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二三月间,在东北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罗荣桓根据毛泽东提出的“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的战略设想和东北局的决定,提出了“争取全歼敌人进入东北的兵力”的任务。他要求把这一作战任务在部队中广为宣传,使全军树立起一个明确的斗争目标。
但是如何歼灭东北敌军,是由北而南,先打长春之敌,再打沈阳、锦州;还是先攻锦州,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再打沈、长之敌?这个战略方针的确定,却经历了一些反复。
四月十八日,东北局和东北军区决定先打长春,以解除后顾之忧。二十二日毛泽东复电同意。为了组织围攻长春,五月中旬,根据东北局决定组成了第一前线指挥所,由肖劲光任司令员,肖华任政治委员,以原辽东军区机关组成第一前线指挥所机关①〔第二前线指挥所由冀察热辽军区和机关组成。第一和第二前线指挥所,是后来在八月间组建的东北第一兵团和第二兵团机关的前身〕。五月下旬,守长春之国民党军两个师出城抢粮。东北人民解放军准备以第一纵队、第六纵队、第十二纵队的两个师和五个独立师消灭该敌,然后乘虚攻入长春。五月二十四日、二十五日,经多次战斗,歼敌两个团,余敌退回长春。随后,东北局决定对长春采取“长围久困”的方针,并决定在吉林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进行具体部署。
吉林会议于六月十五日召开,林彪未出席,罗荣桓主持会议。罗荣桓、刘亚楼和肖劲光作了报告。谭政出席了会议。罗荣桓在报告中说:“今天我们夺取大城市,有些条件是不够的,兵力上要三倍甚至四五倍,要有很好的供应线,要有许多炮和炮弹,要有一定的技术条件,而这些条件我们是不够的。因此,对付大城市要采取长围久困的办法。”会议决定对长春采取“长围久困,展开政治攻势和经济攻势,使其粮弹俱困,人心动摇时再攻”的方针,并提出要发布“断绝敌人粮柴,禁止行人出入”的命令。
在会上,有人问,如果老百姓出城怎么办?刘亚楼不假思索地说:“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话引起哄堂大笑。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在战争中已眇一目的李作鹏和周纯全。罗荣桓示意让大家安静,然后坚定地说:“对群众要收容、安置。”会议决定主要阵地不让群众通过,个别情况个别处理,缓冲地带要疏散。
不久,长春在东北人民解放军围困下,已是粮源断绝。国民党军只得依靠空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于是在市内到处搜刮老百姓的存粮,市内饿死人很多,老百姓纷纷外逃。到八月间,林、罗、刘决定,分批放出饥饿群众。
七月,东北局常委重新讨论了东北战场形势和东北解放军作战行动问题,准备在雨季结束以后,即八月中旬南下作战。七月二十日,林、罗、刘向军委报告了这一打算。七月二十二日,毛泽东复电同意,七月三十日又来电明确指出:“应当首先考虑对锦州、唐山作战。”
经过反复酝酿,南下作战,先打锦州的决心终于下定。为了适应这一形势需要,八月十四日,军委决定,东北军区和东北野战军正式分开,林彪任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东北野战军司令员,罗荣桓任东北军区第一副政治委员、东北野战军政治委员,刘亚楼任东北军区兼东北野战军参谋长,谭政任东北军区兼东北野战军政治部主任。
为了加强作战行动前的政治动员工作,罗荣桓和谭政主持起草了《政治动员指示》,号召全军指战员从思想上动员起来,发挥高度的英勇精神,不怕疲劳、不怕伤亡、不怕小的挫折和忍受异常困难的精神,以适应大规模连续作战的需要……争取全歼东北敌军,解放全东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部队南下之前,罗荣桓重点抓了后勤运输工作。他派后勤部副部长周纯全到热河,检查粮草筹集工作的情况。周到热河后来电说:粮食正在筹集。但又反映当地群众生活很困难,有些地区一家几口人只有一条裤子。罗荣桓不放心,又派后勤部参谋长谷广善带电台到热河去。谷去后了解到山区人民生活确实困苦,但各兵站已筹集到三○○○万斤小米,还准备从后方调来十余万斤大米。罗荣桓这才放了心。他又找后勤部负责人李富春、钟赤兵和军工部部长何长工等专门商讨了如何把尚未换装的三个纵队的冬装和参战的一五辆坦克、几百辆汽车需用的油料按时安全地运送到前方的问题,决定:为了保密和防敌空袭,运输车队在战斗打响前夜行昼伏,战斗打响后,白天也可以行动,把车距拉长,两辆装冬装的汽车后跟一辆油料车,减少遇敌空袭时彼此延烧的机会。罗荣桓还说:“一定要准时送到战地,保证供给,时间就是胜利!”
东北局进一步动员各地方党组织克服一切困难,领导东北人民支援战争,并且具体布置了各项工作。如动员和组织二线兵团按期开赴前线,准备接收大批俘虏,扩大伤病员收容量,组织民工、担架队参战等。总计参战民工一百六十万人,担架一。三万余付,大车三。六万余辆;由省、专区、县负责人率领的在火线参战的民工达九。六万余人,形成了空前热烈的支前高潮。
这时,敌人在东北的总兵力约五十五万人,其中卫立煌率三十万人守沈阳,郑洞国率十万人守长春,范汉杰率十五万人守义县至秦皇岛一线,重点在锦州、锦西地区。而东北人民解放军已有十五万人,超过了敌人一倍。
九月七日,毛泽东来电,提出了“置长、沈两敌于不顾,专顾锦、榆、唐一头”的方针。遵照毛泽东的指示,东北野战军陆续向各部队下达了进军命令:以六个纵队、三个独立师、一个骑兵师和炮兵纵队的主力,夜行晓伏,长途奔袭,包围锦州及北宁线上各点,以四个纵队及一个骑兵师位于锦州以北的新民县西北,监视沈阳敌人;以一个纵队在开原地区准备阻击长春敌人突围或沈阳敌人北援长春;以一个纵队、六个独立师和炮纵一部继续围困长春。
为了充分发动各级指挥员和战斗员的主观能动性,罗荣桓在下达进军命令以前,便十分注意做好纵队一级干部的思想工作,向他们阐明先打锦州的战略意义,然后再动员他们向下级宣讲。第三纵队副司令员曾克林调第七纵队工作,途经哈尔滨时,罗荣桓打电话对他说:“东北敌人的态势从地图上看是个‘人’字形。长春是头,沈阳是肚子,北宁线是一条腿,从沈阳经辽阳到营口的中长路南段是另一条腿。现在如果打长春、沈阳,敌人拔腿就跑。砍掉敌人两条腿,它光剩下头和肚子,就只能束手就擒。毛主席坚决主张先打下锦州,同时把长春围起来,沈阳的问题就好解决了。”
九月十二日,辽沈战役打响了。到二十九日,东北解放军先后攻克河北省的昌黎、北戴河和辽宁省的绥中、兴城,切断了辽西走廊,将锦州、义县之敌分割包围。
战事总的说进展比较顺利,但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九月二十五日,东北野战军总部得悉敌人正从沈阳空运第四十九军增援锦州,乃命令第八纵队用炮火监视锦州机场。二十六日,第八纵队报告:锦州有两个机场,东郊机场已几年未用,西郊机场正在使用,请示应封锁哪一个机场。由于第八纵队延误了时间,总部改派第九纵队控制机场。两天后,第九纵队一个炮营用炮火轰击西郊机场,击毁敌机五架,终于迫使敌人停止空运部队到锦州。毛泽东得悉后于九月三十日来电:“歼敌两万,毁机五架,甚慰。望传令嘉奖。”毛泽东的电报同时也批评了延误两天封锁机场的部队,指出:“大军作战,军令应加严。”
这一事件说明,由于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指挥机关不应远离战场。九月三十日,林彪终于下决心将指挥部迁到前线去。这一天,他和刘亚楼、谭政及由野司、野政组成的前线指挥所人员乘火车从双城出发。为了保密,火车先北开哈尔滨。罗荣桓在一个货站上了车。由于在道里江桥畔发现国民党特务的潜伏电台,火车又朝东南开到拉林站,然后突然掉头北返,过三棵树江桥,经由江北联络线转向滨洲线经昂昂溪南下。
十月一日,东北解放军攻克义县,全歼守敌一万余人。在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炮兵司令员朱瑞观察义县县城突破口时,不幸踩中地雷,光荣牺牲。
在开赴锦州前线的火车上,罗荣桓听到同自己一起工作多年的朱瑞牺牲的消息,十分悲痛。他对大家说:“朱瑞同志懂得炮兵,他亲自组建部队,训练干部,对炮兵事业是有建树的。”他又专门打电报给在通辽的后勤部政委陈沂,嘱咐他回哈尔滨协助治丧委员会正副主任张闻天、林枫料理朱瑞的丧事,安抚他的家属。为了纪念朱瑞,中央军委批准将东北人民解放军炮兵学校命名为“朱瑞炮兵学校”。
东北野战军总部的列车夜行昼停,十月二日清晨到达郑家屯①以西〔今吉林省双辽县〕。
正准备吃早饭的时候,值班参谋报告说,在正东方发现一架飞机。刘亚楼命令所有人员立即下车分散隐蔽。人未下完,敌机已经临空,原来是架侦察机,飞得高高的,盘旋了几圈,扫射了一阵,就飞走了。
“是不是继续前进?”作战科长尹健请示刘亚楼。
“我已经请示过‘十一’②〔“十一”是林彪的代号,罗荣桓的代号是“十二”,刘亚楼的代号是“十三”,谭政的代号是“十四”〕,他决定暂时不走,要机关人员在附近村落分散隐蔽防空。你告诉他们架好电台与军委和各纵队联络,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情况。”
此时,列车车厢已散置于几条铁道上,机关人员分散到野地里隐蔽待命。电台人员架起天线,摇动马达,报务员熟练地揿动电键。译电员紧张地翻译电报,秘书、参谋们忙碌地在司令部和几位领导人的临时办公处出出进进。
晚上十点,尹健估计可以行动了,又去请示参谋长,刘亚楼低声说:
“有新情况,要等军委回电再说。”接着又补充一句:“告诉电台注意收听军委的来电!”
有情况?什么样的重要情况以致使总部指挥机关都不能前进呢?尹健十分纳闷。后来,他问刘亚楼,才知道原来电台收到一份情况报告说,在葫芦岛,敌人新来了四个师,这份电报立即送给了林彪。本来,在酝酿南下时,林彪就迟迟下不了决心,他主要的顾虑是:一、缺粮缺油,汽车只带了从后方南下单程的汽油;二、后方运输线太长;三、怕傅作义由关内北上,锦州攻不下,大量汽车、坦克、重炮会因无汽油而撤不出来。在罗荣桓、李富春、钟赤兵等过细地安排了后勤运输后,林彪南下的决心增强了。但他一听说敌人在葫芦岛增兵四个师,担心被沈阳、锦西、葫芦岛之敌所夹击,又犹豫起来,命令暂停前进。二十二时,他以林、罗、刘的名义向中央军委发去特级电报:
“得到新五军及九十五师海运葫芦岛的消息后,本晚我们在研究情况和考虑行动问题。估计攻锦州时,守敌八个师虽战力不强,但亦须相当时间才能完全解决战斗。在战斗未解决以前,敌必在锦西葫芦岛地区留下一两个师守备。抽出五十四军、九十五师等五六个师的兵力,采取集团行动向锦州推进。我阻援部队不一定能堵住该敌,则该敌可能与守敌会合。在两锦间敌阵地间隙不过五六十里,无隙可图。锦州如能迅速攻下,则仍以攻锦州为好,省得部队往返拖延时间。长春之敌数月来经我围困,我已收容逃兵一。八万人左右,外围战斗歼敌五千余。估计长春守敌现约八万人,士气必甚低。我军经数月整补,数量质量均大大加强,故目前如攻长春,则较六月间准备攻长春时的把握大为增加。但须多迟延半月到二十天时间。以上两个行动方案,我们正在考虑中,并请军委同时考虑与指示。”
林彪签发这一电报后,攻锦部队仍按原部署继续向锦州推进。东总列车亦于深夜继续前开。
十月三日清晨,罗荣桓和刘亚楼一同去找林彪,罗荣桓建议林彪仍然执行打锦州的决定。林彪征求刘亚楼的意见,刘亚楼同意罗荣桓的建议。林彪想了一会儿,叫秘书告诉机要处,追回那份电报。但是电报已经在早晨四点多钟发出去了。
罗荣桓建议不要等军委回电,重新表态,说明我们仍然要打锦州。林彪同意。于是三人研究后又重新写了电报。
电报说:“我们拟仍攻锦州。只要我军经过充分准备,然后发起总攻,仍有歼灭锦敌的可能,至少能歼灭敌之一部或大部。目前如回头攻长春,则太费时间,即令不攻长春,该敌亦必自动突围,我能收复长春,并能歼敌一部……此次战斗目的,拟主要放在歼灭敌人上。锦州有可能在夺取之后,象开封一样①〔一九四八年六月十七日,华东野战军以二个纵队向开封发起攻击,激战至二十二日,攻克开封,歼敌三。九万人。蒋介石急调三个兵团和一个整编军分路进攻开封,解放军为保持主动,于六月二六日撤出开封。之后,华东、中原野战军以六个纵队阻击援敌,以五个纵队围歼区寿年兵团共九万余人于睢县、杞县地区,生俘区寿年〕,两面援敌重占锦州,因我打援力量仅能迟滞敌人,而无歼灭敌人的可能。敌宁可放弃沈阳,而必保持和恢复锦州。”
这封电报于十月三日九时签发。此时,东总的列车已经到达彰武以北的冯家窝棚。军委电台收到此电报的时间是二十时十五分,译成电文抄送到军委负责人那里已是四日凌晨一时三十分。在这以前,军委于三日十七时和十九时接连发来两封由毛泽东拟稿的电报,批评回师打长春的错误想法。
十七时的来电说:“(一)你们应利用长春之敌尚未出动,沈阳之敌不敢单独援锦的目前紧要时机,集中主力,迅速打下锦州,对此计划不应再改……你们可以于攻锦州之同时,部署必要兵力于两锦交通线上,首先歼灭由锦西增援锦州之四个师,然后打下锦州。在五个月前(即四、五月间),长春之敌本来好打,你们不敢打;在两个月前(即七月间),长春之敌同样好打,你们又不敢打。现在攻锦部署业已完毕,锦西、滦县线之第八第九两军亦已调走,你们却又因新五军从山海关、九十五师从天津调至葫芦岛一项并不很大的敌情变化,又不敢打锦州,又想回去打长春,我们认为这是很不妥当的。(二)你们指挥所现到何处?你们指挥所本应在部队运动之先(即八月初旬),即到锦州地区,早日部署攻锦。现在部队到达为时甚久,你们尚未到达。望你们迅速移至锦州前线,部署攻锦,以期迅速攻克锦州。迁延过久,你们有处于被动地位之危险。”①〔《毛泽东军事文选》(内部本),战士出版社一九八一年十二月第一版,第四七六一四七七页]
十九时的来电说:“本日十七时电发出后,我们再考虑你们的攻击方向问题,我们坚持地认为你们完全不应该动摇既定方针,丢了锦州不打,去打长春。除了前电所述之理由外,假定你们改变方针,打下了长春,你们下一步还是要打两锦。那时,第一,两锦敌军不但决不会减少,还可能增加一部,这样将增加你们打两锦的困难。第二,目前沈阳之敌因为有长春存在,不敢将长春置之不顾而专力援锦,你们可利用长春敌人的存在,在目前十天至二十天时间(这个时间很重要),牵制全部、至少一部分沈阳之敌。如你们先打下长春,下一步打两锦时,不但两锦情况变得较现在更难打些,而且沈敌可能倾巢援锦,对于你们攻锦及打援的威胁将较现时为大。因此,我们不赞成你们再改计划,而认为你们应集中精力,力争于十天内外攻取锦州,并集中必要力量与攻锦州同时歼灭由锦西来援之敌四至五个师。只要打下锦州,你们就有了战役上的主动权,而打下长春并不能帮助你们取得主动,反而将增加你们下一步的困难。望你们深刻计算到这一点,并望见复。”①〔《毛泽东军事文选》(内部本),战士出版社一九八一年十二月第一版,第四七七-四七八页〕
毛泽东发出这两个批评电报后又过了五个多小时,收到了林、罗、刘重新表示攻锦决心的电报,四日晨六时又发出复电表示:“你们决心攻锦州,甚好,甚慰。”“在此以前我们和你们之间的一切不同意见,现在都没有了。”他还指出:“你们决定以四纵和十一纵全部及热河两个独立师对付锦西、葫芦岛方面之敌,以一、二、三、七、八、九共六个纵队攻锦州,以五、六、十、十二共四个纵队对付沈阳援锦之敌,以九个独立师对付长春之敌,这是完全正确的。你们这样做,方才算是把作战重点放在锦州、锦西方面,纠正了过去长时间内南北平分兵力没有重点的错误(回头打长春那更是绝大的错误想法,因为你们很快就放弃了此项想法,故在事实上未生影响)……从这件事,你们应取得两个教训:第一个教训,是你们的指挥所应先于部队移动到达所欲攻击的方向去(这一点,我们在很早就向你们指出了),由于你们没有这样做,致使你们的眼光长期受到限制。第二个教训,是在通常的情况下,必须集中主力攻击一点,而不要平分兵力。”
毛泽东还指出:“关于不应当回头攻长春的理由,不是如你们所说的‘太费时间’以及‘即令不攻长春,该敌亦必自动突围,我能收复长春,并能歼敌一部’,而是如我们昨日十七时及十九时两电所说的那些理由,即你们如果真的回头攻长春,你们将要犯一个大错误。就拿突围一点来说,目前该敌突围愈迟愈有利,不突围更有利。”
蒋介石为了挽救其在东北全军覆没的命运,这时飞到了沈阳,对此,毛泽东说:“蒋介石已到沈阳,不过是替丧失信心的部下打气。他讲些做些什么你们完全不要理他,坚决按照你们三日九时电部署做去。”
毛泽东这封电报,肯定了东北解放军攻锦的决心,促进了领导思想迅速统一,坚定了各级指挥员和广大战斗员争取胜利的信心,对迅速打下锦州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前方指挥所的列车,于十月四日到达阜新。因南面铁路没有修通,指挥所人员又换乘汽车。
由于守锦州的敌人大部是滇军,为了攻锦,林彪和罗荣桓都想多了解滇军的一些情况,便在阜新发电报叫跟随第三纵队打义县(守军也是滇军)的野司参谋处长苏静在义县以北的公路上等候前指的车队。见面后,林彪和罗荣桓先问了炮兵司令员朱瑞牺牲的情况,又问了义县敌人的战斗力和特点。苏静说:
“守义县的暂二十师是滇军,特点还没有完全摸得清楚。不过,看来坚守的经验不足,打野战还是蛮行的。我们发起进攻后,他们还出来打反冲击,不象蒋介石的嫡系部队那样龟缩在工事里只是死守。当然,他们每次出来都吃了亏。”
“你谈谈打义县的主要经验。下一步打锦州会用得上的。”罗荣桓说。
“这次攻打义县,三纵队他们在总攻之前除了让尖刀连等少数部队休整以养精蓄锐外,百分之九十的兵力都投入近迫作业,挖交通沟、挖地道,一直挖到敌人前沿。这个经验首先产生于二纵五师,他们以百分之九十五的兵力搞近迫作业。结果发起总攻时大大减少了伤亡。部队在交通沟里运动,开阔地上见不到人,突然出现在敌人防御工事前沿,搞得敌人措手不及。”
林彪和罗荣桓对苏静的汇报都给予肯定。后来,到十月七日,林彪又再次询问了苏静关于二纵和三纵近迫作业的情况,并据此发出了如何挖交通沟的电报。
苏静汇报完后,林彪同罗荣桓商量了一下,叫苏静传达口头命令给第三纵队司令员韩先楚:立即率队向锦州前进。
十月五日,前方指挥所到达锦州西北、距锦州三十余里的牤牛屯。这是一个依傍着通向锦州的公路的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牤牛河由西向东穿村而过。眼下河里只有浅浅的流水,人可以一迈而过。但是有了这条河,东可以运动到公路上,西可以隐蔽进山,是一个可进可退的地方。指挥所到达后,立即架起电台,向中央军委报告了指挥所的位置。六日,收到毛泽东主席电示:你们到锦州附近指挥甚好,但你们不应距城太近,应在距城较远之处,以电话能联络攻城兵团即妥,务求保障安全。另设攻城直接指挥所,委托适当人员,秉承你们意旨,迫近城垣指挥。①〔《毛泽东军事文选》(内部本),战士出版社一九八一年十二月第一版,第四八○页〕
野司的观察指挥所(即直接指挥所)设在锦州北“四五九”高地附近的帽儿山上。
作战科长尹健等几名干部去请刘亚楼看地形,路过罗荣桓住处的时候,被正在散步的罗荣桓叫住。
“你们什么时候去看地形?”
“马上就去。正要去请‘十三’。”
“我也和你们一同去。你告诉‘十三’,请他问问‘十一’去不去。”
罗荣桓要去看地形,把大家难住了。谁都知道,他是一个动过大手术的病人,坐一段汽车不要紧,要骑马,还要翻山越岭,他能挺得了吗?
“山太陡,路也难走,要翻过‘四五九’高地才能到帽儿山呢!”
“那有什么不得了,七百多米的五彩山都翻过了,四百多米的小山,我就不相信翻不过去!”罗荣桓笑着说。
提到“五彩山”,尹健回想起了往事。那还是一九四一年冬季沂蒙反“扫荡”的后期,罗荣桓率部在沂源县西南三十公里的五彩山与敌遭遇。罗荣桓率部翻过七百六十九米的五彩山,又一次胜利地打破了敌军的合击。当时他虽然患有严重的痔疮,但是身体是健壮的,还能骑马行军。
“我们是骑马去,你多少年没有骑马,大夫也不会同意的,等‘十三’看了之后,再详细向你汇报可以吗?”
罗荣桓摇摇头,问大家:
“你们说毛主席最近给我们的电报中,要我们接受的教训是什么?”
尹健低头想了想回答说:“一是告诉我们不要平分兵力,一定要集中主力攻击一点,二是批评我们的指挥所没有先于部队到前线。”
罗荣桓听了点点头,说:“现在我们既已到了锦州附近,怎么能光靠地图指挥而不亲自去看看地形呢?”接着就用坚定的口气说:“你去告诉‘十三’,就说我已经决定同你们一起去帽儿山。”
尹健把罗荣桓说的一番话向刘亚楼参谋长作了汇报,请示他怎么办。
“那还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他下了决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只好一起去。”刘亚楼说完,就拿起电话向林彪作了报告。林彪表示他也要去看看。
东北的十月,虽然还是秋季,却已经是凉飕飕的,幸喜万里晴空,是一个好天气。
汽车沿公路来到山下二纵司令部驻地——老虎屯。二纵司令员刘震、三纵司令员韩先楚等都在那里等候。大家一面说话,一面等待乘马。恰好,第九纵队政委李中权乘车路过。他下车后,汇报了九纵最近攻打锦州外围的战斗情况。罗荣桓问了他们执行政策和战场纪律情况后说:“我过去批评过几个纵队,也包括你们九纵,在作战中执行城市政策不好。在辽南新区,有的部队纪律很坏,走到哪里,就把哪里搞光。”“你提出批评后,我们回去就开会进行了检查。主要是我们政策观点不强,当时只考虑搞些东西解决部队御寒问题,没有注意掌握城市政策。我们诚心地接受了批评,决心以此为动力,力争打好翻身仗。这次打锦州外围的战斗,打得顽强、机智,战术动作也有进步,战斗情绪也很好。没有发生过违犯纪律的事情。”
“那就很好,大的战斗还在后头,你们将来攻打锦州时,要争取当执行城市政策和战场纪律的模范。”罗荣桓满意地对李中权说。
不久,乘马到了,林彪、罗荣桓一行立即纵身上马。在前面带路的干部不敢急驰,只松辔缓行。出乎大家意料,罗荣桓神态自如,毫无倦意,一边走,一边同林彪聊天。到了帽儿山下,马也上不去了。林彪、罗荣桓在大家搀扶下攀上了帽儿山。罗荣桓骋目远望,只见近处几道矮丘起伏,远处便是锦州城,几座烟筒成为明显的目标,他高兴地说:“这儿很好,锦州北部及周围主要高地都一目了然。”然后从警卫员手中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锦州周围的地形和敌人的城北工事。
林彪、罗荣桓和刘亚楼一面听参谋人员汇报,一面对照地图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
参谋人员汇报完毕,林、罗、刘便在阵地上简单议论了一下,认为原来的部署可以基本不变,只需作个别调整。
“攻城部队战前准备怎么样了,主攻各纵战斗情绪如何,有没有把握?”罗荣桓回过头来对着刘亚楼说。
“攻城准备都在积极地进行,部队情绪很高,攻下锦州城有信心,我们已把攻击义县挖交通沟的经验通报了各纵,为了减少伤亡,要求总攻锦州的部队进入阵地后,抓紧挖交通沟。”
“攻击锦州最重要的保证,是要把锦西方面的敌军挡住。据报告,葫芦岛方面又增加了五个师。我们的饭菜只够请一桌客,现在突然来了两桌客人,两锦相距约五十多公里,万一堵不住敌人,攻锦部队就要受到很大的威胁。”林彪仍然对锦西葫芦岛方面放心不下。
林彪的担忧也不是没来由的。十月二日蒋介石飞到沈阳,发现解放军要打锦州,深知这一着厉害。于是,决定挖肉补疮,从山东、华北抽调七个师,加上在锦州葫芦岛的四个师,拼凑一个“东进兵团”,由其第十七兵团司令侯镜如指挥;以在沈阳的十一个师和三个骑兵师,组成一个“西进兵团”,由第九兵团司令廖耀湘指挥,准备东西对进,以解锦州之围。由于“西进兵团”远在沈阳,有第五、第六、第十等三个纵队牵制,林彪并不担心。但他对近在咫尺的“东进兵团”这一桌新到的“客人”却颇为担心。
“第四纵队在这两天已先后到达塔山地区。已命令他们在打渔山、塔山、白台山部署顽强的攻势防御,现正在积极地构筑工事。那里还有第十一纵队,配合四纵防堵。一共两个纵队及两个独立师阻挡敌人,保证我们攻克锦州,我看是没有问题。再说还有总预备队第一纵队摆在高桥,随时可以增援。”刘亚楼用坚定的口气回答说。
这时,在他们左侧的炮兵阵地上升起了敌机空袭的信号弹,接着几架战斗机护卫着一群轰炸机到了,绕了一圈后就开始投弹。解放军的高射炮群立即还击。顿时,在万里晴空,升起一簇簇白蘑菇。高射炮的猛烈炮火迫使敌机不敢俯冲投弹。同时,向城里空投物资的运输机也因受炮火威胁,不敢低飞,高高地就扔下东西。不少降落伞悠悠地飘到了解放军的阵地上。一位警卫员高兴地说:“运输大队长又派飞机给我们送东西来了。”
突然一架敌机向帽儿山窜来,高高地便扔下一颗炸弹,震得大地抖动,土石崩飞。烟尘散开后,罗荣桓仍拿着望远镜了望城北敌人重点设防的几个据点。参谋人员都劝林彪、罗荣桓等离开阵地。林彪答应道:“好,我们走吧,具体部署回去再研究。”
离开壕沟后,罗荣桓一面走,一面对参谋们嘱咐道:
“你们在山上是很辛苦的,要注意轮流休息,有什么情况,要随时报告。”
回到牤牛屯,野司召开了军事会议,拟定了总攻锦州和打援的具体作战方案。由于在锦州北部,解放军所占地势好,利于发扬火力,确定以城北为主要突击重点。城北主攻方向因为有配水池、化工厂两个坚固外围据点,除第二纵队、第三纵队两个纵队负责外,再把六纵的“攻坚老虎”第十七师作为预备队,归三纵指挥。炮兵的主力、坦克营全部放在城北支援主要突击方向。七纵、九纵仍由城南向北,配合由北部攻城的二纵、三纵夹击敌人。八纵由东向西突击。攻入城区后,先将敌人分割包围,再逐个歼灭。阻敌援兵的部队,由第二兵团司令员程子华指挥,部署是:四纵、十一纵及热河两个独立师位于打渔山、塔山和虹螺岘一线,阻击葫芦岛和锦西方向的援敌;热河独八师在山海关地区佯动,牵制关内敌人;五纵、十纵、六纵(缺十七师)、一纵之第三师、内蒙古军区骑一师和辽南独立第二师,位于新民以西和以北地区,堵击由沈阳出援的廖耀湘兵团。一纵(缺第三师)位于锦州和塔山之间的高桥,作为战役总预备队,既可北攻锦州,也可南援塔山。
蒋介石在葫芦岛这个视如救命稻草的弹丸之地,竟摆了九个师的兵力,并且还准备从山东再海运两个师来。这样,阻击部队将以八个师对敌有海空炮火支援的十一个师,任务十分艰巨。塔山一线是防线中最敏感的地方,扼守此线的是第四纵队。这个部队原是胶东部队,到东北后打了许多胜仗,但象这样死守阵地的硬仗还打得不多。为了打好对保证攻击锦州有决定意义的塔山阵地防御战,罗荣桓把苏静找来,开门见山地说:
“苏静同志,决定派你去四纵,那里将有一场恶战。四纵、十一纵和两个独立师的任务就是把敌人隔在塔山以南,以便保证我们能够顺利攻下锦州。你给吴克华和莫文骅说清楚,四纵的任务可能更艰巨。你的任务是给他们当参谋,出主意,协助他们指挥部队坚决死守塔山。要不怕牺牲,不惜代价,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动摇。总部的战略意图你是清楚的,但部队一时不一定能理解得了。你要向指挥员多次、反复解释总部的意图,一定要顶住敌人,顶住了就是胜利。”
十月十日,苏静抵达四纵,听取了吴克华司令员和莫文骅政委的情况介绍后,发电报告林、罗、刘:四纵对守塔山决心很大,部队急需大量手榴弹。林、罗、刘立即命令从直属部队抽调一部分手榴弹给四纵济急,同时告后方迅速补给。
在锦州总攻前,罗荣桓和谭政召集纵队政委、政治部主任开了战前政治工作会议,传达了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关于辽沈战役的战略方针和作战部署,要求各部队深入动员,开展立功运动,做好战时政治工作,保证战争胜利。并要求打下锦州后严格执行城市政策和入城纪律,一切缴获要归公。罗荣桓指着院子里结着累累果实的苹果树说:“要教育部队保证不吃老百姓一个苹果,无论挂在树上的、收获在家里的、掉在地上的,都不要吃,这一条纪律,要坚决做到。”
他还专程到八纵传达了毛泽东“军令应加严”的指示。
前指到达牤牛屯后,得悉这个纵队除延误封锁锦州西郊机场的时机外,最近又发生了战斗中一度丢失阵地而没有及时报告的事件。
林彪大发脾气。刘亚楼也生气地说:“锦州的西郊机场能够使用,东郊机场已不能使用,敌机又正在西郊机场空运,这还要请示吗?应该通报批评!”
罗荣桓听了两人的话,冷静地说:
“从这两件事来看,问题确实严重。毛主席的批评和指示,我们应该认真执行,不然就会影响整个锦州作战任务。不过,我们应该去亲自检查一下。”
“‘十一’不能离开指挥所,我去吧。”刘亚楼说。
“你那个急性子,会同人家吵起来的。还是我去一趟吧,同时也检查一下他们的准备工作。部队出了差错,也不能光是简单地批评下面,还应该从我们自己身上找找缺点。”
说到这里,罗荣桓停顿了一下,“敌空运的飞机在西郊机场起落,他们还来电请示,这固然不对。但我们司令部下达命令时如果详尽一点,明确指出是封锁西郊机场,不是就不会出现这一差错了吗?上次冬季攻势中,开原敌人的第一三○师向西出扰时,我们把特级电报发成A 级,结果耽误了第二师的行动,这能光责怪二师吗?司令部起草战斗文书,也要从这件事上吸取教训。”
当夜,罗荣桓就带上秘书人员乘吉普车离开牤牛屯。路上适遇炮纵进入阵地,汽车拖带的大炮塞满了公路,行进困难,四十里的路程几乎跑了一宿。大战迫近,时间非常宝贵,罗荣桓说:
“早知如此,还不如骑马。”
罗荣桓在这个纵队住了两天一夜,听了汇报,仔细检查了作战方案,找纵队司令员和政委谈了话。谈话中,罗荣桓首先表扬他们在扫清锦州外围战斗中打得不错,取得了初步胜利,为攻城创造了条件,然后说:
“从丢失阵地不及时报告和封锁机场耽误两天这两件事,你们应当很好地吸取教训。你们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了,丢失阵地已经不对了,不及时报告更是错误。你们想夺回阵地再报告,这怎么能行?战争中情况瞬息万变,拖延了时间会贻误战机,影响整个战局的。野司的命令虽然没有指明封锁哪个机场,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动脑筋想一想,封锁机场的目的就是阻止敌人的空援,当然是要封锁那个能使用的机场。即使你们不晓得哪个机场能使用,也应先行动起来嘛!毛主席来电专门批评了这件事,指出‘大军作战,军令应加严’。这不是件小事,你们要作深刻检查。”
最后,罗荣桓鼓励他们争取在攻锦州战斗中同兄弟部队密切协同,打好这关键性的一仗。纵队领导表示接受批评,作了检查。罗荣桓离开这一纵队后,还准备去第一纵队,但总部催他,只好回去了。这时战事已日趋激烈。国民党的“东进兵团”从十月十日起,便展开了三至五个师的兵力,在大炮、飞机及军舰炮火的掩护下,连日猛犯锦州西南四十公里的塔山。由沈阳出动的廖耀湘“西进兵团”,也于十月十一日到十三日先后进占了彰武及新立屯以东一线地区,将东北解放军由通辽经彰武到阜新、义县的后方供应线截断。为了保证前方人不缺粮,枪不缺弹,东北局、东北人民政府动员大批民工用骆驼、骡马驮载粮食、弹药,由宣传部长肖向荣带队,从通辽通过沙漠地区绕道运往前方。
对于廖兵团占领彰武,中共中央军委在十月十二日来电指出:这表示卫立煌想用取巧方法引我回援,借此以解锦州之围,“只要你们能于一星期内攻克锦州,则该敌无论如何是不能迫近锦州的。锦州一克,该敌又必立即后撤。”①在蒋介石的严厉监督下〔《毛泽东军事文选》(内部本),战士出版社一九八一年十二月第一版,第四八二——四八三页〕,卫立煌不得不采取取巧的办法,想“围魏救赵”,但是他攻彰武,并非解放军之所必救,他这一着也就落了空。
阻击国民党“东进兵团”的塔山阻击战,连续进行了七天七夜。蒋介石对进攻塔山、打开援锦的通路十分重视,曾于十月六日亲临葫芦岛进行部署。为了夺取塔山,国民党军队在督战队驱赶下,成连成营,包括用“军官团”、“敢死队”的名义,轮番向解放军八公里宽的阵地冲击。从飞机上扔下的炸弹,从军舰上和滩头阵地发射的炮弹,几十分钟内就倾泻了几千发,土炸松了好几尺,地表工事全被摧毁。一批敌人被打倒,另一批又冲上来。在许多阵地上,指战员们同敌人进行了激烈的白刃格斗。前沿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敌人遗尸六千余具,始终未能前进一步。
从十月九日起,各攻城部队便开始了扫清锦州外围敌人据点的战斗。经过逐一激烈争夺,到十三日,攻城各部全部扫清了包括被国民党吹嘘为“第二凡尔登”的配水池等外围阵地。
塔山阻击战进行到第四天,十月十四日,总攻锦州开始。上午十时,炮火准备。几百门大炮同时怒吼,一时间地动山摇,惊心动魄,这是解放军第一次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使用如此大量而又密集的炮火。它既标志着解放军的战斗力空前提高,也是对为解放军的炮兵事业作出卓越贡献、不久前牺牲的炮兵司令员朱瑞和成千上万为新中国的建立流尽了鲜血的先烈的最好的悼念。在炮火覆盖下,守军阵地成为一片火海和废墟。攻城部队利用交通壕的掩护,迅速向前运动。十一时,各突击队发起冲击,迅速撕开突破口,迂回穿插,分割包围,到十五日拂晓,各攻城部队先后在中央大街、白云公园、中央银行、邮局等地会师。残敌退入老城负隅顽抗,解放军乘胜追击。十八时,结束战斗。经过三十一个小时的激战,全歼守敌十二万人,生俘东北“剿总”副司令范汉杰以下九万余人。
在牤牛屯,林彪和罗荣桓接见了范汉杰。当林、罗询问范对此战看法时,范沮丧地说:“打锦州这一着,非雄才大略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锦州好比是一根扁担,一头挑东北,一头挑华北。现在扁担断了。”他又说:“贵军炮火猛烈,出乎意料。我们的炮火全被压制住了。贵军近迫挖壕作业很熟练。我们在地面上看不到部队运动,无法实施阻击。贵军冲起锋来,实难抵挡。”
九月十六日,蒋介石乘飞机又一次来到葫芦岛。当他得知锦州已失,范汉杰下落不明后,气急败坏地要枪毙负责攻打塔山的国民党第五十四军军长,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不是黄埔生,你是蝗虫,你是蝗虫!”他要求部下继续攻打塔山。但是,将不用命。他们看到援锦无望,逐渐停止进攻。林彪和罗荣桓将苏静召回牤牛屯,让他汇报四纵扼守塔山的战况。林、罗、刘听完苏静的汇报,都很兴奋,称赞四纵打得很好,胜利之大出乎预料。罗荣桓高兴地说:“塔山这个仗,锦州这个仗,的确带有一定的冒险性。因为打到了敌人真正的要害处,敌人必然要垂死挣扎,集中其一切可能出动的兵力与我决战。我们在历史上还没有打过这么大的仗,任务是光荣而又艰巨,胜利是来之不易啊!好在战前部队经过一段较长时间的新式整军运动和大练兵,打了个好基础,它的威力在这次战斗中充分体现出来了。”
部队进城后,严格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入城纪律守则》,城内私人工商业及公共机关受到保护。敌被俘官兵的私人财物包括高级军官的黄金、银元、首饰等分文未动。某部住在苹果园,正值苹果熟透,树上硕果累累,地上也有坠落的苹果,战士们没吃一个苹果,一时传为佳话。毛泽东后来曾称赞道:“在这个问题上,战士自觉地认为:不吃是很高尚的,而吃了是很卑鄙的,因为这是人民的苹果。我们的纪律就建筑在这个自觉性上面。”
但是,少数单位仍有违犯纪律的现象,对缴获的物资私自留下,不愿上交。
战火刚停,罗荣桓进城视察。当时还没有来得及打扫战场,锦州城内到处是敌人的尸体,还有不少没有爆炸的炮弹和敌人埋下的地雷,很不安全。刘亚楼几次对罗荣桓进行劝阻,罗荣桓还是去了。视察中,他发现有些步兵部队收集了很多坦克零件和器材,自己用不上,又不肯上交,非常生气地说:
“入城守则已有明确规定,打锦州一开始我们就指出‘战斗当前,缴获不争’。怎么还这样做呢?”
他立即口述一个命令,叫陪同视察的尹健记录下来:
“凡一切机关、部队所看管的坦克、装甲车及附属零件、武器等,应立即交战车团接收,不得有误。此令锦州各机关部队。”
这份命令是在锦州市一条大街上、垫在公文包上写的。尹健说:
“我的字写得不好,歪歪扭扭的,等打印后再发吧!”
“这是战时,不能用平时那样的机关作风办事,那样会误事的。你用‘十一’、我和‘十三’的名义马上发下去!”
这个命令的原件,至今还在军事博物馆陈列着。
锦州一解放,东北敌人全线动摇。在长春,十七日,军长曾泽生率第六十军起义。十九日晨,新七军军长李鸿同东北解放军达成投降协议。上午十时,解放军入城。二十一日凌晨,东北“剿总”副总司令郑洞国自动放下武器,长春解放,歼敌十万。与此同时,蒋介石再次飞到沈阳,继续策划廖耀湘的“西进兵团”与锦西、葫芦岛的“东进兵团”,东西对进,要重占锦州;并令第五十二军占营口,准备接应东北残敌撤退。东北解放军决定除留两个纵队继续在塔山阻击“东进兵团”外,其余部队立即北上,准备在野战中歼灭廖耀湘的“西进兵团”。
为此,十月二十日罗荣桓授意野战军政治部起草了《全歼东北敌人的政治动员令》,要求各部树立连续打大胜仗,“一口气吃掉敌人七八个师至十数个师,一次俘虏敌人七八万至十数万”的雄心,“以勇猛果敢、前赴后继的精神,不怕困难、不怕疲劳的精神,争取大胜,争取全歼东北蒋匪军,解放沈阳,解放东北全境。”
十月二十一日,第十纵队和第一纵队第三师转移到黑山、打虎山一线,构筑工事,准备阻击西窜的廖耀湘兵团,同时五纵、六纵由阜新、彰武地区南下,切断廖部退回沈阳之路,以掩护从锦州前线北进的主力部队多路展开,将廖耀湘兵团合围。二十三日,黑山阻击战打响,揭开了解放军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兵团围歼战——辽西会战的序幕。敌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成营、成团地轮番向黑山猛扑。十纵和一纵三师以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英勇顽强,浴血奋战。
二十五日,从锦州前线赶来的解放军各个纵队完成了对廖耀湘兵团的合围。翌日,蒋介石看到廖兵团突围无望,在日记中写道:“东北全军,似将陷于尽墨之命运。寸中焦虑,诚不知所止矣。”①〔至二十四日拂晓《蒋介石秘录》,广西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九年一月第一版,第六○三页〕,廖兵团十余万人包括国民党的主力新一军、新六军和新三军、第七十一军、第四十九军悉数就歼,廖耀湘被俘。国民党的“五大主力”五丧其二②〔国民党另三支主力,整编七十四师一九四七年五月被歼于孟良崮,第五军和整编十一师一九四八年底被歼于淮海战役〕。十一月二日,沈阳守军十三万余人被歼,沈阳解放。与此同时,收复营口,歼敌一。四万人,还有万余人乘船逃脱。至此,辽沈战役胜利结束。十一月九日,东北全境解放。东北野战军于是成为中国人民革命武装力量的战略预备队,随时待命进关。
辽沈战役结束后,野司总部迁至沈阳。罗荣桓召集几位工作人员起草给党中央、毛主席的《九、十两月份作战情况综合报告》。报告涉及到了林彪对打锦州犹豫的问题,口气十分婉转。报告说:“……后由蒋介石飞沈亲自指挥,从华北抽调独九十五师、六十二军全部、九十二军之二十一师陆续经海运葫芦岛登陆,加上锦葫原有之四个师共计九个师,企图由锦西向北驰援锦州,这曾使我们攻击锦州之决心一度发生顾虑。但这一过程共两三小时即确定仍坚持原来之决心不变……”
报告稿刚起草好,恰巧林彪进了屋。罗荣桓将报告稿递给他看后,指着上面引的一段文字说:
“这一段,写我们在打锦州问题上曾一度有顾虑,很快就纠正了,你看怎么样?”
林彪正因辽沈战役的胜利而兴高采烈,听了罗荣桓的话,又看了看罗所指的那段文字,一声不吭,把稿子往桌上一放,转身走了。后来,这份综合报告以“林、罗、刘”的名义,于十一月八日签发上报。
这份报告是一个历史见证,证明罗荣桓在打不打锦州这个重要问题上是坚持原则的。他对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深刻领会,他的高度的组织纪律观念,都给当时知道此事的干部留下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