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丽华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忍不住陪刘秀流泪、悲伤、愤怒。不等刘秀说完,她已扑到刘秀怀里,抚摸着刘秀的脸颊,难过地道:“对不起,文叔,我错怪你了,你能原谅我吗?”
“当然能原谅你。”刘秀含泪点头道,“我会更加爱慕你。”
“真的,你还愿意娶我吗?”
“当然愿意,娶妻当得阴丽华,这是我立下的誓愿。今天就是我娶你的日子。你不会再改变主意吧!”
阴丽华娇羞地一笑:“要是害怕我改变主意,就赶紧娶回家吧!”
“谢谢娘子!”
宛城当成里的大将军府里,鼓乐齐鸣,欢声笑语,破虏将军武信侯刘秀与新野美女阴丽华的婚礼正式进行。一桌桌丰盛的酒席成排地摆设在树荫下。前来喝喜酒的文武官员、同僚故旧一边逗新郎、新娘,一边艳羡他们的郎才女貌。
婚礼结束了,客人们在司仪的引导下入席,朱鲔、王凤、陈牧、张印等新市、平林将领与李轶一席,细心的朱鲔在婚礼的整个过程中始终仔细观察刘秀的一言一行。
宴席开始了,刘秀身穿大红吉服,手执酒樽,逐席向客人敬酒,笑意漾在他的脸上,完全是一种幸福的满足。轮到朱鲔这一席了,不等刘秀上前,王凤、张印、陈牧等人起身抱腕,齐声恭贺道:“恭喜武信侯,贺喜武信侯!”
刘秀满面春风,一身的喜气,还礼道:“同喜,同喜。今天是刘某大喜之日,诸位一定要多饮几樽喜酒。来,我敬各位一樽。”
王凤第一个举起酒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武信侯,请!”
众人也举起酒樽,与刘秀一饮而尽。刘秀脸色通红,笑意更浓。
朱鲔话中有话地道:“武信侯,还是少喝点酒,保重身体要紧,千万不可乐极生悲哟!”
刘秀坦然笑道:“大司马不必多虑。成国上公不是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么。刘秀官高爵显,又娶娇妻,今生足矣,何悲之有?倒是几位大人每天为国操心,为陛下分忧。刘秀虽尽地主之谊,也不可以把几位灌醉了。否则,陛下怪罪下来,刘某真要乐极生悲了。”
陈牧把酒樽一顿,不服气地道:“武信侯,就凭你能把我们几个灌醉了?来,来,来,咱们今儿个来他个一醉方休。陛下那儿别担心,有我老陈担待着呢。”婚宴上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刘秀改樽为碗,逐个给朱鲔等人敬酒。自己也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谈笑风生。但是,他酒量再大,也抵不过一席人,一轮酒下来,已是舌头发硬腿脚发软,一双手举着酒碗,洋洋撒撒,哈哈大笑,道:“喝……这今儿个高兴么,我没喝醉……”
李轶一拉朱鲔的衣角,低声笑道:“你瞧,这小子怕是掉进温柔乡里去了,能有多大出息。”
朱鲔轻蔑地一笑。是啊,醉心于娇妻的将军成不了大事,翻不了船。刘秀不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胁,何必耿耿于怀呢。掌灯时分,客去人散。张贴着大红“喜”字的洞房里灯光明亮。新娘阴丽华身穿霞帔,坐在床头,双目含怨地望着烂醉在床上的刘秀。她不是委屈,而是为刘秀难过、不平。自从听了刘秀的诉说之后,她就理解丈夫的一言一行。刘秀那么地爱她,一定非常珍惜他们新婚之夜的美好时光。可是,为了他心中那个宏伟计划,他不得不把自己灌醉了。他真的醉了么?不,他的头脑一定很清楚,连一向精明的朱鲔、李轶都被迷惑住了,他是个大智之人。阴丽华把自己滚烫的脸儿,紧紧贴在丈夫的胸前,认真地倾听着那颗跳动有力的心脏的搏动。刘秀身上散发出的酒气刺激着她的口鼻。要是在平日,她会非常恶心地离开这种酒气薰天的人。可是,这时,她感到一点儿也不恶心。今儿个是他们幸福的第一夜,她一定要尽到做妻子的义务,守候在丈夫身边。
“丽华……”
刘秀突然翻了个身,梦呓般呼唤道,阴丽华赶紧附在他身边答应道:“我在这儿呢,文叔。”
刘秀眼睛也不睁,又呼呼睡去。阴丽华眼睛不眨地守在床头。“bang、bang、bang!”三更天了,大将军府里一遍沉寂。阴丽华毫无困意默默地想象着以后的日子里该如何帮助丈夫实现他的宏愿。
“水……”
刘秀突然低声叫道。阴丽华赶紧起身倒了一杯开水,试了试热凉。然后抱起刘秀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用条羹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喝。还没喝上几口,刘秀突然张开嘴巴“哗”地一声,满口秽物倾泻而出。吐得阴丽华满身都是,浓烈酒气呛得她差点儿吐了。忙用衣袖擦擦刘秀嘴巴,把他移开,然后起身脱下外衣,收拾床上、地下的秽物。深更半夜,阴丽华不愿意惊动下人。出身富贵人家的她笨拙地冲洗着地面,没有丝毫怨言。
“丽华,我这是在哪儿?”
也许是吐的缘故,刘秀清醒了许多,睁开眼睛问道。
阴丽华放下手上的工具,俯在丈夫胸前,温柔地道:“文叔,你醒了,这是大将军府。今晚是咱们的新婚之夜。”
“新婚之夜!”
刘秀想起来,慌忙坐起身来拉过阴丽华娇嫩的小手,愧疚地道,“对不起,丽华,新婚之夜应该是最幸福的时刻,我却弄成这样……”
“快别说了,先嗽嗽口吧!”阴丽华宽容地一笑,取过水杯,送到刘秀面前。
刘秀嗽了口,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丽华。”
阴丽华嗔怪道:“瞧你,还说这种话。好像咱们不是一家人似的。”
刘秀默然无语,张开双臂,把爱妻紧紧拥在怀里。是啊,相思几年,苦等上千天。阴丽华有多少话要说,多少情要叙。他要用男人的成熟与炽热深厚的爱,去补偿阴丽华对自己的苦苦等待……终于,神荡魂销的时刻过去了。异常疲惫的阴丽华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睡着了。刘秀却毫无困意,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候,更容易勾起对屈死的兄长的回忆。一瞬间,悲惨的情绪把幸福的感觉赶得无影无踪。泪水无声地打湿了崭新的鸳鸯枕。
清晨起床,阴丽华发现了泪渍片片的枕巾。细心聪慧的她马上明白了丈夫内心的痛苦。她一声不响,亲自动手制作了精致的木牌,用白绫包裹,供奉在内室的拐角。刘秀感激妻子的细心。这样就可以掩人耳目,又可以每天焚香祭祀哥哥之灵。
朱鲔等新市、平林诸将悄悄向更始帝奏报:破虏将军、武信侯刘秀完全沉溺在新婚中,他忘记了兄长之仇,忘记了舂陵起兵时的誓愿,忘记了高祖帝业。
在汉军强大的攻势下,不仅关中三辅人心震动,而且各地的英雄豪杰纷纷响应,皆杀新朝吏士,自封将军,使用更始年号,只待更始政权的收编。祈人邓晔、于匡在南乡举兵,邓晔自称辅汉左大将军,于匡称辅汉右大将军,率军响应汉军,攻入武关。武关新朝都尉朱萌见大势已去,杀右队大夫宋tong作为进见之礼,归降汉军。
武关既破,长安藩篱毁去。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辅汉左、右大将军邓晔、于匡数路大军逼进长安。
北路汉军在定国上公王匡的率领下,兵临洛阳城下,展开强大的攻势。守洛阳的是新朝太师王匡和大将军哀章的军队。两个王匡狭路相逢,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斗。新朝太师王匡多次与赤眉军作战,虽然战绩不佳,却拥有很大的兵权,手握王莽的精兵。完全可以与定国上公王匡较量一番。无奈,他的军队军纪太差,掠夺成性。洛阳百姓恨之入骨,纷纷帮助汉军袭击新军。不出旬月,洛阳城破。太师王匡、大将军哀章也被愤怒的百姓和反叛的部属生擒活捉,送到定国上公王匡帐中。定国上公写了奏章,命人把王匡和哀章一齐押送宛城,交给更始帝刘玄处置。时令正值仲秋,萧瑟的秋风横扫长安,城内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不祥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从洛阳、武关逃进城的兵卒说,申屠建、李松和王匡的汉军正兵分两路包抄长安。邓晔、王匡的军队,前锋北渡渭河,向西推进到新丰。王莽新朝的末日真的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