:“昔秦皇、汉武,外则穷极兵戈,内则崇侈宫室,人力既竭,祸难遂兴。彼岂不欲安人乎?失所以安人之道也。亡隋之辙,殷鉴不远,陛下亲承其弊,知所以易之。然在初则易,终之实难。伏愿慎终如始,方尽其美。”
太宗曰:“公言是也。夫安人宁国,惟在于君。君无为则人乐,君多欲则人苦。朕所以抑情损欲,克己自励耳。”

【注释】

(1〕简静:谓施政不繁苛。

【译文】

贞观二年(628),太宗对身边的大臣说:“凡处理事情都必须抓住根本。国家以民众为根本,民众以衣食为根本,凡经营衣食,以不失农时为根本。而不违背农时,在于国君施政不繁苛才可以达到。假若连年征战,土木营建不停息,而想不挤占农事的时令,怎么可能呢?”

王珪说:“从前秦始皇、汉武帝对外穷兵黩武,对内大造宫室,人力用尽,灾难随即就会发生。他们难道不想让人民安居乐业吗?只是失去了能安定人民的办法。隋朝灭亡的教训,殷鉴不远,陛下亲身承受隋朝的弊病,知道怎样去改造。然而事情开始还容易做到,要坚持到底就很难了。但愿陛下能够始终谨慎小心,才能达到最完善的境界。”

太宗说:“你说得对啊。要使人民安乐国家安宁,关键在于国君。国君能够无为而治,人民就能安乐;国君贪得无厌,人民就要受苦。所以我要抑制感情、减少私欲,克制自己并进行自我勉励。”

贞观五年,有司上书言:“皇太子将行冠礼 〔1〕 ,宜用二月为吉,请追兵以备仪注 〔2〕 。”
太宗曰:“今东作方兴 〔3〕 ,恐妨农事,令改用十月。”
太子少保萧瑀奏言:“准阴阳家 〔4〕 ,用二月为胜。”
太宗曰:“阴阳拘忌,朕所不行,若动静必依阴阳,不顾礼义,欲求福祐,其可得乎?若所行皆遵正道,自然常与吉会。且吉凶在人,岂假阴阳拘忌?农时甚要,不可暂失。”

【注释】

(1〕冠礼:古代男子二十岁(天子、诸侯可提前至十二岁)举行的加冠之礼,以示其成人。

(2〕追兵:谓征召、调集军队。

(3〕东作:谓春耕。《尚书·尧典》:“寅宾出日,平秩东作。”孔传:“岁起于东,而始就耕,谓之东作。”

(4〕阴阳家:本是战国时期提倡阴阳五行说的一个学派,《汉书·艺文志》列为九流之一。后指以择日、占星、风水等迷信为业的人。

【译文】

贞观五年(631),主管官署上奏说:“皇太子将举行加冠礼,应当选择二月作为吉日,请调集士兵以供各项礼仪之需。”

太宗说:“现在春耕刚刚开始,恐怕妨碍农事,下令改在十月举行吧!”

太子少保萧瑀上奏说:“按照阴阳家的推算,在二月举行最好。”

太宗说:“阴阳禁忌,我不信奉,如果人的行动都依照阴阳禁忌去办,不考虑道德和礼义,想求得福祐,那怎么可能得到呢?如果所作所为都能遵守正道,自然能常常遇到吉利。况且吉与凶都取决于人,怎么能依靠阴阳禁忌来决定呢?农时非常重要,不可耽误片刻。”

贞观十六年,太宗以天下粟价率计斗直五钱,其尤贱处,计斗直三钱,因谓侍臣曰:“国以人为本,人以食为命,若禾黍不登 〔1〕 ,则兆庶非国家所有。既属丰稔若斯 〔2〕 ,朕为亿兆人父母,安得不喜?唯欲躬务俭约,必不辄为奢侈。朕常欲赐天下之人,皆使富贵。今省徭薄赋,不夺其时,使比屋之人,恣其耕稼,此则富矣。敦行礼让,使乡闾之间,少敬长,妻敬夫,此则贵矣。但令天下皆然,朕不听管弦,不从畋猎,乐在其中矣!”

【注释】

(1〕不登:指粮食歉收。登,粮食成熟。

(2〕丰稔(rěn):丰熟,丰收。

【译文】

贞观十六年(642),太宗因为全国大多数地方粮价粟每斗值五枚钱,最便宜的地方,一斗只值三枚钱,于是对身边的大臣说:“国家以民众为根本,民众把粮食视为生命,如果粮食歉收,那么亿万百姓就不属于国家所有了。而今粮食如此丰足,我作为亿万百姓的父母,怎会不高兴呢?只想以身作则,厉行节约,一定不随意奢侈挥霍。我时常想赏赐天下百姓以恩惠,让他们都富贵起来。如今省减徭役租赋,不要占用他们的耕作时间,使家家户户的农民都能尽心耕耘收获,这样家家就能富足了。督促他们实行礼义谦让,使邻里乡亲之间年少的尊敬年长的,妻子尊敬丈夫,这样百姓就能尊贵了。只要能使天下都成为这样,我不听音乐,不去畋猎,也会乐在其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