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南郊有个叫丈八沟的地方,是一块风水极好的去处。一条小河,从西向东蜿蜒曲折 地流过,水势缓慢,加之终南山挡住了风的势头,平日河面平静如镜,能够将整个终南山色, 全部倒映在河水之中。河边偏有一片片碧绿的农田,和终南山林相映成趣,风景十分宜人。 汉景帝喜欢这里的景色,于是稍稍违背了不事奢华的祖训,悄悄地在此修了个小行宫。不料 他身体欠佳,很少能出来游玩,于是当他将女儿平阳公主嫁给曹参的孙子曹寿时,便把这个 建筑和周围几百亩良田,全部赐给了女儿,成了平阳公主的府地。汉武帝还是太子时,就常 到姐姐这里来玩耍,一来平阳公主是他的亲姐姐,二来他太喜欢这里的景色;还有,酷爱打 猎的他,可在这儿直上终南山,纵马驰骋,快意非常。自从当上皇帝后,狩猎大都在皇宫旁 的上林苑中,丈八沟便清静了好一阵子。
谷雨前后,是丈八沟最美的时节。一天中午,平阳公主和丈夫曹寿突然接旨,皇上今晚 驾临此地,命平阳府准备家宴,招待司马相如夫妇。
司马相如自从到了长安,虽说官儿封得不大,不过侍郎而已,他的名气可日渐远播。一 个人因为文章词赋而得到皇上的青睐,万里相召进京,这已够风光的了,何况他临来之前在 临邛以琴挑逗卓文君私奔的事情,经过杨得意和众人的演绎,就更是扑朔迷离,成了长安街 头巷尾的谈资,不仅文人学士希望与他们夫妇相交,就连公主王孙,甚至是皇上和皇后,也 觉得这对宝贝让人兴奋。可是女人毕竟是女人,上不了朝堂,封不了官爵,只一个诰命夫人, 也就完事。武帝刘彻和皇后阿娇很想看看这卓文君是个何等人物,二人又不想在宫中招惹皇 太后和太皇太后注目,于是便想到了平阳公主所住的这个地方。
今天,最兴奋的当然是平阳公主。这个老实巴交的女子,从小就被母亲严格约束,又有 个当太子的弟弟处处抢她的上风,还有一个姑妈──长公主,现在已是窦太主,凡事要在公 主行列中占据老大的位置,所以她安居府中,与身体一向不佳的曹寿过太平日子。听说皇上 与皇后要幸临,她和丈夫忙得手忙脚乱。所有好吃的都想了多遍,所有器具都检查再三,所 有家人都训导了十到八次。最后,夫妇两个被一件事情难住了:家中没有像样子的乐队,歌 舞者也不多。自从景帝驾崩之后,长安城中禁乐百日,歌舞乐伎大都歇息了,此时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曹寿想出个主意:他们家有个姓卫的老妪,她的儿子和女儿是从陇西来的,那儿子 会吹埙,女儿的歌唱得很有味儿。平阳公主连连说好,皇上自小在宫中长大,听那些长安歌 女的歌已经腻了,说不定会很喜欢乡间民谣呢。于是亲自去辅导那兄妹两个,让他们关键时 刻入场。忙了几个时辰,这夫妇俩心里才稍微踏实,看看日头西沉,于是便到门房里准备接 驾。
“今天弟弟太给我面子了,我太高兴啦!”平阳公主说。
“可不是吗!自从赵绾王臧两个在霸陵吊死,尸骨都没收全,皇上至今可没露过一次笑 脸呢 。 今天难得他有兴致。”驸马天生的就会随声附和。
“好在太皇太后息了怒,让厚葬他们,还赐给他们妻儿许多金银绸缎,不然,皇上会更 难过呢。”
“可是,窦婴的相位被免了,我舅舅田鼢也丢了太尉的官,太皇太后指定许昌为宰相, 庄青翟当太尉,皇上心里可郁闷啦。”
“那也没办法,从高祖时候,我祖父就定下了仁孝立国的法度,谁也不能不听太皇太后 的话。”
这时,外边候风的远远报来:“司马学士和夫人到!”
“贵客来了,快请!”平阳公主和曹寿整整衣服,从容地来到门前。只见司马相如携卓 文君从车上走出来,一个春风得意,另一个落落大方。
“哟!司马学士,恭喜你啦,刚当新郎,又封侍郎。皇上令我们摆家宴接待您和夫人, 真是我们的荣幸啊。”平阳公主的话,说得特别流畅,连驸马爷都有点意外。
司马相如连忙施礼:“小可不才,蒙圣上和公主如此厚爱,感激不尽。”
“哟!这就是卓文君吧!真漂亮!皇上安排家宴,就是想见见你这大美人呢!”
卓文君略带羞涩:“公主玩笑了,能见圣驾,是小女子福份,还要多谢公主啦。”
平阳公主上下打量一番:“你可真会说话。看你,不施脂粉,也是这么楚楚动人,怪不 得把司马先生迷得魂都出了窍呢。要是我是男人啊,不会弹琴,也要学上三日!”
“公主见笑了。”司马相如面色微红。
外边又报:“东方大人到!”
平阳公主又忙着迎接:“伴驾的来了,皇上和皇后就要到了,快,快,赶快迎接。”
东方朔和杨得意一道走进来,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先上前作揖,他两个呵呵一笑,连忙参 见公主和驸马。
卓文君已有好几日未见到东方朔,此时再见到他,未免想寒暄两句,不料司马相如却把 她拉到了一边。
卓文君却不喜欢他管得这么宽,一甩袖子回过身来,瞪了司马相如一眼。“你怎么能如 此小器?”话还没说完,只听外边高叫:“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急忙跪地迎接。一帮乐舞,在大门前吹奏起来,声音并不那么中听。
汉武帝身着便装,神情随和,脸上挂着笑容;皇后阿娇却艳丽无比,面色端庄,很有点 架子──自小她就没把这个平阳公主放在眼里。
“平身,平身!都起来吧!姐姐,既是家宴,不必有这么多礼数。”
众人齐道:“谢皇上和皇后娘娘。”
平阳公主要讨阿娇喜欢:“哇!皇后娘娘,您真漂亮!您当了皇后,还没到过我家呢!”
陈皇后不紧不慢地说:“这不是给姐姐请安来了?”
对她这副神态,武帝有点不太高兴。可是他也没办法,她就是这个样子,谁让她是长公 主的女儿,谁让他刘彻为了登基坐殿,借了人家的许多力呢?
平阳公主倒是习惯了:“哟,妹妹,羞杀我了。你这么娇美,难怪当年我弟弟小时候, 就要用金屋把你藏起来!要是我,不准你出门一步。”
陈皇后听她叫声妹妹,倒有点高兴了。其实她比平阳公主还大三岁呢,小时候一直叫姐 姐。这个“妹妹”一叫,好像她就小了,小得和武帝般配起来。比皇上大了五岁,始终是她 的一块心病。“姐姐你不是也很漂亮吗?你看,姐夫为你整天门都不出,看得可严呢!”
“妹妹说笑。你姐夫是身体不好。不过,妹妹,你看看,这个才是大美人儿呢!”说完, 她拉过卓文君,见过皇后。
“哦!你就是卓文君。真真的仙女下凡啊。这就是司马相如吧,好一对郎才女貌啊!”
司马相如忙拉着文君下跪:“蜀郡小民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叩见皇后。”
武帝见他们这么多礼数,有点不太耐烦。“你们女人有女人的话,先进屋子,再好好聊 吧。”
众人这才簇拥着皇上皇后进到正厅。厅里早摆好酒宴,武帝先到正位坐了,阿娇随即入 席,平阳公主坐在武帝另一侧,曹寿在对面作陪,卓文君挨着皇后而坐,下面是司马相如; 东方朔和杨得意在公主与驸马之间。
武帝注目看着卓文君,他也为卓文君的天生丽质所惊动。这位皇上心想,司马相如真有 艳福,娶了这么个美人儿,造化比我还高呢。
阿娇看到这情景,心里很不舒服,可她又不好发作,只是用脚碰了武帝一下,说“卓文 君,你还没给皇上请安呢。”
卓文君何等人物,心中怎不明白?她连忙起身,举止得体地给皇上作了个万福状:“臣 妾给皇上请安。”
武帝被阿娇一碰,早已兴趣全无。“免了,免了!司马爱卿,你以琴求妇,千古佳话。 如今可是琴瑟好合?”
司马相如起身,诚惶诚恐地说:“禀圣上,琴瑟同类,自然声情一致。”
武帝乐了:“好!好!你们琴瑟好合,朕自然高兴。”他不便再盯着卓文君,便把目光 转向东方朔:“朕有个西南才子,还有个东方才子。东方朔,你的夫人呢?”
卓文君借此把眼睛直勾勾地盯上了东方朔,看他如何回答。
一直没有说话的东方朔这才开腔:“回圣上,臣有糟糠之妻,在平原老家为臣教子,不 曾带到长安。”
武帝来了兴致:“朕听说你在长安,一年纳一位绝色女子,可有此事?”
东方朔吃惊了,刚刚换上一个,怎么皇上就知道了?而且在皇后面前,在公主面前,尤 其是在卓文君面前,他觉得有点尴尬。不过他马上转过身来,对皇上一揖:“皇上圣明,臣 这点小事,您都知道?”
武帝说:“这还是小事?你也算是特立独行了,朕的耳边快起老茧了呢!快快说来,让 朕和众人听听!”
东方朔瞥了卓文君一眼,嗫嚅地说:“小人是有这一嬖好。不过臣这,也是用心不二的 啊。”
“噢?这也叫用心不二?说说看,你怎么个不二法?”武帝追住不放。
东方朔从容地说:“臣家有贤妻,她说臣这张嘴老犯事,总有一天会被皇上给……嗯!” 以手示意杀头。
汉武帝不解:“杀你这样奇才,难道你要我成昏君?!”
东方朔急忙答道:“哪能?她那是妇人之见。她还说,把孩子带到长安,就会养成纨绔 子弟,不如由她带着在家中,让我只给家中少许钱物,勉强糊口;以让两个儿子知道生活艰 难,自求进取。”
武帝点点头:“嗯,这么说,她倒真是一位有主见的贤妇人了。那你在京不过半年,接 连纳了两个美女,怎么还说忠贞不二?”
东方朔:“臣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可这,是我夫人定的规矩。”
“噢?你夫人还给你定这样的规矩?”武帝乐了,众人也以为东方朔是开玩笑,都笑了 起来。东方朔急了:“陛下,臣说得句句是实,没有欺瞒陛下啊!”
“噢?是实话?那就如实向朕说来。”
东方朔看了看众人期待的目光,知道不说不行了,就娓娓道来:“臣临行前,老妻与我 约法三章,还让我签字画押。上边说的第一条,就是不许多留钱财,不许让家中富裕,以免 让儿子不思进取。”
武帝觉得奇怪,但也不无道理。“那后两章呢?”他更关心下文。
“臣老妻说啦:奇特男子,妻不同行,不可无妾。这妾吗,不可不美;丑了拴不住男人, 他还会花心;美了就能让男人踏实,有心思去为皇上做事。”
武帝更是来了兴致:“你们听听,倒像有点道理。可你怎么到了新年,就换一个?”
“这也是老妻的规矩啊。”
“有这规矩?快快说来,让众人听听有何道理。”
“老妻说了:我鼓励你纳妾,但还有两条:一,不准你与她生儿育女;这二吗,不许一 个女人在你身边超过新年。”
“这又是什么道理?”
“老妻说啦:再生儿女,分心争财,家道必乱;这其次呢,如果美人在身边超过了一年, 你就会移情别恋。所以她给我约的第三章,就是不管怎样,新年之前,必须把妾赶走,过了 年再娶一个补上。违了这三章,她就带着两个儿子另嫁别人啦!符合这些规矩,我还可以把 皇上给的奉禄和赏赐,全部给那些到我身边来……来锻炼的美人。”
武帝乐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难怪有人给我说,东方朔撇下家小不管,把奉禄和赏 赐都给了别的女人。”
东方朔辩解道:“我留钱多了,也是罪过啊!再说,那些到我身边锻炼过的美人,她们 有了钱,还长了学问,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一年之后,找个能使唤、能出气的男 人,她也是一生受用不尽啊!”
武帝笑出了泪水,司马相如、卓文君等笑得前仰后合。仿佛东方朔有了这档子趣闻,他 们两个心里倒踏实多了。东方朔见他两口子都乐,便也放松了许多,索性开怀大笑起来。他 这么大笑,就连一直沉着脸的陈皇后也笑了起来,尽管她心中有许多不自在,但这笑吗,还 是发自内心的。
宴会十分丰盛。当姐姐的怎能不知道弟弟喜欢吃什么?终南山上有的是野味。东方朔、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哪个都是会说话的,武帝和皇后如众星捧月,比在宫中要热闹得多。
可是他们有着同样的一个心事。这心事外人并不知晓,只有平阳公主心中有点数,那就 是武帝和阿娇成亲好几年了,始终没能生孩子。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阴阳交泰,总会有个结 果,可是时间很久了,阿娇总是怀不上。当太子妃时,他们对此事并不太在意,而成了皇后 之后,还不能怀上一个半个龙种来,两个人的母亲──王皇太后和窦太主可急了。他们分别 找儿子和女儿,查原因,摸底细,一开始二人都是一问三不知,但时间久了,互相就找出一 些不适来。首先是阿娇向母亲报怨,皇上他来得太快,每次同房,没有一杯水的功夫,皇上 便完事了。窦太主觉得,这没什么,只要管用就行。而武帝呢,则向母亲报怨说,表姐太贪, 太缠人,没完没了地要、要、要,给她多少都没有个够,可是给得再多也没见结果。皇太后 心里也明白,儿子和阿娇的年龄差距是大了些。他们成亲的那一年,阿娇已是十九岁,一个 样样都发育成熟了的大闺女;可自己的儿子呢,才十四岁,活脱脱地一个小顽童。一开始儿 子还能应付,可时间一久,肯定无法招架。皇太后怕影响儿子的发育,尤其她根据自己侍候 景帝的经验,知道这事儿多了,皇上会短寿,于是给儿子规定,每月朔、望之间只能同房三 次。哪知他的儿子跟他老爹不太一样,除了刚结婚时天天守着阿娇姐以外,过了兴头后,并 不喜欢一天到晚泡在女人怀里,而是更喜欢外出打猎、看书和批阅奏章。为了表示他对别的 女人不太喜欢,也为了让阿娇知道他在兑现“金屋藏娇”、专爱一人的诺言,他甚至将后宫 的三千宫女放逐了一大半,当年他父亲招进来的那些宫女们,让阿娇做主放出,凡是有些国 色天香味道、会搔首弄姿的,统统让新皇后给开了。皇太后和窦太主喜在心里,也急在心里, 皇上怎么也不能无后啊!于是开始催促皇上和皇后多同房。可这依然无济于事。武帝愈来愈 觉得阿娇那块肥沃的土地上,撒了多少种子都难以长出苗来。而阿娇则认为表弟愈来愈敷衍 了事,责任不在自己。可此时,景帝的另一个儿子,不是皇太后所生的中山王刘胜,已经一 口气生了十多个儿子,让皇太后好不眼馋。她和窦太主两个人整天盯着太医,让他们想方设 法找出原因。这帮太医们只知道看看皇上和皇后的气血脉理都很正常,哪里会晓得近亲繁育, 难以生出好苗的道理。即使他们悟出一点来,也不敢向太后或窦太主说出这表姐和表弟在一 起肯定不如杂交的狗马能生仔的道理。由于这两位母亲太珍重这桩亲事了,她们开始找偏方, 求游医,整天让皇上和皇后吃那些促进生育的东西,弄得武帝心烦意乱,食而无味,两个人 在一起时,就更有点不耐烦了,于是便惹得欲望倍儿强的阿娇皇后更为不满,在母亲面前, 甚至当着婆婆的面发起牢骚。终于有一天,皇上被逼急了,他当着阿娇和皇太后、窦太主的 面,生气地提出,不行就换块地种种,到底看是播的种子不行,还是这块地不中用。当时弄 得两位母亲也无言以对,按规矩,皇上就是找上十个八个的,就是把三千嫔妃全召齐了,当 着她的面来播种,她们也是不能反对的啊。阿娇顿时号啕大哭,气得直捶自己的肚子,甚至 要去撞墙,弄得两位母亲只能来安慰她。最后还是皇上兼表弟表了态,再好好地试一试,她 才放下心来。可从那以后,她就对皇上看得更紧了,只要有女人的场合,她就要跟着,这不, 一听说皇上要在平阳公主家见司马相如夫妇,她就嚷嚷一块来见过姐姐,其实武帝心里明白: 自从当上皇后,她就从来没想过再去丈八沟,如今一听说我要见卓文君,平阳公主就成了她 亲姐姐了。想到这里,武帝心里好生地不自在。
他抬起眼来,看了看满面春风的司马相如,正与文君一起,举案齐眉地向公主夫妇敬酒。 武帝想,自己堂堂一个皇上,哪里有司马相如自由自在、风流潇洒!再转眼看看东方朔,这 家伙正和杨得意开玩笑呢!他的脑海里重新闪过东方朔刚才的话:“臣一年一个美人,那是 老妻定的规矩啊!”这个活宝,天生的那么有神气,居然讨了那么个贤惠得体的老婆,不仅 自己会生儿子,会教育儿子,还鼓励老公在外纳妾!想到这里,他自己喝了一口酒,然后把 眼睛转到旁边跳舞的歌女身上。
陈皇后是何等人物,她对武帝的一举手,一投足,可谓了若指掌。知夫莫若妻,这话摆 在阿娇身上,可是名副其实的!自己一个人时,她也时常想,就让皇上去找个宫女试试,也 许他同样不成,那就怪不着自己了。可是她害怕。景帝不就是因为薄皇后不能生育,才将她 打入冷宫,而让生了刘荣的宫女成为栗妃、成为皇后;后来又让生了刘彻的王美人成为王妃、 王皇后的吗?自己从小在母亲的教导下,梦寐以求地要当皇后,还不是要为皇上生个皇子来, 自己再接着当皇太后、太皇太后吗?如今自己的外祖母是何等了不起,太后和皇上听到太皇 太后几个字,就肃然生惧。而当年薄后被废后惨死冷宫之中,则让人不寒而栗。想到这里, 她不禁叹了口气。
平阳公主家的歌舞伎人,水平确实太一般,不能和宫中相比。吹管弹弦的未必有误,只 是听起来无味。那跳舞的几个女孩不能说没有姿色,但比起后宫的歌舞伎来,相差得也就太 远了。就女人本身而论,一个个像青苹果似的,没多少惹人喜欢的地方。武帝和阿娇都知道, 那曹寿一来是个受到曹氏严格家训教养出来的人,对女人没有过分的兴趣;二来这曹寿天生 的身子板不好,当年景帝选他做驸马时,就认为以上这两个优点,正是与平阳公主相配的地 方。所以,平阳公主也没生育,但她作为公主,没人管她生不生的,倒是阿娇看了看他们家 的歌舞伎人如此水平低下,真有点可怜他们呢。
皇上和皇后各有点心事,宴会上未免有些冷场。看到他们两个都盯着歌女们看,平阳公 主和曹寿也明白了,自己家里这点乐伎,不能让皇上和皇后满意。平阳公主突然想起来了, 曹寿下午还说过,他们家仆人卫妪的儿子和女儿,哥哥放牛牧马,妹妹放羊送饭,一个吹得 一手好埙,另一个则爱唱山歌。也许这埙和山歌,正是长安歌舞场上没有的技艺。于是她向 皇上和皇后说:
“我们家还有两个仆人,是一对牧马放羊的兄妹,吹的和唱的都是长安城中没有的,不 知皇上和皇后喜欢不?”
阿娇听了,顿时高兴起来:“好啊,姐姐,皇上正没味口呢,让他们上来啊?”阿娇心 想,民间来的女子,还有一个兄长陪着,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应该让皇上高兴高兴。
武帝也点点头,此时,有胜于无,何况阿娇不反对呢。
一个魁梧的大男人走上厅堂来,身后跟着一个苗条得有些瘦弱的女人。这男人手中拿着 一个泥做的埙。这埙其实并不小,但在他那大手掌中就像一个小泥丸儿。他的妹妹不是那种 娇小玲珑的女人,只是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和她那大个子哥哥比起来,愈显得让人怜 惜。加之宴席上有了两个丰满而华贵的贵妇,让人相比之下,觉得她有点楚楚动人的风韵。 走近灯光,众人也是一惊,原来这女子未施脂粉,却面色如玉,两片欲起未起的朱唇,天生 红红的,虽不是樱桃小口,却也如两片红红的花瓣一样让人怜爱。那一双大眼睛,扑闪几下, 竟扑闪出几多忧郁和凄楚来。
武帝见到此女,不禁微微一怔。他好像在梦中见过这个女人。是的,在一次与阿娇不太 愉快的晚上,他曾梦见过一个女人,不似阿娇那样丰满得浑身是力气,却柔软得身体如水一 般,在睡梦中紧贴着武帝的身子,虽如胶似漆却又不那么缠人,武帝当时觉得她在他的怀里, 被他主宰着,欣赏着,把玩着,直到兴尽为止。梦中的他为之兴奋,为之疯狂,为之大声呻 吟。结果醒来,自己却是在阿娇肥嘟嘟的怀抱里。而那天晚上阿娇摸着他下身自然流出的东 西,竟然呜呜地哭了老半天。
就是她。那红红的嘴唇让他梦中心醉。
怎么她会在姐姐这里?
阿娇此时可没了丈夫的感受,她只知道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一晃。她以为,是民间俗 女和她格格不入。看一眼皇上,好像他很有兴致。于是,阿娇也来了兴致。
壮年男子也许是嫌房中太热,也许是不习惯刚穿上的锦罗衣裳,他把袖子挽上几道,露 出粗粗的都是疙瘩的手臂,两只大手共同举起那小小的埙,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吹奏起来。
埙声呜呜,如泣如诉,宴席上的人都放下了筷子。
埙声再起,声若金玉,东方朔与司马相如大为惊讶。
武帝也很惊讶,但是他的眼睛和心灵,都已被那女子摄走。
那女子轻启朱唇,一曲妙歌倾倒众人:
关关雎儿鸠,就在河之洲。
河之洲,窈窕有淑女,君子何不求。
关关雎儿鸠,随兄下兰舟。
在兰舟,兄能敌万人,怎可解妹愁。
关关雎儿鸠,兄妹思悠悠。
思悠悠,英雄吹埙手,淑女展歌喉。
关关雎儿鸠,鹰隼在前头。
兄长啊,何日遇圣主,万里觅封侯。
一曲既罢,那女子泪沾衣襟,身子软了下去。
武帝发现她的妩媚,与梦中承欢之后别无二致。
那男人的埙仍在轻轻地吹,虽声音渐微,但激越之音却在回响。
东方朔和司马相如、卓文君三人都叫起好来,看到武帝不动,他们又把嘴闭上。
武帝目不转睛,已为所动。
陈皇后心慌意乱,直想发作。
平阳公主目光直盯这兄妹二人,欣喜之情,溢于眉间。
还是东方朔打破了沉寂,他用筷子击打了一下桌子,叫声:“好歌!好埙手!陛下,难 道不赏他们一杯酒?”
武帝此时如梦初醒:“对!对!先告诉朕,你们叫什么名字?”
平阳公主急忙代答:“哥哥叫卫青,妹妹叫卫子夫。”
武帝听了名字就欢喜。“卫青,卫子夫。好,好!赏酒与卫青,另赏那女子黄金三千。”
陈皇后对武帝怒目而视。
那叫卫青的大男人双手接过一大碗酒,然而一手持埙,一手将大碗把握在手心,举到嘴 边,一饮而尽。
杨得意早取来一大包金子,却被皇后伸手拦住。
“杨得意!皇上说的是三钱,你怎么取这么多!赏一个歌女,三钱还不足够?”阿娇的 声音虽不大,却很有威严。
杨得意不知所措,想了一下,忙说:“奴才错了,奴才该死!”
武帝却也急了。当着姐姐姐夫和众人的面,她阿娇竟敢把自己的旨意任意改变!“三千 就是三千,得意,赏!”
杨得意又糊涂了:“这,这……,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说完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武帝有点愤怒:“错什么?三千就是三千,赏!”
陈皇后泪流满面,离席而去。
众人纷纷站起,不知如何是好。
武帝从来未在众人面前丢过这么大的面子,他心想,你阿娇在宫内可以为所欲为,可在 我姐姐家,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还要让着你?赏赐点金银,你凭什么干涉?
他没有意料到,自己赏得确实太重了。但他已经意料到,皇后贼着呢,自己的心思,逃 不过她的眼睛。
皇后走了。武帝心里明白:她受不了我这皇上对任何女人好。可眼前这个女人,自己无 法对她不好。我从太子到皇上,除了你阿娇以外,除了在梦中,还没有幸临过第二个女人呢, 老子就要幸临一个,给你点颜色看看,也让你知道,我皇上不是白当的,说不定还能种出一 棵苗儿来!
想到这里,他镇静了。这是我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我是皇上, 皇上就是皇上,没人可与我对抗!
于是他站起来,非常威严地命令:“驸马公,朕命你明日酉时,将这女子送入宫中,违 者斩!”平阳公主和驸马曹寿不知如何是好,两个呆在一处。
“嗯?!”皇上勃然大怒。
“是,臣……遵……遵旨。”
武帝袖子一甩:“回宫!”
杨得意今天真的傻了,他不知所措地望着东方朔。东方朔将嘴向卫青一呶,杨得意明白 了,忙将金锭塞到卫青手中,然后仓皇地用颤抖的声音叫道──“起驾……回宫!”
日出三竿,阳光从东窗射到了床上。东方朔在床上伸了伸懒腰。在他身边,有一美妙女 子,正坐在琴旁,轻轻地弹着,对着东方朔送去秋波。东方朔一见,就乐了,对她挤了挤眼 睛。
杨得道引着杨得意急急忙忙跑进,杨得意老远就嚷嚷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
东方朔坐起来,那美女迅速转过去,训练有素地再为他捶背。“什么不好了,狗跑光了?”
“你这东方鸟人,就以为我会养狗!真的大事不好啦!”
“怎么回事?”东方朔这才当真。
“昨晚的事,还能有好?那平阳公主胆小得很,她害怕得罪皇后,就让那兄妹连夜逃走 了。”
东方朔有点着急:“果然逃了?”
杨得意比他还急:“逃个屁!陈皇后让他的爹妈派去十名陈家的兵勇,早盯上了!”
“现在呢?”
“那哥哥好生厉害,一个人把十名兵勇打得落花流水,硬是带着妹妹出了城!”
东方朔点点头,好像自己昨天的看法得到了印证。“果然是个英雄豪杰!”
杨得意还没完:“还英雄豪杰哪!败兵回报后,窦太主让他老公陈午将军,派了十名凶 猛的家将,全力追赶!”
东方朔急了:“那你不报告皇上,找我干什么?”
“皇上昨晚回来,未进皇后的寝宫,就在观文殿看了一夜的奏折,今天早上刚睡,谁敢 叫他 ?”
东方朔霍地跳起来,果断地说:“我说狗监,事不宜迟。那美人是小事,那当哥哥的, 一看就知道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大汉要以武力称雄天下,少不了此人。”说完他对杨得道 说:“道儿,你去叫公孙敖,让他直奔城西,追上我为止;得意,你去皇上身边窃了金牌, 再跟上来。”
杨得意听了一哆嗦:“窃金牌?我不要命啦?”
东方朔一边到墙上取剑,一边骂他:“笨蛋!等着领赏吧!”
东方朔在长安东南大道上策马飞奔。不一会,后面有二骑紧紧跟来,是道儿和虎将公孙 敖。
公孙敖马上施礼:“东方兄!”
“公孙将军,来得好,快随我追!”
三马狂奔,烟尘顿起。
转眼又到了霸陵。“今生与霸陵有缘呢,在这儿,准能追上他们。”东方朔心想。
果然远处人马嘈杂。顺着声音过去,只见十多人围在一起。只听鞭声很响,有人边抽鞭 子边骂。
东方朔与公孙敖翻身落马。一看,正是卫青,浑身是血,被缚在大树上。他身边有一堆 网索,一看就知道,这些家将是用网索套住卫青的。
六名凶猛的家将,身带盔甲,围在四周。其中一人正执鞭抽打卫青。不远,另有四个家 将,受伤倒在地上。
那抽打卫青的家将满面是血,又猛抽卫青一鞭:“说,把那女人藏哪儿去啦!”
卫青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那家丁举鞭再打,公孙敖一把接住:“住手!伴驾侍郎东方大人在此!”
那家将停下手来,看了看东方朔:“不就是油嘴滑舌的东方朔吗。有圣旨吗?”
东方朔说道:“圣旨一会就到,不准打人!”
那家将狂妄得很。“没有圣旨?那我还是皇上姑妈的表弟、皇后的监护人呢!”
“那也不许伤人!”
“不许伤人?他刚才伤了我们十名壮士,又打残了我四个兄弟;要不是那个贱人没找到, 我早就把他砍了!”
东方朔走上前去,为卫青擦去脸上的血。
卫青露出感激之情,但对家将却怒目而视。
东方朔回过头来,问家将道:“你们想如何处置?”
“皇后懿旨,找到那女子,两个全部斩首!”
东方朔一怔:“这是违抗圣意!”
对方毫不相让:“皇后懿旨,就是圣意!你有圣旨,拿来瞧瞧?”
东方朔急了:“你这家奴,好生狂妄!先问问我的剑,是不是圣意!”
这家将与东方朔刀剑相对,厮杀起来。
其它家将围上来,被公孙敖接住,两个打六个。那个杨得道在一旁吓得直打哆嗦。他趁 空儿拣起家将扔下的马鞭,拿在手中想帮一把,但手抖得太厉害,鞭子象蛇一样在地上抖动。
这些家将哪是东方朔和公孙敖的对手?一会儿,有三个倒地。一个受伤家将在旁边挣扎 着,放出一只飞镖。
卫青大叫:“暗器!”
东方朔一闪身,将飞镖接住,回掷向家将,那人应声而仆。
不一会儿,另两名家将又为东方朔和公孙敖所伤,也躺在地上。
杨得道看到大局胜定,就乘一个家将不备,扑过去用鞭子往他脖子上一套。家将扔下刀, 和道儿滚在到一起。道儿用劲死勒,那家将被他勒地嗷嗷叫,马上瘫倒在地。
东方朔乐了:“道儿,好样的!”说完转身用剑将卫青的绑挑开,卫青夺过剑,就向刚 才抽打他的家将刺去。
东方朔挡住卫青。“壮士,打狗看主,杀他不得。”
卫青愤怒地瞪着眼:“他们不会饶过我们。”
东方朔将他劝住:“不要着急,我有办法。来,公孙将军,把他们捆成一串。”
东方朔和公孙敖、道儿三人捡起地上的断绳子,将那十名受伤倒地的家将的手反捆于背 上,然后又把他们头向中间,围成一圈,又用一根长绳子从每个人的脖子上绕过一圈。这十 人,谁也不敢动,不然脖子就紧。再看一看他们,就好像一组跳伞队员似地,摆开了太空飞 翔的动作。
卫青此时反被东方朔的这种摆布逗乐了:第一次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周围 树叶为之震落。
卫青领着三人转了几圈,来到一个离霸陵不远的地方。
“这是我姐姐卫少儿的家。刚才那帮歹人追得急,我就让妹妹先逃到这儿,不料,我被 他们用网索给套住了。”
东方朔点点头,跟随他进了村庄,来到一个破旧的草房子前。
卫青高叫道:“姐姐,我回来了。小妹可好?”
卫少儿从屋中跑出来:“哎呀,弟弟,小妹她披头散发地跑来,吓死我了!”
卫青:“她到家了就好。小妹,快来见过恩人。”他用手指东方朔,“这就是救我之命 的东方大人,还有公孙将军。”
卫子夫吓得不敢说话,悄悄地从姐姐背后跑进里屋。卫少儿毕竟是姐姐,忙代弟弟妹妹 们道谢说:“谢谢二位恩人。小妹无知,弟弟又爱动手脚,多亏二位恩人相救,不然,他们 就没命了。”
这时,从内屋跑出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手指着东方朔,问妈妈说:“娘,这是我爹吗?”
卫少儿听了这孩子没头没脑的问话,眼圈突然红了。“这孩子,胡说什么!”说着她转 向东方朔,轻声解释道:“我的夫君得病而死,小儿从未见过爹爹之面,如此莽撞,请恩人 恕罪。”
东方朔只好自嘲地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卫青从屋内领出了卫子夫。她面带泪痕,忙给东方朔和公孙敖二人施礼。
卫青双手抱拳,对东方朔深深一揖:“东方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何必客气,卫壮士有话请讲,包在东方朔身上。”
卫青高兴地说:“好!痛快!东方大人,小人兄妹在京城虽然时间很短,却知您学富五 车,侠肝义胆。”
东方朔不解地说:“你也会吹捧人?不是说,有事求我吗?”
“是。只请大人答应在先。”
东方朔非常爽快地说:“我已答应了不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是个豪杰, 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那好,您答应了就好。”他转身招过妹妹,“子夫,快来拜见过东方大人。”
那卫子夫,忙给东方朔跪倒。东方朔吃了一惊:“啊,贵人,使不得!使不得!”
卫青却不让:“大人既已经答应在先,岂能再推辞?小弟见大人是天下英杰,故将小妹 终身托付大人,无妻做妻,有妻当妾。”
东方朔跳起来:“胡闹,胡闹!当今圣上喜欢令妹,你怎可将她托付给我?”
卫青郑重地说:“东方大人,皇上后宫,自有佳丽三千。我妹出身贫贱,怎可进宫遭受 熬煎?再说,陈皇后妒忌成性,天下皆知,入宫不就是等于送死吗?昨晚与今天,我妹尚未 进宫,我们已遭大难。如大人不许,岂不是见死不救吗?”
东方朔一跺脚:“咳!你怎么不解我的来意!我救你,为的是什么?你真的不明白?”
“小人不明白。难道是为了接我妹妹,献给皇上?”
“错也,错也!”
“那你与我无故无旧,何必以死相救?长安之中,无人不对我妹垂涎三尺,而你却拒而 不纳,不为皇上,又为何人?”
东方朔大声说道:“卫壮士,难道你就不想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吗?”
卫青也提高了声音:“飞黄腾达?我卫青能有饭吃,能让妹妹有个好归宿,就心满意足 了!难道大人想让我把妹妹送入宫中,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卫某不为,大人愿为吗?!”
东方朔高叫:“壮士,不要蒙我!你兄妹既不想荣华,何必去长安,又何必出入王侯之 家?凭你的才艺和武功,养不活这老小几口?别因为昨晚和今天的一时危难,就失去了平生 大志!”
“我卫青,一个粗俗人,没有大志!”他着急得一把扭住东方的脖子。“东方大人,你 别以为自己是才子,就看不上我妹妹;告诉你,长安的王侯,比你富贵荣华的多的是,谁敢 动我妹妹一个指头,我就……”说着,他真的用起力来,东方朔翻了翻眼,好像要被捏死。
卫青并没松手,而是接着嚷嚷:“今天你是恩人,我以妹相许,一是为了报恩,二是觉 得你能对得起妹妹。你若不从,我就──”
公孙敖急忙上前拉住:“放手!放手!不管是对恩人,还是对妹夫,都不该这样啊!”
卫青这才明白自己出手过重,忙放开手说:“对不起,恩人。太对不起了。”
东方朔摸了摸脖子,叫道:“咳!我这剑林高手,到你手里,就像提拉一只鸡!”
“请恩人恕罪。如今您若不从,就让小弟带着妹妹,远走高飞吧!”说着要给东方朔跪 下。东方朔有点气急败坏。“谁说不从了!如果我是皇上,我也要娶她为贵妃,为皇后!”
“那好,今天就请公孙将军当证婚人!”
东方朔跳起来,厉声道:“别闹了,卫青!你以为,我冒死前来,是为了和皇上争一美 人?为了献一美人给皇上?那不是我东方朔的所作所为!”
卫青愣在那儿,不解地问:“恩人,小的不明白,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东方朔沉静片刻,突然学着卫子夫,唱起歌来:
关关雎儿鸠,
随兄下兰舟。
在兰舟,
兄能敌万人,
怎可解妹愁。
听到此曲,卫青沉默不语,卫子夫泪流满面。
东方朔边说边唱:“还有呢,英雄吹埙手……兄长啊,万里觅封侯。”
卫青没了脾气,低声央求道:“别唱了,东方大人。那是我过去的意愿,经过昨晚和今 天,我什么都不想了。好妹妹,你今后也别再唱这样的歌了,哥哥没什么心思了。”
卫子夫凄然地说:“兄长,你怎么……”她突然哭道,“都是我给你惹的祸……”
卫青郑重地问妹妹:“子夫,你说,如你嫁给这位东方大人,不比受那个阿娇皇后的气 要好得多么?”
卫子夫低着头说:“请东方大人可怜小女子,子夫就是给你当佣人,也不想进宫。”
东方朔拉起卫子夫,把她交到她姐姐卫少儿的手中,然后转过身来,平心静气地对卫青 说:“卫壮士,昨晚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当今难得的英雄豪杰;听了子夫的歌,便知你们 兄妹都不是凡人。一生凌云之志,怎能被一点儿的挫折给弄丢了呢?如果在战场上,你稍有 艰难,就会退回来吗?不会的,不会!子夫既然有心成全兄长的壮志,也不会放弃追求吧! 何况当今圣上,乃千年罕见之明主,年轻有为,任用贤才。如此难得的皇上,陈皇后怎会不 看得紧呢?我东方朔若为女中豪杰,肯定会去争夺这位圣君!”
卫青这时才稍微振作一点。“东方大人,按您的说法,下面我们该怎么办?”
东方朔指一下门外:“眼前,就是战场。只有迎上去,不能后退!你们兄妹在一起,还 有我东方朔,公孙将军,还有许多以汉室江山为重的英雄豪杰!”
卫青为之振奋。“东方大人……”
“不要叫我东方大人,我们应是兄弟。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岁。”
“我长你一岁,算是大哥。还有这位,公孙将军,今年二十有一,他是小弟。我们为了 汉家江山,为汉皇明主,结为兄弟,誓同生死!”
公孙敖率先下跪,拜在地下:“东方兄长,小弟为了汉家江山,为汉皇明主,听从兄长, 誓同生死!”
卫青也只好跪下:“二位兄长放心,小弟定会听从兄长,誓同生死!”
突然,那个小男孩从外边跑进来,嚷嚷道:
“舅舅,舅舅,外边有一个骑马的,带着一群狗,在村里到处乱跑,可好玩啦!”
东方朔:“一定是得意,他带着皇上的金牌来了。公孙贤弟,你去叫他。卫贤弟,快让 两位妹妹收拾家当,傍晚之前,务必赶到长安!”
小男孩睁大了眼睛:“还有我呢?”
东方朔高兴地抱起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霍去病。”
“霍去病?这名字好怪啊!”
卫青解释道:“他爹爹姓霍,孩子刚生下不久,就得病而死。我们怕孩子不结实,就给 他取了这个名字。”
小男孩跟着说:“霍去病,就是霍家去掉疾病!”
东方朔拍了拍他的脸蛋:“好,霍家去掉疾病,我们要让汉家也去掉疾病!”
卫青好像没将妹妹嫁给东方朔,心中好大的不平,于是说:“东方兄长,这孩子见到您 就叫爹说明你们有缘份。你该认他为义子哇。”
东方朔高兴地说:“好哇。那这就是我的第三个儿子喽?好,去病,叫干爹!”
霍去病利索地叫声:“东方干爹!”
“哎──,真机灵!那,就跟干爹去长安吧!”
东方朔和卫青等人,乘马向长安进发。
队伍中有两辆马车,一为卫少儿,一个是卫子夫。
霍去病在东方朔怀中,手抓马鬃,高兴得乱叫。
杨得意手持御赐金牌在前开道,一群狗随马而奔。
不一会,他们路过那十位家将被缚之处,他们仍在作“跳伞”状。
杨得意手一指,十只狗奔过去,齐咬十人的腿。
十名家将一齐用后身跳跃,如同舞蹈,煞是好看。
杨得意一个口哨,十只狗一齐咬断十人身上的绳索。
又是一个口哨。十只狗叼着十人所骑之马的缰绳,十马随狗而奔。
那十位家将齐趴在地,磕头如捣蒜。
众人大笑,霍去病笑得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