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家丁得令,又都呼啦啦拥向韩嫣,拳脚齐下,劈头盖脑打过来。然而,这回可不是打李二柱那样随心所欲了,反过来是家丁们被韩嫣打了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一旁的许盛见此情景,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大吼一声:“小的们与爷退下,看我收拾这个蟊贼。”
二人交起手来,许盛可就后悔了,他明白对手绝非一般武士可比,显然是个能征惯战的高手,就凭自己的武功,很少有人能接过十招。眼见处于下风,他回身肩头一抖,腋下接连发出三支袖箭。韩嫣没想到对方使用暗器,躲过一支二支,没能躲过第三支,左肩窝被射中。他心头腾地火起,也不再有所保留,左手虚晃一下,右手一记铁砂掌狠狠击去,正中许盛的前胸,那许盛痛得叫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韩嫣打过以后也觉得出手过重了,但此时已是覆水难收,他退后一步:“从今而后,休要再仗势欺人,须知世间尚有公道。”说罢,他跨上马一溜烟似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管家与家丁们见主人被打,要拿李二柱出气,又将其打了个半死。
许盛摆手制止说:“别打了,留个活口,还有用处。”
管家说:“打死算了,也给老爷出口恶气。”
“你是昏了不成,老爷今日是为何而来?”
管家恍然大悟:“啊,明白了。”
“让他按上手印。”许盛忍住疼痛,手捂胸口吩咐。
管家从怀中取出在府中写好的卖地文契,打开带来的墨盒,抓起李二柱的食指,沾上墨迹,便在文书上留下了李二柱的指印。此时此刻,李二柱是听凭摆布毫无反抗之力。
许盛见大功告成,让家人扶上马回府去了。回到府宅后,叫过家丁孙狗:“狗子,老爷一向待你如何?”
“那还用说吗,天高地厚,恩同再造。在府中吃香的喝辣的,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
“好,老爷若有用你之处呢?”
“自当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何需万死,一死足矣。”
孙狗一惊:“老爷此话何意?”
“老爷我不能受这份窝囊气,我要致李二柱于死地,就说他打死人命,官府就要治他死罪。”
“老爷的意思是让小的装死?”
“装是不行的,官府要当堂验尸。”许盛“嘿嘿”一声奸笑,“看起来就要委屈你了。”
“哎呀,这万万使不得。”孙狗惊得七魂出窍,“老爷,我家中老的老,小的小,无人照顾啊!”
“黄泉路上你只管放心走,你的家小自有老爷看顾,管保他们今生今世不缺吃不少喝。”许盛已是没耐烦再NB021嗦,“小的们来呀,将孙狗与爷当堂打死。”
家丁们哪管那许多,七手八脚一顿捶巴,转眼之间孙狗就已气绝身亡。许盛命管家出面,抬着孙狗的尸体,一纸诉状告到长安府衙,他道是李二柱毁约并殴打孙狗致死,将他打成重伤。
府尹得知原告苦主是当朝御使大夫之兄,又是人命大案,哪敢怠慢,立即发出拘传火票,命差役将凶手李二柱立即抓捕到案。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李二柱躺倒在麦田中,几次想挣扎起来回家都力不从心。他失望地仰天长叹,心说难道就死在这麦田里不成。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是韩嫣不放心,又转回来查看。见李二柱奄奄一息的样子,便将其送回家中。柴扉前,李二柱一双年幼的儿女正依门翘望,李二柱病榻上的妻子欲起身拜谢韩嫣,也未能做到。
韩嫣心中不忍:“就不必拘礼了,当务之急是快些找医生治伤。”他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在了床上,转身要离去。
李二柱叫住他:“恩人留步。”
“还有何事?”
“请告知尊姓大名,日后也好图报。”
“路见不平相助,乃理所当然,何言报答,后会有期。”
“恩人且慢,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请讲。”
“舍弟李三针,现在朝中为御医,烦请恩人带信与他,让他设法为我报仇。”
“怎么,御医李三针是你胞弟?”
“恩人莫非认得他?”
因李三针平素也常到太子府治病,故而韩嫣也与其有过几面之识。但此刻他不想暴露身份:“倒是不曾谋面,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道是不论多么疑难的病症,他的银针用上,不过三针必定痊愈。”
“恩人,我夫妻不能行动,孩子幼小,万望能传个信息。”
“好吧,口信我一定带到。”韩嫣觉得义不容辞。
斜阳的光辉明艳而又柔和,石脑街上的行人无不漫步在这夕阳的余晖中。李三针的宅邸是个小小的四合院,临街的院门有三级矮矮的石阶,韩嫣在门前下马,轻轻扣动了门环。
李三针只雇用一个仆人,应声将院门打开:“请问壮士,敢莫是求医?”
“非也,”韩嫣回答,“我是捎信来,李大夫可在?”
“不巧,他上朝未归。”
“回来后烦请转告他,乡下他的兄长李二柱被人打伤,而且伤势严重,请他务必去看看。”
“请问壮士大名。”
韩嫣不想卷入太深:“过路之人,带个信而已,你告诉主人就是。”说罢,他调转马头离开。
李三针的官车刚好回到宅门前,他看见了韩嫣的背影,心中疑团顿生,太子府的家将来此做甚?不由得盯着韩嫣的身影出神。
仆人过来说:“老爷回来得正好,那人方走不远,他捎话说乡下的二老爷被人打伤,还说伤得厉害,要你回去看望。”
李三针听了一惊,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兄长,一向老实本分的近于窝囊,已到了不能亲自进城的程度了,这伤势定然不轻。他也顾不得再进屋了,交待仆人几句,乘坐他的官车,便出城去了。
李二柱的住处,离长安城大约二十多里路,双马官车行驶如风,不过半个时辰李三针就到了兄长家的院门前。刚刚下车,就听到了哭声。他心中一紧,莫不是兄长他辞世了不成?他忙不迭地闯进房内,只见嫂嫂和两个侄儿侄女抱头哭在一处,令人好不伤感。
李三针急问:“嫂嫂,我二哥他,他,怎么样了?”
“三弟,你晚来一步啊!”
“难道说兄长他已不在人世了?”
“不,他,他被长安府的差人抓走了。”
“这却为何,他又是如何被人打伤?”
李二柱之妻将经过学说一遍,李三针听说是同许盛家发生争执,心头未免一紧。因为他最清楚,许盛之弟许昌现为御史大夫,官高位重不说,许家还同窦太后是至亲,连皇上也要敬畏三分,这件事怕是要难缠了。
李妻见三针默默无语,催促恳求说:“三弟,你二哥原本就已伤势垂危,倘若官府再施刑讯,只怕他就难有活命,你一定要尽快去长安府交涉,为咱李家讨回公道。”
“何劳嫂嫂叮嘱,手足情深,小弟定当竭尽全力保兄长无事。”他顾不得再多说,转身出屋乘上官车又风驰电掣般返回城中,直奔长安府衙。
长安府尹闻报李三针来访,知其是御医,当即延入二堂。落座后动问:“上医不在宫中侍候皇上,来到小衙所为何事?”
“今有一事相求,还望能给个方便。”
“上医是当今万岁御医,深得皇上信赖谁人不知,有事尽请讲来,在下官管辖之内无不全力而为。”
“如此先请受我一礼。”李三针起立深深一躬。
府尹也起身回礼:“这如何使得,要下官做甚,还望上医明示。”
“实不相瞒,在下是为兄长的官司而来。”李三针也就揭锅了,“家兄李二柱,本是城郊老实本分的农户……”
没等李三针将话说完,府尹便急切地打断:“怎么,上医是为李二柱的人命官司而来?”
“人命?”李三针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家兄他已经惨死在大人堂上了?”
“哎,差矣。”府尹正色说,“不是令兄命断,而是他打死了许府的家丁。”
“什么,家兄他打死了别人?”
“正是,许府抬来死尸具告,本府这才派出差役拘拿令兄到案。”
“这……不会吧?听嫂嫂讲,家兄一人被许府群殴,已是遍体鳞伤啊!”
“令兄有伤不假,可他毕竟打人致死,这人命关天大案,下官不能不办。”府尹客气地一揖,“还望上医担待。”
李三针想了想:“请大人容我与家兄见上一面。”
“这……”府尹犹豫一下,“按理说死囚是不能相见的,但上医不比他人,就破例见上一刻钟吧!”
“如此多谢了!”
当李三针在狱吏引导下于潮湿发霉的牢房中见到李二柱时,他的兄长已是难以行动了。
李二柱抱住弟弟的胳膊:“他许府十多个家丁,我哪能打死他们的人,哥哥我只有挨打的份啊。要不是一壮士路见不平,三弟就见不到我了。”
李三针想,这个壮士定是韩嫣无疑,只要找到他,就可证明兄长无辜。
李二柱不见回答,急切地说:“弟弟,为兄被诬,你可要为我鸣冤啊!”
“兄长放心,小弟必当全力周旋,你且耐心等待,我已心中有数,想来当会成功。”
李三针见到府尹,取出一锭银子:“大人,家兄实属冤枉,在下就去找寻人证,还望在此期间对家兄予以关照。”
府尹推回银两坚辞不受:“上医这如何使得,请从容取证,令兄自有下官看顾,保他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