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嘉回到家中,管家正在相府门前焦急地打转转,见到主人,如释重负:“相爷,你可回来了。”
“客人呢?”
“在客厅。”
“好,我这就去见面。”吕嘉叮嘱,“所有来客一律挡驾,就说我不在。”
“小的明白,相爷放心。”
吕嘉步入客厅,但见一人面门而坐。身躯魁梧相貌不凡,俨然皇亲贵胄气概。见到主人吕嘉,仍旧端坐不动。吕嘉心中有几分不喜,假意带出笑脸上前:“请问贵客何来?”
“吕相又何必明知故问。”来人的回答是冷峻的。
“如此说,是东越王的使者了。”
“在下余良,东越王乃家兄。”
“啊,原来是大将军光临。”吕嘉明白,这位是东越王胞弟,主掌整个东越国军事大权。能够涉险亲临南越,说明对方对这次合作的重视。他上前施礼,“失敬!失敬!”
“吕相过谦了。”余良还是稳坐钓台,“家兄言道,吕相与我东越交往颇深,而今需我方助一臂之力,自然是责无旁贷。”
吕嘉心说,你们多年来觊觎我南越国的锦锈河山,而今有了机会,想趁火打劫,就此吞并南越疆土,这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但是,眼下要借重对方的力量,也好夺取赵兴的权力,只得权且为友了:“万分感激东越王爷和大将军伸出援手,这真是危难之中见真情啊!”
“咱们闲言少叙,说吧,吕相有何计划,要我国怎样配合?”
“这个,我还不曾完全想好。”吕嘉事到临头,又有些犹豫,他想,请神容易送神难。为了对付赵兴可能采取的突然措施,应即引进一万东越精兵。但是,凭自己的现有力量,不见得就不是赵兴的对手。这样过早引狼入室,东越趁机里应外和夺占南越江山该如何是好,所以他又留了一手:“大将军,可挑选一万精锐骑兵,在边界等候,一旦我国内有变,即请驰援。”
“一旦事情急迫,你来不及搬兵,我来不及发兵,岂不误了大事。”余良直言不讳,“莫如现在就悄悄引我国人马进来,就住扎在番禺城外,有个风吹草动,我即率兵增援。”
“万万使不得。”吕嘉连声反对,“一万人骑,如何能瞒得住,岂不反倒惹出麻烦。”
余良见状,也不好再相强:“好吧,就依相爷之言。”
吕嘉为了笼络余良,主动献殷勤说:“大将军难得来到南越,且从容宽住几日,找几个小妞玩玩,春媚楼的粉女,还是别有情趣的。”
“相爷这般盛情,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德妃的寝宫一如她的为人,朴素而俭约,没有一丝奢华。她正在宫中抚弄瑶琴,檀香袅袅,琴韵悠悠,她凝神静气,完全沉浸在琴音的意境中。
赵兴来到宫门,使女要禀报,他挥手制止,不愿有扰这美妙的琴声。他悄悄到了德妃身后,无言的静立聆听,听到妙处不由得击掌失声叫道:“太美了,真是大雅仙境。”
德妃闻声,转身跪倒接驾:“王爷千岁,千千岁。”
“快平身,”赵兴俯身双手来搀,“我反复说过多次,你我是恩爱夫妻,不要拘礼。”
“在家是夫妻,在国是君臣,国礼岂可偏废。”德妃请赵兴落座后问道,“千岁,汉国使臣可曾到达?”
“按驿站的奏报,汉使也该到了,本王也正在为此焦虑。”
王爷千岁稍安勿躁,妾妃想是不会发生意外的。”德妃话锋一转,“有一事要斗胆劝奏几句。”
“爱妃有话尽管讲来。”
“千岁是否应去淑妃处光顾一二。”
“你这是何意?”赵兴脸上立时布满了阴云,“你又非不知,本王对她素无好感。”
“千岁这样做未免失于偏颇。”德妃柔声细语,“都是一样的王妃,千岁过于冷落,她必心存积怨。这样长此以往,恐对王爷不利。”
“不利又能怎样?”赵兴忿忿然,“她还敢谋害本王不成。”
“她倒未必有这种祸心,只是千岁何苦不与人为善呢?”
“你真是太贤慧了。”赵兴是叹服的口气,“正常情况下,嫔妃之间都为争宠闹得不可开交,而你却是时时为她人着想。”
“设身处地,倘若我是淑妃,日日独守空帏,夜夜难见王面,冷冷清清,凄凄凉凉,这日子可怎么熬啊!”
“看这话让你说的,我这心都酸了。”
“千岁,把你的爱抚分一些给她,让她那颗冷漠的心也感受一下王爷的阳光雨露。”
“这……”赵兴被说得犹豫起来。
“千岁,过去看看吧。”德妃娇嗔地上前来推。
赵兴拖着沉重的双腿来到淑妃的寝宫门前,宫女看见王爷驾到,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少顷,她醒悟过来,发了疯似的跑进宫里:“娘娘,来了!”
淑妃立起杏眼:“你有病啊,什么来了,谁来了?”
宫女收住脚,稳定一下情绪:“王爷千岁来了。”
“什么,你说谁来了?”
“是王爷。”
“啊!”这下是轮到淑妃犯傻了。
赵兴已是到了近前:“怎么,这儿我不该来吗?”
淑妃心里七上八下,她不知今天这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也不知是吉是凶,赶紧跪倒接驾:“王爷千岁,千千岁。”
赵兴总是提不起精神来:“平身吧。”
淑妃心中不安又有期待:“王爷突然光临,想必是有事。”
“不能来看看你吗?”
“妾妃这门槛,怕是王爷都生疏了。”淑妃说话酸酸的,这也是她的天性,想改都改不了。
赵兴未免发烦,打算抽身离去。
淑妃见状赶紧赔礼:“王爷,妾妃不会说话,大概又惹您生气了。细算一下,您已三个多月未进这个宫门了。您想一想,妾妃形单影孤,每日以泪洗面,我这日子是怎么过的。”说着,不免珠泪滴落。
赵兴一见,也觉心酸,感到确实有些过分了,也就动情地安慰几句:“爱妃,近来本王政事缠身,对你疏于关照,决非有心冷落,不要介意才是。”
淑妃一向得不到赵兴的体贴,这番话也真让她受了感动,竟然涕泣出声:“王爷,您可不要将妾妃弃如敝履呀。”
“不会的,怎么会呢?帝王家也和百姓无二,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赵兴在锦墩上落座,“爱妃,让宫女泡杯香茶来吧,本王都说得口干舌燥了。”
“王爷,下人使女手不洁净,还是妾妃亲自去打理。”淑妃说着来到厅后,盛满滚水的铜壶就在炭火炉上煨着,她将玉杯拭净,拉抽屉取出香茗,一眼望见了那小小的玉瓶,里面就是一滴即可致人于死地的鹤顶红。吕嘉的声音立刻回响在耳旁,现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可是,听适才赵兴一番言论,王爷他也是有情有义的人,这弑君可决非小事。倘若放弃,有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手掐着毒药瓶,一时拿不定主意。
赵兴在厅中喊道:“爱妃,这茶怎么还未沏好,我可是等不及了。”
“好了,就来。”淑妃想起和吕嘉的偷情欢娱,想起有望成为国母娘娘,想起自己无论怎样也不及德妃之一角,狠狠心将鹤顶红倒入杯中三滴。她稍稍稳定一下心神,返回厅中。
赵兴注目打量淑妃,见她显然是故做镇定而透出几许慌张,想起太后对他的嘱咐,不觉就多了个心眼:“爱妃,泡一杯茶,为何这许久?”
“啊,”淑妃将茶盏放在案上,“妾妃特意将玉杯用滚水烫了两遍,以防茶杯不洁。”
赵兴端起杯,用嘴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他用眼角偷视淑妃,见其神情紧张,又将杯放下了:“这水太烫,本王是用不惯滚茶的。”
“是啊,那就放放,等凉下来再喝。”
“爱妃,你是不是太热了,看头上的汗珠都流下来了。”赵兴说着取过一方丝帕为淑妃拭去汗水。
淑妃大为感动:“王爷,您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哎,夫妻嘛,理当相互关心体贴。”赵兴有意引话,“爱妃,你看吕相为人如何?”
“他?”淑妃心中打鼓,莫非看出了什么破绽,“他是国舅,身居高位,国家柱石。”
“你看他对本王是否忠心?”
“这个,”淑妃兜了个圈子,“若无忠心,王爷会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居丞相高职吗?”
“如此说,爱妃对他是绝对信任了?”
“王爷的话,妾妃蒙昧。吕嘉做的是王爷的官,信任与否是王爷的事,与妾妃似乎无关。”
赵兴这阵就忘了德妃的叮嘱,心中积存的不满自然流露而出:“本王获悉爱妃与吕嘉往来甚密,可是有的?”
“王爷,那吕嘉丞相进宫看望德妃时,也曾有过一二次顺路到妾妃房中小坐,因他是国舅身份,妾妃未敢拒之门外。”
“常言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难道没有分外的举动吗?”
“奉劝王爷不要随意猜疑。”淑妃虽说是心中有愧,但她对南越王涌起的些许好感已是烟消云散,话语也是带上了火药味。
赵兴的不满自然也随之升级:“这么说你还有理了,是本王我猜疑吗?那好,我还猜疑你这茶中有文章呢!”
“你!”淑妃被击中要害,脸上变颜变色。
“怎么,被我说中了?”
“你欺人太甚。”淑妃情知赵兴不会饮下这杯毒茶了,为防暴露,她抓起玉杯一甩手丢出了窗外。方砖甬道上,茶杯跌个粉碎,地上腾起一缕青烟。
赵兴起身看时,只见玉杯残片和茶湿遍地,他回头怒视淑妃:“你是心虚了,你是销毁罪证。”
“你血口喷人!”淑妃不甘示弱,拿出了泼劲,“你诬我谋害,要有证据,你欺人太甚了。”
“你这番话,足见就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淑妃索性扑到赵兴身上,撒泼嚎叫起来:“赵兴,你还我的清白,不给我正名,今儿个和你没完。”
正闹得不可开交,太监总管来到:“王爷千岁,太后有旨,请您立刻回宫接见汉使。”
“啊!汉使到了,总算把他等来了。”赵兴趁机抽身离开。
赵兴回到御书房,只见太后一人在内,急切地问:“母后,汉使何在?”
“为娘也在等汉使等得心焦。”太后言道,“为娘担心你在淑妃那里发生不测,况且这汉使迟迟不至,也不能再这样坐等了。”
赵兴也感到情况不对:“母后,我们派人沿着他们回来的方向寻找迎接一下,莫再有什么意外。”
“为娘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赵兴命令禁军统领左林,带一千铁甲骑兵出北门沿官道一路寻觅而行,边走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