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其虐》第22章 汗血马


沙漠之上,狂风怒吼。

东方朔与李广利、上官桀、赵始成、珠儿、傅介子、韩豹等人带着大队人马,在沙漠上艰难前行。

一阵狂风吹过来,珠儿的战马被风沙迷了眼睛。那马性格本来就烈,突然受到惊吓,便昂首狂嘶,奋蹄咆哮,眼看要将珠儿甩落马下,众人不禁大惊。

傅介子急忙跳下马来,跑过去拉住马缰,想帮珠儿制服那马。不料那匹烈马依然狂跳,傅介子拼命拉也拉不住,反被它拖了几尺远。

珠儿一心想由自己把那烈马制服,便大叫:“松开,松开!”

傅介子说什么也不松手,边拖着马,边大叫道:“你跳下来,跳下来!”

正在这时,韩豹一拍自己坐骑的屁股,胯下之马飞奔过来,奔到珠儿那匹烈马的一侧,他顺势拉过缰绳,带着烈马跑一圈,马就停了下来。而傅介子却在地下被拖着跑,靴子已被拖掉,膝盖也被拖破。

众人松了一口气。

东方朔看着傅介子,点点头,对珠儿说:“珠儿,还不下马,帮着你的徒弟治一治?”

珠儿不以为然地说:“都是他多管闲事!要是他不拉着我的马缰,我早把马给制服了!”

东方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他从心眼里喜欢傅介子,便示意田仁下马,去照顾他。

韩豹此时一阵莫名的高兴,于是一个呼哨,纵马飞奔。不料珠儿的马见了,也跟着飞奔了过来。

傅介子见状,便甩开田仁的包扎,光着一只脚,也飞身上马,去追他们。

田仁手里拿着一只靴子说:“东方大人,你看!”

东方朔笑了起来:“你还愣什么,他不穿靴子,一会儿脚就冻坏了!鸭子,你飞呀!追啊!”

田仁拿着靴子上了马,飞身便追。

说话之间,珠儿他们已经跑了好几里路。

韩豹将马缰收紧,让马放慢脚步,与珠儿聊了起来。

韩豹看了她一眼,真情地说:“珠儿姑娘,这马是西域的马,脾气倔犟。”他努力克制自己,尽量不带着“来”字。

珠儿高兴地说:“我就喜欢脾气倔犟的!”

“可你有时候要顺着它,不要硬逼着。”

珠儿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在西域好久了?”

韩豹点点头:“十年。我跟我爹和两位哥哥,在匈奴被迫呆了整整十年。”

不料傅介子快马追来:“师傅!你别听他的,他是汉奸!”

珠儿不高兴地说:“没你说话的份!他的汉奸帽子,早让我爹给摘掉了!”

傅介子还不服气,在珠儿的右侧把头伸了过来,当然是叫给韩豹听了:“师傅!你别信他,他的二哥还在匈奴呢!”

韩豹大怒起来,在珠儿的左侧把头伸了过来,反唇相争:“可我大哥韩熊,为了救汉家大军,战死在大宛来!这还不够么?你干吗老要叫我汉奸来?”

傅介子的头又向左伸:“可你的二哥还在匈奴来,还娶了匈奴的乌雀公主来,当了驸马来,不是更大的汉奸来?”

韩豹的脖子像只大雁:“我二哥娶了乌雀来,也是替大汉立功来!是东方大人允许的来!”

傅介子更像一只长颈鹿:“娶了个匈奴的老婆也是为大汉立功来?好事都让你家赶上来!”韩豹气得雁脖子直抖:“你混蛋来!”

傅介子的鹿颈也在直晃:“你汉奸来!”

两个人的鼻子,在飞奔的战马之上,居然从左右两个方向当中倾来,在珠儿的面前形成交锋之势。

珠儿觉得既可气又好笑,便伸出双手来,做了一个交叉,右手打左边的那一个,左手打右边的那一个,只听“啪”地一声,两个长脖子上的脑袋犹如水中芭蕾姑娘的双脚,原是合在空中,突然以等距离均速度向两边同时分开。

珠儿大声说:“你们两个听好来!以后谁再说谁是仇人来,就给我滚开来!谁再说谁是汉奸来,也给我滚开来!听到了没有来!”

傅介子和韩豹这回老实了:“听到来。”

又是一串儿来字,三人全部回过味儿来,又都大笑起来。

此时田仁赶了上来。

田仁大叫:“姑姑,姑姑!那傅介子还光着脚来!”

珠儿大惊,急忙跳下马,把傅介子拉下来,命令道:“穿上靴子!对啦,他的腿还伤着呢!韩豹,就得你去给他扎上,听到了吗?”

韩豹老老实实地下马:“是。”

傅介子不好意思地对他苦笑一下,二人握手言和。

珠儿下了马,拿出一只何首乌,吃了起来。

田仁作出痛苦状:“姑姑,多难吃啊!我田鸭子吃了好几个月大根子,这会儿闻到就想吐!”

珠儿仍然吃得津津有味:“田鸭子,你看你,有多年轻啊!姑姑什么时候吃到‘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就不吃了!”

田仁突然笑了起来:“姑姑,你眼下的样子,还不到十八。再吃下去,年轻得像小姑娘,鸭子就不能再叫你姑姑了!”

珠儿停了下来:“那怎么叫?”

“那得叫你侄女,你再叫我叔叔啊!”

珠儿气得拿着手中的大根子打他的脑袋:“死鸭子,一会儿我把你烤着吃了!”

田仁举起双手,急忙躲避:“姑姑,姑姑,好姑姑!别打啦!烤鸭子没多大,侄儿回到长安,领你到田鸡的东门大酒店,吃扒猪蹄儿!”

珠儿的手停了下来:“什么?田鸡去做扒猪蹄了?”

田仁夸张地说:“可不是嘛!我哥那人,没什么大出息,就爱做点小买卖。东方大人给他写了一块便简,让他到东门大酒店去找朱八。田鸡胆特小,不敢走前门,就从后门溜了进去。结果那朱八一见到东方爷爷的便简,就把田鸡收下了,还传给他朱家扒猪蹄的真手艺,没过几天,就让他当了领班!”

珠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田鸭子,姑姑不吃你烤鸭子啦!赶明儿回到长安,咱俩去吃他做的扒猪蹄,要是他做得不好,我们就把他田鸡扔进锅里,吃一回扒鸡!”

田仁作出贪婪状:“太好啦!太好啦!姑姑,你这一说,我的口水都快流出来啦!”

珠儿也笑了:“看把你给馋的。”然后将头转向另一边,“我说你们两个冤家对头,好了没有?”

韩豹笑了一下:“珠儿姑娘来,我们不是对头来,我们已是好朋友来。”

傅介子也点了一下头:“说得对来,我们已是好朋友来!”

珠儿高兴得直乐:“这还差不多的来。田鸭子来,你看看大队人马有没有来?”

田仁的舌头依然沉浸在刚才的口水之中。听了珠儿的话,他咂吧了几下舌头,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姑姑,我们吃不到扒鸡啦,我哥已经改名,叫了田鸿鹄!鸿鹄是大鸟,比锅还大呢,可不是随便扒着吃的!”

珠儿笑了起来:“鸿鹄要是飞得不高,那就跟鸡差不多,还得被人扒着吃!”

正在此时,傅介子大叫:“你们看,那边有队人马,却不像汉家的兵马!”

韩豹急忙起身:“好像是匈奴的人马来!珠儿姑娘,我们怎么办来?”

珠儿急中生智:“田仁,你快回去告诉我爹,让他们快点赶上来;我们三个,一定要把匈奴的人马给拖住了!”

四人纵身上马,三个奔着北方急驰,一个则向东方鹜飞。

珠儿等三人朝着北方急驰,不一会便与那队人马遭遇上了。对方正是匈奴兵马,只有三百人,还带着车辆。珠儿与傅介子交换了一下眼色,什么话也没说,便冲了过去。

韩豹好容易得到一个机会,当然也不示弱,纵马便往匈奴兵马中杀过。匈奴人一是没有准备,二来好像不是作战的正规军,几下子便被冲得鸟兽四散。然而有十余人保护一辆大车,却不慌乱,他们将车辆安顿在一个小土堆边,然后转过身来,在为首一员大将的带领下,转头杀了过来。

韩豹举起手中的剑,正准备与那人交手,突然眼睛一亮,大声叫道:“二哥!原来是你啊!珠儿姑娘,傅介子,你们住手来,他是我二哥来!”

原来这个大将是正是呼韩虎。

呼韩虎也是吃了一惊:“豹子,怎么会是你的来?噢,这位是傅介子,你们倒成了好朋友来?!”

韩豹笑道:“二哥,你看这位姑娘是谁来?”

呼韩虎更是莫名其妙:“这不是我们路上遇到的公子么?你怎么扮成女的来?”

珠儿大笑起来:“韩将军来,你手下的匈奴人也太没用来,怎么一冲就作鸟兽散了来?”

呼韩虎苦笑一下:“咳!你们看来,这哪儿是兵来,分明是一帮子乌合之众来!”

呼韩豹突然发现韩虎穿着白衣:“二哥,你怎么带孝来?咱爹死了多年来,你还为谁戴孝来?”

呼韩虎正要开口,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韩虎一见是更多的汉军,不禁大惊。

众人也回过头来,只见田仁带着几百匹快马,先冲了过来。东方朔和李广利的大队人马,随后而至。

韩豹急忙下马,拉着呼韩虎步行过去,参见东方朔。

东方朔笑道:“啊!我说是谁呢!原来匈奴的呼韩驸马啊!你怎么到了这里?是带着人马来投降呢?还是被乌雀公主赶了出来?”

呼韩虎这才激动地说:“东方大人,乌维单于死了!”

东方朔看了看他身上的孝服,疑虑地说:“是吗!乌维单于没多大呀?四十多岁吧!怎么就死了?那你慢慢说来。”

呼韩虎激动得声音有点发颤:“东方大人,自从我抢了乌雀公主来,便逃到西边的康居藏了起来。不料乌维单于并不派人攻打捉拿。后来听说,乌维单于身患重病,不能视事。半个月前,匈奴突然派人到康居找公主来,说乌维单于已经不行了,临死前非见女儿一面不可,并说只要我彻底换个匈奴的名字,便可与公主一同前去探视。”

东方朔点点头:“那你就换个名字,便能名正言顺地得个老婆,何乐而不为?”

呼韩虎频频点头来:“小的和公主商议,公主说,你还姓你的呼韩,呼韩就是匈奴人的姓。名字别叫‘虎’,汉家的那个霍去病专门打虎,是小虎仔子都要到洞穴里面捉出来,咱匈奴人一听就怕啦!对啦,你的名字叫‘鞋’吧,咱爷爷名字就是‘一只鞋’?咱当时不同意,就和公主争起来:咱汉人不喜欢说‘鞋’,那鞋子一破,人家就说咱是‘破鞋’。公主说,反正匈奴人以为鞋子好,你就得入乡随俗!你这个驸马娶我也是斜着来,你是从歪门邪道上抢个媳妇来,你是个邪插门的女婿!想去想来咱也没辙啦,东方大人,咱就认了这个‘呼韩邪’的名字啦。”

东方朔接着笑起来:“那乌维单于认你啦?”

呼韩邪激动地:“认啦!还饶过咱的抢亲之错啦,流着泪对公主说‘对不起’,又封咱做什么‘逐日王’!”

东方朔的头频频点起来:“乌维单于是个仁爱之主!那你怎么又跑了出来呢?”

众人不禁笑起来。

呼韩邪此时面露惊恐之色:“东方大人!乌雀公主虽是长女,可她还有个弟弟,名字叫做乌师庐的,为人特别凶狠,匈奴人全叫他乌贼!乌维单于刚一蹬腿,乌贼便要即位。我与公主正想去看他,不料乌维王后来催我们快逃,说那乌贼要将咱杀死!于是我与公主便逃出来,咱还不能直往西边的康居走,怕乌贼派人顺着道儿追过来,咱就先往南边绕个大圈子,没想到和你们绕到了一起来!东方大人,怎么您送汉家公主嫁到乌孙来,一嫁嫁了好几年啦!”

东方朔的头摇起来:“我们是奉汉皇之命前来,打那大宛和郁成国来。这两位便是汉家贰师将军李广利来,还有监军上官桀。”

呼韩邪急忙鞠躬:“小的呼韩邪见过二位将军。”

李广利这时倒勇敢起来:“我说师傅!咱还不如趁着匈奴人哭丧,打他个狗日的糊里糊涂的啦!”

东方朔理都没理他。

上官桀见此情景,急忙将手摆起来:“呃——李将军,我们可不能这样来!大宛之耻未报,怎敢违背皇命来?再说,匈奴大丧期间,我若乘人之危,必为世人耻笑。哀兵可不是好打的!东方大人您说对不对?”

东方朔这时才知道,只要这个呼韩邪还在身边,所有的人说话全会拖泥带水!想到这儿,他走上来,问呼韩邪说:“呼韩邪,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呼韩邪看了看大车:“小的本来还想再去西边的康居,康居王与乌维单于友善,乌贼不会与他反目。如今既然遇到大人……”

韩豹急忙叫道:“二哥,你不如说服公主,跟随汉兵归顺来!等咱打完大宛,就一同回到长安!”

东方朔不置可否地问:“你的公主她能同意?”

呼韩邪迟疑了一下:“小的还是到里面请示请示来。”说完他走到远处车边掀开帘子,说起来,别人听不清他说什么话,只闻句句来来来。

李广利心有所思地笑起来:“哈哈!都说咱长安人怕老婆,没想到这只韩家虎,出了国还怕老婆啦!”

珠儿捅了李广利一鞭子:“小师弟,别胡来!你还像个领军主帅的样子来?”

李广利急忙点点头,马上装得正经起来。

转眼之间,韩虎摇着头走回来。

东方朔笑了起来:“呼韩驸马,怎么着来?”

呼韩邪面上红起来:“公主说她宁愿死在草原上,也不愿到长安。”

东方朔的头点起来:“这就是乌维单于的女儿!那好,你还是领着公主去康居!不过请您转告康居国王,说张蹇大人的好友东方朔奉命去打大宛。请他不要慌起来,更不能出兵相助,如有败将逃到那里,康居国王务必把他送回来。”

呼韩邪接着说起来:“这些要是我都做到,不要再叫咱汉奸啦。”

东方朔大笑了起来,也就忘了说“来”:“哈哈哈哈!呼韩邪,你以后就是呼韩邪,我们都叫你呼韩邪!你抢走了乌雀公主,立了一大功;怎么还会有人叫你汉奸呢?你快去吧,我们也要发兵大宛了!“

呼韩邪又说起来:“此处离乌孙国很近来,只要五天的路程就到来;到大宛还远着来,要一个多月来!”

东方朔问:“那去郁成国要走多久来?”

“郁成国就在大宛东边不远来,到了郁成国再去大宛只需两天来!”

东方朔已经腻起来:“好来,好来,呼韩邪来,你先走开来,我们后会有期来!”

呼韩邪摆了摆手,带着十几个人,簇拥着乌雀公主而去。

汉家的部队谁都不愿说话了,不然,开口准是来来来!

还是上官桀有能耐,他先把话变过来。走了没几里,他便走到东方朔的身边来,开口绝对不说“来”:“东方大人,皇上还有一道旨意。”

东方朔直觉得气不顺,也就急了:“我说上官桀,你一口气把你肚子里知道的皇上的旨意全说出来好不好?你怎么像新媳妇放屁,走一阵子就挤一点,就不能一次放出来?”

上官桀也不争论,也不跟着说出来,只是翻了一下白眼:“东方大人,皇上说,既然乌孙国已是大汉的女婿,这次攻打大宛,必须让乌孙国派出人马,共同作战。”

东方朔心里明白,皇上并不是要乌孙派兵打仗,只要他们做做样子,给汉家脸上增光。“看来咱这回有了盟军呢。好吧,上官大人,既然如此,你就去乌孙传旨,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派兵吧。”

上官桀点头应允:“好的,东方大人,那攻打大宛和郁成国的事儿,你们就先行代劳吧!”说完用手向后一招:“玉门关上的老兵们,跟我先去乌孙国!”

李广利见上官桀扬长而去,不禁骂道:“这个臭马仔,他比猴都精!”骂完了,他又转头问起东方朔来,“师傅!下边咱该怎么办啊?”

东方朔没有好气地说:“我正向你请示呢!你可是西征主帅啊!”

李广利闷了半天:“师傅!我实在想不起来。要不,您给我提个头?”

东方朔无奈地看了他几眼,便说道:“眼下有三件要事要做,看你想得出,还是想不出?”

李广利又憋了老半天:“师傅,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您把这三件事都说出来,徒弟照办,发令就是了。”

东方朔不和他啰唆:“好吧,第一件,你马上派几匹快马去长安,将匈奴的乌维单于已经病死,他的儿子将要即位的消息报告皇上。”

李广利一拍大腿:“对,对!师傅,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他便指挥四个士兵:“你们,快快回长安,把匈奴乌维单于已经病死,他的儿子将要即位的消息报告皇上,迟到者斩!”东方朔又说:“第二件,眼下在匈奴边界上,不是你的兄弟赵破奴吗?”

李广利连连点头:“是啊!”

东方朔反问道:“你不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应该让他知道吗?”

李广利又拍了一下大腿:“对,对!师傅,英雄所见略同。”又指挥四个士兵:“你们,快快到祁连山赵破奴将军的大帐中,把匈奴乌维单于已经病死,他的儿子将要即位的消息报告给赵将军,迟到者斩!”

东方朔又慢慢说道:“第三件,便是要对大宛和郁成国分而击之。你想打哪一个呢?”

李广利的手刚扬起来,准备再次拍大腿,听了这话却放了下来。“师傅,我也想分开打,这叫各个……各个……”

珠儿早就气不过了,抬起手来,对准李广利的大腿猛击一下:“叫各个击破!”

李广利一摸大腿:“哎哟,我的小师姐,你把我的腿,先给击破喽!”

众人大笑起来。

东方朔严肃地说:“别闹啦!李广利,我与你分兵而行,同时包围大宛和郁成国。你说,你要攻打哪一个?”

李广利开口便说:“郁成国人少,我打郁成国!”

可是他转念一想,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不行啊!师傅!那郁成国虽小,可只有南北两个门,城池固若金汤,小徒上次便是在那儿失手的,五万人马只剩下几千人啊!”

东方朔说:“那你就带着十万人马,围住大宛城,不许他们的人出来。剩下的三万军队给我,我去拿下郁成国!”

李广利大为高兴,举起大拇指,称赞道:“师傅,您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不,不,神仙出师,以一当十!哈哈哈哈!”

珠儿拧着他的耳朵:“你倒是学会了嘻嘻哈哈了!这回你师姐我要当你的监军,一步走不好,看我拧掉你这大耳朵!”

李广利连连点头:“好,好,好!小师姐,你一来,后边还有两员大将当跟屁虫,那我还怕什么?”

珠儿看了看傅介子和韩豹,毅然地说:“韩豹,你和赵始成将军,去跟我爹。要是我爹有一点闪失,你就提着豹子头来见我!”

韩豹看了一眼傅介子,却是有点不甘心:“小姐,姑娘!您放心!这回由我跟着东方大人,下回,我得和傅介子换换位了啊!”

珠儿瞥了他一眼,没给他好看的眼色。

月上柳梢,人候黄昏。

长安城中,梅香与荷艳还在那儿下棋,突然听到剧烈的打门声。两人对视一眼,但谁都不愿抬脚走开。

年近五十的道儿,拖着肥嘟嘟的身子走到大门前。

道儿问:“谁啊?谁!”

孟晖狼狈不堪地猛敲大门,边敲边叫:“是我,道儿!我是孟晖!你快开门!”

后院的荷艳听了,急忙将棋子一推,向外跑去。而梅香却皱起了黛眉。

道儿把门打开了,却不让他进去。“孟晖?你也配叫我道儿?你爹孟喜跟我叫兄弟,我的儿子比你只小五岁,你也叫我道儿?”

孟晖猛地推开门:“我叫你叔,叫你爷爷,你高兴了吧?你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吗?我跟着东方大人去了昆仑山!”

道儿恍然大悟:“哇!看我这晕的,都晕菜了!孟晖,你说说,老爷怎么样了?你说啊,你再不说,我跟你叫爷爷还不成?”

孟晖往院内石凳子上一坐,大叫:“荷艳,荷艳!我回来啦!”

荷艳早已扑了过来,高兴地抱住孟晖:“孟晖,你可回来了!看你身上,脸上,这个脏哟!快,快,快去洗一洗!”

孟晖大腿往二腿上一翘:“荷艳,你老公劳苦功高,这回用不着侍侯你喽!转过来要你侍候我喽!”

荷艳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好,我侍候你一回!你说,东方大人怎么样了?我和梅香算好了的,你至少应该和京房一起来的啊?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

孟晖高兴地说:“东方大人领着我们,去了乌孙国,嫁出了乌孙公主,还把那个匈奴的乌雀给玩了一回,可好玩啦!”

梅香急切地问:“那后来呢?”

孟晖更是得意忘形:“后来东方大人又领着我们去昆仑山,去给皇上找仙桃子,结果发现了黄河的源头!可美啦!”

田鸿鹄今天倒休,便也冲了上来:“那再往后呢?我弟弟田鸭子呢?”

孟晖摇头晃脑地:“田鸭子?对,田鸭子又随东方大人去昆仑山找桃去了,东方大人让我和京房两个先回长安,向皇上报喜!”

梅香急急走向大门,往外看了一看,然后回头问:“那京房呢?他人呢?”

孟晖这时突然愣了起来。“京房?对了,京房病了!他在扶风时就发高烧,我说你就住下,别走了,让我一个人回长安吧。可是他非说要照顾我,非要和我一同回来。”

荷艳也吃惊了:“那他人呢?”

孟晖也有些惊讶地说:“他走到霸陵,就‘咕咚’一下,从马上掉了下来!”

梅香快要哭了起来:“那他这会儿怎么样了?”

孟晖不知所措地说:“他被那个守陵的田千秋给救走了,反正田千秋是东方大人的徒弟,你们就放心吧。”

梅香急得团团转:“不行,那不行!道儿大叔,求求你,您把驴车套上,拉着我去看看京房去!”

道儿看了看身边自己那个的更肥的老婆:“老婆,你说行吗?”

胖老婆想了一下,只好点头说:“人家都求你啦,我还能说不行?可是有一条,得让我们大小子跟着一快去,省得黑灯瞎火的,看不清道,也听不清声音!”说完扭头就走。

梅香顾不上理她:“那好,道儿大叔,我们快走吧!”

众人都忙着帮道儿套车,道儿的大儿子“杨枣儿”也是胖胖的,早被他的老娘给拉了出来,一同向大门外走去。

院子里只剩下孟晖与荷艳。

荷艳责怪道:“我说孟晖,从来都是京房照顾你的,你怎么就不在路上停下来,陪陪他呢?”

孟晖急切地抱起荷艳:“我的小亲亲,我还不是整天想你,都一两年了,我能不归心似箭吗?”

荷艳推开他:“去,去,去!你整天嘴上仁义道德的,可只知道要别人照顾你,从来不知道照顾别人!”

孟晖抱住荷艳:“荷艳,小亲亲,明儿我见了皇上,皇上就会给我真正的官做,那时,你想亲自侍候我,恐怕机会还不多了呢!”

荷艳瞪大了眼睛。

次日清早,建章宫内。

武帝在霍光、公孙卿、江充等人的陪同之下,正在观看栾大作法。栾大黑色长袍加身,口中念念有词,全是人们听不懂的东西。

武帝转头问霍光:“霍光,栾大口中说些什么东西?”

霍光平静地答道:“皇上,臣才疏学浅,听不懂。公孙卿大人是栾大仙人的师弟,他肯定知道。”

武帝只好转过头来:“公孙爱卿,你该知道吧!”

公孙卿笑着说:“皇上,栾大仙人在和神仙说话,他说的是‘宇宙语’。”

武帝吃惊地问:“‘宇宙语’?‘宇宙语’是什么东西?”

公孙卿故弄玄虚地答道:“皇上,臣不是跟您禀告过吗?四面八方曰宇,古往今来为宙。‘宇宙语’便是凡人不知道的语言,只有神鬼才能知道。臣功力不如栾大,臣只听懂一点点,就是关东的盗贼不会长久,匈奴单于也不会长久,西域的大宛良马一定能搞到!”

武帝甚为高兴:“好!好!公孙爱卿,你虽然不会作法,却能解得‘宇宙语’,也不是凡人啊!”

霍光平静地说:“皇上,您要是心里不踏实,栾大仙人的法做完了,您不妨问一问。”

公孙卿看了霍光一眼,脸上掠过一丝忌恨,然而马上应承说:“对,皇上,霍光大人说得对。臣对宇宙语只是一知半解,对与不对,您可以问问栾大。”

武帝耐心地等待着,等到栾大停了下来,便问道:“栾大,你全身是汗,够累的了!朕要问问你,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栾大有气无力地说:“皇上,臣是在与天神讲话,讲的是‘宇宙语’啊!”

武帝大为高兴:“果然是‘宇宙语’?好,好!那你说说,天神说了些什么?”

“皇上,天神说:他会帮助暴胜之一把,把关东造反的盗贼统统剿灭;天神还说,匈奴单于最近也会有灾难。小仙还求他,一定要让大汉的军队打败大宛。”

武帝眼睛放出光来:“那,天神答应了吗?”

栾大却要摇头:“皇上,我又让天神助大汉破掉大宛,可天神还嫌我的名气不够哇。”

武帝吃惊地:“噢?你的名气还不够?朕已经封你做五利将军,后来又封你为天士将军、地士将军。难道这还不够?”

栾大摆出一副大吃苦头的样子:“皇上,您看,臣一会儿在关东,去帮助暴胜之镇压灾民;一会儿西北,让匈奴单于不得好死;再让臣到西域大宛,名气就不够了。”

武帝大笑起来:“这又何难?不就是要朕多铸一块金印吗?容易得很!朕再封你为大通将军,天下地下,东方西域,你都畅行无阻,这该行了吧!”

“臣谢谢皇上!臣一定能把西域的大宛小碗,全给他啐了!”栾大这才高兴地跪下磕头。

霍光轻轻地叹了口气。此时,刘屈牦领着孟晖来到宫中。

武帝看了一眼:“卷毛儿,你带的这是何人?”

孟晖先是一跪,然后抢过话来:“皇上,臣是孟晖,是孟喜之子孟晖啊!”

武帝也想了起来:“你是孟喜之子孟晖啊!朕好像封过你的官啦?”

孟晖却要讲清楚:“皇上,您让臣随着东方大人到西域,臣是从昆仑山上回来的啊!”

武帝吃惊起来:“什么?你从昆仑山回来的?东方爱卿呢?他找到仙桃了吗?”

孟晖再忙磕头:“皇上,东方大人还在昆仑山上给您找桃子,可是臣……臣……”

一听说仙桃没有找到,武帝顿时兴致全无:“没找到桃子,让你回来做什么?”

孟晖终于说了出来:“皇上,臣孟晖在昆仑山上,发现了大河之源。皇上,黄河从来都是滔滔黄水,可臣见到的大河之源,河水清清,犹如明镜。此一发现,就像河出图、洛出书,是上上大吉,臣不敢怠慢,所以急忙回京向皇上禀报啊!”

武帝大为欢喜:“什么?你发现了大河之源?黄河的源头?河水很清?”

孟晖拍着扁平的胸脯,保证道:“皇上,臣说的句句是实,您可以派人前往印证啊!”

武帝转向公孙卿:“公孙爱卿,你以为这事怎么样?”

公孙卿根本不管什么孟晖不孟晖的,倒是刘屈牦的眼色使他觉得事情重要,于是添油加醋地说:“皇上,臣以为,自古以来,大河之源无人知晓,只听说它的水来自昆仑山上的‘天眼’。如今大河之源突然出现,说明皇上您恩德无边,天神都为您所惊动,‘天眼’因此而开呢。”

孟晖急忙叫道:“是的,皇上!公孙大人说得太对了,臣亲眼看到,大河源头附近,有两个大湖,特别像天人的两只眼睛。东方大人还给它们取名,一个叫扎陵湖,一个叫鄂陵湖。还是公孙大人的说得对,那分明就是‘天眼’啊!”

武帝忘记孟晖所说的东方朔,也忘记了一切:“太好啦!天眼出现,是我大汉的大吉大利。公孙卿,朕过去是六年一次改元,如今才是太初四年。如此大的吉利之事,你说,朕该不该改元呢?”

公孙卿急忙添火:“皇上,‘天眼’既现,天意已明。您的意思和天意是一样的,那就说明四年改元一次,也是天意。”

武帝大喜地走了过来,拍了拍公孙卿的肩膀:“那好!传朕的旨意,从明年正月一日起,就将年号改为天汉!天汉天汉,天意成全大汉!朕要亲笔书写‘大河之源’四个字,立在大河源头。还有,公孙爱卿,你不是说,昆仑山太大,人们都说不定哪座山是昆仑山吗?朕就将发现大河之源的山,命名为昆仑山!”

公孙卿也是高兴异常:“皇上圣明!皇上,臣这就去找笔来,请您提定‘大河之源’四个金字!”

武帝回过头来,看着孟晖。“孟晖,你爹发现了汉城,你又发现大河之源,汉城,河源,是苍天助我大汉,所以朕要改元为天汉。你们父子,功莫大焉。朕便命你为河源制置使,官从三品,和丞相长史刘屈牦一道,带着朕的手书碑刻,到天眼附近立下。”

刘屈牦急忙跪下:“臣遵旨。”

孟晖跪下再次磕头:“臣谢皇恩!”

沙漠之上,狂风大作。

四个西域的巡逻兵骑着骆驼,带着刀枪,蓝条衣裳,白布包头,在沙漠上慢慢地行走。

他们来到一个沙堆前。只见沙子上露出几只芦管。沙堆一起一伏,芦管也跟着动,像在喘息。

四人大惊,便跳下骆驼,想看个究竟。

突然,沙堆中的芦管跳了起来,原来是田仁带着八个士兵,埋伏在沙中!

那四个人拼命抵抗,与田仁等人展开厮杀。转眼间,便有三个被杀死。田仁大叫起来:“别杀那一个,要留下活口!”

汉军将剩下的那一个捆住。田仁又嚷道:“把血埋起来,把他们的尸体放在骆驼上运走!不能让郁成王知道!”

八个人赶着四只骆驼,拉着三死一活,消失在沙漠中。

天色已黑,狂风怒吼。

东方朔与赵始成、韩豹三个正在被风吹得簌簌抖动着的帐篷中议事。

韩豹不无担心地:“东方大人,那田鸭子去抓郁成国的巡逻兵,真的能捉来?”

东方朔笑了一笑:“那就等着瞧吧。”

赵始成也担心起来:“东方大人,田仁才十九岁,又是埋在沙子中,末将也很担心,搞不好,他们全被沙子埋了。”

东方朔笑着说:“二位放心。那田鸭子虽说是在平原郡的大河边长大的,可大河边上也都是沙丘,沙子比这儿的还细呢!我自小时,就和田鸭子的爷爷老喜鹊蛋儿,口中叼着芦苇管子,在大河里‘捣猛子’,就是潜水。有一回,我叼着芦苇管子埋在沙堆里,吓唬那个老喜鹊蛋,吓得他一连滚了好几个跟头,蛋壳差一点都砸破了!”

赵始成大笑:“哈哈哈哈!东方大人,原来田鸭子这一招,是得到你和他爷爷的祖传!”

东方朔用手捂着嘴:“嘘——‘田鸭子’可不是你们叫的,‘老喜鹊蛋’你们更不许提,不然,田仁要是跟你们急,那我可不管啊!”

正在此时,卫兵来报:“东方大人,田小将军带来了三个死的,一个活的!”

赵始成急忙迎接:“田小将军,你还真行!”

田仁跳着跑了进来:“东方大人,我还留着一个活的!”

东方朔拍了拍他的肩膀:“田仁,好样的!韩豹,你懂西域人的话,你来审审他!”

韩豹得意地:“是!”

早有两名士兵将那西域人押了上来。

韩豹与那人摇头晃脑、咿里哇啦地说了一阵。

那人害怕得很,也哇啦咿里、晃脑摇头地说了一通。

韩豹将手一挥,让士兵把那人带了下去。

东方朔急忙问:“你们说的是什么鸟语?”

韩豹却卖了个关子:“东方大人,别看咱这鸟语来,还真是好消息来!”

东方朔不想跟他“来”,只问:“什么好消息?”

“大人,郁成王还不知道我们大军到来来。”

东方朔突然站了起来,问赵始成:“赵将军,你见过郁成王是什么样么?”

赵始成很自负地:“当然见过啦!西域人的面相都差不多,个个都是大白布包脑袋,大胡子露在外。”

东方朔气得捅了他一下:“这个我知道!我问你,郁成王是不是与众不同?”

赵始成想了一想:“是的,他是与众不同!东方大人,您让我想想。那郁成王的脸,比别的人更红,红里透黑;对了,他的嘴角左边有一块大痣!”

东方朔高兴起来。“那就好!田仁,你去告诉李广利,让他务必在后天天一亮的时候,把大宛城给我围个水泄不通,决不许一个人出来,也不许一个人进去!你快去快回!”

田仁乐得屁颠屁颠地:“是,爷爷您看,田鸭子飞着去!”说完消失在帐篷外。

赵始成有所担心地说:“东方大人,这郁成国中粮草极多,外边便是护城河,河里的水都能吃;听说城里头还有水井,就是围上三年两载,他们也能受得住。而且郁成国的都城只有南北两个门,你打也不好打,光围恐怕不行啊!”

东方朔点点头,然后说:“赵将军,正因为此,我们先不围他。后天一大早,你和韩豹两人,带着一百军马,装成上次李广利的败兵,去郁成王的北门叫阵。你们在门口骂他们也成,朝他们撒尿都成,只要能把郁成王引出来,打杀几下,就算是头功!”

韩豹犹豫地:“大人,那您和大军呢?”

东方朔笑着说:“只要你们能把郁成王引出来,我们就能取胜。”

韩豹犹豫地:“要是郁成王见我们人多,又缩回去了呢?”

东方朔推了他一下:“那你就别管了,他要缩回,你就让他缩回去,关上城门也不要紧,不要追赶!”

韩豹与赵始成犹豫地互看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第三天上午,郁成国都城。

韩豹与赵始成带着百十个人马,个个都是残兵败将的样子,来到城北门外。守城门将见了,急忙拉起吊桥,关上城门。

韩豹大叫:“郁成王!你快出来!我们是来找你报仇的!”

赵始成跳起来喊:“郁成王!我们上次五万人马,就剩下这百十来个了!汉皇不让我们回去!我们走投无路,回来跟你决一死战!有种的,你就出来!”

郁成王果然出现在城楼上。“哈哈哈哈!你们这帮无用的东西!汉皇不让你们回去,就对啦!你们还要来送死么?”

韩豹大叫:“郁成王!有种你就出来!我大哥被你打死来,我是来给他报仇的来!”

郁成王一点都不急:“哈哈哈哈!你来什么来?你们来,我不来!”

赵始成再跳起来:“郁成王!我原以为你是个好汉,原来你是个缩头乌龟,只知道躲在乌龟壳里头!别看我们只剩下一百人,可个个都能把你杀死!你要不是孬种,就出来!”

郁成王听到他如此叫骂,很是愤怒:“你们这些汉人,打仗没什么本事,倒会骂人?我下去宰了你们!”

赵始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有种的你就下来,我要与你大战八百回合,等到八百零一个回合,我就会把你的脖子带着肠子,一块儿拔出来!”

郁成王大怒:“混账!”说完就想下去,可刚走几步,却又回去了。

韩豹接着大叫:“郁成王,你还是不敢的来!来,来,来,你下来,我只要八个回合,便会让我的剑,从你的屁眼里捅进去,再从嗓子眼里拔出来!”

郁成王愤怒得头发都要竖了起来:“这伙汉家残兵,你们欺人太甚!看我下去,割了你们的脑袋,当尿壶用!”

赵始成更是一阵大笑:“哈哈哈哈!郁成王,这可是你先说的!来,弟兄们,我们先将他们的护城河当做尿壶,尿上他一回!反正郁成王不敢出来,就让他们满城人,喝喝这个尿壶里的香水吧!”

众士兵纷纷往护城河里撒起尿来。

郁成王再也无法忍受,便率三百人,大开城门而出。

韩豹提着裤子就跑,边跑边叫:“赵将军,你先抵挡一下子,我还没提好裤子呢!”

赵始成接住郁成王便打。

汉军人少,边打边往后退。

正在此时,一阵鼓响,田仁带着上万汉兵冲了上来。

郁成王急忙止住:“撤!快撤!”郁成国的人急忙往后撤。然后拉上吊桥,关上城门。

韩豹刚刚提好裤子,拿出剑来,见郁成王已经缩了回去,便质问田仁道:“田鸭子,怎么就你自己,东方大人呢?”

田仁大怒:“你爹才是‘填鸭子’呢!东方大人这会儿,该把南门给拿下了!”

正在此时,东方朔带着二万人马到了郁成国的南门。

南门守将吓得魂不守舍,急忙在城楼上张望。

汉军在一辆大车上,放着一个长长的竹梯,竹梯之上,有一个尸首。那尸首白帽长须,脸比别人的更红,红里透黑;对了,他的嘴角左边有一块大痣!

守城人见到长梯子伸到了楼上,都围了上来,争着看他们大王的尸体,东方朔和几个士兵,却施展轻功,顺着梯子悄悄爬了上来。

郁成国的人都以为那是自己的国王,不禁甚为悲伤,有的人已经哭了起来。

东方朔突然站在城楼上,挥剑大叫:“汉军在此!郁成王早被击毙,你们还不受降?”说完长剑一挥,将那郁成国的旗杆一刀砍断,郁字大旗跌落下来。

守城门将大惊:“啊——!汉军上城了!大王已死啦!快快逃命啊!”

说完弃门而逃,向城内鼠窜。

东方朔命人打开城门,两万汉军一拥而进。

郁成国北门。

赵始成和韩豹率军还在懒洋洋地站着。

韩豹觉得撒尿挺好玩,便解开裤子,又在护城河边上撒起尿来。

田仁喊到:“赵将军!韩豹!你们准备好了,郁成王马上就会杀出来的!”

韩豹没尿,却要憋出尿来,慢慢地撒着,嘴中还说:“郁成王让我一泡尿就给吓回去来,他还敢出来?要是再出来,我一泡尿把他‘滋’回来!”

说话之间,郁成国的北门却又放下吊桥,城门大开,郁成王骑着快马,率众倾巢而出,从吊桥上冲杀过来。

赵始成与田仁急忙接住郁成王便打。

韩豹急忙提裤子,准备上马:“你们给我顶住,你们给我顶住!

不料这时郁成王偏偏向他冲来!

韩豹还没上马,急忙拔剑应战,没打几下裤子便掉了下来。他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提起剑对阵,一边躲藏,郁成王率领十余个人,从他这儿杀开一条血路,逃了。

韩豹气急败坏,只好把裤子再次勒好,然后就往前追。

田仁与赵始成一起猛杀逃兵。一个是要复上次之仇,一个是第一次战场上过瘾。二人在城门之北,大开杀戒。等到他们过足了瘾,这才发现从南门穿城而至的东方朔。

东方朔大怒而叫:“赵始成!田鸭子!你们两个红眼狼,别再杀了!“

田仁收住刀:“爷爷,怎么回事?”

东方朔气得直骂:“你奶奶的,这些人都不愿意再打了,我让他们不愿反抗的,都举起双手。举双手的就是投降了,你还杀他们做什么?”

田仁愣了一下:“杀郁成王啊?”

东方朔瞪大了眼睛:“郁成王呢?我让你在北门专门等着捉郁成王,你捉到了吗?”

田仁这才明白过来:“他奶奶的,都是这个韩豹,他一泡尿把郁成王给尿跑了!”

赵始成急忙上马:“我们快追吧!韩豹正在追呢!”

二人拍马就往北追。

东方朔指挥手下兵马:“把这座城清点一下,凡是放下武器的,都关起来;老弱妇幼,不许滥杀!”

然后他也纵马北上。

沙漠之上,烟尘滚滚。

一队异国兵马,约两千人的样子,全是老弱病残,出现在北边。

赵始成与韩豹见到这队人马,以为是郁成王的军队,便冲杀了过去,几下子便把队伍冲散。为首的二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是汉人,原来是上官桀。

上官桀见到打他们的是汉军,为首的正是赵始成,便大为吃惊,叫道:“赵始成!这是乌孙国的军队,是我们的盟军。你们乱杀什么?”

赵始成一急,也骂了起来:“他奶奶的,又杀错了!”

东方朔此时也率大队人马飞奔过来。

上官桀远远在叫道:“东方大人!我说服乌孙国王,他们派出了两千名士兵,做我们的盟军!”

东方朔看了看那些被冲散了的老弱病残一眼:“啧啧啧啧,上官桀,你搬来的这些兵,怎么没加上几个孕妇?”

上官桀不解地:“东方大人!要孕妇做什么?”

东方朔苦笑一下:“要是加上几个孕妇,不就老弱病残孕,一应俱全了吗?当年我打支楞儿的时候,带上一千母马,还管些用呢!”

上官桀也苦笑起来。“东方大人!我看乌孙国的国王,也是老弱病残孕合于一体呢。反正他愿意出兵,给我大汉助助威,皇上听了能高兴,那就行啦!”

东方朔不再理他,便看了看赵始成等人:“你们两个,还有田鸭子,这一回郁成王可是煮熟了的鸭子,愣让你们给放飞了,你们说,怎么办?”

上官桀此时恍然大悟地说:“原来先冲过去的十几个人,就是郁成王?他们朝西北的康居国方向逃跑了!”

东方朔怒道:“上官桀啊上官桀,你在皇上面前的那份聪明劲儿,跑到哪儿去了?两千人硬是挡不住郁成王十几个人,你的肚子倒不小,我看你就是那老弱病残孕中的孕字!”

上官桀摸了摸隆起的肚子,面红耳赤。他指了指韩豹等人:“都是你们没用!你们放走了郁成王,也不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们两千人,就是垒成肉堆子,也能把郁成王拦在这儿呀!”

韩豹自知有错,倒是诚实:“东方大人,都是我的错来。我一高兴来,就又去撒尿来,没想到还没尿完来,郁成王就冲了出来。”

赵始成也说:“东方大人,都是我的错,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田仁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爷爷,索性让我们带上三万人,打到康居去!”

东方朔冷笑起来。“你以为你这几万人,就算一棵葱啦!张骞大人给我说过,康居国和我大汉差不多,西边的疆土一直延伸到地中海呢!”

上官桀大吃一惊:“那,怎么办?”

东方朔想了一下,然后说:“皇上让我们打的是大宛。康居跟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们何必与我们作对?我们又何必与他作对?张骞大人还去过康居,康居应是大汉的朋友啊!还有,韩豹,你二哥是不是在康居的来?”

韩豹却不敢应承:“东方大人,我可不敢去康居的来!康居与匈奴也挺好的来,万一他们认出我是呼韩豹来,把我再送回匈奴来,乌贼单于还不要我的命来?”

田仁却说:“你不敢去,我去!”

东方朔阻止道:“你这个愣头青,哪儿都要去!上官桀。”

上官桀有些害怕:“东方大人,难道您让我去?”

“对。你那张嘴皮子,死人都能说活,难道康居王那儿,你还说不妥?”

上官桀想了一下:“这样也成。可是东方大人,您得让赵始成和韩豹两个都跟着我,当我的贴身保镖。”

赵始成只想捉到郁成王,为堂邑父报仇,便立即应道:“我没问题!”

韩豹却还害怕:“东方大人,我怕那儿的匈奴人多来,会认出我来!”

赵始成却提醒他说:“认出来怕什么?你二哥不也藏在康居吗?”

“那不是一码事来!我二哥是匈奴驸马来!对了,我二哥都改名为呼韩邪来!”

赵始成笑道:“这样也成,我就说你姓赵,是我的弟弟,你叫赵弟!”

东方朔点头称是:“好!你就装作赵弟。一来你要保护好上官大人,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二来你见见你的哥哥,让他帮汉人和匈奴人都做点好事儿,就说是我东方朔说的,他是匈奴驸马,别躲躲藏藏的,他的小舅子要是不得人心,他可以取而代之!第三呢,如果上官桀大人磨烂了嘴皮子,要到了那个罪大恶极的郁成王,你们一定要看管好,别让他跑了!必要时,就是杀死,也不能再让他溜掉!”

上官桀想了一下,又说:“东方大人,下官遵命。可下官要派两个随从,回长安给皇上和霍光大人报个信,说是郁成国攻下来了,得让皇上高兴高兴啊;我又去康居了,也得让霍光转告我家人一声啊。”

东方朔觉得上官桀还是聪明,便答应道:“好吧,好吧。你就派吧,我老喽,想不起来邀功请赏喽!”

上官桀向身边的同行者说了一番,二人转头而去。

赵始成则对东方朔保证说:“东方大人,请您放心,有末将在,就有上官大人在;康居国王要是不放人,我就摸着进去,也要把郁成王刺死!”

东方朔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来叫道:“田鸭子,你领着头,往大宛的都城边上飞!”

田仁高兴地向士兵们大叫:“是!野鸭子们,都跟着我这田鸭子,飞啊飞!”

长安城中,建章宫内。

武帝与公孙贺在一起。武帝有点烦躁,公孙贺更是小心翼翼。

一个月前,诸邑公主和卫青的儿子卫伉红红火火地办了喜事,平阳公主也高高兴兴。可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清早,这位已是婆婆了的平阳公主竟然一睡不醒,与世长辞了。太医们说,平阳公主是欢乐至极,喜血攻心(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是脑溢血),尽管如此,武帝还是悲伤了好些日子。公孙贺想,皇上,我要是也能这样没有痛苦,没有知觉地死去,那才好呢!可是皇上怎么想的,谁知道呢?天意难测!过了一会儿,武帝才问道:“丞相,那个在长安到处杀人、无恶不作的朱安世,拿到了没有?”

公孙贺颤颤巍巍地说:“皇上,老臣让杜周去拿,杜周说,他忙着镇压关东灾民,这事应算长安的治安,就让长安的执金吾赵禹去管罢;老臣又让赵禹去捉拿,赵禹却说,现在长安重要的事儿多得很,首先是要老百姓别闹事,朱安世这种人,为民除害,于皇上和京城治安没有什么大的妨碍。他还说,捉拿要犯是廷尉府杜周的事情。老臣也是无能为力啊!”

武帝冷笑起来。“哼哼!没想到朕的长安,有了廷尉府,却不拿贪官;有了执金吾,却不捉

奸贼,倒让一个京都大侠朱安世到处锄暴惩奸。丞相,你索性把长安的民众都发动起来,让他们个个见义勇为罢了!”

公孙贺大为不解地:“皇上,老臣实在不懂您的意思。”

武帝这回不再冷笑,而是开怀大笑:“哈哈哈哈!你们都不懂,都不懂!等到有一天,你们都懂了,便是什么都来不及了!朕先问问你,杜周和暴胜之把关东的闹事灾民,弹压下去了没有?”

公孙贺认真地说:“皇上,那个暴胜之,手段还真是辣得很!他带着廷尉府的特种兵,捉拿反贼的头儿,一拿一个准儿,一杀一大拨儿。老臣觉得他镇压的手段很凶狠,可是也有人说,这样子不行啊!”

武帝警觉起来:“谁说不行?”

公孙贺看了一下武帝的眼色,见他并无杀机,才说道:“皇上,辽东太守龚遂,还有平原太守卜式,他两个都不满暴胜之的做法,下边的官员,也有怨言呢!”

武帝有些动怒:“哼!要他们弹压灾民,他们压不下去,暴胜之给压下去了,他们又想当好人。朕总有一天,要修理修理这些专门讨好百姓的官员!”

此时公孙卿与栾大带人来报。

栾大大叫道:“皇上,大功告成啦!”

武帝看了他一眼:“什么大功告成啦?”

公孙卿慢慢地接过话来:“皇上,关东闹事的百姓,已经弹压下去;而李广利将军派人来报,他和上官桀已经率领二十万人马,再次进入西域,东方朔被他们拉了出来,出谋划策;而匈奴的乌维单于闻风丧胆,竟然被吓死了!”

武帝觉得难以置信:“果然如此?”

公孙卿加快了语速:“皇上,千真万确。西北的赵破奴将军派人来说,乌维单于的儿子乌师庐即了位,听说汉人会把乌师庐说成乌驴,索性就自称‘儿单于’,已经即位了!”

武帝冷笑起来:“好他个儿单于,朕要把他彻底消灭,让他孙子单于都做不成!”

栾大接过来说:“对!皇上,臣从昨天开始,就继续发功,力气全往大宛和匈奴的方向使着呢,估计没几天,还会有好消息传到您的耳朵里!”

武帝非常兴奋:“好!栾大,你好好发功!朕已增命你为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和大通将军。今天朕再次加封你为天道将军,让你挂着五个将军的金印,你到天神那儿,让他们多多帮忙,一定要把大宛和匈奴,都帮朕彻底除掉,不留后患!”

栾大磕头再拜:“小仙遵旨。”

武帝对公孙贺说:“丞相,捕捉朱安世的事,还由你负责!再者,你告诉公孙敖,让他密切注意北边朔方城一带的动静,随时准备剿灭匈奴!”

公孙贺低头称是:“老臣遵旨。”

大宛首府贵山城,屹立在高山之巅。

贵山城在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首都塔什干附近的小城卡散赛边上,那里的人们,至今还隐约地传说着两千一百年前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事。

当年李广利率领十万大军,像一条腰带,将贵山城从半山腰儿揽了一道,在脖子口儿又来一圈。

原本不想来此的珠儿,渐渐觉得这回来到西域特别过瘾,便要李广利把大宛人引出来,过上几招。一大清早,她便把李广利提拉起来,来到贵山城的东门。

“我说贰师将军,我爹要围城,你就知道围着。为什么不把大宛的将领叫出来,打上一回?”珠儿笑着问道。

李广利多年来第一次见到珠儿对她微笑,不由得心花怒放。“小师姐,要是我把大宛人引出来了,你可要打呀!”

“那还用说!你能把他们叫出来,就是你的功劳!”

“好!”李广利大为振奋,拍马驰向贵山城门,大声叫道:“大宛国的毋寡老贼听好了!我大汉十万大军到此,一要大宛良马,二要你的老命!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与我大汉对抗,你们是与老天作对啊!有种的,你们出来,我们在这城前边,决一公母!”

珠儿听到这儿,急着叫道:“胡说,胡说!是决一雌雄,不是决一公母!”

李广利倒是实诚,又对着城门叫道:“我们小师姐说了,要与你们决一雌雄!”

守在大宛北门的是毋寡最能干的两个儿子,一个是老二,名叫蝉封,另一个是老四,名叫蝉蜕。蝉封是个有智谋的人,是大宛王子中,唯一精通汉语的人,从小就和张骞和堂邑父打过交道。蝉蜕则是大宛第一勇士。他们本来说好了,决不出城与汉军作战,所以李广利一叫阵,他们就在城门楼子上窃笑,心里想,由着这个大傻瓜叫去。可是接下来,他们听到城下传来女人的说话声音,便不禁惊奇起来。西域的女子从来都被关在家中,如果出门,还要弄上一块黑纱将脸蒙上。没想到汉军之中,竟有女的,当然就要惊奇了。

那李广利还在城楼下大叫:“我们小师姐说了,要与你们决一雌雄!”

勇士蝉蜕将头探出,只见对面汉军阵中,一名女子浑身皆白,头上却扎着一块鲜红的绸子,犹如灰墙之上的一朵鲜花开放出来,不禁大喜。

“二哥,那汉军中果然有个女的!那个大汉,很是凶猛,可那个女的,娇艳得很,怎么能让她也上战场呢?”蝉蜕说着,灵魂好像已经出壳,就像将蝉蜕剥去一般。

“蝉蜕,别胡思乱想!汉人神出鬼没,听说这回又有那个东方朔出谋划策,我们决不可上当!”蝉封想把蝉蜕的念头封死。

蝉蜕却不以为然:“二哥,我们堂堂大宛,就像瓮中之鳖,躲在城里,也太丢人了哇!说什么我也要与他们战上一回,战败了,蝉蜕我也就服气了!”

蝉封知道他四弟的心思,无非要与汉家女将会会。他自己何尝不想看看汉家女子的身手呢?于是他想了想,说道:“要打可以,可要听从我的安排。”

“二哥,四弟从来都是听你的!”蝉蜕忙说。

蝉封从身边又叫来一员猛将:“蝉蛹儿,你敢去与那个狗熊一样的汉将打几个回合吗?”

一个比李广利块头还要高大粗壮的西域大汉走了过来,他还真像蝉蛹儿放大了两万倍。只见他抬起两只大手,将大胡子一捋,答应道:“二公子,咱有什么不敢的?只要四公子敢出去,咱就敢出去!”

“好,你们两个,一人打一个,谁先胜了,就帮另一个!”

“行嘞!”蝉蜕和蝉蛹儿都很高兴。

蝉封走到城墙边,用流利的汉话对着李广利喊道:“汉家的大黑熊!你听好了!我们大宛人不是不敢打,而是你们人太多,以多打少,不算本事!”

李广利不敢说一对一地打,便愣住了。

珠儿早将话茬接了过来:“我们就一对一地打,有种的你们出来!”她那尖细而悦耳的声音,早让大宛城楼酥了半边。

蝉封并没有忘乎所以,他继续喊道:“我们说好了,你们出两员大将,我们也出两员大将,两个对两个,别的人不许上!”

珠儿早已跃马走到前边:“好吧,姑奶奶也过来,等着你们!”

李广利一看,珠儿是让自己和他一块儿打头阵,不禁心里一哆嗦。

珠儿瞪了他一眼,又向城上大叫:“你们下来吧,两个对两个,多出一个人,便不是好汉!”

“还有!要是你们打败了我们,我们的人就由你们抓走;可是你们要是败了,也得跟我们进城,不许过来抢人!”蝉封这话里头充满着邪劲。

珠儿冷笑起来:“就由着你们!你们有种的,就下来!”

蝉封见汉家的小女子如此刚烈,不由地大为兴奋。他对楼下已经上马的蝉蜕和蝉蛹儿说:“我们大宛,你两个是数一数二的勇猛之将。要是你们都败了,我们就没法和汉军再打了!你们两个,千万不可轻敌!”

蝉蜕和蝉蛹儿早等不及了,双双拍马出城。

李广利见吊桥放开,城门内冲出一个胖的,一个瘦的,双腿不禁哆嗦起来。天哪,原来那个胖的,比自己还要大出几圈来。他座下的马也大,就和大象差不多!天哪,你们大宛人还叫我李广利是狗熊,你们要是狗熊起来,我李广利还不是兔崽子一个?

珠儿早已拔出剑来,亮出一道寒光。

蝉蜕冲在前头,他二话不说,就举起长枪,向珠儿冲刺过来。

那胖蝉蛹儿没得挑拣,就举起鬼头大刀,对准李广利砍了下来。

李广利知道,哆嗦也没用处,于是举刀相迎。好在他胯下的马也是上等好马,知道如何闪转腾挪,而李广利则平生第一次知道相比之下,自己如何地灵巧,便与那大蝉蛹子周旋起来。

珠儿与蝉蜕交手打了几个回合,便知这个蝉蜕果然功力不凡,于是抖擞精神,用剑挑动着那杆长枪,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让他尽力拼杀。十余个回合之后,珠儿便知道那蝉蜕的心思不全在打仗上,心中一怒,便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

大蝉蛹儿与李广利两熊相交,只觉得汉家的大黑熊不过尔尔,于是佯攻一刀,让对面的黑熊躲闪一下,然后将长长的刀把儿向前一推,双手再向左下方顺势一捅,早把汉家那只黑熊捅到了马下,然后举刀便砍。

李广利刚刚落到马下,突然听到一阵风呼啸而至,知道躲闪已是不及,便从马下推着那只坐骑的脖子,挡了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那匹乌孙良马的脖子被蝉蛹儿的鬼头刀砍了下来。那马带着半截儿狂嘶,鲜血喷涌,直喷向李广利的身上。那马的躯体,也顺势压在李广利的身上。

与此同时,那边的珠儿早已将带着邪意的蝉蜕让了过来,她身子向右一闪,躲过长枪之锐,将那枪夹在自己的左腋之下,右手反将过来,将剑一举,也是“咔嚓”一声。

原来那蝉蜕见枪被夹住,急忙伸出左手来挡那道寒光,不料左手腕子突然被寒光扫了一下,那只带着玉石手链的手掌,早已飞向护城河中。

蝉蜕惨叫一声,落下马来。

那边的大蝉蛹儿早将鬼头刀又举起来,对准李广利连砍两刀,不料李广利躲在马的尸体下,两刀剁到马的身上。他听到背后一声惨叫声音很熟,接着又是“咕咚”一声,便知蝉蜕大事不妙,于是放弃马下的那只笨熊,转过身来对付汉家女子。

珠儿早将利剑收回,却把蝉蜕的那只长枪掉过头来,与大宛的大胖子的鬼头刀展开周旋。

再说那蝉蜕落到马下,甩了甩光秃秃的左手,正想往回撤,突然发现不远处的马尸下,汉家的大黑熊满脸是血地挣扎着,于是恶从胆边起,怒向心头升,也不觉得左手疼痛了,飞步过来,便用右拳对着那张血脸猛击。

李广利像一头被他杀过几百次的猪,在马尸之下一边甩头,一边狂叫。

珠儿知道大事不好,于是右手持枪,逼住大蝉蛹子的鬼头刀,然后悄悄伸出左手,从身边拔出剑来,向那边的马尸前猛地一甩。

蝉蜕只觉得后背猛被扎了一下,然后就向后蹬了几下脚,就像初升的太阳晒干身上的露珠之后,再也无法褪下外衣的蝉儿一样,静静地躺在死马身边。

大蝉蛹儿不禁一惊,趁着珠儿右手枪力锐减,又将大刀举起,对准前边的马头和人身,发出千钧之力,愣着劈了下来。

珠儿刚才已经分心,此时硬躲已是不及,便将空着的左手,对着坐下的马的眼睛,拼命地一点。

那马剧痛无比,前蹄一扬,生生地从地上直立起来!

珠儿的身子急忙往右一偏,那马也被她坠得右后脚一软,原地转了一个直角,足足有九十度之多。

大蝉蛹儿用力过猛,眼看着砍了一个空,也是难以收住,先是大刀落地,然后竟连人也跌下马来。

珠儿没等自己的马蹄落下,便将枪头一调,枪头戳到那个足足有水桶粗的大胖脖子上,只要他一动弹,她就准备来个长签串肥肉。

城楼上的士兵和城河边的汉军全看傻了,除了激战着的人之外,当时只有两个人还清醒着,其中一个是一心全在珠儿身上的傅介子,另一个便是对汉家女将胆颤心寒的蝉封。

傅介子生怕城上此时放箭,便手举长长的盾牌,率先冲到珠儿身边。

他的马刚跑几步,就听到城门上蝉封在用汉语和大宛语连说:“放箭!放箭!”

傅介子的举动和城楼上的喊声,早把城下的汉军也惊醒了。他们急忙拍马上前,冲到护城河边,用各式各样的盾牌将珠儿和马下的李广利,连同大宛的大蝉蛹儿,全部保护起来,一任城上飞蝗如雨。

而远处的汉军,也是强弩齐发,射向城楼。

灭掉郁成王两天之后,东方朔便与田仁率领五万兵勇,渡过高山之侧的伦河,直达大宛首都贵山城。

头上缠着纱布的李广利和傅介子率众出来迎接。

李广利老远地跑过来:“哎呀!师傅,您怎么才来了!徒弟我围着这贵山城,都十来天了!他们一开始还有两个傻瓜出来应战,徒儿我和小师姐猛抽他们一阵,他们便躲进城中,像缩头乌龟一样,怎么骂也不出来,我差一点也往他们护城河里边撒尿了!”

珠儿在马上举起鞭子:“你敢!”

李广利急忙求饶:“哎呀!小师姐,我说想撒,可没敢撒呀!师傅,您看看,小师姐连我拉屎撒尿都要管呢!”

东方朔前一天便知道了这边俘虏住了一名大宛猛将,便对李广利说:“你以为学着韩豹他们,在城河里头撒了几泡尿,就把大宛国王给尿出来啦!你十多万人,把自己的尿撒干了,也没用!我问你,你吃的什么水?”

李广利用手一指:“吃这护城河里的水。”

东方朔笑了起来:“是啊!你李广利多能啊!你干脆把尿尿到自己的锅里算了!”

珠儿看了傅介子一眼,两人在一旁笑了起来。

李广利这才明白过自己锅里的味来,于是也傻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那,师傅,我们也不能老这么围着啊!再围上一个月,给我们部队送给养的几万差役,都供应不上了!”

东方朔心想,你还知道给养?总算没有白来!于是他将手一挥:“李广利,你把这座城给我围好了,不许一个人进出。珠儿,走,陪你爹我转转去。”

珠儿看了看田仁:“爹,我有一个跟屁虫,你也有一个跟屁虫,这两条虫,还真不赖。”

东方朔认真地看了一眼珠儿,觉得她看上去更年轻了,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珠儿不知所措地:“爹,珠儿怎么啦?”

东方朔大为惊讶:“珠儿,你吃了多少何首乌,怎么真的变成去年二十,今年十八啦?”

傅介子却说:“东方大人,依我看,小姐是去年十八,今年十六,比我们小得多啦!”

珠儿不好意思地撒娇道:“爹,珠儿本来就不大嘛!你看看你,乌溜溜的头发,都像我大哥了!噢,你想要我再老一些,您年轻点,让我当修成君,做你的老姐姐?还是当齐鲁……”

东方朔拍了拍她的头,忙止住地说:“别胡说,别胡说!珠儿,你不能老是长不大!比如,你也该想想,这大宛城怎么才能攻下来呢?”

珠儿无奈地摇摇头:“老爹!我和傅介子四周都看了,什么法子也没有!这贵山城啊,四面是山,山中有水,水上有岛,岛上建城。爹爹,这个地方,没有神仙的办法,恐怕三年五年也攻不下来。皇上发来的七八万差役,从玉门关到这儿,千里迢迢运送军粮,根本就供不上。您带来的郁成国的粮食,十多天还不吃光?”

东方朔想了一想:“爹这回,是被逼上了贵山城哇!”

珠儿笑着说:“爹,你这智多星,要是也没办法,我们半个月后,就得人吃人喽!”

东方朔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爹说什么都得想出办法,拿下这贵山城!来,上马,跟我去撒撒野!”

四马追风,围绕贵山城转了起来。

大漠之上,六马慢驰。

上官桀与韩豹走在前头,赵始成和被缚在马上的郁成王居于其中,赵始成不停地用鞭子抽打着郁成王。另两个士兵走在后边。

上官桀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康居国王还真的放人了!”

韩豹忙应答道:“上官大人,你真行来!咱要是有你这张嘴来,就能通行天下的来!”

上官桀点点头:“你二哥呼韩邪,也帮着说不少好话来!对了,你二哥不是也要你别叫韩豹了,还是叫赵弟好吗?”

韩豹红着脸说:“他怕人说韩豹是汉奸!”

赵始成不满地说:“韩豹,你别赵弟不赵弟的,要是路上让这个郁成王跑了,你还叫你的韩豹,你还得被人叫汉奸!”

韩豹吃惊地:“什么?是上官大人不让杀他的!要是我,早就将他杀了!”

上官桀解释道:“我想把他带到长安,让皇上亲自下令,将他处死啊!”

赵始成不满地说:“还带到长安?恐怕到不了大宛,一遇上强人,他就跑了呢!”

上官桀觉得也是:“那你说,怎么办?”

韩豹从后面拔出剑来,转到右边,“唰”地一下,将郁成王的头斩了下来,然后大叫:“就这么办!你们谁再敢说我是汉奸来,我就砍下谁的头来!”

赵始成见韩豹蔫不出溜地就把郁成王的头给砍了,不禁勃然大怒:“郁成王是我的仇人,杀了他也应该宣判几下,给堂邑父大人报个信儿,你怎么就这么动起了手来呢?要杀他,也该由我来杀!”

韩豹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早怎么不杀来?眼下您再补几刀来!”

赵始成果然愤怒地上前补了几刀:“对,对,我来补上几刀!再替堂邑父补上几刀!韩豹,还是你有种,你是我的兄弟,我的好兄弟!”

韩豹再次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那你还不叫我赵弟来?”

赵始成也大笑起来,“赵弟赵弟,就把汉奸的臭名留给韩豹吧,你是赵弟,你是我的好弟弟!”两人说着,居然就在马上拥抱了起来。

上官桀喃喃地说:“也好,也好。赵将军,韩豹,到了长安,我给你们一块儿请功!”

赵弟叫了起来:“别叫我韩豹,我就是赵弟,就是赵弟了!哈哈哈哈,我永远不会被人称作汉奸了!”

贵山城边,汉军重围。

李广利头上的纱布依然存在,他耀武扬威地骑在马上,高声叫道:“大宛国的国王毋寡,你听好了!汉军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们还不出城投降,还不献上你们大宛的良马,我就叫你们成为干沟里的癞蛤蟆!”

贵山城内,毫无动静,只有四周的山峦,回应着他那熊一般的咆哮之声。

贵山城外,群山缺处。

东方朔与珠儿站在一个大洞之外,看着傅介子和田仁领着士兵往外掏土挖洞。一会儿,傅介子满身泥土地跑了出来。

珠儿问道:“怎么样?见到水了吗?”

傅介子擦了一把汗:“有门儿,沙土已经湿漉漉的了!”

东方朔急忙叫道:“田鸭子!快点领人出来!”

田仁满身泥土地从洞中钻出来:“爷爷,都快出水了,您叫我干什么?”

东方朔笑着说:“你这个旱鸭子,要是水真的涌出来,你和这几十名士兵,还要命么?”

田仁恍然大悟:“对啊!那怎么办呢?”

东方朔对珠儿说:“快,快用绳子,把田仁他们几个的腰全给拴上!”

珠儿拿出一根长绳子,将田仁和另外四个士兵的腰全给捆上。他们又都钻进洞中。

傅介子跃跃欲试:“珠儿,不,师傅,挺好玩的,给我也捆上,我也进去!”

珠儿怒而嗔道:“你这个北地人才是真正的旱鸭子,要是大水冲了过来,还不把你呛死?”

傅介子笑了一笑,不吭声了,急忙叫过一队士兵:“来,咱们拉住绳索,别让大水把田鸭子冲跑了!”

东方朔对着里面大叫:“田鸭子!见到水出来,就赶紧往外跑!”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洞内面一阵叫嚷:“洞口穿喽,水出来喽!”

傅介子和一队士兵死死地拉住绳子,眼看拉不住了,他急忙将绳子绕在一块巨大石头上。珠儿赞许地点了点头,对傅介子笑了一笑。傅介子的脸却红了起来。

只听一阵呼啸,大水从洞中涌了出来。田仁等五个人满面泥浆,被水冲得好远好远。傅介子等人拼命地往回拉绳子,最后连东方朔和珠儿也加进了收绳子的行列。

大水呼啸,全部流向山外,转眼之间,山坡上形成了一个污浊的大湖。

东方朔边把田仁等人从水中捞出来,边说:“田鸭子!这回你真的成了水鸭子!”

田仁甩了甩一头泥水:“快,爷爷,我们快到山上边看看!”

东方朔和众人翻过山坡,只见护城河边卷起一个巨大的旋涡,远处的河水都被这个旋涡吸了过来。

李广利像个大孩子一样,在护城河边一面跳着,一边高叫:“噢!水全放光喽!大宛国的人听好了!护城河里的水一会儿全光啦!你们就是想喝我的尿,我都不愿意撒呢!”

众士兵大笑。

田仁突然大叫:“毋寡,毋寡,命快没啦!”

众士兵齐声叫道:“毋寡,毋寡,命快没啦!”

他们的叫声错落有致,犹如春日雨后一片蛙鸣。

李广利叫着叫着,觉得不对劲儿,便吃惊地说:“田鸭子,怎么我们都成癞蛤蟆啦?”

珠儿马上接过话茬来:“可不是嘛,西域也该有个蛤蟆滩呀!”

三天以后,上官桀、赵始成、赵弟等人,带着郁成王的头颅,来到贵山城下。

李广利忙将郁成王的头挑了起来,对着贵山城内大叫:“大宛国王毋寡!你快看啊!康居国不会帮你们,他们把郁成王都献出来啦!你们三天没有水喝了,想喝自己的尿,恐怕也没啦!”

此时贵山城楼上出现一片白旗。一个人头露了出来,是一个陌生的面孔。只见他的手中也提着一个人头,用汉语叫道:“我们投降了!都是毋寡国王不自量力,敢与汉军较量,我们已经将他杀掉,我们愿意投降!”

田仁大叫:“你是何人?

城楼上人:“我叫昧蔡!是大宛国众议院的议长!”

李广利笑了起来:“还霉蔡,老子正想吃霉菜扣肉呢!”说完看了东方朔一眼:“师傅,您说,他们会不会诈降啊?”

东方朔大笑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玩诈降的把戏?”

李广利高兴地:“那我们这就大获全胜了?”

上官桀走了过来:“东方大人,我们还是痛杀他们一次,回去好向皇上交待啊!”

李广利也随声附和:“是啊,师傅!我们再来个大开杀戒吧!”

东方朔的脸顿时板了起来:“困兽犹斗,何况人乎?难道你们非要这些疲惫的汉军再死上几万人?”

上官桀不再争了,急忙跑到前面大叫:“昧蔡!只要你交出大宛良马,汉军就放过你们!”城楼上人说:“昧蔡向你保证:大宛良马全藏在贰师城里,我这就带你们去取!”

城门大开,大宛人成群结队,倒拿着刀枪,举着白旗,还带着大大小小的水桶,跑出城来。汉军并未丧失警惕,举刀相向。

大宛人纷纷扔下武器,只带着水桶,在汉军的监视之下,跳进山后边已经变清的湖水里,大口大口地狂饮起来。

建章宫中,武帝来回不安地走动着。

霍光与公孙卿等人立于武帝两侧,都在远远地看着栾大在那儿作法。

正在这时,老丞相公孙贺带着刘屈牦和孟晖等人走了进来。刘屈牦和孟晖见到武帝,双双下跪。

公孙贺步履蹒跚地说:“皇上!刘屈牦和孟晖他们,把您写的石碑,亲自立到了昆仑山上!”

武帝大喜:“好!卷毛儿,孟晖,你们说,碑立得怎么样?”

刘屈牦跪拜在武帝脚前:“皇上,臣等将那大碑一立到昆仑山上,便见那碑闪闪发光啊!”武帝有点疑虑地:“孟晖,是这样的吗?”

孟晖也犹豫了一下,还是随声附和说:“是的,皇上,那碑是在闪闪发光!”

武帝自言自语地:“莫非真有天神助我?”

此时江充带着两个人跌跌爬爬地走了进来。

江充边跑边说:“皇上,大喜啊!大喜!”

武帝眼睛里放出异彩:“有什么大喜的?”

江充高兴地叫道:“皇上,上官桀派人来报,我大汉兵马在西域首战告捷,剿灭了郁成国,报了当年车令被杀之仇;郁成国王仓惶出逃,我大汉兵马正在乘胜追击!”

武帝高兴地叫道:“好哇!公孙爱卿,你再派快马到西域,传朕的旨意,要他们把郁成王、大宛王统统活捉,要是不能活捉,也要把他们的尸首弄回来!”

公孙卿忙说:“臣遵旨。”

栾大急忙停止作法,收起剑来,跑到武帝面前:“皇上,都是臣的功力无边!臣又请来大神,他们说不仅要帮皇上得到大宛良马,还要连匈奴一块儿连根拔掉呢!”

武帝看了看公孙贺:“丞相,公孙敖那边有什么情况?”

公孙贺说:“皇上,老臣听公孙敖派来的人说,新立的匈奴儿单于暴虐成性,党同伐异,任意杀戮,匈奴大将,人人自危,有的已经和我大汉军马联系,准备弃暗投明呢!”

武帝大喜过望,以为这应是栾大的功劳,便说道:“好!栾大,你的功没有白发!既然你未出长安,便胜了西域,朕便封你为侯,为‘乐通侯’!”

栾大一听说皇上给自己封侯了,高兴得将手中的旄节一扔:“什么?皇上,您真的封臣为侯啦?什么侯?”

“乐通侯!乐而通天、通地、通鬼神,栾大,你要继续为朕作法,把‘宇宙语’念得再响一些,务必使我大军在西域大获全胜!”

栾大“扑通”一声跪倒于地,“皇上!栾大等的就是您这句话啊!”

贰师城外,烈火炙人。

汉军大队人马在烈日下痛苦地等候着,等待贰师城内的人马出来。有的人已经晕倒。

东方朔在城门口急得气喘吁吁,直想发作。珠儿和田仁在一旁给他扇着扇子,而傅介子和新改名赵弟的韩豹,则在一旁给珠儿扇着扇子。

许久许久,大宛降将昧蔡和李广利、上官桀等人从城中带出几十匹高大的骏马走了出来,后边还跟着三千匹次一些的骏马。李广利和上官桀得意洋洋。

珠儿在傅介子等人的陪同下,走上前去,一边抚摸着马,一边赞叹着:“这马可真好啊!爹爹,你也来看看啊!”

东方朔回头看着那些热得将要昏倒的士兵和差役,神色忧伤地摇了摇头。

李广利也上来讨好地说:“师傅,您看,我们一共得到三十多匹大宛良马,还有三千多匹次一些的。就是这些次等马,也比乌孙的天马还要高大啊!”

东方朔看也不看那些大宛良马,又把目光盯到那些热得将要昏倒的士兵和差役身上。珠儿和傅介子、田仁等人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李广利的眼睛从来看不出好坏,何况他还要用白布包着已经好了的伤口呢?他凑上来说:“师傅,上次我随张骞大人把乌孙的马带到了长安,皇上把那些马命名为‘天马’。如今这三千多匹马,比那些乌孙马还要威武雄壮,您说,该叫什么马为好呢?”

上官桀也笑嘻嘻地凑上来:“是啊,东方大人,您是最有学问的,您给这马取个名字吧!”

东方朔的眼中,汉家士兵的汗在流着,他觉得那不是汗,而是血。听了李广利和上官桀二人的话,他突然大吼道:“叫什么名字?叫汗血马!是汉家士兵的汗和血换来的马!”

李广利惊讶地叫了起来:“‘汗血马’?师傅,这个名字多难听啊!”

东方朔吼了起来:“难听?难听什么?要是把你上次葬送了的那几万士兵都算上,这些马就该叫‘丧命马’了!”

李广利这回明白了,于是面红耳赤地说:“什么?‘丧命马’?不行,师傅!皇上听了,会生气的!”

珠儿一听他说皇上要生气的,她在一边倒率先动起气来:“什么皇上会生气?你就不怕我爹生了气,把你逐出师门?”

李广利不知所措:“这……”

珠儿“唰”地拔出剑来,指着李广利的咽喉:“你说,两个名字你要哪一个?是叫‘汗血马’?还是‘丧命马’?”

李广利吓得浑身哆嗦:“这……就叫‘汗血马’吧。”

上官桀见珠儿动了手,生怕闹出事端来,便走过来劝解道:“不管叫什么马,反正我们得到了大宛的宝马。东方大人,我们这就押着这些宝马回长安,您是跟我们一道走呢,还是再到昆仑山去给皇上找仙桃子呢?”

东方朔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冷笑道:“上官桀,你们觉得仗打完了,有我在这儿碍眼,是不是?”

上官桀笑嘻嘻地说:“东方大人,我这可是按照皇上的旨意行事啊。在这西域,李广利是征西将军,我是监军。皇上命令我们两个指挥军队,而让您给他找仙桃。再说,给皇上养马护马,牵马赶马,这种罪该让我上官桀这个养马的受着,还有李广利这种杀猪的人受着。您神仙般的身体,怎么能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呢?”

东方朔更是冷笑起来。

珠儿的面色转为愤怒。

李广利听了上官桀的话,突然也奸笑起来:“嘿嘿嘿嘿!师傅,皇上给您的任务,是去昆仑山上摘仙桃,您还没摘到呢!您要是还想去摘,那徒儿我就给您派上三千兵马?”

上官桀更是皮笑肉不笑:“哈哈哈哈!东方大人,你看,这就是皇上让你带的徒弟!东方大人,仙桃寻不到,也不要紧。您送到西域的乌孙公主,眼下可麻烦着呢!”

东方朔惊问:“乌孙公主?她怎么了?”

上官桀煞有介事地说:“东方大人,下官上次到乌孙调兵时,就看到乌孙国王腊骄靡病重啦。按乌孙国的规矩,一旦老昆莫去世,就由他的孙子军须靡即位,乌孙公主必须嫁给新任的国王。可我们汉家的公主,一想到朝为爷王后,夕做孙子妻,心里难受得很,终日以泪洗面呢!东方大人,乌孙公主说您答应了她的,说您一旦到了西域,只要是路过乌孙国,就一定要去看她呢!您可要实现诺言啊!”

东方朔望着长长的汉军护马队伍,半日说不出话来。

珠儿以为爹爹中了暑,急忙在他的头上敷上汗巾。

东方朔不耐烦地将汗巾打掉,口中急躁地说:“不跟这些龟孙们一块儿走啦,我们到乌孙国去!”

上官桀却阴阴地笑了起来:“好,东方大人。乌孙国的两千人马,虽说没有打仗,也作为我们的盟军,威风了一回。东方大人,就烦您将他们领回乌孙吧!”

乌孙国的将领一听这话,高兴地就去集合自己带来的一路上观战的两千人马。那些老弱病残者一听要回乌孙去,顿时沙漠上鸟语花香。

珠儿却走到李广利面前,再次动了动剑,问道:“李广利,你还没答应我呢,你准备给皇上说,这些马到底叫做‘汗血马’?还是‘丧命马’?”

李广利恨不得珠儿马上离开,便连连点头说:“叫‘汗血马’!小师姐,我听师傅的,叫‘汗血马’,还不成?”

东方朔没有理他们,抬腿上了自己的白额花马。

珠儿和傅介子、田仁急忙赶了过去。

赵弟起身便想追过,却被赵始成拉住了。

乌孙国的两千人马,也跟着他们,踢踢踏踏地向东北走去。

李广利与上官桀坐上搭着凉篷的车子,手持马鞭,边走边抽打着两边的差役者和士兵。

三十多匹高头大马在他们的中间走着。每匹马的周围,都有二十多名差役,用手举着缝成大块大块的遮阳布,给大宛良马遮荫。烈日之下,有个人走不动路。李广利拿起鞭子,对准那人便抽。那人随即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李广利便从队伍中叫过一个士兵:“你,过来,扯起布来,把马遮好了,别让日头晒着!”那士兵却说:“李将军,我不是差役,我是士兵啊!”

李广利一鞭子抽了过去,口中骂道:“你这个臭士兵,又值几个钱?你跟那些差役有什么两个样!他们倒下了,你们就得上!”

那士兵无奈地走了过去,扯起遮布。

上官桀在车中点头称好:“哈哈哈哈!李将军,东方大人一不在这儿,你就有主意啦!我看,那三千匹次一点的马,也得这么保护着,让他们十个人护着一匹,一匹也别让热死了!”

李广利高兴地挥舞着鞭子:“对!你们这几队兵马,都过去,过去把那些良马,用大布遮起来!”

一个将领模样地人说:“李将军,没有那么多的布啊!”

李广利大吼起来:“没有布,你们身上穿的不是布吗?把衣服都脱下来,扎在一起,给马遮荫!”

那将领不满地嘟囔着:“没想到我们的性命,还不如这些马值钱。”

李广利大怒,拔出剑来,便将他砍倒在地:“你他娘的猪!猪的命本来就不如马值钱!老子这回来西域,差点命都丢了,也没敢说命不值钱!听好了,都把衣服给我脱下来,谁再要不听令,就跟他一个样!”

众士兵急忙脱下自己的衣服,一个个赤着膊,用衣服缀成遮阳布,把马遮住。

烈日之下,一个个赤膊的肉体倒了下去。

大宛良马的马蹄依然有力地蹬踢着戈壁滩。

夜晚来临,狂风怒号。

汉家差役和士兵们在凛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拥挤在一起。

一阵冷风吹过来,大宛良马开始嘶鸣。

李广利骑着马走出来,大声叫道:“你们谁也不准穿衣服!把这些马,都给我盖上了,要是死了一条马,我就把你们全部碎尸万段!”

士兵们急忙将众人盖上的衣服拿开,盖在大宛良马身上。

赵始成和赵弟二人坐在帐篷里,连气也不敢大喘一声。

天亮之后,许多汉兵僵硬地倒毙在大漠之上。

据《史记·西域传》记载,李广利再次回到玉门关,原来的十多万兵马,七八万差役,还只剩下一万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