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三月一日,东进支队经河北、河南交界地区,越过了黄河。可指战员们鞋都没湿。河床上,不见有水。由于蒋介石在一九三八年六月炸开了花园口的黄河大堤,致使黄河改道南行,这里的河水便枯竭了。加上天气干旱,坑洼里的水也逐渐蒸发,河道终于成为一条蜿蜒的沙龙。
过了黄河,便进入山东境内,站在河堤上向东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平原,这就是鲁西平原。现在,麦苗虽已开始返青,却因为缺雨,长得蔫蔫的。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可老百姓所受人祸比天灾还要厉害。这一带,虽有中国共产党郓城中心县委在活动,但还没有党领导的较大的抗日武装和根据地。日、伪、顽、匪,各霸一方,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盼望下雨,更盼望着八路军赶快来。如今,八路军果然来了。恰好,这时下起了小雨。杜甫诗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东进支队多么象是及时雨啊!他们悄悄潜入山东。当晚在郓城县张楼宿营。这一消息很快传到郓城中心县委。县委书记梁仞千立即率领二十多位干部到张楼迎接从平型关下来的老八路①〔当地群众对开进山东的八路军主力的称谓〕。
罗荣桓和陈光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向他们了解了当地的敌情,得知驻在郓城城里的汉奸头子叫刘本功,他的本家刘玉胜带了一个保安团驻扎在郓城西北的樊坝,这是刘本功的台柱子。罗荣桓与陈光决定,打下樊坝,消灭刘玉胜的伪保安团,作为对山东父老乡亲的见面礼。他们把这个战斗任务交给了六八六团。
三月三日晚上,团长兼政委杨勇率部队冒雨向樊坝急进。指战员的棉衣被雨水浸湿了,但个个斗志昂扬。经过激烈战斗,部队勇猛冲进敌人据守的围寨,将守敌全歼,刘玉胜被生擒。驻在樊坝西南团柳村的刘玉胜的第四连,慑于八路军的威力,听从规劝,携带包括五 挺机枪在内的全部武器,光荣反正。
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八路军在鲁西声威大振。老八路来了!这喜讯在鲁西平原上迅速传播开来。
杨勇赶到张楼,向罗荣桓和陈光汇报战斗情况,请示如何处置刘玉胜。罗荣桓没有急于答复,他让杨把刘玉胜带到张楼,亲自审问。
刘玉胜是本县人,以前曾在宋哲元部队当过排长,在喜峰口参加过对日作战。后来在韩复榘部队当官的刘本功把他拉回来,让他当连长。山东沦陷以后,刘本功当了汉奸保安司令,刘玉胜也跟着当了伪军团长。
罗荣桓和刘玉胜谈了一两个小时,然后把杨勇找来问道:“你看刘玉胜这个人怎么办好?”
杨勇说:“在这次战斗中他的老丈人肺部中弹,我们的医务人员认真给他治了,刘玉胜很感动。看样子,有些悔罪表现。”
罗荣桓点点头,沉吟了一会说:
“我看刘玉胜这样的人是可以争取的,争取过来要比杀掉好。他在当地有一定影响,争取他一个,可以影响一大批人。”
按照罗荣桓的意见,杨勇回去以后,向刘玉胜申明大义,晓以利害,让刘在当地继续组织抗日武装,并派他的秘书吕鸿去刘玉胜部工作。刘非常感激。在吕鸿具体帮助下,他写了一份告同胞书:
“玉胜不才,身为中华民国之军人,乃受敌伪之迷诱,沦为卖国求荣之汉奸,……樊坝之役,幸被生俘,得蒙不死,倍享优待,并晓以救国救民之大义,教诲良深……玉胜扪心自问,愧悔交集,今获开释,恩同再生。……誓当重整旗鼓,投效抗战,将功折罪,以雪吾耻,以报国人……”
刘玉胜的告同胞书,在郓城四乡广为张贴,影响很大。后来,他又拉起二百多人的队伍,来找杨勇,投奔八路军,参加抗战。
樊坝一仗,打开鲁西的局面后,东进支队要继续东进。郓城县委和当地老百姓纷纷来找罗荣桓,恳求将杨勇留下。这时跟着师部行动的只有六八六团。为了创建鲁西抗日根据地,罗荣桓与陈光决定,从这个团抽出第三营和教导队,再加上师直两个连,由杨勇和何德全、张国华、欧阳文等率领留在运(河)西地区,称东进支队第一团(以后改为独立旅)。张仁初、刘西元接任六八六团团长和政委,率余下的两个营,随师部继续东进。运西地区的开辟,使第一一五师在山东又取得了一个立足点。
三月七日,罗荣桓与师部从靳口过了运河,进入泰(山)西地区。师部派出骑兵连,向汶上县城方向侦察敌情。战士们穿上日军的大衣,骑着缴获的大洋马,伪装日军来到距汶上城西北五里的伪军据点草桥。伪军哨兵慌忙敬礼,化装成日本军官的骑兵教练员讲了一通日本人也听不懂的“日语”,由侦察员扮成的“翻译”命令说:“联队长来阅兵,快把队伍集合起来。”伪军大队长毕恭毕敬地出来迎接。在伪军集合队伍时,骑兵连指战员突然将其包围,全部缴械。
这个“草桥阅兵”的故事,很快在泰西的老百姓中广为流传。
三月十日,罗荣桓一行到达东平县东北部的夏谢作短期休整。
三月十二日,罗荣桓给东进支队排以上干部作报告。他分析了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的形势,阐述了坚持敌后游击战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后指出:东进支队总的任务是,坚持平原游击战争,创造泰山西端的抗日根据地。这里北可连冀鲁边和鲁西北根据地,南可连六八五团与地方抗日武装创建的苏鲁豫根据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罗荣桓要求东进支队帮助发展和加强地方抗日武装;帮助发展地方党组织,加强党在农村和下层的基础;广泛地开展地方群众工作。他特别强调要严格遵守群众纪律,尊重地方政权,关心群众利益,以自己模范的工作和纪律,去影响和团结邻近的兄弟部队。
三月十四日,陈光、罗荣桓率第一一五师师部与中共泰西地委①和由泰西人民抗日起义武装所编成的八路军山东纵队第六支队②在东平县常庄会合〔泰西地委书记是董君毅(即段君毅)〕〔八路军山东纵队,一九三八年十二月由中共领导的山东各地抗日武装起义部队组成,指挥张经武、政委黎玉。下辖第二、三、四、五、六、七、八、十二支队及陇海南进支队、苏鲁人民抗日义勇总队、苏鲁挺进支队、临郯独立团等,共二。四五万人。第六支队司令员刘海涛、政治委员张北华(后由段君毅兼),第六支队下辖一七个大队共三千余人〕。随后,驻在鲁西北的区党委③也赶到常庄〔鲁西区党委统一领导鲁西北、泰西、运西等山东津浦路以西地区党的工作,书记张霖之〕,与第一一五师一起活动。于是,第一一五师在山东又开辟了泰西这一立足点。
罗荣桓来山东,还受中共中央委托,向在山东的党的干部传达中共中央六届六中全会精神。他到泰西后,即着手此项任务,除向鲁西区党委和泰西地委的负责干部作了传达外,并建议组织一次党的会议,以便尽快将六中全会精神贯彻到基层去。
三月下旬,泰西地区抗日活动积极分子大会在常庄一所小学召开。罗荣桓在会上,根据六中全会关于独立自主地放手在敌后组织人民抗日武装斗争的方针,结合泰西地区的实际,提出了依托泰(安)肥(城)山区、大峰山区、平(阴)(东)阿山区、伴靠东平湖(罗荣桓称之为依山伴湖),向四周发展,使泰西与周围各抗日根据地联成一片的任务。他还指出,泰西以往对政权建设不够重视,仅仅依靠抗日动员委员会这种半政权性质的机构还不够,应该建立自己的抗日民主政权,使党、政、军、民共同发展,形成坚持敌后游击战争的巩固的根据地。
会后,决定由第一一五师师部和教导大队协助山东纵队第六支队进行整训,师政治部的干部会同地方党组织成员组成民运工作队,分赴汶上、东平、泰安、肥城、宁阳、平阴、长清等县发动群众,发展党组织,扩大抗日武装,建立抗日民主政权。
三月下旬的一天,罗荣桓带了一个骑兵排,去驻在津浦路东沂蒙山区的中共山东分局传达六届六中全会精神,随行的有师部秘书长苏孝顺和分配到山东分局①的七八位抗大毕业生〔即中共中央山东分局,原为山东省委,一九三六年五月扩大为苏鲁豫皖边区省委,管辖范围增加苏北洪泽湖地区。十二月改为山东分局,由郭洪涛任书记〕。深夜,罗荣桓一行来到大汶口附近已被敌人严密封锁的津浦铁路边上。罗荣桓让骑兵排在一片洼地隐蔽。这时,过来了一个被迫为敌人打更的老百姓。罗荣桓吩咐警卫员把他叫来,向他询问了铁路两侧的情况。突然,一阵隆隆的响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是噼噼叭叭的枪声和扫来扫去的探照灯光。罗荣桓指挥大家就地卧倒。他借着探照灯光观察隆隆开来的铁甲车。那几位抗大毕业生开始还有点紧张,当他们看到罗荣桓是那样镇定自若时,心情也平静下来。敌人的查路车开过去了。罗荣桓指挥大家从一个涵洞迅速穿越铁路。他让那几个青年干部随骑兵排先走,自己站在涵洞边,等大家都过去了,他才过去。
罗荣桓一行过铁路后先后见到前来迎接的山东纵队第四支队副司令员赵杰和泰山地委军事部长吴瑞林。在他们护送下,到达第四支队驻地。罗荣桓听取了司令员廖容标、政委林浩的汇报,并扼要地向他们传达了六中全会精神。
第二天,罗荣桓到达山东分局驻地沂水县王庄,会见了山东分局书记郭洪涛,山东纵队指挥张经武、政委黎玉、政治部主任江华。罗荣桓向分局主要领导干部传达了六中全会精神以后,又召开了一个规模较大的活动分子会议。会场设在王庄的天主教堂里。罗荣桓作了传达六中全会精神的报告,着重阐述了统一战线中的独立自主问题。他的传达报告观点明确,切合实际,给与会者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此前大家虽然看过已发表的六中全会有关文件,但是并未读过毛泽东所作的结论。听了罗荣桓的传达,大家感到对独立自主的问题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这时,山东开展抗日斗争已经一年多了。党领导了各地的武装起义,组建了抗日武装,开展了游击战争,取得了伟大成就。但是王明以中央领导人身份散布的“一切经过统一战线”也是有影响的。石友三的国民党第十集团军进驻沂蒙地区时,利用他与沈鸿烈的矛盾,和他配合抗战是必要的,但是,当时对他依靠过多,缺乏必要的斗争。对于以沈鸿烈为代表的国民党顽固派的政治迫害与军事进攻,开始有退让过多、反击不够有力的情况。
就在与会者正联系山东的实际,热烈讨论罗荣桓的传达报告时,突然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国民党顽固派秦启荣制造了“太河惨案”①〔太河,在博山县以东,又称太和〕。
秦启荣,是蒋介石军统特务组织“蓝衣社”在山东的头子。韩复榘逃跑以后,他在惠民打出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别动总队第五纵队”的番号,自称中将司令,沈鸿烈又委任他为十二区专员兼保安司令。秦启荣指使他手下的第五指挥部指挥王尚志率部南下越过胶济路,于三月间抢占原为山东纵队第四支队驻守的太河镇。
这时,活动于胶济路以北,小清河流域的山东纵队第三支队政治部主任鲍辉,率领赴山东抗日军政干部学校学习的人员及护送部队共二百余人,从清河区南下,过胶济路后准备经太河镇赴沂水。
秦启荣密令王尚志设置圈套,准备将鲍辉一行一网打尽,而鲍辉等却毫未戒备,并事先将枪枝人数通知了王尚志,说明是从太河镇路过,请他们不要误会。三月三十日上午,部队到达离太河镇八里的同古时,护送部队的吕乙亭营长发觉王部士兵荷枪实弹,气氛反常,便命令部队停下,但鲍辉认为不会出什么问题,命令继续前进。王指定鲍辉一行走太河镇西边一条只有三四米宽的狭窄通道。路东是坚固的石砌寨墙,路西是淄河。太河镇寨门紧闭,村头上、围墙上、山顶上都布满了人。吕乙亭感到情况不妙,命令战士做好战斗准备。他自己走在最前面。当部队走到西门外的围墙下时,突然枪响,吕应声倒地。接着,机枪、步枪、手榴弹一起打起来。
鲍辉仍命令不要开枪,要大家齐声高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但是,王部仍疯狂射击。鲍辉右腿负伤。随后,镇门大开。王部从镇内和西、北、南面的山上包抄过来。八路军受地形限制,不能展开。
除六十余人分散突围外,其余近二百人被俘。鲍辉、团长潘建军、宣传科长邓甫晨等十余位干部被俘后痛斥秦、王破坏抗战的倒行逆施,英勇就义。
听到太河惨案的消息,罗荣桓和大家十分愤怒。他参加了山东分局和山东纵队召开的研究对策的会议。他认为,这一惨痛的教训,说明有些同志存在着严重的右倾思想。顽固派的屠杀和烈士的鲜血,证明了党的六中全会制定的方针非常及时,非常英明。对于国民党顽固派的血腥的反共罪行,绝不能示弱,必须坚决进行反击。
在罗荣桓参加下,山东分局和山东纵队在向中共中央报告此事的同时,作出了反击顽固派的一系列决定。首先是在政治上彻底揭露顽固派的罪行。山东纵队张经武指挥和黎玉政委,向全国发出通电,揭露太河事件真象,并致电蒋介石和国民党中央政府,要求惩办祸首秦启荣。为了揭露敌人,教育群众,在王庄召开了追悼死难烈士大会。罗荣桓在会上发表讲话,揭破了秦启荣放出的“太河事件是一场误会”的谰言。他指出:太河惨案是精心策划、蓄意制造的。这是国民党顽固派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铁证。大会一致要求国民党山东军政当局严惩太河惨案祸首,杜绝类似事件,承认一切抗日民众团体的合法活动,抚恤慰问死难烈士家属。
四月上旬,中共中央致电山东分局,指出,山东方面过去退让太多……未能于省府、县长西逃时普遍委任自己的县长;有些已委任的,复接受沈鸿烈命令撤销,秦启荣形同汉奸,多次向我进攻,未能给予有效还击。中央指示:“对于一切顽固分子之无理攻击,必须以严重态度对待。对汉奸分子如秦启荣,必须坚决消灭之……”①〔参看《第二次中日战争纪事》,档案出版社一九八八年一月第一版,第一九四页〕
遵照中共中央指示,山东分局和山东纵队在罗荣桓参加下研究了反击秦启荣的作战计划,决定集中山东纵队第三、四支队等部,讨伐王尚志,夺回太河镇。讨论时,大家担心沈鸿烈掌握的吴化文旅和进驻山东的于学忠东北军出兵去支援秦启荣。罗荣桓当即表示,在鲁西的一一五师部队可向津浦铁路靠拢,如果沈鸿烈和于学忠出兵,一一五师就开过来参战。罗荣桓的发言进一步提高了大家反击的信心。会后,罗荣桓与郭洪涛、张经武、黎玉等一同从王庄去太河镇所在的博山县境察看了地形。随后罗荣桓返回泰西。
罗荣桓此次东来,第一次同山东纵队领导干部会见,为以后这两支部队共同坚持山东斗争打下了基础。
罗荣桓回泰西路过莱芜县境时,有一天,在口镇东北的一个小山村中宿营。在这里驻扎着山纵第四支队刚刚组建起来的一个团,团长武中奇是一位能写会画的知识分子,后来成为有名的书法家。
罗荣桓在驻地没有看到哨兵,关切地问武中奇:
“你们是怎样布置警戒的?”
“我们在敌人据点附近放了个哨,敌人一出动就打个手榴弹,我们这里就听见了。”
罗荣桓不禁粲然一笑:“这是个办法。不过,如果别的方向有敌情呢?”
他带着武中奇,在驻地周围转了一大圈,十一指出在什么地方应该设岗哨,如果敌人来,在哪里阻击,从哪里撤退……
山东纵队讨伐王尚志时,如果吴化文等插手,第一一五师要从铁路西过来支援,此处乃必经之地,因此罗荣桓叮嘱武中奇切不可麻痹大意。晚上,在油灯下,罗荣桓铺开地图,又一直看到深夜。第二天清晨,天刚麻麻亮,罗荣桓就离开了这个小山村。
罗荣桓经过泰山地区时,向地区的领导人再三强调了泰山、徂徕山地区的重要性,指出这是联结津浦路东西和胶济路南北的重要纽带,也是敌人必争之地,要准备应付敌人的大举进攻和反复“扫荡”。要发展秘密工作,准备在重要城镇和交通线被敌占领后,通过建立两面政权等方式建设地下交通线,以保证津浦路东西畅通无阻。泰(安)、泗(水)、宁(阳)中心县委随即建立了一条通过南驿车站的地下交通线。后来,朱瑞、徐向前、罗荣桓、陈光都通过这条交通线平安抵达津浦路东。
罗荣桓回到师部后,即命令部队向津浦路方向移动,准备配合山东纵队对秦启荣、王尚志的反击。
四月二十日,山东纵队第三支队、第四支队等部队,在张经武、黎玉和第三支队司令员杨国夫、第四支队司令员廖容标指挥下,向太河镇发起进攻,当天下午收复太河镇,并乘胜直扑王尚志司令部,将王的警卫大队全部消灭。王尚志派部队袭击山东纵队指挥部驻地沂水之悦庄。山东纵队早有准备,又歼其一部。
太河事件之后,山东各区都开展了反对摩擦的斗争,给了山东各地顽固派一次沉重的打击。
按照“依山伴湖向外发展”的方针,罗荣桓回到泰西以后,与陈光一道,指挥六八六团和山纵第六支队相配合,向东平、汶上、宁阳地区发展,先后扫除敌人沿汶河设立的全部据点,歼灭伪军千余人,控制泰西大片地区。
在这个基础上,罗荣桓进一步提出如何创建泰西根据地的意见。他在一一五师干部会上指出:“创建泰西根据地必须解决的两个基本问题是武装问题和政权问题。”
在武装问题上,针对土生土长的游击队易于产生各自为政的游击主义的倾向,他要求所有游击队都要置于地方党委统一领导之下,建立政治工作制度,进行必要的组织整顿。要依靠党来保证统一指挥。
在政权问题上,他强调:“泰西是一个战略区,我之政权必须统一。”他还提出了开放民主、减租减息等加强政权建设的措施。
为了解决好武装和政权这两个基本问题,会后他到东(平)汶(上)宁(阳)支队①检查工作〔支队长为第一一五师管理科长石新安〕,同时派出师政治部宣传部长陈明等大批干部去协助地方工作。
深入泰西的八路军,好似插入敌人心腹中的一把尖刀,严重威胁着济南、泰安和津浦铁路中段,很快引起敌人的重视。山东日军最高指挥官、第十二军司令官尾高龟藏,亲自指挥从济南、泰安、肥城、东平、汶上、宁阳等一七个城镇调集的兵力共八千余人,并配有汽车、坦克百余辆,大小炮百余门,兵分九路,向泰西根据地扑来。敌人首先在外围地区进行“扫荡”,五 月九 日开始向肥城以南、汶河以北推进,逐步合围。第一一五师师部、第六八六团、津浦支队与鲁西区党委机关等,共三千余人,陷入包围圈内。此时罗荣桓已去东汶宁支队。此前,当发现敌人紧缩包围圈时,陈光曾与熟悉泰西地形的第六支队段君毅等商量,打算以第六支队为前导,向西南方向突围,过汶河,去东平、汶上一带。但是师部和第六八六团走到半路,汶河南岸又发现敌情。陈光感到西南是平原,不那么放心,认为还是山区保险,又决定北去,向大峰山区转移。结果,第六支队安全突出去了。向大峰山区转移的部队,却遭到敌人重兵堵击,不得不退到陆房地区。这一地区,四面皆山,地形象一个脸盆,纵横不过十余里,周围山区不大,无法隐蔽大部队,形势十分危急。
部队被围之后,陈光立即命令第六八六团占领陆房西南的肥柱山和牙山,津浦支队和师特务营扼守陆房以东和东北的凤凰山。指战员们用步枪、手榴弹,用白刃格斗,打退了敌人九次在大炮掩护下的进攻。血战整整持续了一天,敌人的尸体一片一片倒在阵地前面。
天黑了,日军不惯夜战,便就地宿营,继续包围陆房,等待天明。八路军乘机紧急轻装,埋藏了笨重物资,悄无声息地沿着山间小路,向东南和西南方向突围。罗荣桓在部队被围期间,一直通过电台与师部保持联系。部队突围后,他赶到东平县无盐村与师部会合。
第二天一早,敌人重新发起总攻。炮火准备之后,敌军小心翼翼进入陆房。兜了一圈,什么也没捞着,连一个八路军的人影也没有。此次战斗,敌人自己承认总共伤亡一千二百人,其中包括一名大佐在内的五十多名军官。敌人还在报纸上吹嘘,他们取得了“消灭”一万多人的“赫赫成果”。可是,被围部队加地方干部总共才三千人,实际伤亡三百六十人。
在陆房战斗中,八路健儿浴血奋战的大无畏精神震奋了全国,蒋介石也打电报给朱德、彭德怀,表示“殊堪嘉慰”。①〔见《八路军军政杂志》一九三九年第八期第七页〕
第一一五师进山东,本属“先斩后奏”。他们以陆房的英勇战绩,终于使国民党在事实上承认了第一一五师在山东的合法地位。后来,到一九四○年九月,在桃峪会议①上罗荣桓总结第一一五师入鲁和发展的方式时指出〔在费县西北桃峪召开的支队和旅以上干部会议,会后罗荣桓以他和陈光名义将总结报给中央,题为《一一五师在山东工作总结》〕:入鲁的第一步是“隐蔽偷运。由边(沿)伸入腹地,造成既成事实,以争取合法地位”。陆房战斗的胜利标志着这一步已经实现了。
然而,这毕竟是一次没有准备的被动仗。部队处境一度十分危急。虽然突围出来了,可骡马辎重损失不小。因此,指战员们一时对现场指挥员陈光议论纷纷。
陈光早在一九二七年便参加湘南暴动,次年随朱德领导的起义军上了井冈山。他作战骁勇,十年内战,负伤十次,曾带一个连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中救出林彪。在平型关战斗中,他是前线的指挥员。他文化水平不高,但十分机敏,在枪林弹雨之中由一个普通农民锻炼成为红军的优秀指挥员。第一一五师入鲁之后,复杂的形势对指挥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他性情急躁、狭隘的缺点日益暴露。有时便显得与飞速发展的形势不大适应。在长期共事中,罗荣桓一方面尊重他、支持他工作,另一方面又常常用周密的思考、冷静的判断、全面的分析来弥补他的不足。
在无盐村,罗荣桓除同陈光促膝谈心,同他一起总结经验教训,鼓励他振作精神外,还对一些中层干部说:“师长情绪不太高。你们应当鼓励他。在敌后复杂的环境中,打个把被动仗,是很难免的事,况且陆房战斗还是胜利的战斗嘛!给了敌人很大杀伤嘛!”
在师的领导干部会议上,罗荣桓强调,战后的主要问题是正确地总结经验,进一步鼓舞士气,而不应埋怨指责。在无盐村召开的祝捷大会上,罗荣桓发表了鼓舞人心的讲话。他列举了敌我伤亡数字后说,我军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下,顽强战斗,成功突围,保存了自己,消灭了敌人,这是一个很大的胜利。有的同志埋怨丢了骡马驮子,这没有什么,我们刚刚从山区来到平原。辎重太多是个累赘。这次敌人使我们丢掉了包袱,能够更加轻便灵活地在平原地区作战。至于丢掉了一点家当,将来建立了巩固的根据地,还可以重新建设起来。听了他的讲话,大家受到很大的鼓舞。陈光的情绪也有了明显的好转。
陆房战斗后的一天,罗荣桓、陈光把运西的杨勇、在泰西的各部队负责人以及鲁西区党委成员召集起来,研究下一步的行动部署。
“敌人发动九路围攻之前,宁阳没有这么多日军吧?”罗荣桓事先已派人进行了侦察,为了印证一下,又问在宁阳附近活动的津浦支队队长孙继先。他得到孙肯定的回答后,接着说:“这就说明,敌人从各地集合起来的队伍并没有解散,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你看应该怎么办?”他又问杨勇。
“我们的部队不能挤在一起。”杨勇回答。
“对!这就是陆房战斗给我们的一个教训。目前在平原地区不宜于大部队集中行动,需要分散。要象渔夫一样,把网撒开。”他向孙继先交代:“你们津浦支队要浩浩荡荡地往东走,把敌人引到铁路边上去!”
按照罗荣桓的安排,津浦支队白天在公路上行军,遇上敌人边打边撤,把一部分敌人牵到铁路边上,然后迅速摆脱了敌人,转到了铁路以东。
在这之前,为了继续东进,师部已派了从冀鲁边调来整训的第七团和军政干校、后方医院及供给部部分人员到达津浦路东。
津浦支队出发后,留在晋东南的师后方留守处及师教导大队也到了泰西。罗荣桓又命令参谋处长王秉璋和政治部副主任黄励率领师部机关和直属队,包括刚从晋东南过来的大部分人员,仍以东进支队名义到津浦路东,统一指挥一一五师已到路东的各个单位。
这时,林月琴也随留守处来到了泰西。罗荣桓同妻子重逢,高兴地抱起已过“百岁”①的孩子〔婴儿满一百天,俗称“过百岁”〕,关切地问林月琴:“你们一路辛苦了吧?”当时,林产后还不足四个月,一路上过封锁线,跋山涉水,很是劳累。可林月琴没有说这一些,她告诉罗荣桓,孩子是挑夫挑来的,担子的一头是行李,另一头便是东进。在路上,有时几位女同志轮流地抱着孩子。队伍里的战士们看到空担子,都要关切地打问孩子的下落,后来,供给部又专门拨来一头牲口给她们母子。罗荣桓听后很不安,他郑重地对带队的保卫部长朱涤新说:“这样做不合适,给同志们的影响不好啊。”
有一天,发现敌情,罗荣桓正在布置大家转移,只听“哇”的一声,小东进哭起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到炕上。林月琴眼眶里噙着泪水,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好。东进是她生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是在陕北生的,取名北屯,寄养在老百姓家中,因为缺乏必要的医疗条件已经夭殇了。罗荣桓走到炕前,爱抚地摸一摸小东进的脸蛋,毅然说道:“我看,干脆把他交给群众养活吧!”在细雨蒙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师部事务股长樊文烈陪着林月琴,抱上小东进,骑上马,到了十多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里,把东进寄放在一个老百姓家中。
林月琴和留守处是随徐向前和朱瑞来到山东的。徐、朱在赴沂蒙山区途中同罗荣桓、陈光在泰西相会。五月四日,北方局通知,根据中央书记处决定,组织八路军第一纵队,统一指挥新黄河以北山东和江苏境内及冀鲁边区八路军各部队。徐向前为司令员,朱瑞为政治委员。不久成立了山东军政委员会,由朱瑞、徐向前、郭洪涛、陈光、罗荣桓、张经武、黎玉组成,朱瑞为书记。
由于六八六团在几次战斗中伤亡较大,在师部机关东进后,罗荣桓又命令他们到东平湖一带进行休整补充。于是在陈光、罗荣桓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百把人的精干机关和三个连①的警卫部队了〔这三个连是二连、四连和骑兵连〕。他们没有随师部到津浦路东。当时,第一一五师部队除肖华纵队在冀鲁边以外,绝大部分仍在路西;运西区有杨勇的独立团,泰西区有第六八六团和已归第一一五师指挥的山纵第六支队,湖西区有第六八五团。运西、湖西、泰西,这三个地区在津浦路以西,按“品”字形摆开,好比是在山东西部这块棋盘上布下的几着好子。然而,此时它们还没有联成一片,还有待于巩固并向陇海路南、津浦路东发展。罗荣桓和陈光仍然留在鲁西筹划和经营这几块根据地。
五月下旬,中央指示,苏鲁豫支队(第六八五团)继续分兵到徐州东南。为此要跨越陇海、津浦两条铁路,任务十分艰巨。六月初,集总来电,明确指示:“六八五团应归还一一五师建制,直属陈、罗指挥。”陈光同罗荣桓商量后,决定亲自到湖西去,指挥苏鲁豫支队向徐州东南展开。
陈光带一个警卫排走后,罗荣桓身边的人更少了。杨勇建议他转移到运西去。当时,小麦未收,有些田地青纱帐已起,到处都可隐蔽,罗荣桓认为,只要随时提高警惕,安全不成问题,他依然泰然自若,带着这二三百人的小队伍出没于泰西广大农村。
一天下午,作战参谋来光祖向罗荣桓报告:敌人离我们只有十几里路了。罗荣桓手拿一把蒲扇,在屋里来回踱步,他听了来的报告,到屋门看看在西天高悬的太阳,不慌不忙地说:“不要紧,继续注意侦察各个方向的情况。”
过了半小时,侦察员们纷纷回来报告。有一路报告,敌人距离只有十里,附近老百姓都撤走了。罗荣桓仍然行若无事地踱步。
侦察员们爬上村头的大树,已经可以看到敌人队伍扬起的灰尘从远处滚滚而来。侦察员不断前来报告,锄奸部科长王立人等人也来催促,可罗荣桓仍然在屋内来回走着。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各路侦察员都已回来,罗荣桓全面掌握了周围敌情,才下令出发。这时敌人离罗荣桓的驻地只剩下三里左右。后来,他对来光祖等人说:“在敌人围上来的时候,要弄清它的意图再行动。敌人离得近一些,它的意图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同时,行动要尽量放在黄昏以后,以便利用夜暗隐蔽自己。”
队伍出发后,迅速摆脱了敌人,接着连夜行军。拂晓,到达东(平)汶(上)公路。罗荣桓站在路旁看着战士穿越公路。战士们经过一夜行军,又困又累。可他们看到政委站在那里,又都抖擞精神,向前走去。过了公路再过运河,罗荣桓带着这支小队伍安全抵达运西地区。
罗荣桓到达运西后,指示杨勇向对八路军进行摩擦的国民党顽固派卢翼之和齐子修进行回击,迫使卢翼之的残部西逃菏泽,然后又击溃伸入梁山腹地的齐子修,将齐赶到黄河以北的在平、博平一带。
七月上旬,鲁西八路军采用以连为单位,分散打游击的方式,粉碎了日军第十二军及华北方面军直辖兵团对鲁西的“扫荡”。
在反摩擦、反“扫荡”胜利的基础上,七月间,在梁山西北的黑虎庙,正式建立第一一五师独立旅,由杨勇任旅长兼政委。
七月下旬,罗荣桓到达梁山宋江寨以北的前集,陈光从湖西检查工作后,带着从苏鲁豫支队调来的一个连队,也到达这里,与罗荣桓会合。
梁山,在运河以西,黄河南岸,古时曾多次被溃决的黄河水所包围,汪洋数百里,故称水泊梁山。金代以后,河徙水退,梁山四周渐涸为平地。由于《水浒》描写过一百单八将在梁山泊聚义的故事,梁山因而闻名于世,如今虽也有断金亭、聚义厅、黑风口、宋江马道等名目,可这山并不高,不过是平地上隆起的几个一百多米高的小山包而已。然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神仙不是别个,就是英雄的八路军。他们即将在这里演一出有声有色的战争活剧。
八月一日早晨,前集呈现出一派节日景象:战士们早就排了文艺节目,正在搭台子、栽杆子,拉起庆祝八一建军节的横幅标语,准备召开庆祝大会。这时,罗荣桓突然接到地方情报站派人骑自行车送来的情报:有一股敌人从汶上出动,带了四门大炮,有西渡运河、向梁山开来的迹象。罗荣桓和陈光一面命令继续严密侦察,一面通知各部队,庆祝大会停开,做好战斗准备。
这股敌人属于日军第三十二师团,领头的是少佐大队长长田敏江,此人官儿不算大,但据说是天皇的亲戚,来华之前还受过天皇的召见。名列皇亲国戚,因此特别骄横。这次,他领受了护送炮兵野尻小队连同两门意大利野炮到另一支部队去的任务。这两门大炮再加上两辆拉弹药的炮车,煞是威风凛凛,也因此被八路军侦察员误认为是四门大炮。
陈光听说这股敌人送上门来,激动地对罗荣桓说:“吃掉它,不能让它跑掉!”
罗荣桓没有马上表态。他在根据敌情、我情进行周密思考。据侦察,这股敌人是孤立的,没有后续部队,也没有其他敌人策应。梁山周围没有敌人的据点。稍远一点的东平、济宁、郓城、阳谷等地,敌人都没有增兵。我方兵力虽然只有师部四个连,但青纱帐已起,便于隐蔽活动。梁山南面杨勇的独立旅,远不过三十里,随时可调来增援。而敌人并不知我方虚实,我们的攻击可以做到出其不意。这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战机。只要我们动作迅猛果敢,消灭这股敌人是完全可能的。
随后,罗荣桓同陈光一道到孟林勘察地形。这孟林是梁山南坡的一片松柏林,“八一”庆祝大会原来就准备在这里召开。现在主席台已经拆掉。罗荣桓和陈光登上半山腰,向东南望,只见茫茫一片高粱和玉米,象是波涛起伏的绿色大海,一直伸展到天边。近处可以看到从汶上过来的大路,稍远一点,路便消失在高粱、玉米丛中。敌人过来时,路两旁的青纱帐是伏击敌人的绝好地方。他们把目光转向西南,只见一里开外的原野上耸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山包,象一头卧地的黄牛,叫独山。山周围有些民房,叫独山庄。独山脚下有几座石灰窑,南面紧靠大路有个车马店。这一带很可能会成为战场。
陈、罗定下决心后,陈光便开始调兵遣将,疏散前集和独山庄一带的群众,做好战前准备工作。对于陈光的正确部署,罗荣桓给予支持,但从不越俎代庖。
一切就绪,师部转移到了后集的天帝庙。罗荣桓手摇大蒲扇,拿出一部《水浒》翻看起来。独立旅的政治部主任欧阳文听说要打仗,赶到师部打听消息,只见罗荣桓在看《水浒》,不免有些惊讶。他一面询问敌情及师首长的决心,一面不时瞥一眼罗荣桓手中的《水浒》。罗荣桓晃动着手中的书,笑着说:“在梁山脚下看《水浒》,打鬼子,多有意思啊!”欧阳文也恍然大悟,感到这历史的巧合真有意思。不过,在赵宋年间,梁山的英雄好汉打击的是官军,而八路军今天要消灭的却是穷凶极恶的日寇。
“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如今罗荣桓虽然手持的只是一把普通的蒲扇,穿的只是一件普通的白布衬衫,然而他在大战前镇定从容的气度,仍然给欧阳文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第二天中午,青纱帐里扬起一阵烟尘,敌人过来了。伪军打头,接着是日军,步兵、骑兵、炮兵,队列整齐,神气十足。本来,陈光命令二连埋伏在大路两旁的青纱帐里,准备打一个伏击,可日军走了另一条路,一直闯到前集。埋伏在庄里庄外的四连和十一连①突然开火〔陈光由第六八五团带回的一个连〕。二连听到枪声,立即赶到敌人屁股后面开枪。前后一夹攻,敌人的步兵堵住炮兵,骑兵又冲散了步兵,一下子伤亡四十多人,伪军全部被打散。
长田敏江勒住惊马,挥舞指挥刀,下令整理好队伍。然后朝梁山开炮。轰了半个多小时,不见动静。长田以为碰到了游击队,又继续前进。到了梁山西南角,赶到梁山的独立旅的第一团第三营又给以迎头痛击。于是敌人便退守独山庄。这时,天快黑了。
在下午的战斗过程中,罗、陈始终站在后集的山坡上用望远镜观察。当最后证实敌人只有这孤零零的一坨时,他们便下令当晚由师部的三个连和独立旅的三个连从三个方向发起攻击。半夜,敌人退到车马店,用密集的火力进行顽抗。八路军久攻不下。这时,天快亮了,有的干部担心敌人援兵赶到,自己将处于不利地位。
在这一关键时刻,罗荣桓命令第一团速派一名干部到师指挥所来。团政委戴润生赶到。罗荣桓听完他的汇报后说:“敌人是孤军深入,现企图固守待援。但是,郓城、汶上敌人兵力空虚,如果临时抽调,最快要明天中午才能到达。我们已派部队向汶上方向警戒。你们放心打,要集中力量,一鼓作气,争取明天十点以前全歼残敌。”戴告退时,罗荣桓又握着他的手,坚定地说:“有一句俗话,两军相逢勇者胜。一定要把敌人消灭掉!”戴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即返回前沿阵地,同周海滨团长一道重新调整部署,向敌人发动总攻。
罗荣桓又亲自打电话给指挥师直三个连队的参谋来光祖,询问战斗情况。当来汇报难免要损坏民房时,罗荣桓立即说:“房子打坏了,战后再赔偿,现在要不顾一切消灭敌人。”于是部队立即在火力掩护下,上房刨开房顶,向房内扔集束手榴弹。敌人支持不住了,开开南门向一片豆地里乱跑。师部骑兵连及时赶到,战士们挥动着闪闪发光的大刀片,象秋风扫落叶一样向敌人砍去。独山庄附近的老百姓也纷纷出来,活捉四散逃跑的敌人。
下午九时,三百余敌人全部就歼。打扫战场时,在一个洼地发现了长田敏江的尸体。
梁山的捷报迅速传开。周围的老百姓纷纷拉来西瓜、猪肉、鸡蛋慰问八路军。人们象赶集一样纷纷前来参观那两门野炮。不仅是老百姓,就是八路军里的老兵也没见过这样大的家伙。
梁山战斗不同于消灭伪军的樊坝战斗,也不同于被动的陆房突围。这是一次在平原地区进行的、以日军为作战对象的成功的伏击战。在双方兵力相当,日军火力处于很大优势的情况下,八路军取得了全歼日军一个大队的战果。战前,许多指战员对于平原作战缺乏信心,战后士气大振,提高了广大指战员坚持平原游击战的信心和勇气。
梁山战斗的胜利,也大大鼓舞了鲁西群众的抗日热情。仅仅半个月,梁山和东平湖之间,就有三千多名青年参加了八路军。
梁山战斗的捷报,迅速传遍全国。中央军委发来了贺电。
梁山战后,尾高龟藏气急败坏,纠集了五千重兵,调动了一百多辆汽车,四十多辆装甲车,开进梁山地区,轮番进行“扫荡”,寻找八路军主力决战。
八路军化整为零,依靠群众,利用青纱帐与敌人周旋,缴获的两门野炮也拆开埋起来①〔这两门炮后来被日军挖走〕。罗荣桓带着一部电台和少数工作人员,白天进高粱地,晚上找个村子休息。有几次,他们离开驻地才五六里,敌人就包围了他们住过的村庄。有一天,敌人突然从西面闯进了村子,罗荣桓率领指战员从村东头安然脱险。罗荣桓就这样从容不迫地和气势汹汹的敌人“捉迷藏”,有时还派出小部队去袭击迷惑敌人,弄得敌人疲于奔命。
后来,罗荣桓、陈光等住进东平湖里的小岛。罗荣桓一进岛,就带着警卫员到岸边去观察地形,和老乡攀谈,了解湖里的情况。他指示作战参谋,弄清敌人用什么船,使用什么火器,研究如何在湖里与敌人周旋。敌人的机动船,最怕水草缠住螺旋桨。在水浅草多的湖面,靠不上岛。陈、罗利用这个机会,在湖里休整了一段,同时不断派出小部队上岸打汉奸筹款,协助群众躲避敌人的“扫荡”。陈光、罗荣桓也不时上岸活动。
罗荣桓虽然住在湖里,但他对周围的敌情了如指掌。自从梁山战斗之后,他就通过各种途径密切注视着敌人的动向。他把保卫部的侦察员撒到泰安、莱芜、济宁、肥城一带,直接监视敌人的行动。鲁西地方的情报站不断送情报来,当地老百姓也常常向八路军报告敌情。在罗荣桓的脑子里,好象有一幅活的敌情图,记载着敌人的一举一动。有一天,侦察员刘先其回来报告,敌人到了××村。罗荣桓马上说:“你讲的可能不对,快回去重新侦察。”刘又回去侦察,果然在××村没有敌人。侦察员们都很惊奇:罗政委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向大家解释说:“敌人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是有来龙去脉的。一股敌人有好几百,他一出来就要拉夫,找向导,骚扰百姓,这样就暴露了他们的行动路线,刘先其说的那个村,远离敌人的行动路线,不会有敌人。但是也可能有例外,所以需要再次去侦察。”
在梁山战斗中,八路军俘虏日伪军二十四名,其中有六名日军士兵也下了湖,由保卫部看管。一天拂晓,他们乘看管人员不备逃跑,被捉回三人,淹死一人,失踪二人。失踪者一旦跑进敌人据点,敌人必将下湖“扫荡”,罗荣桓乃决定马上撤离东平湖。
敌人的疯狂“扫荡”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九月十七日,罗荣桓和陈光在致集总的电报中指出:“鲁西从二日到现在,敌每天以汽车、坦克、步骑兵共约二千余人,轮流向我进击。梁山水泊及郓(城)、巨野、菏泽、鄄城地区始终为(八路军)控制。”
梁山战斗以及后来的鲁西反“扫荡”,基本上都是在平原地区进行的。罗荣桓和陈光只带了一个营,依靠严密周到的侦察,摸透敌人情况及其活动规律,利用东平湖、青纱帐等有利条件,在辽阔的鲁西平原,同敌人“捉迷藏”,为八路军在平原地区开展游击战积累了十分宝贵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