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匈战争,是汉武帝一生中最辉煌壮烈的史篇。自元光二年的马邑之战始发,至征和三年发起最后一次燕然山远征,四十余年之间,武帝倾全国之力,发动了对匈奴的十五次远征。其规模之大,气魄之雄伟,在世界军事史上是罕见的。其中尤以元狩四年汉匈漠北大战最为惨烈。此战后迫使大单于向西方远遁,匈奴内部发生分裂。由此开始了古代史上一次重大的自东向西的民族大迁徙。
西去的匈奴人,汇合蛮族入侵,最终冲垮了西罗马帝国。但今人对此次伟大的汉匈战争之了解甚少。原因不仅在于史料语焉不详,有些记述错乱矛盾。还在于学术界至今缺少对此次战争有深度的研究。
匈奴,其种源据说与华夏本属同族。(《史记·匈奴传》:“匈奴者,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匈奴者,夏后也。夏桀败,其子熏粥妻桀之众妾,避居北野,随畜迁徙,中国谓之匈奴。(乐彦《扩地谱》)夏人拜龙,匈奴亦拜龙,故名大会处为龙城。
秦汉之际,匈奴在北狄诸族中最为强大。建立了强大的部族和部落联邦,匈奴成为盟主。分为三大部,大单于居中,控制蒙古高原和大草原。左贤王居东,控制中国东北部、朝鲜半岛及西伯利亚。右贤王居西,控制新疆及西域。汉高帝刘邦击匈奴,被匈奴困于平城。自后用刘敬建议,对匈奴和亲。匈奴由此轻视汉。汉遗单于书,辞甚谦曰:
“汉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所赠物及言语云云。牍长尺一寸。而匈奴来书长大于汉文书,尺二寸,语气倨傲,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
文帝14年,匈奴14万骑大举入朝那、萧关(今宁夏固原东南),杀北地都尉,虏人民畜产甚众。转至彭阳(今甘肃镇原东),烧回中宫(在今陕西陇县西)。后骑至甘泉(今陕西淳化西北)。单于留塞内月余乃去。汉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骑十万,击胡。尾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匈奴日骄,岁入边,杀略甚多,云中辽东最甚。
汉患之,遣使复言和亲事。文帝死前一年,军臣单于立四岁,复绝和亲。匈奴大入上郡、云中各三万骑,杀掠甚众。
汉使三将军:(燕)屯北地,代屯勾注,赵屯飞狐口(今河北蔚县东南),各置守以备胡。又置三将军,驻长安西细柳,渭北棘门、霸上,以备胡。
是后,景帝复与匈奴和亲,通关市,给遗单于,遣公主和亲。终景帝世,匈奴仍时时小入盗边。
武帝即位,明和亲约束,通关市,饶给之。匈奴自单于以下,时往来长城下。
建元三年(前138),武帝招摹能出使绝域者,张骞应招出使西域。在外历十三年,至元朔三年(前126)归。“张骞,汉中人也,建元中为郎。时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月氏遁而怨匈奴,无与共击之。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欲通使,道必更(经)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骞以郎应募,使月氏,与堂邑奴甘父俱出陇西。经匈奴,匈奴得之,传诣单于,留骞十余岁,然骞持汉节不失。”
此次出使,乃汉寻求盟友、战略侦察,为实施大迂回战略夹击匈奴所作的战略准备也。
汉军对匈奴反击战争之始,即元光二年的马邑之战。(一击)
元光二年,武帝开始筹划对匈奴之战。
元光三年,武帝命朝臣议汉匈关系。朝中有和、战两派。大行五恢是积极的主战派,提出设计诱匈奴入塞,汉军伏击的战略方针。武帝采纳,王恢遂安排马邑(今山西大同)商人聂翁壹走私货物赴匈奴。
汉马邑下人聂翁壹奸关出物,与匈奴交,佯为卖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山西左云县),汉伏兵三十余万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护四将军以伏单于。单于既入汉塞,来至马邑百余里,见畜布野,而无牧者,怪之。乃攻障,捕尉史。尉史乃告单于汉兵所居。单于大惊,乃引兵还。汉将军王恢部出代击胡辎重,闻单于还,兵多,不敢出。汉以恢本造兵谋而不进,斩恢。
自此,匈奴绝和亲,攻盗路塞,往往入盗汉边,不可胜数。
[汉纪:于是上议伐之。大行王恢曰:“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请击之。”御史大夫韩安国以为“匈奴轻疾之兵也,至如飚风,云如流电,居处无常,难得而制。今将卷甲亲举,深入长驱,从行则迫胁,横行则中绝,徐行则后利,疾行则粮绝,难以为功。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不以私怒伤天下公议。故高帝始结和亲,孝文遵其约,二圣之迹足以为效。”王恢曰:“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沿乐,各因时宜也。且言击之者,固非发兵而深入也,将顺单于之欲,诱而致之於边,选骁骑羽林壮士阴为之备。吾势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当其后,单于必可擒也。”上从恢议。夏六月,护国将军韩安国、骁骑将军李广、轻车将军公孙贺、屯骑将军王恢、材官将军李息袭匈奴。阴使雁门马邑豪聂壹诈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以降,则物可尽得也。”单于爱信之,令归为间。壹乃诈斩死罪囚头,悬邑城上以示单于使者。使者边,单于乃将十万骑入武塞。是时汉兵三十余万伏马邑旁草中,王恢、李息约从代出击辎重。单于未到马邑百余里,雁门尉吏行徼,单于大惊而还,曰:“吾得尉吏,天也。”以为天王。乃远走,兵追至塞,不及乃罢。上大怒,恢首谋,不出兵击单于辎重也,恢自杀。时主父偃上书谏伐匈奴,轻兵深入,粮食必绝;运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可以耕而食也,得其人不可役而畜也。胜必杀之,非仁德也。疲弊中国,甘心匈奴,非完计也。”
燕人徐乐上书曰:“天下之患,在于土崩,不在瓦解。秦之末世,天下大坏,是谓土崩。吴、楚七国之时,是谓瓦解。今关东比年谷不登,民多困穷,不安其处,故易动。易动者,土崩之势也。故明主之要,其在于使天下无土崩之势而已。”临淄人严安上书曰:“今天下奢侈,车马衣裘宫室皆竞修饰。夫养失而泰,乐失而淫,礼失而采,教失而伪。伪、采、淫、泰,非范民之道也,是以天下逐利无已。臣愿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富贫不相以和其心。心和志定,则盗贼消,刑罚少,阴阳和,万物蕃也。”
此三人同日上书。上皆召见,谓之曰:“公等家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皆拜郎中。而偃一岁四迁,至太中大夫。上自即位,好士。既举贤良,赴阙上书自者甚众。其上第者见尊宠,下者赐帛罢。若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徐乐、严安、东方朔、枚皋、胶仓、终军、严忌等皆以材能并在左右。每大臣奏事,上令助等辨论之,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秋九月,令民大甫五日。]
元光六年冬,初算商车。匈奴入上谷,杀掠吏民。
(元光六年秋)汉使四将军各万骑,击胡关市下(二击)。遣骑将军公孙敖出代,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车骑将军卫青出上谷。(此次为汉军改变战略的首次主动出击。)
卫青出上谷,至龙城,得胡首虏七百人。卫青奴隶出身,被拔擢重用为车辕将军。首战小捷。
公孙贺出云中,无所得。公孙敖出代郡,为胡所败七千余人。
李广出雁门,为胡所败。而匈奴生得广,广后得亡归。
汉囚敖、广,赎为庶人。
[汉纪:卫青者,卫夫人子夫之弟也。父郑季,河东平阳人也。初,季与主家僮卫媪私通,生青,冒姓为卫氏。青长姊君孺,即公孙贺妻也。尝有相者曰:“贵人也,当封侯。”青曰:“人之生,得无笞骂足矣,安得封侯乎!”及子夫自平阳公主家僮得幸于上,立为夫人。陈皇后之大长公主捕囚青,欲杀之。公孙敖为骑郎,与壮士青。上闻,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子夫故与陈掌通。上乃召贵掌及公孙敖,卫青之宠始隆矣。其时诸将皆无功,唯青颇斩首虏,赐爵关内侯。而李广为匈奴所生得。单于闻李广贤,令曰:“得李广,必生致之。”广初被创,胡骑置两马间络囊盛之。广伪死,渐渐胜而上马,抱胡儿而鞭马南驰。匈奴数百骑追之,广取胡儿弓射杀追骑,遂得免。后下吏,赎为庶人。]
冬,匈奴入边报复。渔阳尤甚。
汉使将军韩安国屯渔阳备胡。
元朔元年(前128)秋,匈奴二万骑攻入汉,杀辽西太守,掠二千余人。
又入败渔阳太守军千余人,围韩安国。安国时千余骑,亦且尽,会燕救至。匈奴乃去。
又入雁门,杀掠千余人。
于是(元朔元年冬),汉使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
将军李息出代郡,击胡。(三击)此役得首虏数千人。
元朔二年(前127),遣将军卫青、李息复出云中以至陇西,西至符离,击胡之楼烦玉、白羊王于河南。得胡首虏数千人、牛羊百余万。
于是,汉遂取河南地,筑朔城方。复缮故秦时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四击)(“河南”地是秦汉与匈奴争夺的第一焦点。
其地包括河套,“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乃赵武灵王所首开。(《匈奴传》:“赵武灵王,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正义引《括地志》:赵武灵王长城在阙州善阳县北)。
造阳在今河北怀来(河北赤城北独石口),襄平在辽阳。
“河南地,其地则张掖之南,陇西之西,在河之南,故以为号。(《梁书·诸夷传》)指黄河第二曲之南伊克昭盟诸旗,以及榆林靖边绥德诸县之地。朔方,在今内蒙乌特拉前旗东南。)
封卫青为长平侯。校尉苏建有功,封平陵侯。校尉张次公有功,封岸头侯。
(此役为河南之战,第一阶段。)
汉亦放弃上谷之什(音斗/担)辟县(汉书作“斗辟县”)、造阳地以予胡。
[汉击匈奴,除由传统的车步军团改为骑兵团作战外,为反制匈奴之擅长弓箭,而使用大量强弩、连发弩箭,以高射速之密集矢箭压倒匈奴骑兵。此种新弩,工艺复杂先进,非匈奴所能制造,是一种新的军事技术。其战术是以骑兵集团奔远袭击,以车步重兵运送后援及后勤辎重补给。由此遂取得了对匈奴的优势,转变了战场之主动权。李陵以五千步兵屡战匈奴数万骑兵,即靠此技术。后弩箭用完,遂被俘。]
元朔三年(前126)冬,军臣单于死。弟左谷蠡王伊稚邪自立为单于,攻破太子於单。於单降汉。封涉安侯。
(三年)夏,匈奴数万骑入边,杀代郡太守恭及,掠千余人。
秋,又入雁门,杀掠千余人。
元朔四年(前125)春,匈奴大入代郡、定襄(今内蒙和林格尔)、上郡,各三万骑。杀掠数千人。右贤王怨汉之夺河南地而筑朔方城,数为寇,盗边,及入河南,侵拢朔方,杀掠甚众。
(欲夺回河南地。匈奴发动反攻)
元朔五年(前124)春,汉以车骑将军卫青击胡。将六将军、十余万人。(五击)
卫青将三万骑出高阙。
骁骑将军公孙贺,游击将军苏建,强弩将军李蔡出朔方,将军李息,将军张次公出右北平,凡十万骑,击匈奴右贤王。
右贤王以为汉兵不能至。饮酒醉。汉兵出塞六七百里长途奔袭。夜围右贤王部,右贤王大惊,乃将数百骑驰,溃围北遁,仅以身免。
汉得右贤王部众男女五千人,畜数千、万,裨小王十余人。还师屯塞上。
诏即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封青三子为列侯。青固拜让诸子封,上不听。
诸将公孙贺、李蔡,护军都尉公孙敖、校尉李朔、赵不虏、戎奴都尉韩说,皆以功封列侯。卫青贵为大将军,贵宠甚盛,自公卿以下莫敢不拜。唯汲黯无礼,或责之,对曰:夫以大将军之尊而有揖客,反不重乎?大将军闻而贤之。(河南之战经此役而告一段落)
秋,匈奴万骑入边,杀代郡都尉朱英,掠千余人。
元朔六年(前123)春二月,大将军卫青击胡。(六击)
此役卫青将六将军,十余万骑,乃再出定襄,长奔数百里击胡。得首虏前后凡万九千级。而汉亦亡两将军(苏建、赵信)。
右将军苏建得以身脱。
前将军翕侯赵信兵不利,降匈奴。赵信者,故胡小王,降汉,汉封为翕侯。以前将军与右将军并军分行,独遇单于兵,故尽没。
[汉纪:中将军公孙敖、左将军公孙贺、前将军赵信、右将军苏建、后将军李广、强弩将军李沮,凡十余万骑出定襄,斩首虏三千级。还,休士马于定襄、云中、雁门。赦天下。夏四月,卫青复出,将六将军逾绝漠北,大克获。苏建、赵信以三千骑独遇单于,战败。信遂降匈奴。建独以身免,归。大将军议其罪,议郎周酣等曰:“自大将军出,未曾斩一裨将,建弃军,可斩,以明军威。”军正闳、长史安曰:“不然。兵法‘小敌之坚,大敌擒也’。建以数千当单于数万,力战一日余,士尽死,无二心。自归而斩之,是示后人无返意也。”青曰:“善。青幸得以待罪行阵之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军威,甚失人臣意。且以臣之尊宠不敢擅诛于外,其归天子,天子自裁。于是以讽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将吏皆善。遂囚建至长安。上赦之,赎为庶人,忧死。校尉张骞从卫青有功,封博望侯。骞者,汉中人也。初为郎,应募,使月氏。时匈奴杀月氏王,遂西徙。故汉欲与月氏击凶奴。骞行,为匈奴所得。留骞十余岁,与妻,有子,然骞常持汉节不失。后亡到月氏,月氏未有报匈奴意。骞留月氏岁余,乃还,并南山,从羌中来归,复为匈奴所得。留之岁余,会单于死,国内乱,骞乃与其胡妻来归汉,拜为太中大夫。初,骞行百余人,十三年乃归,唯骞与邑氏奴二人得还。骞身所到大宛、大月氏、夏、康居,而传闻其旁国名,具为上言之。西域本三十六国,后分为五十四国,皆在匈奴之西。
南北有大山;东则接汉,厄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岭。中央有大河,其河有两源:一出岭,一出于阗。于阗在南山下,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去阳关三百余里,广长三百里。其水停居,冬夏不增减,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出于积石山,为中国河云。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道:行从善旁出南山,西行至莎居,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自车师旁北山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鄢耆。西域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异俗,皆役属匈奴。匈奴赋税之,取给焉。](漠北之战由此始发)
单于既得翕侯,以为自次王(二号王),用其姊妻之,与谋汉。信教单于绝北漠,以诱疲汉兵,相机而取之,无近塞。单于从其计。
元狩元年(前122),胡骑万人入上谷,杀数百人。
元狩二年(前121)春,汉使骠骑将军霍去病击胡。(七击)
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过焉支山千余里,击匈奴,得胡首虏骑万八千余级,破胡,得休屠王祭天金人。
元狩二年夏,骠骑将军霍去病复与合骑侯公孙敖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二千里,击匈奴。过居延泽,攻祁连山,大破胡,得胡首虏三万余人,裨小王以下七千余人。(八击)
(由此开始霍去病统帅指挥的漠北之战,此为第一阶段。奔袭作战,距离长安达一千里至二千里。骑兵军团实施无后方深入敌后的远途。)
其秋,单于怒浑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浑邪王与休屠王恐,谋降汉。汉使骠骑将军往迎之。
浑邪王杀休屠王,并其众降汉,凡四万余人,号十万。
于是汉得陇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徒关东贫民处所夺匈奴河南、新秦中以实之。(即“河南”地。)而减北地以西戌卒半。
(此战乃卫青指挥的河南战后,汉军对于匈奴的第二次决定性打击。经河南战役,匈奴右部遭受重创。大单于怒,欲责河西部浑邪王、休屠王,乃召二王赴龙城(今蒙古鄂尔浑河、和硕柴达木湖附近)。二王乃降汉,中途浑邪王杀休屠王,汉遣霍去病率部迎之。汉遂尽得河西走廊地。)
秋,匈奴左贤王部入代郡、雁门,杀掠数百人。
汉使博望侯张骞及将军李广出右北平,击匈奴左贤王。
左贤王围李将军,率可四千人,且尽,杀虏亦过当。会博望侯将军救至,李将军得脱。但尽亡其军。
汉失亡数千人。合骑侯敖后骠骑将军期,公孙敖与张骞皆当死,赎为庶人。
元狩三年(前120),匈奴大入右北平及定襄各数万骑。
杀掠千余人而去。
元狩四年(前119)春,汉(武帝)与诸将谋曰:“翕侯赵信为单于计,居漠北,以为汉兵不能至。”乃以粟喂马,发十万骑,负私从马凡十四万匹,粮重不计其数焉。
令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从东西二分军击胡。(九击)
大将军出定襄,骠骑将军出代,咸约会于绝漠,夹击匈奴。
匈奴单于闻之,远其辎重,以精兵待于漠北。与汉大将军遇,接战一日。会暮,大风起。汉兵纵左右翼围单于。单于自度战不能如汉兵,单于遂独身与北骑数百溃汉围西北遁走。汉兵追不得,行斩捕匈奴首虏万九千级。北至阗颜山(杭爱山)赵信城而还。
单于遁去,其兵往往与汉兵相乱,而不随单于。
李广兵失路失期,自杀。
单于久不与其大众相得,其右谷蠡王以单于死,乃自立为单于。直单于复得其众。而右王乃去其号,复为右谷蠡王。
骠骑将军出代二千余里,与左贤王接战。汉兵得胡首虏凡七万余级,左贤王左大将皆遁走。
骠骑封于狼居胥山(今乌兰巴托东之肯特山脉),禅姑衍山,临翰海(贝加尔湖)而还。
(此为卫霍联合统帅的漠北大战,此役完成第二阶段。汉匈大战经此役后,汉朝取得决定性胜利。)
是后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汉渡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今甘肃永登西),往往通渠置田官,设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
至此,汉两将军大出围(即大迂回)单于,所杀虏八九万,汉士卒物故亦数万,汉马死十余万。匈奴虽病,远去,而汉亦马少,无以复往。
匈奴用赵信计,遣使于汉,好辞请和亲。
天子下其议,或言和亲,或言遂臣之。丞相长史任敞曰:“匈奴新破,困。宜可使为外臣,朝请于边。”
汉使任敞于单于。单于闻敞计,怒,留之不遣。
汉方复收士马。会霍去病死。(霍去病死于元狩六年,前117年。)其后多年,汉久不北击胡。
(本年再派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游乌孙,副使到大宛。武帝开始考虑实施第二个大迂回战略。)
元鼎三年(前114),伊稚邪单于死,子乌维立为单于。
元鼎六年(前111),汉灭南越国。遣公孙贺(太仆)将一万五千骑出九原二千余里击胡,至浮且井而还,不见匈奴一人。(十击)
又遗从骠侯赵破奴将万余骑出令居数千里,至匈(奴)河水(杭爱山南)而还,亦不见匈奴一人。
是时天子巡边,至朔方,勒兵十八万以见武节。而使郭吉讽告单于。郭吉至匈奴,单于见吉,吉曰:
“南越王头已悬汉北阙。今单于能,即与汉战,天子自将兵待边也。不能,即南面而臣,何但远走?亡慝于漠北寒苦无水草之地,毋为也!”
单于怒,斩主客见者,而留郭吉不归。迁之北海上。而单于终不肯为寇于汉边,休养息士马,习射猎,数使于汉,为辞言甘,求请和亲。汉使王乌、杨信窥匈奴。
汉东拔秽貉、朝鲜立郡。西置酒泉郡,以隔绝胡与羌通之路。
汉又西通月氏、大夏,又以公主妻乌孙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国。
又北益广田至眩雷为塞,而匈奴终不敢以为言。是岁,赵信死于匈奴。
元封三年(前108),汉遣赵破奴攻破楼兰国,汉使者王恢(又一王恢)助破姑师。“因暴兵威以动乌孙、大宛之属”,“于是汉列亭障至玉门矣。(此乃河南战役、漠北及河西战役后的开辟西域战役。)
元封四年,汉自酒泉至玉门始筑玉门障。(元狩二年筑令居以西障,终点在酒泉,至是汉边西延至玉门矣。)令居至酒泉,再至玉门的亭障皆连以长城,即古“西塞。”
元封五年(前106),大将军卫青死。
元封六年(前105),匈奴乌维单于死,在位十岁。子詹师庐立,年少,号儿单于。
乌孙与汉和亲。
单于益迁西北。立左方兵直云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郡。
儿单于初立。汉使两使者,一吊单于,一吊左贤王,以乖(睽)其国。儿单于扣汉使。
是岁(太初元年,前104),匈奴左大都尉欲杀儿单于,使人间告汉。汉使贰师将军李广利西伐大宛。而令因杅将军公孙敖筑受降城待之。
冬,大雨雪,匈奴畜多饥寒死。
太初二年(前103)春,浞野侯赵破奴将二万余骑出朔方西北二千余里,期至浚稽山(居延北,今杭爱山南)而还。(十一击)
左大都尉欲发兵袭大单于,单于觉而诛之外,发左方兵击浞野侯。浞野侯击败之,还兵,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重兵八万骑围之。断汉军水源,浞野侯夜出求水,为匈奴捕获,军遂没于匈奴。单于喜,纵兵攻受降城,不能下。
(西域之战之第二役。)
太初三年(前102),单于自攻受降城,未至,病死。子年少,乃立其季父乌维单于弟右贤王句黎湖为单于。句黎湖单于立。
汉使光禄勋(光禄大夫)徐自为(徐息)筑五原塞(榆林)数百里,外列城,远者千余里,筑城障,列亭西北至芦沟山。(在今包头市西北,固原之西南。)
使游击将军韩说,长平侯卫伉(卫青子)将兵屯其旁。使疆弩都尉路博德筑障于居延泽上(在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
其秋,匈奴大入云中、定襄,杀掠数千人,败数二千石而去。行破坏光禄所筑城列障。
又使右贤王入酒泉、张掖,掠数千人。
将军任文率兵至,尽复失所得而去。
(时汉之战略为北守、西攻也。)
太初四年春正月,李广利破大宛,斩其王而还。匈奴欲遮之,不能至。
[汉纪:贰师将军李广利斩大宛王首,获汗血马。
初,广利将骑六千、步兵数万人至贰师城下取善马。西至郁(成)城,当道小国各城守,不肯给食,食乏而还。往来二岁,到敦煌,士卒十遗二三。上书请罢兵。
上大怒,乃益发兵卒六万人,负从者不豫。牛十万,马二万,驴骡驼以万数,多齐粮。转运奉军,天下骚动。广利遂进兵,当道小国皆送迎,给廪食。径到大宛城,围宛三十余日。
宛中贵人共杀其王毋(寡),奉其首,出食给军,悉出善马。汉择取其善马十匹,中马三千余匹。乃共(与)立宛贵人察为王,与盟而还。诸所过小国,皆遗子弟从入献见,因为质焉。
还玉门关者万余人,马千余匹。后行,非乏食,战死不甚多,将吏贪,不爱士卒,故死亡者多。上以为万里而伐,不录其过,乃封广利为海西侯;封骑士赵弟杀郁城王为新寺侯;拜卿三人,二千石数百人,千户以下千有余人。
广利者,李夫人兄也。广利弟延年,性知音,善歌舞,上爱之。乃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而李夫人亦善舞,甚姣丽,有宠。及夫人卒,上以厚礼葬之,图画其形于甘泉宫,而尊重其兄弟广利为将军,延年为协律都尉。]
其冬,儿单于病死。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乃立为单于。
汉既灭大宛,威震西域。
太初四年,武帝复下诏动员击胡。
且鞮侯单于立,恐汉来袭。尽归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得归。单于致书卑词自谓:“我儿子,汉天子,我丈人也。”汉乃遣苏武为使,遭张胜之变,匈奴拘留而扣之。
其明年,赵破奴逃亡归汉。
天汉二年(前99年)五月,李广利以三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得胡首虏万余级而还。(十二击)(此乃西域之战之第三役。)
匈奴大围广利部,几不脱,汉兵物故十之六七。
[汉纪:天汉二年夏五月,贰师将军李广利将三万骑出酒泉击匈奴,斩首虏万余级。骑都尉李陵将步卒五千出居延,与鞮汗单于战,斩首万余级。陵兵败,降匈奴。陵者,李广孙,敢兄当户之子。
上使陵为贰师将军督辎重。陵稽首曰:“愿得自当一队。”上曰:“吾无骑与汝。”陵曰:“不用骑,愿以少击众,步兵五千人涉单于庭。”上壮而许之。
陵至峻稽山,与单于相遇,以骑三万攻陵。陵千余弩俱发,应弦皆倒。虏还走上山,陵追击之,杀数千人。单于大惊,召左右贤王,驰兵八万骑攻陵。陵且战且却,南行数日,抵山谷中。复大战,斩首三千余级。遂引兵东南,五日,抵大泽葭苇中,虏从上风纵火,烧陵部,陵亦令军纵火以自救。
南行至山下,单于在山上,使其子将骑击陵。陵自步斗树木间,复杀虏数千,因发连弩射,单于下走。是日捕得生口,言“单于曰:‘此汉精兵也,晶夜引吾南行近塞,得无有伏兵乎?’诸军长皆曰:‘单于自将数万骑击汉数千人不能胜,后无以复使边臣,令汉益轻匈奴。复力战山谷间,尚四五十里得平地,不能破,乃还。’”
是日,汉军与匈奴力战数十合,复力战,杀伤虏二千余人。虏不利,欲退去。会陵军中候管敢为校尉所辱,亡降匈奴,具言“汉军无后救,射矢且尽。”单于大喜,进兵使骑并击汉军,疾呼曰:“李陵、韩延年趋降!”
遂诸道并进攻陵,四面射矢下如雨。陵矢且尽,即弃车去。
士卒尚三千余人,徒斩车辐持之,军吏持尺刀,抵入山谷。单于乃先入遮道,从山上坠石下,士卒多死,不得行。陵曰:
“兵败,吾死矣!”军吏或劝陵降,陵曰:“吾不死,非壮士也。”陵叹曰:“使人犹有数十矢,足以免矣,今无兵复战。”令军士人持三升火米,一片冰,令各散去遮虏鄣相待。
陵与延年俱上马,壮士从者仅余数十人。虏驱千骑死追之,延年战死。陵曰:“无面目以报陛下矣!”遂降。
士卒分散,脱至塞者四百余人。陵败处去边塞仅百余里。单于以大女妻陵,立为右校王。
武帝闻陵投降,大怒。大臣忧惧。太史公司马迁上言陵已立功,以陵若不死,宜欲得当以报汉也。初,上遗贰师将军出时,令陵为助兵,及陵与单于相持,而李广利竟无功。上以司马迁欲沮贰师,为陵游说。后捕得匈奴生口,言陵教单于为兵法。上怒,乃族陵家,而下 迁腐刑。李陵闻之曰:“教单于为兵者,乃李绪也(汉军降将),非陵也。”李绪者,故塞外都尉,先是降匈奴。陵痛其家以绪诛,乃使人刺杀绪。
秋,汉复使因杅将军公孙敖出西河,与路博德会涿邪山,毋所得。(十三击)(公孙敖屡次出兵不利,筑受降城死伤士兵甚多,下狱,为部属所救,匿民间。后被举报,再下狱。太始元年死。)
以匈奴降将成娩为将,率楼兰国兵击东师。匈奴右贤王往援,汉兵不利,引去。
(此乃对西域之战役之第四役。)
天汉四年(前97年)春正月,汉使贰师将军将率六万骑,步兵七万,出朔方。路博德将万余人,与贰师将军会师。
游击将军韩说将步骑三万人出五原。武帝乃命因杅将军公孙敖将万骑,步兵三万人,出雁门。(十四击)
匈奴闻,悉远其辎重于余吾水北,而单于自以十万骑待水南,与贰师将军接战。
汉军与单于相持连战十余日,伤亡略相抵。匈奴不胜,皆引还。
游击将军韩说无所得。因杅将军与左贤王战,不利,引归。
(此西域之战之第五役。)
太始元年(前96),且鞮侯单于病死,在位五年。长子左贤王立为狐鹿姑单于。
[初,且鞮侯有两子。长为左贤王,次为左大将。且病,言立左贤王。左贤王来至,贵人以为有病,乃立左大将为单于。左贤王闻之,不敢进。左大将使人召而让位焉。左贤王辞以病。左大将不听,遂立为狐鹿姑单于。遂以弟左大将为左贤王。数年病死,单于命其子先贤掸转任日逐王,贱于左王,而自以单于子之子为左王。]
新单于既立第六年(征和二年,前91),匈奴左部大入上谷,五原,杀掠。
征和三年,匈奴复入五原、酒泉,杀两都尉。
三月,汉遣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十万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将二万余人出西河,重合侯马通将四万骑出酒泉,驰千余里击胡。至浚稽山,多斩首虏。(十五击)
单于闻汉兵大出,悉弃其辎重,徙赵信城北抵郅居水(色楞格河,在今杭爱山北麓,流入贝加尔湖)。左贤王驱其人民渡余吾水六、七百里,退居兜衡山。单于自将精兵渡姑且水(杭爱山东南)。
御史大夫军至追邪径,无所见,还。
匈奴乃使大将与李陵将三万余骑追汉军,至浚稽山与李广利部会战(今杭爱山东南),转战九日。汉兵陷阵却敌,杀伤胡虏甚众。至蒲奴水,匈奴不利,还去。
[贰师将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与卫律将五千骑邀击贰师将军于夫羊句山峡(今蒙古达兰札达加德城西)。贰师遣属国胡骑二千与战,虏兵坏散,死伤数百人。汉军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夫羊句山东北),匈奴奔走,莫敢与敌。
重合侯马通军至天水,匈奴使大将偃渠与右呼知王将二万余骑邀击汉兵,见汉兵强,引去。重合侯无所得失。
是时,汉恐车师兵遮重合侯归道,乃遗闿陵侯成娩(原是匈奴人)将兵围车师国。马通至天山,虏引去,因招降车师,引还。尽得其王、民众而还。
李广利部归汉途中,会贰师妻子坐巫蛊及刘屈耗案发,全家被收。李广利闻之忧惧。其掾胡巫夫亦避罪从军,乃游说贰师降匈奴。贰师狐疑,欲深入立功自赎,乃旋师北至郅居水上,匈奴兵已去。
李广利遣护军将二万骑渡水追击,逢匈奴左贤王、左大将,率二万骑与汉军合战终日。汉军杀左大将,胡虏死伤甚众。
广利军长史与都尉、辉渠侯共谋曰:“将军怀异心,欲危众立功,恐必败。”乃谋共执贰师。谋泄,贰师斩长史,引兵还至速邪乌燕然山。(杭爱山)
大单于知汉军劳倦,自将五万骑遮道击汉军,相杀伤皆甚众。匈奴乃夜挖堑汉军前,深数尺,从后急击之。汉军阵乱败,贰师将军被俘,投降。(河西战役,第五役)
大单于素知李广利乃汉之大将、贵臣,以女妻之,尊宠在卫律上。(武帝下诏捕太医令随旦,以其泄言贰师妻子事,促使广利降匈奴也。)
贰师入匈奴岁余(征和四年),卫律害其宠。会单于母閼氏病,卫律饬胡巫言欲激单于怒,曰:“胡战时祠兵,常言得贰师以祠社,今何故违誓?”于是命收贰师。贰师恨曰:“我死必灭匈奴!”遂屠贰师以祠。
“会连雨雪数月,畜产多死,人民疫病,谷稼不熟。单于恐,乃为贰师立祠社祭之。”
自贰师没后,汉新失大将军、士卒数万人,无力复出重兵。
是时下民疲于兵革,国内方经历巫蛊之乱,创痛甚深,上悔之。而搜粟都尉桑弘羊与丞相、御史大夫奏言:
“故轮台以东皆故国处,有既灌田。其旁小国少锥刀,贵黄铁绵缯,可以易谷。
臣愚以为可遣屯田卒诣轮台,置校尉二人,通利沟渠,田一岁,有积谷。募民敢徙者诣田所,就畜积为产业,稍稍筑亭,连城而西,以威西国,辅鸟孙,为便。”
奏上,上乃下诏拒之,深陈既往之悔,曰:
“前有司奏欲益民赋以助边用,是困老弱孤独也。今又请田轮台。
曩者,朕之不明,兴师远攻,遣贰师将军。古者出师,卿大夫与谋,参以蓍龟,不吉不行。乃者遍召群臣,又筮之,卦得《大过》,爻在九五,曰:‘匈奴困败。’方士占星气,大卜蓍龟,皆为吉,匈奴必破,时不可失。卜诸将,贰师最吉。
朕亲发贰师,诏之必无深入。今计谋卦兆皆反谬,贰师军败,士卒离散略尽,悲痛常在朕心。
今有司请远田轮台,欲起亭燧,是唯益扰天下,非所以优民也。朕不忍闻。
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务本劝农,无乏武备而已。”
由是此后不复出军。封丞相田千秋为富民侯而劝耕农,自是田多垦辟,而兵革休息。
《汉书》曰:“孝武之世,图利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西列四郡,开玉门关,通西域,以断匈奴之右臂,隔绝南羌、月支。单于失援,由是远遁漠北,而漠南无王庭。”
后元二年(前87年),武帝崩。
昭帝时,汉匈复和亲。
宣帝地节二年,汉军出车东师。
匈奴击乌孙,欲复收汉两翼。汉乃救乌孙,破匈奴。
匈奴力衰,丁零,乌桓皆反。人民死亡三成,商户亡失过半。匈奴大困。
元帝神爵二年(前60年)时,虚闾单于死,匈奴分裂,五单于争立。呼韩邪单于稽侯珊据单于庭,归降汉为藩臣。汉以昭君嫁呼韩邪。郅支单于部西迁中亚,漠北空虚。
(前46年),单于舆死,左贤王蒲奴立为单于。匈奴境大旱,大疫,人畜多死。乌桓复叛胡,匈奴北徙。公元48年,遂王比自立为单于,率部至五原(今包头西北昆仑召一带),归降汉朝。东汉册立其为南单于,北部匈奴另立单于。从此匈奴分裂为南北部。
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汉与南匈奴出击北匈奴,北单于大败,三年,北单于部西迁乌孙,又徙至中亚,遂入欧洲。151年,汉灭西域匈奴自立不服诸残部。
自此后,曾经作为中国北部一个强大草原帝国和联邦体的匈奴遂告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