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巍峨,白雪皑皑。
东方朔与京房、孟晖、田仁四人骑着马,进入昆仑。为了方便马的行走,他们一开始拣平坦的山坡儿走,后来平坦山坡儿变成了山沟沟,又变成了山谷,马已不能前行,有时候人牵着马都过不去,他们只好绕道南下。顺着玉门西边通往冥泽的冥水,再往南下,三天以后到了一个河岔。一打听方知,冥水已变成了籍端水(即今疏勒河);再往南走,只见山愈来愈高,河流愈来愈细,又走了两天,河便没有了,路也看不见了。别的人还可以忍受,孟晖是个体弱多病的秧子货,每天没到半晌便大叫肚子饿了,遇到高坡马不能行便要绕弯,弄得田仁老在嘟嘟囔囔地骂他。好在京房是个会照顾人的人,东方朔看在孟喜的面上,更是多多体谅,一行四人停停走走,走走停停,走了一个多月,居然走到了一个巨大的湖旁。天值中午,酷热无比,东方朔与孟晖之外的另两个都不约而同地脱光了衣服,跳进湖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一阵子,他们喝了几口湖水,都被呛得叫了起来,原来这里的湖水,很咸很咸。
身上吃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东方朔便让京房陪着自己的师叔在湖边休息,自己带着田仁去找吃的。他们纵马行了几十里,方见到几间房屋,有几个老人在说话儿。下马一打听,原来这儿就是仙海,也有人称它为咸水海。东方朔记得,有一次张骞给他和卫青讲过,昆仑山边上有个仙海,张骞他们路过时在这儿停留过,张骞特意说,那儿的水不是湖水,而是海水,咸得很;张骞还在地图上将它标为西海(后来称作青海湖,是海拔三千二百米以上高原湖海)。
至于哪儿是昆仑山,湖边的老人也不知道。老人们说,这海东边的山,叫做日月山,太阳和月亮都是从这山上升出来的。东方朔觉得好笑,他们哪里知道,日月山的东边还有华山、泰山呢,还有更大的海,皇上称那儿才是真正的仙海呢!但他无心与老人们争论,就请他们接着讲。老人们说:从仙海向南走上百十里地,便是大河,那里便是羌人的领地了。听先辈人说,大河就是由昆仑山的雪水融化下来而成的,可谁也没去看过。东方朔心里一阵高兴,他觉得顺着大河往上走,肯定是远离人世,超凡绝尘的地方,也许那里真的是昆仑山,也许那儿到处是仙桃之园。想到这儿,他还真的有了些飘飘欲仙的感觉。他让田仁田鸭子快点飞回去,叫来京房和孟晖;自己便拿出几块乌孙国王给的玉石,送给那些老人,然后与他们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峨眉山下,气氛紧张。
早已恢复女孩儿妆扮的珠儿,与哥哥郭家已经争论了好几天。一开始,郭家带着珠儿和傅介子同游峨眉山,三个人都很开心,兴高采烈,无话不谈;可一说到父母亲的事情,郭家就不吭声了。后来珠儿便把那个终日盯着她看的傅介子赶走,自己与哥哥单独争论。她先问哥哥为什么改了名字?郭家说不是改名,而是恢复真名,自己原本就叫郭家,而且东方蟹的蟹字是螃蟹的蟹,东方大人当年为自己取这个名,便为了让自己不忘父亲郭解。东方大人送我回蜀,也是让我来寻根,为郭家延续香火。说到这儿,郭家还领出了一个不到一岁的小男孩,说那是郭家的后代,确实让珠儿高兴了一阵子。
可在珠儿的心中,哥哥竟然不想为父亲报仇雪耻,使她百思不得其解。到了峨眉没几天,她便听说了郭解当年是如何了得,连傅介子都知道,郭大侠的英名使善人闻之惊喜,恶人闻之胆寒。可在哥哥的身上,居然没有半点郭大侠的影子,而他自己却还处之泰然!珠儿愈觉得不可思议,愈要把这事儿给郭家谈一谈。
这天吃完饭,珠儿又在院子里拉住郭家:“哥,有件事儿,必须好好说说。”
“什么事?说吧!”郭家又坐到琴前。
“哥,既然你知道,咱们的娘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你的爹又是那么惨死的,为什么你就不想着报仇呢?”
郭家不以为然地说:“报仇?找谁报去?找张汤、义纵、主父偃?他们全死了!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张汤、义纵、主父偃三个人合伙儿害死了我爹,可他们全都得到了报应,全死光了,这是天报!”
“什么天报?他们都是被杀死的,是被皇上赐死的!没人去杀,他们都不会死,还要再害人!”
“皇上赐死的,也是天意!要说我爹的死,最大的仇人是皇上。可皇上是谁?皇上是天子,他的意思就是天意!我爹犯了天怒,天便要惩罚他;张汤、义纵、主父偃也犯了天怒,天又处罚了他们!”
珠儿气咻咻地:“按你这么说,皇上不论要杀谁,都是天意?那么当年你爹要是不出来,便有几百个男孩惨遭杀死,那也是天意?”
郭家却说:“那是天意要收我爹,特拿那些孩子作为钓饵的!那些孩子不该死,可我爹的天限到了,便自己去替死了!”
“哥,这些想法,是谁告诉你的?是卓文君吗?”
郭家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卓文君?她只知道让我吟诗作赋弹琴,连我该娶妻生子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她哪儿明白这么深的道理?”
珠儿惊讶地:“那,还有谁告诉你这些?”
“我奶奶!”
“奶奶?”
郭家纠正她说:“是我奶奶,不是你奶奶。妹妹,你知道我奶奶活了多少岁么?整整一百岁!我奶奶说,她五十岁时才生下我爹,我爷爷在我爹生下来不久就死了,我奶奶由着他的性子,爱做啥做啥。爹个子矮小,却心气很高,从小就要出人头地,整天舞刀弄枪,十二岁时,周围十里八里的地方,没人打得过他。奶奶劝他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解儿,你要知道天高地厚啊!’你猜我爹怎么说?”
“他会怎么说?”珠儿也很好奇。
“我爹说:‘我就不信这个邪!天没有二日,可还有一个月亮;国无二主,天下大得很,皇上又能管得了?’奶奶说,‘儿啊,你这样做,会给娘带来灾难,会给郭家带来灾难的啊!’爹却说:‘娘,你放心,我要让你活到一百岁!我只不过去试试,看这天下是不是只能有一个主子,看看除了一个天子之外,还能不能再有个大地之子!’”
珠儿感叹道:“你爹他真会想,真会说!”
“还有呢!我奶奶就说:‘你要这么闯也行,娘不管你。可你要给娘生个儿子,让郭家不能绝后。’我爹也就答应了。所以他才娶了我娘,才生了我;有了我娘,也才有你。”
珠儿嗔道:“去去去!我娘要不是先跟你爹,而是先跟了我爹,说不定我生在前头,我便是男人,绝对会比你强!”
郭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要是那样,我爹郭大侠决不会再娶他的朋友东方朔的老婆为小妾!”
听了这句不敬的话,珠儿的脸突然变色:“你胡说!我爹是为了救你和娘,才在皇上的逼迫下,娶了你娘的!”
郭家更是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我娘我娘,我的娘还不是你娘吗?”
珠儿怒道:“那你也不能说我爹的坏话啊!”
郭家急忙解释道:“妹妹,我从来都没说过东方大人的坏话。你要知道,我心里知道他不是我爹,我还叫了他七八年的爹呢!东方大人很讲义气,件件事情都是按着爹的意愿来办呢!”
珠儿反驳道:“胡说。我爹连皇上的话都未必全听,怎么会事事按着你爹的意愿去办?”
郭家笑了笑,继续说道:“妹妹,你不知道。来到峨眉山后,奶奶才告诉我,爹生前就说过,要是他因为舞刀弄枪而死,因为要当百姓的头儿,当地上的主儿而死,那就说明这条路子走不通,将来的儿子决不许再走这条路。他跟我奶奶这么说了,还能不跟我娘,也就是你娘说?还能不跟他们好朋友你爹说?想想看吧,我八九岁时,要跟东方大人学武,噢,就是跟你爹学剑,你爹他说什么也不教我,连舅舅也不让我学,那是为什么?就是我爹的意愿!”
珠儿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我不生在郭家,倒是一件好事!”
这回是郭家不解了:“什么好事?”
珠儿坚决地说:“我可以学武,我可以为我娘,也是为你娘报仇!”
郭家安慰地说道:“好啦好啦,好妹妹!你以为我娘想要你报仇么?我娘说,要让我们的舅舅霍光报仇,用不着我们后辈人,也卷到仇恨纷争中去!”
珠儿不相信:“什么?你胡说!我娘怎么没有告诉我?”
郭家认真地说:“妹妹,我娘当然也没告诉我。娘让霍光舅舅把天下的不平给扯平了,这事儿原来只有娘和舅舅两个人知道。可是后来,娘怕舅舅做不到这事,便把它告诉了我爹的大弟子郭昌!那年郭昌奉命讨伐昆明大理,大军获胜以后,他便来峨眉山看我奶奶,他把我娘让谁为爹复仇的事,又告诉了我奶奶,说万一霍光只想着当官,郭昌便会竭尽全力,为我父郭解报仇的!”
珠儿大惊:“原来是这样的!噢,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家陪着夫人,看看孩子,弹弹琴,作作赋了?”
郭家认真地说:“妹妹,我这样,也是按照我爹的想法,按我奶奶的意愿去做。”
珠儿再追问:“我娘,也就是你娘,后来又被朱安世给杀了,可朱安世还活着,又变成了张安世,你知道么?”
郭家也有点生气了:“我不知道!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让我拿着笔去把他刺死?还是拿琴将他弹死?何况那时,我娘已经变成了你娘呢?”
珠儿听了这话,更为气愤:“你混蛋!你连娘都不认了?”
郭家也叫了起来:“我认,也只认我一半的娘!可她全是霍光的姐姐,你知道吗?那个霍光,整天呆在皇上身边,手中还握着禁卫兵,别说他要杀张安世,就是要杀皇上,把天下所有的不平都给摆平了,也是可以的啊!你去找你的舅舅啊!还有,你爹他不也是人中豪杰嘛?他不教我武功,不是想在我爹死后,他在天下称霸么?你应让他用那‘东方第一剑’斩平天下不平之事啊!对啦,我听傅介子说啦,你的剑法如此精到,得到了东方剑法的真传,那你就去为娘报仇,为我爹报仇,为天下那么多冤屈的人报仇吧!”
珠儿愤怒地一个巴掌将郭家打倒在地,然后大叫:“傅介子,拿上我的男人衣服,咱们走!”
长安城中,夜色已深。
大行令府内,霍光正与霍显一道,在戏弄着自己已经生下好几个月的女儿。
霍显逗了孩子半天,那孩子才笑一次。霍显说:“大人,你看,她也不爱笑,可一笑起来,更加像你!”
霍光难得地笑了一下:“是啊,我从小命苦,就不爱笑。怎么这孩子也不爱笑呢?”
霍显又叫道:“大人你看,你刚才一笑,她又笑啦!”
霍光突然严肃起来:“显儿,我都说了那么多次了,你怎么还是‘大人’、‘大人’地叫我呢?如今你不是奴婢,你是夫人了!霍光今年三十六岁,才得到女儿,比皇上还晚了好几年哪!你为霍光生了孩子,你就是天经地义的夫人,你应该叫我夫君,怎么还改不过口来呢?”
霍显笑了一笑:“夫君,在下人那里,我都能改得过来,对他们一点也不客气;可一到了你这儿,我就觉得,还像云儿姐姐还在世一样。”
霍光不无担心地说:“显儿,都十多年了,别老想着我姐姐。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吧,噢?”
霍显的眼睛又湿润起来:“夫君,你让我不想郭夫人,不想姐姐,不行啊!你是姐姐抚养成人的,显儿的命,也是姐姐给捡回来的,今生今世,我都忘不了她……”
霍光安慰她说:“好啦好啦,显儿,这些我比你知道得多,也比你理解得深。你呀,要学会把一些最珍贵的东西,埋在心底,埋得愈深愈好。”
霍显不解地皱着眉头:“埋得愈深愈好?让它不见天日?”
霍光坚决地说:“总有让它见到天日的时候!显儿,你耐点心,到了那一天,咱们再把心底的东西全扒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个光光亮!”
霍显不无忧虑地说:“夫君,东方大人不在朝中,听说公孙卿和栾大他们,还有个江充,都在蒙蔽皇上。”
霍光急忙打断她的话:“妇人家,不要关心朝政!皇上身边的事儿我管着,好吧,快快睡觉!”
霍显边抱起孩子睡下,边嘟囔着说:“不让我管,我不管。可显儿也得给你提个醒啊!听说你派到皇上身边的那个所诚,人太老实,有人正打着他的算盘呢!”
霍光有些生气:“你有完没完?不管是谁,他再聪明,在皇上面前,都没用处!以后你少插嘴,我知道该怎么做!”
东方朔与京房等人顺着大河继续上行。河道愈来愈窄,可河水也愈来愈清。
这天中午,他们来到一个湖边,已是筋疲力尽。
孟晖把马缰一扔,往草坡上一躺,说道:“东方大人,歇歇吧,愈往前走,我愈喘不过气来!”
京房也说:“东方大人,还是歇歇吧,我也喘不过气来了。您看,连马都走不动了呢。”
东方朔也停了下来,笑道:“京房,你们说,这里都是青草,怎么会有桃子呢?没有桃子,怎么去找王母娘娘?”
胖胖的田仁倒不觉得累,他突然看到湖面上有野鸭子,叫了起来:“野鸭子!野鸭子!”他一边叫着,一边追了过去。
京房笑着说:“田鸭子碰到野鸭子,他们原是一家子!”
众人大笑起来。
不一会儿,田鸭子跑了回来。对东方朔说:“东方大人,西边还有一个湖,两个湖像葫芦一样连了起来。再往上边走,河就更窄了!”
东方朔惊奇地问:“那么说,我们到了大河的源头了?”
京房也吃了一惊,急忙爬了起来,开始算他的卦。
过了一会儿,东方朔估计他的卦快算完了,便问道:“小书僮,你算出了什么?”
京房叫道:“东方大人,我算了一个奇卦,上坎下艮,也就是下边是山,上边是水;是个‘蹇’卦。”
孟晖虽然不懂卦象,却知道这个‘蹇’字的意思,于是吃惊地说:“什么?蹇卦?我们更该时乖命蹇了!”
东方朔笑道:“《易》云:‘蹇,利西南,不利东北。’看来,我们只能朝前走,回不去了。”
京房却不这么认为,他争论道:“不,东方大人,你看,这一卦重在‘九三’。《易》象九三爻说:‘往蹇,来反。’就是说,再往前走就麻烦了,回去才是平安呢。”
东方朔皱起眉头:“《易传》说:蹇就是难。知难而上,智者所为。依我之见,走到走不动的地方,自然也就该返回了。”
京房还要争论:“东方大人,《易经》、《易传》所云,只是古时之事,没有加入阴阳。如按京房看来,此卦藏有深意。”
东方朔知道京房对《易经》的解释,已将阴阳卦气放了进去,也夹杂着五行学说,便问道:“小书僮,你给我写下来,让我没事慢慢琢磨。”说着将自己的水袋子递了过去。
京房也不说话,拿出身上的短刀,便在东方朔的水袋子上刻下了几行字:
水在山上,蹇险难进,阴阳二气否也。
阴待于阳,柔道牵也。
险而逆,止阳固阴,长处能竭。
至诚于物为合,蹇道亨也。
东方朔一边看他写,一边皱起眉头问道:“京房,你这阴阳二气,说的是我们眼前,还是别的地方?”
京房摇摇头:“东方大人,京房以为近在眼前,即向西南;远在长安,即是东北。”
田仁在一旁也在观看,和京房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多少也理解一点,便叫道:“好啊!刚才你们还说‘利西南,不利东北。’我们就往前走吧!”
孟晖仍不愿动窝:“不行!刚才他们说:‘往蹇,来反。’这一卦要我们往回走呢!”
东方朔继续看着京房刻的文字,心里想:这个小丑孩,前面好几次算的卦都很准。远在平原时算的那一个“剥”卦,我还以为解得很透了,不料京房还有新的解释,所谓‘君子俟时,不可苟变;存身避害,与时消息。’便是劝我东方朔‘存身避害’,等待时机,不可硬争。如今他又来个西南吉而东北不吉,还说阴阳不合,险而逆,要止阳固阴,而且卦象预兆长安,难道皇宫中又会出现什么变故?不会吧!皇后柔弱如水,果然是‘柔道牵也’;皇上虽说靠着药丸子还养着许多佳人,可他上有太后遗言,下有对子夫的怜眷,不应再生事端。难道此卦应在太子身上?不会,珠儿去了西蜀,去见卓文君和蟹儿了。不知年过六十的卓文君现在怎么样了呢!长安的事儿,应是栾大和卫长公主。他们之间,迟早会出大事的!哎,东方朔啊东方朔,你怎么又如此相信卦象了呢?过去你不过偶尔为之,聊以自慰吗?都是这个小书僮,这个丑小伙,由他去吧。卦象千变万化,由他解之,何必在意呢?想到这儿,他便不愿再往下想,于是微笑着,决然对京房说:“小书僮,别玩深沉了。咱们再往前走几步,到了河水没了的地方,再商议如何行动,好吗?”
京房点了点头。四人又向西南走去。
长安城内,钟粹宫中。
卫长公主在栾大的陪同下,来见卫子夫。卫子夫身边站着她的孙子刘进,已经八九岁。那栾大腰中悬着两枚金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眉飞色舞,令人讨厌。卫长公主则极为瘦弱,面容憔悴。
卫子夫摸着长公主的脸说:“女儿,你怎么如此瘦弱?”
卫长公主笑了一下:“母后,没事的,女儿精神好得很呢。有栾大将军在身边,女儿终日很快乐。”
栾大翘动着那缕黄黄的山羊胡子,上前解释道:“母后,请您放心,我栾大近来帮着皇上打仗作法,要把西域大宛统统消灭,因而对公主照顾不周,她就瘦了一些。等到大宛打胜了,小婿便会让公主胖起来!”
卫子夫不想搭理栾大,却十分担忧地对卫长公主说:“女儿,你可要善自珍重啊!”
卫长公主笑了一下:“母后,您放心。来,刘进,让姑姑看看,你爹好吗?”
八九岁的小刘进说:“姑姑,我爹整天帮着皇爷爷办事,可忙了!”
卫长公主又笑了起来:“好,好,你爹是太子,他现在帮你皇爷爷;再过几年,该你帮着你爹啦。来,姑姑抱抱。”她伸出双手,正要抱起小刘进,突然自己跌倒于地,口中吐沫,浑身痉挛起来。
小刘进惊叫:“姑姑,姑姑!”
卫子夫也大叫起来:“女儿,女儿!”
栾大急忙摆手:“母后大人,您不要动!让小婿来给她治!”说完他拿出一些药水,给卫长公主灌下。卫长公主马上不吐了,过了一会儿,便安静下来。
卫子夫朝着一旁叫道:“次公主,阳石公主!”
一位老宫女走了过来:“启奏皇后,阳石公主出宫了。”
卫子夫惊讶地:“她怎么又出宫去了?去了哪儿?”
小刘进童言无忌,嚷嚷起来:“皇后奶奶,我姑姑保准又去公孙敬声家啦!”
栾大听了,面上一喜。
卫子夫一惊,马上拉住刘进,用袖子给他抹抹嘴,阻止他再说下去;而自己的脸上却露出无限隐忧。
昆仑山峰,白雪皑皑。
山坡之上,细流潺潺。
东方朔与京房、孟晖、田仁四人牵着马,终于来到大河尽头。那几匹马,都在大口大口地呼吸,人也觉得很困乏。
田仁抬头看着雪山,大叫道:“东方大人,您看,河水没了,只有一些小水沟,全是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是雪化成的!”
东方朔呆呆地看了半日,方才感慨地说:“此处涓涓细流,清澈见底;而到了壶口,竟然成了咆哮的黄河,浊浪排空,真是不可思议啊!”
京房笑着说:“东方大人,还不来篇赋?”
东方朔张大嘴巴,一连吸了好几口气,然后说:“还赋呢!我的脑袋都大得富裕了!”
田仁却很有兴致:“东方大人,从此处再往前走,全是雪山。这么冰冷的地方,有什么桃子?桃要长在春天和夏天,就像咱们平原那样的地方。是哪个该死的,编出来的这些鬼话,害得皇上非要我们前来找桃子?”
东方朔笑了起来:“田鸭子,你还真行。告诉你吧,编这种鬼话的人早没了,可是信鬼话的人却还大有人在啊。”
孟晖好不容易才喘定了气,便说:“子不语怪力乱神。都是你们道家,整天弄这些东西骗人,到头来自己受罪,还让别人跟着受罪!”
京房在一边笑了起来:“小师叔,您别发牢骚。要是皇上不让东方大人来寻桃,我们能到昆仑山?有这么多美景可看?能找到大河源头?找到了大河的源头,可就像你们儒家说的,等于河出图,洛出书,是天下大治之兆啊!”
听了这话,孟晖突然来了精神:“怎么我就没有想到?东方大人,快回长安,回朝廷向皇上禀报此事吧,皇上肯定会高兴得很,说不定还会改元,还会大赦天下呢!”
东方朔点了点头:“我看皇上也会。京房、孟晖,我看你们两个就回去,向皇上禀告此事,也让皇上给你们加点官儿。”
京房不解地问:“东方大人,您要去哪儿?”
东方朔笑了笑:“我带着田鸭子,再往山上走走,说不定真能找到仙桃呢!”
京房却主张就此止住:“东方大人,知其不可而为之,这不是您做的事啊!”
东方朔大笑起来:“小书僮,你怎么就知道我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呢?你看远处的雪山,一片玲珑剔透的,说不定王母娘娘的瑶台就在其上呢!”
京房说:“东方大人,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们都到了黄河的源头了,您还不死心?”
东方朔对他认真地说:“小书僮,你要知道,我这个人,生来就是爱走新路,一旦走了新路,非要走出个结果来。撞到墙上,头破了再走回来,那也要长个教训。既然皇上让我来找仙桃,我说什么,也得让自己明白了才行啊!”
京房还要相劝:“算了,东方大人,让我们随您一道去吧,您今年都快六十岁啦,岁数不饶人啊!”
“哈哈!你们再随我走?你看看孟晖那个样子,还不是我的累赘?好了,我的小书僮,你陪着你的师叔回长安罢。我身边有这个身强力壮的田鸭子陪着,就足够了!”
孟晖此刻一心想回长安,便央求京房说:“京房,既然东方大人如此说了,我们两个就先回长安罢。”
京房向东方朔看看,又向孟晖看看,长叹一口气:“咳!当初你要是留在长安,看着荷艳多好!你偏偏也要来!”
孟晖羞愧无言。
东方朔见这两个又打起嘴仗来,就说:“算了,算了,你们快回吧,沿着来时候的路走,回去快得很!”
孟晖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东方大人,要是玉门关的那个上官桀还不让我们回去呢?”
东方朔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放心吧,孟老夫子!上官桀只要听说你们发现了黄河源头,他巴不得和你们一块,跑回长安向皇上邀功请赏呢!”
京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筹码,关切地说:“东方大人,万一道路不通,你们两个宁愿向西北走,也不要往西南去!”
东方朔有点烦他:“好了,好了,你们快回去吧!向西北走,我琢磨着,说不定我们又回到乌孙国去喽!”
长安城内,大农府中。
桑弘羊和东郭咸阳、孔仅三人,又在一起议事。
三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桑弘羊已经三十七八岁,比过去老成持重了许多,胡须也渐渐蓄了起来。而东郭咸阳和孔仅已是老态龙钟了。
桑弘羊手里拿着一捆竹简,“唰”地一声,他将竹简打开,然后沉着地说:“二位前辈,你们年事已长,此事本来不想打扰你们。可是这个卜式太厉害了,你们看吧,看看他给皇上的奏折里头,都说了些什么?”说完走了过来,将竹简递给东方咸阳。
东郭咸阳摇摇头:“桑大人,我不用看了。那个老卜式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说我们盐铁专卖的坏话!”他又将竹简转交给了孔仅。
孔仅拿过竹简,将竹简放得老远,老远,然而他老眼昏花,什么也看不到。
“桑大人,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了,卜式是怎么骂我们的,皇上又是怎么说的,您就说给我们两个老叟听听罢!”东郭咸阳直截了当。
“好吧!”桑弘羊再度把竹简拿过来,一字一句地给对他俩说了起来。“这个老卜式,这个牧羊佬,他跑了三十多家铁矿,到了四十多个县的卖盐地方,查出我们六十多种弊端,共列出七百多条罪状,件件点名道姓,还都有人证物证呢!”
孔仅大惊:“这个老杂毛,他羊奶喝得太多了吧!”
“不,他说的大多数都是事实!”桑弘羊接着说下去。“二位大人,在盐铁专卖实行之初,二位大人为了推行起来减少阻力,便找了一些你们过去做生意的伙伴,让他们主持当地的盐铁专卖。这个桑弘羊是理解的,皇上他也理解,不然反对的人太多,新法无法实行啊!可是这些人做了盐铁之官,便拿出他们的看家本事,营私舞弊。你看,卜式说,番禺有个叫茅次平的,他在冶铁的时候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还被番禺的工匠蒙骗,将许多废铁当做好铁收进来,又卖了出去,结果被老卜式派人买了一些,去做拴羊的链子,那链子连羊羔儿都能挣断!卜式又把这些所谓的‘上等好铁’转卖给了郭昌,就是郭大侠的徒弟,郭昌拿他去造武刚车的连环套,这个怎么能用呢?一大车的铁也没炼成一个连环套。郭昌将这个连环套交给了皇上,皇上便大为震怒,一环一环地把那个茅次平给套住了,如今交到了廷尉杜周的手里,还用说吗?肯定是死罪!”
东郭咸阳叹了口气:“咳!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用这个茅次平,他简直是贪得无厌,怎么说也不听,就像茅厕坑里的石头,光‘平’有什么用?又臭又硬!让他死去吧,这种有眼无珠的人,听到别人几句好话,就昏了头,真钢假铁都分不清,只好让他自作自受了!”
桑弘羊又翻了翻竹简,“你们听,这儿还有呢!卜式说:海边有个大盐仓,主管叫做什么万熊的,说他把海边的盐土堆在一起,没加煮熬,便卖了出去,结果又被卜式买了一些,竟然献给了皇上,说是让皇上的厨师做一做汤,味道好极了!皇上吃了便吐了出来,然后大怒,便让杜周派人将那个万熊下了狱!”
孔仅一急,直咳嗽说:“咳,咳,这个万熊,也太没有人味了!我让他管的几个摊子,全部弄得乱七八糟,手下几个能人,全走光了!他还到处说别人的坏话,说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原来他自己便是个无用的废物!让杜周整他去吧,我老了,咳,咳,我管不了这么多啦!”
桑弘羊把竹简一甩:“二位大人,皇上把卜式的这份奏折转给大农府,分明是让我们承担责任啊!”
东郭咸阳和孔仅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桑弘羊却笑了笑:“二位大人,你们回吧,反正我桑弘羊还年轻,皇上不是说了吗?天塌下来,由高个子顶着。我的个子虽然不比你们高,可职位比你们大,这事,全由我来担着,你们回到府上,查查自己手中的事儿,再想一想,千万别让杜周抓住什么把柄啊!”
东郭咸阳和孔仅一齐点头:“谢谢大农令。”
玉门关上,密室之中。
上官桀派人找来了李广利,二人正在饮酒。
李广利胡子很长,蓬头垢面,一派潦倒。可他人倒没瘦。看到上官桀给他准备的好多酒肉山珍,他便来一个风卷残云,猛吃一通。
上官桀在一旁看着,笑着说道:“李将军,看你吃得这么香。好久没吃到这些了?”
李广利嘴中呜噜呜噜地说:“上官大人,岂止是好久?自从被你关在玉门之外,差不多一年了吧!除了吃点野猪肉,哪有这么多好吃的?”
上官桀问:“那,李将军,你手下的人马还有多少?”
李广利抹了抹嘴:“不瞒您说,上官大人,原来还剩七千多,眼下死的死,逃得逃,有的去了匈奴,有的死在路上,只剩三千多人了。”
上官桀却不管这些,只是问道:“李将军,你猜猜,我玉门关眼下有多少人马?”
李广利睁大眼睛:“皇上又派人来了?那还会少?又给了你五万?”
上官桀摇摇头。
李广利加上一点:“八万?”
上官桀还是摇摇头。
李广利不敢多说了:“十万?”
上官桀的头不摇了,他得意地说:“李将军,别猜了,我告诉你吧,皇上给了我十三万大军,有六万是清一色的骑兵,个个马壮人精;还有七万步兵,人人骁勇无比。除此之外,皇上还让杜周发了七类出身不好的人来边关报到,作为部队的役人。昨天我清点了一下,乖乖!光这些囚犯罪人,就有七八万之多!
李广利眼球快要蹦出了眼眶子:“乖乖!有这么多兵马,就是硬拿脚踩,也把大宛给踩没啦!”
上官桀却又往回收:“李将军,说得轻松。大宛远隔千里,就那么容易踩没了?踩平了大宛,天马到哪儿弄去?”
李广利不解了:“上官大人,您的意思是?”
上官桀这才露出底来:“李将军,告诉你句实话吧,皇上还是对你关照有加的。”
“皇上还会想着我这败军之将?”
上官桀感叹地说:“李将军,都因为你有个好妹妹!皇上一想起李夫人来,也就放你一马了,他发了一道圣旨,让你再度领兵,去打郁成国和大宛!”
李广利激动地转过头来,对着长安的方向连磕三个响头:“皇上!臣李广利这回就是死了,也要把天马给您夺回来!”
上官桀不禁露出看不起的样子:“李将军,你说说,下边我们怎么发兵呢?”
李广利却说:“上官大人,我听您的!”
上官桀惊讶了:“皇上让你还当贰师将军,那大军就归你指挥。我上官桀连马都养不好,怎么会打仗呢?”
李广利想了想,便直说道:“上官大人,那我也没办法。堂姨父也死了,我们没辙了!要说去西域,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见了沙漠,就闭着眼睛往里闯;见着水流,就摸着石头过河吧!”
上官桀悄悄地说:“皇上旨意里还说,要是到了没办法的时候,就把东方朔给找到,别管他到没到昆仑山,找没找到仙桃都是小事,要让东方朔帮着咱们,把大宛给拿下来!”
听了这些话,李广利犹如得到了救命稻草,他激动地扑了过去,和上官桀抱在了一起。“哎呀!上官大人,皇上有这话,你怎么不早说!东方大人是我的师傅,再有皇上的旨意,他肯定会伸出援助之手的!”
上官桀却坐了下来,喝了一小口酒,又叹了一大口气:“咳!都是我的心眼不够用。李将军,就在皇上旨意下来之前三天,我还让那两个跟随东方朔去昆仑山的小伙子,回了长安。”李广利也直了眼:“上官大人,你为什么不把他们留下来,问问我师傅他在哪里?”
“咳!别提了!他们两个说,东方大人和他们一块儿,发现了大河之源。那个漂亮的小伙子神秘地说:‘这就是河出图,洛出书啊!’我当时心里想,怎么好事全让他们赶上了!这么一想,也就没拦他们!再说,皇上让东方朔帮忙拿下大宛的旨意,是三天以后才下来的啊!”
李广利红着脸,却与上官桀较起真来:“我说上官大人,东方大人是我的师傅,皇上都叫他东方爱卿,你怎么敢东方朔、东方朔的,直呼其名呢?”
上官桀不知所措:“李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广利知道上官桀也没什么了不起,便强硬起来了:“上官大人,说什么你也是霍光推荐给皇上的,霍光都跟我师父叫干爹,你怎么能直呼东方大人的名字呢?”
上官桀连忙道歉:“李将军,对不起,上官桀以为东方大人不在这里,也就直呼其名了。”
李广利确实有点醉了。“上官大人,我师傅就是个顺毛驴,他要是高兴啦,什么人他都要帮;要是烦起来,皇上的话,照样不听。你要是对我师傅不敬,将来有你的苦日子过呢!”
上官桀连忙起身作揖:“李将军,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对尊师恭恭敬敬,还不成?”
李广利借助师傅,终于占了上风,便举起杯子,高兴地叫了起来:“哈哈哈哈!这还差不多。上官大人,来,先不管师傅他在哪儿,咱们先喝酒!”
上官桀也忙端起杯子:“干,干!”
此时一个士兵探出头来。
上官桀问道:“有什么事吗?”
士兵说:“报大人,关内有两个年轻俊俏的男子,硬要出关;我们不让,他们便大打出手,打倒了我们几十个弟兄,眼下正要夺关而出!”
上官桀吃惊地问:“啊?两个都俊俏的男人?是一个俊俏,一个很丑的小伙子吧!”
士兵却说:“不是的,大人!这两个小伙子,都长得特帅,武艺也都十分了得!”
上官桀叫道:“他们好大的胆子!李将军,快,就你这膀大腰圆、蓬头垢面的,一下去还不把他们吓得半死?”
李广利乘着酒兴,拍着胸脯说:“包在咱身上!走,上官大人,让咱去教训教训他们!”
二人歪歪倒倒地走下小楼。
只见楼下关前,伤兵倒了一地。
此刻还有十多个士兵,围着那两个人在猛打。一转眼的功夫,全都躺在地下了!只有一个人还在那儿坚持着,与一个瘦高的男人死战,原来那人正是被东方朔留下来的韩豹!
仇人相见,再度眼红。韩豹再次看到傅介子,便也不管他后边有没有那个少侠了,两个动起剑来,猛战四十回合。不过韩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傅介子的对手,但当着众多汉军的面,他不能丢掉上官大人给的都尉的脸面,便硬撑着和傅介子打下去。没想到战到五十回合时,傅介子的剑突然变向,几次闪烁,无从捉摸,接着只见一道寒光,直朝自己的面部刺来。韩豹急忙一闪,那剑突然向自己的手飞来,他只好将胳膊向下一措,只听“当”的一声,手中的剑飞了出去。
珠儿急忙上前止住傅介子,不让他再结新仇。
李广利看了半日,突然打起一个饱嗝儿,乘着酒兴大叫:“都让开!让本将军来结果他们!”说完从身上拿出大刀来,冲上去便向那两个男子扑来。
珠儿和傅介子见来了个黑猪一样的怪物,先是吃了一惊,急忙双剑并举,封住前边。
珠儿定睛一看,看清了那黑猪原是李广利,于是将剑拿开。站到一旁笑了起来。
傅介子知道珠儿爱笑,也就没管她,自己独自挺剑而上,与李广利开打起来。二人先打了二十个回合,互相试探虚实,当然不分胜负;接下来傅介子便出东方剑法,将李广利逼得无路可逃。
李广利突然跳到一边,嚷嚷起来:“停停停停停!”
傅介子只好停了下来。
李广利纳闷地问傅介子:“你这小哥,你后头的剑法,是东方第一剑法,你怎么比我用得还熟啊!你是从哪儿偷来的?”
傅介子怒道:“谁还偷人剑法?是我师傅教的!”
说完,他将手向珠儿一指。
李广利更为纳闷:“你师傅怎么能会东方剑法?”说着他持刀走近珠儿,细细一看,突然间酒全醒了,他大叫一声,坐在地下,笑了起来:“哎呀!哈哈哈哈!小师姐,是你来啦!”珠儿看到李广利这个样子,有点恶心,又没办法,只能不停地摇头。
上官桀不知那人是谁,便问道:“李将军,他们是谁?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李广利大笑:“哈哈哈哈!上官大人,我不是吓的,我是高兴的!你看到没有,那个年轻的,当师傅的,她是我的小师姐,是东方大人的亲生女儿,她都来了,我们还能找不着东方大人,找不到我师傅吗?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昆仑山上,令人窒息。
东方朔与田仁两个牵着马,在崎岖的山道上艰难地走着。
田仁擦了擦汗水:“爷爷,我们不能再走啦,再走,就得把马扔了才行!”
东方朔往雪山上看了看,摇摇头说:“鸭子,马不能扔。我们往西北走吧。”
田仁又擦擦汗水:“爷爷,往西北走干吗!顺着原路回去,多方便啊!”
东方朔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田鸭子,这回你上当了。你爷爷有个毛病,就是不愿走回头路。小丑孩不也说了吗?西南东北,都不能走;咱们就往西北走。”
田仁摸了摸肚子:“爷爷,您走哪儿,俺都跟着。可是俺这肚子,实在是饿啊!”
东方朔也觉得自己饿了起来。他拿出剑来,划了划地:“那你就再到地下挖点东西来吃吧!”
田仁很不情愿地说:“爷爷,这两天老吃那大根子,芋头不像芋头,荸荠不是荸荠的,味道挺怪的,我不想吃了!”
“我倒觉得挺好的!田鸭子,想想你和你老喜鹊蛋爷爷在黄河边上挨饿时,能吃上这种大根子吗?”
田仁苦笑了一下:“吃不上。那时我跟我爷爷吃鸡蛋土,吃完了拉不出屎来。”
“对啊!可是吃了这大根子,又解渴,又能拉出屎来,我还觉得精神头好得多呢!”
田仁翘着嘴:“就是不耐饿!”
东方朔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田鸭子,你以为你是在长安东市,在田鸡学徒的那家店里啊!就是在那里,你也不能乱吃,何况那里只有猪蹄子,没有你这只田鸭子爱吃的小鱼小虾米啊!”
田仁也笑了起来,只好再到地上去扒那种大根子来吃。
他一边扒着,一边想自己的哥哥田鸡。不,哥哥不叫田鸡了,他的名字是田鸿鹄。哥哥只想学点手艺,于是东方爷爷便给他写了个竹条,让他到长安东市的朱八猪蹄店学做猪蹄去了。朱八那个东门大酒店,猪蹄还真香。想着想着,田仁从地中扒出两个大根子来,就把它当做猪蹄儿,用雪水洗干净,递上一块给东方爷爷。
两个人又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长安城中。建章宫内。
武帝正与杜周和暴胜之二人在一起,谈论法律。
武帝关切地说:“杜爱卿,既然苏武已从乌孙回来,朕与乌孙形成结盟,而大队人马又开赴了西域,获取大宛良马便是或迟或早的事情,朕不再多虑啦。可是关东一带再度出现蝗灾,朕放心不下啊!听说齐鲁一带,还有辽东郡,也都已是蝗虫蔽日,颗粒无收,有那么严重么?”
杜周轻声地说:“皇上,关东大旱,又出现蝗灾,是确有其事。不过辽东太守龚遂的话,还有临淄太守卜式的话,都有些言过其实。”
武帝不以为然。“不!杜周啊,朕了解辽东太守龚遂,也知道临淄太守卜式!他们的话,可能过多地说了老百姓的难处,可未必言过其实。”
杜周从来不争:“皇上,那您的意思是?”
武帝说:“告诉桑弘羊,免去辽东和齐国的一年赋税。这样,要闹事的人就会少了。杜爱卿,对那些闹事的灾民,该怎么处置呢?”
杜周依然轻声:“皇上,依我大汉法律,凡聚众闹事、哄抢官粮者,重则死罪,轻则充军。而因灾害而成饥荒之民,再去闹事的,汉律上没有规定。”
暴胜之走上前来,慷慨陈辞道:“陛下!依小臣之见,不管他们是因饥荒也好,挨饿也好,只要聚众闹事,就要捉拿归案!”
武帝看了他一眼:“暴胜之,你果然是暴而胜之!那么多的灾民,要是都捉拿归案,恐怕你们的监狱,要增加十倍才成啊!”
暴胜之依然慷慨激昂地说:“陛下!小臣以为,只要将几个领头闹事的痛而斩之,其他人就会作鸟兽散;如不散者;再捉其首领,痛而斩之;再不行,就将他们全部送到西域为奴,陛下您打大宛,不是还需要差役嘛?”
武帝不置可否:“杜爱卿,你看呢?”
杜周悠悠地笑了起来。“嘿嘿。皇上,依臣看,暴胜之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皇上不妨命暴胜之为辽东和齐鲁三部刺史,专去弹压叛乱之众。”
武帝正想试试暴胜之的能耐,于是点头同意:“好!暴胜之,朕就命你为监察御使,行青州、兖州、徐州三部刺史职权,再兼辽东部刺史,全权处置救灾及弹压灾民暴乱之事。你可要马到成功啊!”
暴胜之欣然领命:“陛下放心,臣绝不会手软!”说完要走。
武帝伸手拦住:“慢。杜爱卿,严惩灾民,过去有这种做法么?”
杜周来个所问非所答:“皇上,在臣看来,法律法律,这两个字有意思。”
“法律就是法律,还有什么意思?”
杜周从容地说:“皇上,在杜周看来,法律二字,是这个意思:前朝皇上留下来的规定,叫做‘律’;而皇上您说的话,就是‘令’;皇上诏书中所作的规定,便是‘法’。这‘律’与‘令’、‘法’三者合一,便是‘法律’。”
武帝第一次听到这个解释,便疑惑地说:“这么解释,行得通么?”
杜周慢慢地答道:“皇上,您说行得通,臣和暴胜之就能行得通。”
武帝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坚决地说:“好!杜爱卿,你说行得通,朕就以为能行得通!暴胜之,你这次下去,要是行不通,朕可要将你的姓名全改过来,改为‘仁败之’!”
暴胜之知道皇上这句玩笑中藏意深邃,于是欣然领命道:“陛下放心,臣就是暴胜之,决不会成为‘仁败之’!”
武帝看了暴胜之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杜周也看了武帝一眼,嘿嘿笑出声来。
玉门关上,小酒楼内。
在一大桌丰盛的的宴席前,一身女装的珠儿与傅介子在一块儿猛吃。
傅介子看了珠儿一眼,说道:“公子,我们再这么吃几天,就胖得走不动路了!”
珠儿用手点着傅介子的脑袋:“傅介子啊傅介子,你傻不傻?看看我,一身的女装,你怎么还叫我‘公子’?”
傅介子也笑了起来:“嗬,嗬嗬。应叫你小姐。”
珠儿瞪了他一眼:“什么小姐,叫我师傅!一路上教你的东西,全忘啦?”
傅介子无奈地:“是,师傅。师傅,他们如此款待我们好几天,也该说事儿了吧!”
“用不着他们说,你还不知道?他们准是不知道仗该怎么打,军该怎么发,他们要让你我领着他们把我爹找到,帮助他们。有吃又有喝,还给好马骑,又帮助我去找爹,这有什么不好呢?”
傅介子犹豫地说:“要是真的找到了东方……东方……东方爷爷,你还真让东方爷爷帮这两个蠢猪打仗?”
珠儿笑了起来:“咳,你的脑子不是还能转过弯来吗?我们先找到我爹,至于去不去打大宛,帮不帮他们,我爹听我的!”
傅介子瞪大了眼睛,他有点不大相信。
珠儿一眼便看出他心存疑虑:“哎!我说傅介子,你连你师傅都不相信?到时候,要是我爹不听我的,你让师傅做什么,师傅就做什么!”
傅介子眼睛顿时一亮。
此时楼梯响了起来,一轻一重地传来两种脚步声。轻者是上官桀的声音,重者是李广利的脚步。那李广利稍加整修,还真的有了点将军的样子。
李广利看了珠儿一眼,讨好地说:“小师姐,还有这位师侄,你们歇过来了吗?”
珠儿白了他一眼:“胖师弟,别绕弯子,你们说,什么时候出发?”
李广利装糊涂:“出发?去哪儿?”
珠儿上前拧了他的耳朵一下:“李胖子,你狗肚子里盛了几两香油,还能骗得了你的师姐?说,怎么去找我爹,什么时候出发?”
李广利摸着耳朵,对上官桀笑道:“怎么样,上官大人?我这小师姐就是聪明,她早猜到了,还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上官桀也高兴得眉开眼笑:“好的!珠儿小姐,您往城楼下看,我们的十几万兵马全部准备好了。这边呢,我和赵始成将军领着大队人马向大宛进发;而李将军,还有那个韩豹,他说和你们早就认识的,他们两个跟你们一道,去找东方大人!”
珠儿问道:“哪个韩豹?好像名字有点熟悉?”
上官桀往后招呼:“韩将军,快点上来,珠儿小姐要见你!”
韩豹慢慢地走了上来。
珠儿大笑起来:“原来你是呼韩豹啊!怎么又变回去了,成为韩豹了呢?”
韩豹红着脸说:“珠儿小姐,东方大人帮咱摘去了那个帽子来,咱在这儿等着东方大人来……”
珠儿急忙打断:“好啦好啦,你别胡来了!告诉你,你这回再敢和傅介子动手,他几下子,就能把你的脑袋轻轻地拔下来!”
韩豹连忙说:“小的领教来,再也不打来。”
众人大笑起来。
长安城中,建章宫内。
武帝把公孙卿叫到身边。
“公孙爱卿,你说说看,栾大要了个将军的头衔,可李广利和上官桀他们在西域仍无战绩。是栾大的法术不行呢?还是李广利、上官桀他们没有用处?”
公孙卿劝道:“皇上,您别着急。像打西域这种事情,急不得。当年霍大将军如此英勇,打匈奴也打了好多回。您第一次对匈奴用兵,王恢不也是失败了吗?”
武帝有点惊讶:“公孙爱卿,你到长安不过几年,对朕即位以来的事情知道得还真多啊!”
公孙卿笑着说:“皇上,臣既想做皇上的股肱之臣,就不能有一日懈怠。臣在案头写下几句铭言,叫做‘一天不读书,主意就难出;一天不琢磨,不敌东方朔。’皇上您说,臣能有半点懈怠吗?”
武帝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一天不读书,主意就难出;一天不琢磨,不敌东方朔。’好啊,公孙爱卿,你说说看,你自从帮朕改了正朔之后,又在读些什么书?”
“皇上,臣在读《五行书》。”
武帝有点惊讶:“什么?你也在读《五行书》?”
“是的,皇上。臣以为我大汉学术能超过前人的,便是解读阴阳五行,用足阴阳五行。而当今之世,能读懂《五行书》的人不多,只有董仲舒和东方朔。董仲舒将阴阳五行纳入儒学,显得不伦不类;听说东方朔身边还有个叫京房的,将阴阳五行纳入易学,很是了得。而臣则想把阴阳五行纳入陛下的礼法,不知皇上同意否?”
武帝高兴起来:“你要把阴阳五行纳入礼法?怎么个纳入法?说出来让我听听!”
公孙卿慢慢说来:“皇上,臣以为,我大汉许多制度,沿用秦朝,那都是叔孙通当过秦朝博士的缘故。礼仪制度中最有特色者,是皇上车马的颜色和朝臣的服装颜色。秦朝的服色是黑的,可我大汉的服色,怎么能也用黑的呢?这不是与秦同道吗?可惜可惜,连董仲舒、东方朔他们都不知道替皇上来改掉这个陈规陋习啊!”
武帝疑惑地问:“朕的车马颜色和朝臣的服装颜色,都是高祖时候定的,黑者,玄也,应水德。这是能够轻易改动的么?”
公孙卿自有他的道理:“皇上,臣以为,我大汉灭秦伐楚,解民于倒悬,使天下归于一统,乃上应天命,下合民心。而天命与阴阳五行相符,可惜无人道破此中奥妙。董仲舒似懂非懂,偏要妄说,引得皇上几番动怒;而东方朔确实是懂,可他不说,让皇上无所适从。”
武帝连连点头:“对,公孙爱卿,你说得对!东方朔自从进了金马门,便是朕不问他,他就不说;朕问多少,他就说多少。你倒是说给朕听听,天命和阴阳五行,与朕的服色有什么关系?”
“皇上,邹衍所创五行之说,其精髓在于‘五德终始’。何谓‘五德终始’?《吕氏春秋·应同》里头说得很清楚,臣给您抄下来了,请皇上过目。”说完,他将几张相缀的竹简递了过来。武帝抬头一看,只见上面写道:〖GK2!3〗〖HTK〗
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FJJ〗肹〖FJJ〗〖HTK〗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冬秋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于水。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鸟衔丹书集于周杜。文王曰:火气胜。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代火者,必将水。天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水气至而不知,倍将徙于土。〖HK〗〖HTSS〗
武帝一边读着,一边思考:“公孙爱卿,这就等于说,黄帝是土德,木能克土,于是黄帝被夏禹的木德所胜;金克木,商汤是金德,他又胜了夏禹的木德;火克金,商汤的金反过来再被周文王的火德化去了;水克火,周朝的大火将尽,便被秦朝的水德浇来了。”
公孙卿赞扬地说:“是啊,皇上!皇上真是天纵其才,点到即明!”
武帝继续说道:“照此道理相推,我大汉灭了秦朝,便应是土克水,不能再用黑色了!”
公孙卿叫了起来:“对啊,皇上圣明!我大汉高祖灭了秦朝,便是以土代水。可在当时,一是那个号称大儒的叔孙通实在无知,不懂五行相克之理,还在沿用暴秦服色;二是大汉高祖斩蛇起义,以为蛇行水中,便沿用了秦朝服色。而文帝之时,有位天下第一才子,曾写过《过秦论》的太中大夫贾谊,便向文帝提出‘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兴礼乐以立汉制,更秦法’的奏折,可惜文帝也未实行啊!”
武帝有些疑虑:“既然五行相克相生,如此天经地义,为什么朕的高祖和先皇帝,都没有实行,没有采纳呢?”
公孙卿击节而应:“问得好,问得好啊——皇上!五行相克相生,如此天经地义,为什么高祖和文帝,都没有实行,没有采纳呢?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天下还没有真正一统,还没有秦之博大、周之富有、商之繁荣、夏之仁德,更不敢与华夏始祖黄帝相提并论啊!”
武帝听出了弦外之音,大为吃惊:“你的意思是,朕……”
“皇上,高祖与文帝已将希望寄予后人,您就是使我大汉同时拥有秦之博大、周之富有、商之繁荣、夏之仁德的圣君,您便是可与黄帝比肩的圣君,您比黄帝还要伟大英明,您是真正的千古一帝!以土代水,与黄帝同一服色,这是天赐予您的良机,连上苍都已等待了许多年啊!”
武帝听了这话,不禁心中大喜,但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公孙爱卿,《吕氏春秋》上的这段话,为什么董老夫子,东方朔这些五行大家都看不出,而由爱卿看出来了呢?”
“皇上,董仲舒知道阴阳五行之重要,但他治学过于偏执,只守儒家一经,再杂串阴阳五行,犹如坐井观天。臣的叔父公孙弘深为此事所苦,然而他有碍师道,不能改弦更张,所以他才让他的侄儿——让臣公孙卿读遍儒家经典,再去学道啊!”
武帝频频颔首:“公孙爱卿,你果然是公孙弘的侄子,不愧是公孙弘的侄子。从你到来的那天起,朕便有所觉察,不过朕没点明,等着你自己说出来呢。”
公孙卿应道:“皇上圣明!皇上可以想象,要是臣也只是一个炼丹卖艺的道士,能替皇上您改正朔、定章程吗?”
武帝点点头:“说得好!公孙爱卿,朕要你接着说,董老夫子过于偏执,也倒罢了;朕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东方朔是个杂家,精通阴阳五行和易卦,《吕氏春秋》他更不会不读,为什么他不告诉朕与黄帝一样,是土德,服色尚黄这件事呢?”
公孙卿慨然答道:“皇上既然问了,臣便不可不答。皇上您也知道,东方朔是太岁星下凡。太岁便是木星。木,植根于土。天帝都不会木下动土的!人间不是也有这句话吗,‘谁敢太岁头上动土?’皇上是土德,东方朔是木星,也是土德,所以你们二人相娱甚欢。木植于土,天下至理!东方朔明明知道五行相克相生之理,也熟于《吕氏春秋》,精晓‘五德终始’之说,可他偏偏不愿点破皇上是土德这一天之命题,就是因为他要和皇上您争一个‘土’字!”
武帝大为不解:“什么?东方朔与朕争土?朕不相信。朕要给他裂土封侯,他的头摇得像个货郎鼓,他怎么会与朕争土?”
“皇上,《老子》、《庄子》,神仙之本,其精要之处,便是不争方为大争,大争便是不争。您想想看:您打匈奴,去朔方,还要开拓西域,都是开拓疆土的事,东方朔从来不反对,还争着去战场,跟着您到朔方,又亲临乌孙等地。他已经把他的主意都变成了您的主意,那样您所得到的全部国土,便都被东方朔视作他自家的土地,当然他不愿封侯啦!”
武帝大为惊恐:“照你这么说,朕这么多年来,只是个木偶,而他东方朔才是真正的皇帝?”
公孙卿直摇头:“不,不,不!皇上,您别生气。依臣的看法,皇上您便是真龙天子,而东方朔却像您的影子。”
武帝更是不解:“你刚才还说他是太岁星,怎么一会儿他又成了朕的影子?”
公孙卿不紧不慢地说:“皇上,看来您是逼着臣向您泄露天机啦。”
武帝又是一惊:“什么是天机?”
公孙卿目视南天:“皇上,天机便是,天帝三千年亲自下凡一次,当一回人间的皇帝。三千年前,天帝下凡了一次,便是黄帝。如今皇上您是谁,还用臣再往下泄露吗?”
武帝喜形于色:“那,公孙爱卿,东方朔和太岁星又是怎么回事?”
公孙卿仍然目视南天:“太岁星是个纪岁星,同时也是个捣乱星!他在开始,从来都是与天帝合作的。可是他比天帝还贪恋人间,当天帝要回天庭时,他便要捣乱,他想用种种手段拖住天帝不回天庭,与他一道在人间玩耍。下面臣就不必说啦。”
武帝觉得东方朔是有这点可疑,便问:“公孙爱卿,那朕该怎么办?”
公孙卿微微一笑:“皇上,这是天帝与太岁星之间的事,自是神仙们的事,微臣决不能管。臣只知道,黄帝晚年,曾与他的兄弟蚩尤两个人,发生一场大战。那个蚩尤也是陪着天帝下凡的太岁星,他贪恋人间生活,不想回去,便鼓动四方起来造反,让黄帝不得安宁,那样他们两个谁都回不了天上。后来黄帝忍痛割爱,与蚩尤大战一场,乃致天下安定,祥物丛生,黄帝于是笙歌腾云而去,身后还缚着一个罪人蚩尤,云脚下面,还有一只啸天犬……”
武帝大喜,急忙打断道:“公孙爱卿,你说的,和朕经常梦到的,怎么好像是同一回事?”
公孙卿神秘地说:“皇上,这个梦,可没有第四个人能梦到,只有同处于那片祥云上下的人才知道……”
武帝又惊奇起来:“公孙爱卿,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公孙卿更加神秘兮兮地:“皇上,臣给你讲一件事。臣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天正在叔父公孙丞相家中背诵司马相如的《子虚》《上林》赋,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梦之中,突然发现一只天狗,从云端飞了下来,硬是钻进了我的身躯里。臣当时吓得大声喊叫起来。此时公孙丞相刚刚下朝,急忙问我:‘卿儿,你是怎么回事?’那时臣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叫喊:‘我是天狗,我是天狗!’公孙丞相以为我读《子虚》《上林》着了魔,便说:‘司马相如刚刚死去,虽然杨得意哭着说他是个养狗能手,可司马相如的赋中也没写天狗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后来,臣便觉得臣的眼睛特别明亮,上能看破天上的星星,下能识透人间是非。皇上,您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武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怪不得朕觉得你劝朕去泰山封禅,和司马相如如出一辙?原来你就是朕的云脚下的那条天狗,哈哈哈哈!”
敦煌附近,鸣沙呼啸。
沙漠之下,一片泉水,犹如月牙。
日近中午,东方朔与田仁二人,蓬头垢面,衣裳褴褛,几乎不能遮体。二人来到月牙泉边,将马一扔,便“扑通”、“扑通”地跳进了月牙泉。
田仁在水中一边脱衣服,一边大叫:“爷爷!自从离开黄河源头,我们半年多都没洗澡啦!”
东方朔也在脱衣服:“可不是吗,爷爷我吃了几个月的大根子,人都快跟那大根子差不多了!”说完钻进水中。
田仁眼睛盯着水中,好久才见东方朔冒出头来。他突然发现东方朔满头全是黑发,于是惊叫道:“爷爷,你的头!你的头发……”他停了下来,用手指着东方朔的脑袋,嘴张得好大好大。
东方朔觉得奇怪,于是摸了摸自己的头:“怎么啦?你爷爷我的头还在啊!”
田仁急忙上前,拉过他的一把头发来:“爷爷,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全是黑的,一根白发也没有啦!”
东方朔也将自己的头发拉到面前,先是大惊,然后大喜:“啊?你奶奶的,爷爷的头发还真黑了!这下子糟啦,皇上肯定以为我找到了仙桃,把仙桃全吃到肚子里头啦!”
田仁惊奇地说:“这回您不像是我爷爷辈的人了,你像是我爹了!”
东方朔推了他一把:“去,去,去!谁给田鸭子当爸爸?那我不就成了老鸭子了吗?”
田仁却用手擦着眼睛:“可惜我爸爸吃黄土吃死了,不然,我带些大根子给他,说不定他的病还能好呢!”
东方朔上前拿下田仁的手:“好啦,田鸭子,别伤心。用咱平原人的话说,我既是你老爷,又是你爹,这一回去在昆仑山上,还是你老妈!”
田仁听了这话,哈哈笑了起来,笑得面前一片灿烂。
东方朔看着他,也吃了一惊。
田仁不解地问:“怎么啦,爷爷?”
此时一队人马从沙漠边上露出了脑袋。
东方朔没有看到,只是伸手抹去田仁头发和脸上的水:“田鸭子,你光说你爷爷我的白头发变黑了,可你小子,也变得年轻多了,头发乌黑锃亮!”
田仁高兴地在水中跳了起来,赤裸裸的下身差点全部露出水面,他恍然大悟说:“爷爷,原来俺跟你吃的那种大根子,可以让人变年轻的!”
东方朔也学着田仁跳了一下,赤裸裸的下身也差点全部露出水面:“对啦!咱爷儿俩不走啦,再吃几年大根子,说不定还真的成仙啦!”
此情此景全被岸边走来的人看在眼里,他们全部大笑起来,其中有个女的,笑得最响。
东方朔和田仁急忙将身子缩下,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成群结队的来看我们洗澡?”
珠儿一听声音,便知道是东方朔,她便甩开众人,高兴地跑了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叫着,一边奋不顾身地跳入水中。“爹!爹!我是珠儿!我可找到您啦!”
东方朔面对着奔向水中、扑向自己怀中的的珠儿,大叫道:“珠儿,别过来,快回去!爹爹没穿衣服!”
珠儿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吓得东方朔在水中东躲西藏。
珠儿叫道:“爹!你让女儿想死啦!爹!你没穿衣服怕啥,我是您的亲女儿啊!”说着泪水流了下来。
东方朔听了这话不再躲了,一任着珠儿扑进怀里。
珠儿泪水涟涟地说:“爹,我找到了蟹儿,找到了哥!哥说珠儿是您亲生的,珠儿错怪了爹,错怪了爹!爹爹,您原谅女儿吗?”
东方朔拍着珠儿的头:“好啦,好啦,珠儿,你先上岸,给爹找一件像样的衣服来,也给田鸭子拿件衣服来,好不好?”
珠儿点点头,正要走开,突然发现东方朔的头发全黑了,又吃惊起来:“爹爹,您的头发怎么全变黑了?一根白发都没有了?爹啊,这下子你可年轻了!”
东方朔忙推珠儿走开:“快去,快给爹扔两件干净的衣服来!那岸上的大胖子是谁?是李广利啊!你这个猪崽子,居然半天不动弹!快,快把你小师姐拉上去,然后找两套衣服来!”傅介子急忙打开背后的包裹,将珠儿的两件男装拿了出来,然后走到水边。
东方朔笑道:“这个小伙子灵活!珠儿,你把他们全部领到沙堆子后边去,一个也不能少!”
长安西部,扶风酒店。
深秋之夜,风声呼啸。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更显得凄冷。京房和孟晖二人在酒店之中。
京房已经入睡。孟晖两眼噙着泪水,向外看着。他想着自己去西域的经历,觉得实在有伤脸面。突然,他掀开被子,大叫一声,如遭剧痛。京房在睡梦中突然坐起,只穿一件单衣,便跳下床来,走了过去,想询问究竟。
京房关切地问:“师叔,你怎么啦?”
孟晖手捂着胸部:“我……我不舒服……”
京房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师叔,别着急,你的头不烫。可能是着凉啦。我去找店主,弄点开水去。”
说完他推门出去。孟晖马上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过一会儿,外边传来店主的声音:“客官,天这么冷,你要小心自己着凉啊!”
京房端着开水进屋,已被冻得浑身打颤:“师叔,你快喝吧。”
孟晖的手刚一沾着碗,便缩了回来:“哇,太烫!”
京房急忙将碗端住,自己的上下牙齿已经打起架来,于是便将水放在凳子上,然后又将凳子搬到孟晖面前,自己这才回到被窝中,颤抖着说:“师叔,你用手摸一下,试一试,天冷,别让水凉了!”
孟晖端起碗来,将水一饮而尽,然后问:“京房,我们还有几天到长安?”
京房颤抖着说:“昨晚上……我们不就……算好了吗,眼下……我们住在……扶风,离长安……还有……还有三百多里,明天早起,快马加鞭,当日便可……赶回长安。”
孟晖突然又叫了起来:“哎哟!不好,京房,我要拉……我要出去拉屎……”
京房再次急忙跳起:“师叔,快穿衣服!”
孟晖手到处乱抓:“哎呀……我不行了,来不及了……”
京房急忙将自己的被子往孟晖身上一蒙:“那就顶着被子出去,走,我扶着你!”
京房自己仍穿单衣,扶着裹好被子的孟晖走出门外,紧接着便是一声喷嚏。
鸣沙山边。风声再起。
东方朔躺在帐篷中,也打了个喷嚏。
珠儿急忙拿过一件衣服,给东方朔披上。口中埋怨道:“爹,你又不是小孩子,都到深秋了,还下水洗澡!”
东方朔笑着说:“沙漠上,中午多热啊!再说你也下去啦!珠儿,怎么过去和爹在一起,老是爹管着你,可这回一见面,你怎么就管起老爹啦!”
珠儿笑了一下:“谁让珠儿我大了呢!爹,这一别两年,珠儿老了,爹你倒年轻了!”
东方朔大笑起来:“爹都六十了,还年轻什么?你刚刚长成大姑娘,就说自己老了,那你爹明天就到沙漠上,扒个坑儿,往里头一躺,让风吹来的沙,把我埋了罢!”
珠儿气得直捶他的肩:“你胡说,你胡说!爹才不会死呢,爹是神仙!”
东方朔叹了口气:“爹要是神仙,那就好喽!爹就用不着给皇上找什么仙桃喽!”
珠儿听了此话,气不从一处来:“给他找个屁!”
东方朔惊讶地说:“珠儿,你怎么能这么说?皇上对你可跟亲生女儿差不多啊!”
珠儿眼圈一红,想说出来,却又说不出口。
东方朔也知不该说珠儿的闹心事,便想着法儿把话题岔开:“珠儿,你找到蟹儿啦?蟹儿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没想到珠儿更是气急败坏:“咳!爹——以后不许你再提蟹儿一个字,我不愿听到他!”
东方朔莫名其妙:“怎么啦?蟹儿欺负你啦?”
珠儿跳了起来:“咳!老爹——如今蟹儿再也不叫东方蟹,他已经回到峨眉山,听他老祖母的话,改名叫郭家啦!”
东方朔惊讶地问:“他的老祖母还在?老人家还活着?”
珠儿没好气地说:“也没活多久,就活到一百岁。等我哥回到峨眉山,她就闭眼啦。”
东方朔非要问出个眉目来:“那蟹儿还跟你说了些啥?”
珠儿失望地说:“他能知道啥?他就知道弹琴作赋,还知道和女人在一起!爹,我哥让我好失望啊!我们真不像一个娘生的!可是后来我一想,这也难怪,谁让他的爹是什么郭大侠,而不是我爹‘东方第一剑’呢?幸亏我娘跟了您以后,才生了我,不然,珠儿说不定也成了没用的人了呢!”
东方朔半信半疑地问:“珠儿,蟹儿真的没有告诉你,谁是你的亲爹?”
珠儿瞪大了眼睛:“你有毛病啊,老爹?我都说了一百遍,除了你,谁还配当我的亲爹?”东方朔还是不放心:“我问你,蟹儿是怎么跟你说的?”
珠儿嘴一嘟囔:“还能怎么说?他告诉了我,他的爹是皇上下令杀死的,我娘是皇上逼着改嫁给你的;我是你跟我娘一块儿生的,显儿说的也没错。”说到这儿,她大吼起来:“我娘最恨的人,就是那个想把我当女儿,还想让太子娶我的人,那个人就是皇上!”说着,她大声哭了起来。
东方朔这回放心了,急忙过来安慰珠儿:“好啦。珠儿,别哭啦。你娘确实恨皇上,可是你爹我不太恨皇上。你可以既想着爹,也想着娘;高兴时,就听爹的,气气皇上;不高兴时,就随着你娘,恨几声皇上!在你老爹面前,你说什么都可以,可在别人跟前,你不能像刚才那样说,‘给他找个屁!’皇上能吃屁吗?说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珠儿不哭了,反而气得跳了起来:“掉脑袋就掉脑袋,有什么了不起?他凭什么要你去找仙桃?有了仙桃,我们吃光了,也不给他吃!让他快点死,早点死!”
东方朔急忙摆手:“又胡说,又胡说不是?说这话是要砍脑袋的!”
珠儿还是气得跳脚:“就要说,就要说!就是要让他快点死,早点死!”
东方朔看看四周无人,便笑了起来。“噢,我知道了,珠儿你咒皇上早点死,一是给你娘解气,二呢,是想让太子早点登基!”
珠儿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你胡说,你胡说!他登基不登基,跟我有什么关系?”
东方朔笑了起来:“真的就没关系?”
珠儿的脸更加红了,便想扑上来打自己的老爹,可是拳到老爹的面前,突然又缩了回去。“啊哈——老爹!我刚才只给你说卓文君去世的事了,还没告诉你卓文君别的事呢!”
东方朔瞪大了眼睛:“卓文君别的事?还有什么事?”
“老爹——珠儿将您的信交给文君后,文君当时便激动地将信抱在怀里,放在贴胸的地方!”
东方朔不好意思地说:“珠儿,别跟你爹胡说!”
珠儿高兴地一边慢慢地诵唱着,一边调皮地跳着:
高山松啸,流水拂琴。
互为知音,天下几人?
同者为君,异者文君。
幽幽苍天,缘何生分?
此生交臂,来世共衾。
东方朔的脸红了起来,他急忙跑过去,捂住珠儿的嘴。
珠儿停了下来,她的眼睛再度盯着东方朔乌黑的头发。她非常认真地唱起了新曲:
我说老爹,你真年轻。
是何东西,使你首乌?
东方朔好不容易找到了台阶下,便走到帐边,拿起了一包东西,递给珠儿:“好啦好啦,别瞎编啦!你老爹我和田鸭子在昆仑山上,没东西吃,整天吃这个大根子,没想到田鸭子愈吃愈年轻,你老爹我吃了以后,头发居然变得乌黑乌黑的!”
珠儿高兴地拿过来:“嗬!爹,你还带回来这么多?是想带给皇上当仙药吧!”
东方朔说:“我可没想那么多,我们是怕沙漠上没吃的,就弄了一大包。没想到今天遇上了你们!”
珠儿笑道:“那好,老爹,这些东西全给我吃!田鸭子吃了愈来愈年轻,说不定我吃了也一样呢!”
东方朔笑道:“好,好,你爱吃就吃,但愿你吃了以后,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那太好啦!老爹,别大根子大根子,多难听啊!您就给它取个名吧!”
“取个名?你刚才怎么唱的来?”
珠儿说:“我是顺着卓文君给你的诗,瞎编的。老爹,您听!”
我说老爹,你真年轻。
是何东西,使你首乌?
东方朔重复道:“‘是何东西,使我首乌?’干脆就叫它‘何首乌’吧!”
此时李广利和上官桀一同走了进来。上官桀恭敬地说:“东方大人。”
李广利也顺从地:“师傅。”
东方朔嘲笑道:“上官大人,是您啊!怎么,是不是来问我,给皇上找到仙桃没有?”
“东方大人,您不要见怪。皇上让您到昆仑找仙桃,那是公孙卿说的,晚生可没听皇上亲口说。”上官桀急忙摘净了自己。
东方朔说:“那皇上亲口给你说什么啦?”
上官桀说:“皇上说,要设法把您留在西域。要是李将军打大宛打不下来,他还可以磕头求师傅啊!”
李广利早已跪了下来:“师傅,徒儿求您啦,帮帮我吧!”
珠儿把东方朔拉到一边:“爹,别听他们的!为了几匹破马,打什么打?五万人马,已经让他给玩完了,要打,让我先给他几脚!”
李广利膝行而前,直到珠儿面前,哭丧着声音说:“小师姐,师弟求求您啦!只要师傅能帮徒儿打下大宛,我李广利就是变猪、变狗,变癞蛤蟆都可以啊!”
东方朔大怒:“李广利!你在长安时,挺着个大肚子充好汉,满像个大黑熊的样子,怎么今天就狗熊了呢?”
李广利低头哀求道:“师傅,您是知道的,您徒儿我本来就狗熊一个,是皇上他硬要我装大黑熊的啊!”
珠儿又把东方朔拉到一边:“爹,别管他!让他当大黑熊,皇上不是最喜欢射杀大黑熊的吗?”
李广利磕头如捣蒜:“师傅!小师姐!李广利求求你们啦!”
东方朔转过脸去,不想理他。
上官桀低声而狡猾地说:“东方大人,上官桀来西域前,霍光有话,让我转告大人。”
东方朔抬起眼睛:“霍光有话?说吧。”
上官桀低声地说:“东方大人,上次皇上派来五万多人,一个都没回去,还剩下几千人,如今在冥湖边上,人不人、鬼不鬼地呆着;这次皇上派来正规军十三万,各类奴仆、役人七八万人。总计起来超过二十万人哪!”
东方朔点点头,话中有话地说:“为了匹马,皇上可真是舍得兵力啊!”
上官桀依然低声说:“东方大人,霍光大人说,皇上一次发兵二十万人,除了相信卫大将军以外,包括霍去病在内,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呢。”
东方朔警惕起来:“那你和李广利这回就责任重大啦!”
上官桀微笑一下:“东方大人,晚生前来,是守关送兵运粮的,这领兵作战之事,皇上可没指望下官啊。”
东方朔瞪着眼睛:“那皇上全靠李广利一人?”
上官桀再度低声地说:“东方大人,您是真糊涂,还是在晚辈面前装糊涂?霍光大人说,皇上是冲着您在西域,才发来这么多兵,要打这一仗的!”
东方朔眼睛瞪得更大:“这是霍光说的?”
上官桀直点头:“霍光大人还说:仙桃是虚妄,夺马是实情。东方大人,您在朔方城的时候,曾经答应过皇上,一旦国有危难,您还是要挺身而出的!”
东方朔想了想:“上官桀,你还有话么?”
上官桀也想了一想,又说道:“东方大人,晚生有幸和您在一起,可以学一些打仗的本领和智谋;同时也要看一看,他李广利到底是大熊,还是狗熊!”
东方朔叹了口气:“上官桀,你和霍光一起,帮着皇上摆了一个套,非让我东方朔钻进来不可,是不是?”
“东方大人,不是别人让您钻。不要说霍光和我都是晚辈,不可能逼着您钻;就是皇上他逼着你,您也照样不钻。可是这二十多万条性命在此,东方大人,您能看着他们还像前面的五万人一样,惨死在大漠异域吗?”上官桀分明知道东方朔的软肋在什么地方!
珠儿急忙冲上来:“爹,别理他的,这个上官桀,不就是爱弄点祥瑞之物,拍拍马屁吗?我们要是帮助他们夺马,他们会把马屁拍得更响呢!”
东方朔想了一想,却对珠儿说:“珠儿,爹不想到西域争夺天马地马,爹只想夺回这二十万人的性命!女儿,你就让爹再钻一次套吧。如果你不想钻,你这就回去。如果你愿上沙场试一试你的剑,那就跟着爹走吧!”
珠儿气得照着李广利的屁股踢了一脚,一下子将他踢个嘴啃泥:“李广利,这回我就看着你打,你再要不像个打仗的样子,我就一剑先斩了你!”
李广利黑瞎子般胖胖的身体顺势在地上做了一个前滚翻,马上爬起来说:“小师姐,只要师傅和您都出马,天王老子来了,我李广利都不怕!”
珠儿没好气地说:“那你还不给我准备一匹好马?”
李广利讨好地说:“小师姐,您要别的我没有,要马,我可多的是。是要温顺的小绵羊呢?还是要刚烈的大公马呢?”
珠儿高兴地说:“你拣身材高大、性子烈的,给我来一匹!”
李广利点头哈腰:“是,师弟遵命!”
众人大笑起来。
东方朔在一边,无奈地将头摇了又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