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第03章 生死交易


嘎——嘎——

两只乌鸦惨叫着飞掠而过,寂静的旷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色,殷红的流云已 经散尽,凉风冉冉,吹皱了徐徐下降的夜幕。

一列人马趋马慢行,晃晃悠悠,好不自在。他们个个披头散发、背弓挎刀,服 饰粗糙,面色黝黄,神气迥异于中原汉人。中间为首之人,肤色黝黑,脸孔阔绰, 眉目粗犷,气势威武。

左侧的一个男子仰头望天,粗声道,『酋长,天色晚了,我们就在这儿过夜吧!』

显然,中间威武的男子,就是酋长。他没有回答,而是望向南面酣热的打斗。 三十来个大男人,围剿四男和一女,真是有趣。他策马前行,目不转睛地望着,注 意到打斗中唯一的一个女子,凌厉的招式,纤瘦的身影,飘逸的乌黑长发,奇特的 服饰装扮……

他感觉被人痛打了一拳,胸腔沉闷得发紧,不由自主地摒住呼吸。像,太像了! 背影太像了!娇小的背影,乌黑的长发,纤婉的体形……梦中的那个背影女子,活 生生的、就在眼前。

自从当上酋长,他都会梦见一个女子,只是背影,只是乌黑长发,一年一次。 他很奇怪,但是也不去理会,他的生命中,有很多重要的事,一个梦而已,实在没 有必要在意!

可是,此时此刻,梦中的背影女子居然出现在眼前!这个女子,身手不弱,虽 说草原上的女子骑马射箭样样拿手,有的身手也还可以,然而,像她这样的奇特身 手,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很好奇,南边的女子都是这样的吗?

他接近一些,停下来观战。他们打得正酣,根本无暇注意战场外的动静。

夜天明重伤,洛桑扶持着他,操着银剑乱砍乱伐,瞪大眼睛,神情凶悍。林咏 全身都是血,已然多处受伤,犹自苦战。

杨娃娃和阔天联手对付小眼男人,稍占上风,因敌方时而出其不意的攻击,始 终无法撂倒小眼男人。她心焦气躁,越来越力不从心,意识渐觉模糊,瞥眼看见阔 天双眼通红,表情骇异之极,如同嗜血的猛兽。

杀戮,真的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变成骇人的魔鬼。

躲过小眼男人的攻击,阔天顺势退到杨娃娃的边上,压低声音,冷沉道,『上 马,快走!』

她逼退敌方的剑锋,『要走一起走!』

两人且战且退,退到一匹雄壮的栗色骏马旁边。

小眼男人微扯脸皮,歪嘴冷笑,阴鹜的目光锁住两人的异常举动——他早已看 出两人的企图,于是步步紧逼,层层剑光一波又一波地涌向两人。

阔天侧着身子,左手协助她翻身上马,单手击退敌人,然后以剑柄猛击马腹, 栗马吃痛,厉声长鸣,猝然蹬起前腿,流星一样往北狂奔。

杨娃娃已有五年的驾龄,骑马却是头一遭,尚未坐稳,栗马已经四蹄如飞,如 风如火,如闪电如海啸。回头看去,已有两人紧跟后面,而小眼男人提脚踹开死死 纠缠的阔天,翻跃上马,快马加鞭追赶过来。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阔天轰然倒地,热血喷溅如注。

咻的嘶响,两股森然的阴风从北面迅疾地呼啸而过,从耳朵两旁擦掠而过。她 只觉疾风蚀骨,阴寒至极。

身后传来两声尖锐的惨叫,紧跟后面的两个追兵,中箭落马。

紧接着,一股更加强劲的阴风掠过肩膀,劲风掠开了她飘扬的长发,一箭射中 紧追不舍的小眼男人。

好厉害的射技!

是谁?

她回头看向前方,一小队人马不缓不急的奔来。是他们射箭的吗?是他们救了 自己吗?糟了,万一撞上了怎么办?她心下慌乱,双腿紧紧地夹住马肚,拉住缰绳, 却没想到,栗马蹬起前腿,仰天惨叫。她更加心慌意乱,把缰绳拉得更紧。

紧接着,栗马猝然癫狂起来,前踢后蹬,左冲右撞,上下颠簸,非常不满意主 人似的,定要摔她下来。她根本控制不住发狂的疯马,在马背上颠来倒去,如同狂 风大作的海面,从浪尖跌至谷底,从浪底抛至浪尖,凶险万分。

冷汗直流,胸腔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心下大骇,越来越抓 不住缰绳,她感觉自己悬空飞了起来。

落地的时候,该要一命呜呼了吧!

但是,她没有被摔下马。一只刚强有劲的手臂,快速、稳妥地勾住她的纤腰, 猛劲一带,她整个人腾空而起。

『啊——』她尖叫出声,骇然发现自己在空中旋转一圈之后,稳稳当当地跨坐 在一匹黑马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头顶上方传来浑厚的笑声,抬头看去,赫然映入眼 帘的,是一个浓眉黑眼、阔脸俊颜的强悍男子。

强悍男子就是那个被称为酋长的男子。看到她受伤,他有点着急;看到她骑马 逃奔、敌人紧追不舍,他下令放箭;看到她将要摔下马来,他焦急万分,再也按耐 不住!

两人面对面骑坐在马上,他发现了一个事实:她的身躯有点瘦弱,却是丰满的, 前凸后翘的;特别是那条天蓝色的裤子,紧紧地裹住浑圆的屁股,再加上娇美的容 颜,纤细的腰身,傲立的胸部……她是一个惹火的女人,一个让男人血脉贲张、血 液汹涌、全身疯狂的女人。

他放慢速度,策马驰向血滩横陈的战场,暗沉道,『不想死,就抱紧我!』

无奈,杨娃娃搂住面对面跨坐着的男子,呼吸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道 ;汗臭中,夹杂着一缕缕男性特有的强悍气味。

阿城的古龙香味让她泰然自若,而此刻这种刺激性强的气味,把她薰得鼻子发 痒、心跳加速。

射箭,从癫狂的马背上拯救下来,他,两次救下自己。他是什么人?

燕王追兵全部阵亡,一半是中剑而亡,一半是中箭倒毙。阔天和夜天明身受重 伤,奄奄一息,洛桑和林咏也多处受伤,体力消耗殆尽。

她跃身下马,敏捷地奔过来,察看四个护卫的伤口,顺便小声吩咐他们,别暴 露身份,不要叫她公主。接着,撕下他们的衣角,冷静地为洛桑和林咏包扎止血, 干净利落。同时,也在自己的右臂伤口上绑上一块布条。

被癫狂的骏马一吓,倒恢复了些许体力,不似械斗时的恍惚与模糊。她蹙起娥 眉,深思着:阔天和夜天明躺在草地上,他们的重伤,该如何是好?这七个披头散 发的粗野男子,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帮忙?

洛桑挣扎着站起来,看向酋长,『洛桑拜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如果不赶快救治,他们熬不过今晚!』酋长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玩味的眼 神中有惊奇、赞赏,也隐藏着一丝狡猾。

梦中的背影女子,是她吗?不是又如何?仅仅是短暂的接触,他已经看得出来, 她不怕男人,不怕血污,不怕刀剑无情,她胆识过人,她冷静——独特如她,他深 深着迷,暗下决心,留下她!

听闻,杨娃娃走过来,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有办法医治他们?』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酋长斜勾唇角,冷哼一声,黑熏熏的眼睛中闪过一抹 讥诮之色。

她干笑两声,清脆悦耳,沉着应答,『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聪明,心中不由赞叹,他更加欣赏她了,『我救你,当然有目的!』

『哦?说来听听!』她微抬下巴,斜睨着他,浅笑吟吟,一副娇媚可人、洗耳 恭听的悠闲表情。她明白,他一定会开出条件,不过——他说什么,提出什么要求, 无论如何,绝不会答应!两次救命又如何?又没有求他!救命是他自己的事,报恩 什么的,对不起,没那高尚的报恩意识。

听她的语气,他已经知道她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娇艳绝色的背后,不是一颗 愚蠢的脑袋,不是一具肤浅的美丽皮囊,胆识过人之外,聪慧的心思是独树一帜的 魅力。

『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你要永远跟着我,没有我的允许,你永远不能离 开我!』虽然知道她绝对不会答应,但是,他自有办法让她答应,把她留在身边。

『放你妈的屁!』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冷硬苍劲。不是发怒,不是发泄, 而是对他可笑要求的嘲讽!她思忖着,这家伙果然不是善类,霸道、狂傲,你就傲 吧,大不了把命还给你。说不定,再死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21世纪。

酋长一怔,黑亮而阴森的眼眸,迸射出霸道的冷光,直捣心扉。随即仰天狂笑, 狂野,绝傲……

她从地上捡起一把沾血的长剑,横在左颈处,绝然地看着他,『我想,你只能 把我的尸体留在你的身边了!』

『不要!』四个护卫紧张的叫声,此起彼伏。

『闭嘴!』杨娃娃厉声叱喝,头也不回,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凶悍的狂野 男子。以她精准的“毒眼”目测,他身高180 厘米左右,体重80公斤左右,面容粗 旷俊朗,体形孔武彪悍,残冷的眼睛极具霸气和掠夺本性。

为什么他们个个披头散发、背戴弓箭、腰佩弯刀?历来中原男子都是束发的, 只有蒙古高原及河套一带的少数民族才会如此“不修边幅”。现在是战国末年,他 们是胡人,错不了。

『你在威胁我!』酋长紧眯眼眸,寒冰似的目光让人心惊胆寒。

她冷哼一声,笑话,还怕你不成?咬牙切齿道,『威胁你,又怎么样?』

美眸流转,不屑的眸光与他的冰霜目光碰撞、交缠在一起,她心里明白,这是 一场不见鲜血的对抗与杀戮,暗潮翻涌,硝烟弥漫。

暮色渐浓,晚风沁凉。

酋长心里一紧,捕捉到她眼眸中决绝的光芒。她接连表现出不同于一般女子的 个性与风貌,胆识过人,聪慧冷静,桀骜不驯,推翻了他对女人的全部认定和想法。 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子,死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他觉得有趣,也有点震动。他不缺少女人,部落里的漂亮女人,美丽得像花儿 一样娇艳,个个都想嫁给他,或者,跟他缠绵一个晚上,也是殷殷期盼的。不过, 他从来不会放纵自己,只有非常需要的时刻,才会让舞娘霓可走进毡帐。

他从来不要柔弱的女人,更加不要愚蠢的女人。而她,是第一个让他好奇、让 他着急、让他情绪波动、让他身体异常的女人。他,要定了这个女人,无论如何, 不惜代价。怎么样?不怎么样,你狠,我比你更狠——大手一挥,向后面站立的部 属下达命令。

六个部属迅捷地围住阔天等四个护卫,凶光毕现,杀气腾腾,刀光霍霍。

他刚毅的脸孔严峻如寒霜,『有他们四个陪你,你不会孤单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洛桑温和的脸色瞬间坚决,怒眼瞪着他。

她踌躇了!妈的,一生中从没被威胁过,一到战国,就历经几次生死折磨,这 个混蛋居然强迫自己永远留在他身边,这是哪门子狗屎运?

再死一次原是无碍,但是,这四个护卫却要抛尸荒野,是不是太无辜了?虽说 他们与她毫无瓜葛,只是误认她为深雪公主,才拼死保护,生死不惧。可是,她这 么一抹脖子,他们也要跟着命丧黄泉?

狠不下心呵!她的脑中翻涌着种种思绪,力求想出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她最 大的缺点就是心软,不是那种对弱小人群的同情和不忍,也不是那种泛滥成灾的悲 悯和可怜,而是——别人因己而受到无辜的伤害,会良心不安,会狠不下心。爷爷 也说过,娃娃不会被人欺负的,除非有人以命要挟。

『你答应了,我会尽力救治他们;你不答应,我也不会让你死,只是他们会因 你而死。』残冷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凉意萧萧、夜风肆虐的旷野上。

『不,不要——答应。』阔天强忍痛楚,强撑着坐起来,扯动了伤口,顿时鲜 血奔流不止。

洛桑和林咏立马扶住苟延残喘的阔天,脸上尽是关切之情,『阔天,你怎么样? 』

杨娃娃扔掉长剑,奔到阔天面前,可是,胡人举刀阻挡,不让她靠近。她拼命 压抑着脑中翻腾的眩晕浪潮,神色一凛,怒睁漆黑的眸子,断然叱喝,『滚开!』

两个凶悍的胡人乖乖地让开。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话”地让开,是慑于 她与生俱来的威严,还是惧于她的爆怒,他们分辨不清,或许,兼而有之吧。

他们微微抬头,心虚地看向他们一向尊敬的酋长。让他们哑然的是,酋长只是 轻轻点头,似笑非笑的脸上尽数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笃定神情。

头好疼,好晕,好难过,好想躺下来睡一觉!她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昏厥的境 地,可是,她绝不能晕倒!她蹲下来,努力睁开眼睛,眼神坚决得可怕,轻柔道, 『你们伤好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回燕国了,要好好的生活下去,知道吗? 』

夜天明面色惨白,嘴唇上似乎覆着一层冰雪;他忍受着伤痛,艰难地开口道, 『公主,不要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我跟他们拼了!』洛桑猛地站起来,操起长剑向酋长冲过去。

『站住!』再一次怒喝,她用尽了所有力气;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个可 恶的胡人,眩晕的浪潮一波波侵袭而来,仿佛已经将她淹没殆尽。

怎么,天黑了吗?不行,要赶快救他们,不然,他们熬不过今晚的呵!她喃喃 自语,『快救他们,我答应你……』

酋长惊觉她苍白如雪的脸色和虚浮的身躯,心下大惊,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 箭一般猛冲过来,拦腰抱住娇小的人儿。

同时,几道凄厉的呼喊声划破夜空,惊天动地,『公主!』

☆☆

六月,旷野的夜风仍然凉意刺人,树梢的叶子在夜风的煽动下,喋喋不休地叫 嚣着、吵闹着。

几个男子围着一堆篝火,或躺或坐,有的呼呼大睡,有的假寐,神情放松。五 米外,另一堆篝火熊熊燃烧,哔啵作响,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男子轻轻地拨弄着柴 火,照看着火堆。

另一个男子,坐着靠在一颗树上,微眯黑眸,似睡非睡的神色犹显刚毅;胸前 拥抱着一个沉睡的长发女子,平静的躯体,表面底下、微泛波澜。

火红的亮光照亮了她秀美的脸庞与安宁的睡容,只是,秀致的眉心紧紧地皱着, 似乎被什么困扰着、纠缠着。

心,好沉,好重,好痛!杨娃娃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一张张的脸孔,爷爷, 姐姐,阿城……还有阿美。

为什么?为什么要扔下娃娃一个人呢?姐姐失踪了,爷爷去世了,而阿城,阿 城也要离开自己了么?阿城为什么会和阿美在一起呢?为什么他们会缠绵的接吻呢? 阿城不爱自己了吗?

她就要上飞机了,到陕西视察新的酒店项目,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看见?她嘤 咛一声,睫毛眨了一下,秀眉收敛得更加紧致。阿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 你的爱,全都是假的吗?从头到尾,你一直在欺骗我吗?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 么你一个电话都不打?

晴,好姐姐,你在哪里?一年前,那个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你酷爱的小白兔, 突然的往外狂奔,你追着跑出去,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寻找了三个月,警方告诉我 们,无故失踪。可是,姐姐,我不相信,爷爷也不相信。

姐姐,你知道吗?爷爷承受不住姐姐失踪的打击,一病不起,半年之后,与世 长辞。姐姐,我好孤单啊,你们都离开了我,我一个人活在世上,打理我们家族的 事业,我好辛苦!不过——我的身边还有一个人,爱我的阿城!

姐姐,你失踪之后,阿城向爷爷提亲,表示自己会照顾我一辈子。阿城是杨氏 集团的人事经理,勤奋上进,头脑灵活,做事雷厉风行,领导才能绝佳。

爷爷觉得这个男人品行不错,跟我很合适,于是答应他的请求,但是,爷爷跟 他说,能不能虏获美人芳心,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而阿城的确是泡妞的高手,仅 用三个月时间,我就爱上他了。爷爷临行之前,安排我们订婚了,了却心事后满足 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姐姐,你死了吗?真好,我也死了,我们杨氏集团,谁在打理呢?可是,我好 累呀,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心,好疼,好痛,可是,好温暖,我飞到天堂了吗?

鲜亮的火光,静坐的男子,幽静黑暗的树林,这是哪里?搂着自己的人,又是 谁?哦,对了,我在跟那个可恶的胡人谈判,后来,后来我晕倒了?那么,他们怎 么样了?胡人有没有救他们?

杨娃娃彻底清醒,猛地坐直身子,带动了浅眠的酋长。

『你醒了!』

后方传来沉厚的声音,她转过身子,回头一看,原来是他。她知道,他一直抱 着自己,心甘情愿的充当一张床。迅速的,她低下头,脸上辣辣的火烧。

『要不要喝水?饿了吗?吃点东西吧。』夜色笼罩的矿野,他刻意压低的声音 低沉得让人心跳。

此刻,她才发觉已经饿得头昏眼花、软弱无力。她站起身,发现身上披着一件 青色袍子,怪不得不觉得冷。袍子,估计是他的吧。夜里寒凉,她裹紧袍子,接过 边上年轻胡人递过来的水袋和干粮,拣了一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顾不得他们 的观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自从来到战国,一刻都没有停歇,又是凶险万分的打斗,又是心惊胆颤的马颠, 又是殚精竭虑的斗智斗勇,精力全部耗尽,再不补充体力,不再次晕倒才怪!

『麦圣,去睡吧,我来守夜!』酋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始终没有转开视线。

叫做麦圣的年轻胡人就是那个建议酋长在旷野过夜的男子,他心有领会的点点 头,走到旁边的篝火堆,躺下来,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

她没有忽略麦圣脸上那抹微弱的贼笑,心里很郁闷——只剩两人了,多尴尬啊! 呃……不对呀,他们说的不是汉语,是另外一种语言,可能是他们的族语吧。可是, 她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语言呢?无师自通一种语言?太不可思议了!

她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的灌下好些凉水,真是爽歪了。没想到的是,水袋里装 的不是水,而是酒,而且是浓烈辣呛的烈酒。喉咙里又辣又烧,难受的要死,呛得 她猛烈地咳嗽,一阵接着一阵,永远不停歇似的,差一点把肺咳出来了。这下,真 是爽到家了,也丢人丢到家了!

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稳定的力道中带着些许的温柔,温热的掌心一次又 一次地贴着背部,让她再次的脸红心跳。

他看在眼里,她豪爽的喝酒,让他情不自禁地赞赏;她猛烈的咳嗽,让他不由 自主地揪着心。这个女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竟如此轻易的牵动他的情绪,他 感到惊奇、诧异和懊恼。他退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苍白的脸庞、因咳嗽而涨红,火光辉耀下,流红一片,摇曳生姿;她感觉到他 的过分注意和关切,以及他迫人的气势,隐隐的、心生排斥;这一刻,她想到了阿 城,也想到了阿美,心中闷闷的痛——为何穿越时空来到战国末期,如何回去?遇 上他,好像并不容易摆脱,如何逃脱呢?

压下纷乱的思绪,她抬首望向那堆篝火,看见熟睡着的四个护卫,不由得急忙 道,『他们怎么样了?』

四个护卫因她而受伤,虽说是自愿,但她心里很不舒服,无法接受他们的牺牲 哲学,即使如她这样深谙历史的高材生。可能,即将跟四个护卫告别,跟这些胡人 告别,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关心也是正常的。

『你不用担心,一个月之后,他们又是一条好汉!』他的声音冷硬如刀,毫无 感情。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关切眼神,听到她对其他人的牵挂,他无端的气恼和胸 闷。

听闻他突然转冷的语调,她心里堵得慌,清冷的眸光扫过他的脸庞,勾了一记, 『谢谢你!』

雄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在黑暗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他似乎看透了她,脸上腾起警告的神色,『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情!』

她明白,毁约的下场将会非常沉重,但是,无论如何,总会有机会的,就走着 瞧好了,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厉害的人。她瞟了他一眼,不驯道,『不用你提醒! 』

听着口气不善的回答,他知道已经戳到了她的痛处,不由自主地、眼色柔柔地 展开,『你叫什么名字?』

『你又叫什么名字?』她微抬下巴,斜斜地睥睨着他。

呵,个性强硬!胆识过人,聪慧冷静,桀骜不驯,女子中如她这样强硬个性的, 少之又少,至少他从没碰到过,她还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和震撼?他感到从未有过 的愉悦,偷偷地在心中大声狂笑,声音却平淡无虞,『禺疆!』

杨娃娃一怔,没想到他会轻易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公 主的身份,不过,已经想好了名字,21世纪的杨娃娃已经死了,来到战国,是一个 新的开始,那么,就从新名字开始吧。她曲起双腿,抱着膝盖,『我叫深雪,杨深 雪。』

他称赞道,『杨深雪?很美、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她也很喜欢“深雪”这两字,记得台湾有一个女作家,好像就叫深 雪,不过,她没有看过她的作品。

禺疆看着她,她的皮肤真白,就像雪一样洁白无瑕,白里透红;缓缓道,『冬 天,我的家乡经常下着很大很大的雪,雪片很大,很好看。你应该看过下雪!』

她发现他的目光很直接,男人打量女人的那种目光,转而深沉、幽远,又似乎 隐藏着某种异样的光芒,她的心湖无端地泛起阵阵涟漪,不由得一阵脸红,从脖子 烧到了耳根。她转头看向篝火,充满向往地说,『真想看看北方的大雪,鹅毛大雪 肯定很壮观很漂亮,有机会一定要去瞧瞧,顺便看看辽阔的草原和草原湛蓝的天空! 』

看她向往、激动的样子,他莫名其妙地亢奋,心情雀跃,『你喜欢草原吗?』

『也不能说喜欢,对于新鲜的事物,总会好奇的嘛!』见他黑亮眼眸中突然焕 发的神采,她心惊,既而自责不已,尽说些一些不该说的话;幸好,听到她的解释, 他的眼睛立刻暗淡下来。

猛地,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突然意识到,和他对话,使用的不是汉语,而是 他的语言——她很陌生却很流利的语言,是胡语吗?她胸腔内的心脏,怦然而跳, 『我累了,先休息了!』

她裹着他的袍子,就地躺下来,侧着身子,本来想着平息惊慌的心情、理清纷 乱的思绪,却没料到,很快地进入甜甜的梦乡。她太累了,一躺下来就睡得人事不 知。其实,她的睡眠很浅的,稍有动静,就会惊醒,这次,真的是筋疲力尽!

怕她着凉,怕她睡得不舒服,怕她——看着她疲倦的容颜、单薄的身子,禺疆 莫名地心疼,想要把她拥在怀里,保护着她,感受着拥有她的感觉,感受着她的一 切。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轻轻地坐下来,让她坐在身前、靠在自己的胸前, 让她安稳、温暖的沉浸在美梦之中。

拥着她,护着她,他拼命克制着从小腹蔓延到全身的汹涌情潮,如万马奔腾, 如地动山摇,如狂风暴雨,侵蚀着他所有的感官知觉。可是,他生生地克制着,压 了下来。

一夜无眠。

在他三十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心潮澎湃、让他如此感兴趣、让 他的情绪大起大落、让他想要去征服、拥有她的全部。她,是第一个。因为,他憎 恨女人,痛恨到了极致;他始终认为,不值得为了一个女人而耽误部落的任何事情, 更加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而她,杨深雪——他感觉到,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女人,就像一匹极品的烈马, 需要好好的调教、好好的驯服,才能臣服于自己。虽然她已经答应他的条件,但是 他总觉得她不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她是跑不掉的!如果她敢逃跑,无论跑到哪里,他也一定会找到她!

半个月之后——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们所要寻找的深雪公主,那么伤好以后,你们不要 跟着我了!』杨娃娃坐在床沿,脸上微含笑波,语气轻柔。她已经换下牛仔和衬衫, 一身胡人的男子打扮,柔顺长发往上绾起,束成一个简单的男性发髻。

阔天躺在简陋的床上,脸色苍白而蜡黄,俊逸的黑眼暗淡无神,却是清澈的。 半个月的调养,他的伤口慢慢愈合,再过两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他看着她,平静的目光中闪烁着坚定的神采,『不,你就是深雪公主!』

她一愣,望着他漂亮的双眼皮,不解道,『为什么?我不明白!』

『公主无需明白!』他看向帐口,语气平柔,却是不可置疑的沉重。

她狠瞪他两眼,脸上浮现出一种飘忽若尘的情绪,『我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 无拘无束!』言外之意就是:她不喜欢别人跟在屁股后面,最好不要惹她!

阔天慷慨道,『公主无需多言,属下四人,至死跟随公主!』

『你——』多说无益,她清冷地笑了笑,站起来,背对着他,『你好好休息! 』

从毡帐中走出来,扑面而来的,是明媚、温暖的午后阳光。杨娃娃似乎闻到了 阳光特有的那种焦香,抬头仰望,天很蓝,蓝得很深很深,漂浮着奇形怪状的白云, 轻柔、缓慢地飘移着,呵,天色还早,到处走走吧!

这是楼烦与燕国的边境上一处偏远的草场,他们一行人在此停留已经十三天。 酋长禺疆,答应阔天和夜天明身体复原得差不多之后再上路。

半个月来,朝夕相处,她的四个护卫和他的六个部属混得很不错,虽然语言不 通,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豪爽率直,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彼此的意思大都能明 白,实在不明白的,比划比划也就明白了。

至于禺疆嘛——想到他,她微勾唇角,冷哼一声。这家伙从不与属下混在一起, 总是独自一个人坐在边上,陷于自己的世界当中;要么就是看着远处,一脸深沉的 样子,搞得跟思想家一样!

不过,她已经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自从树林里的那个早上之后,他们很少说 话,很少正面接触。那个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再次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想及 如此暧昧地靠在一起睡了一夜,不由得怒从心起,真想狠狠地抽他一巴掌!

看着众人(他的部属)见怪不怪地忙碌着,她压下怒气,只是平静地站起来, 羞红着脸,整理好衣服,然后走过去察看四个护卫的伤势。他们四人还在睡梦之中, 几天的逃亡,他们没能如此放松地睡上一觉。这下全身松懈下来,竟睡得又香又沉。

她很奇怪,他是怎么救治他们的?他们有草药?他们之中有人懂得医术?但是, 据她了解,胡人的医疗条件很差劲的,生病了让巫医治疗,谁知道巫医真的有货真 价实的医治本领,还是坑蒙拐骗的巫术伎俩?而且,胡人鲜少中草药,除非与中原 汉人交换物品获得,或者,通过野蛮、血腥的剽掠获取汉人财产和物资。

她问过禺疆,可是他不说,只是笑笑。也问过阔天和夜天明,但是,当时他们 陷入昏迷之中,不省人事,更加不知道了。洛桑和林咏的回答是这样的:喝过他们 的奶酒,两人就晕忽忽的躺倒,直到第二天醒来。

问不出什么,她也懒得问了。如果他想要害人,根本不需要这么费劲,拉弓, 搭箭,他们几个就铁箭穿胸,魂归西天!

这半个月,她能感觉得出来,他刻意避开她,刻意不与她发生接触。她不知道 为什么!

这倒好,她的日子就轻松许多了,天晓得,对付他,好比一场惨烈的厮杀打斗, 每个毛孔耸得高高的,全身戒备,如临大敌一般,稍有松懈,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 地!因为,他非常精明,仿佛要贯穿别人的所思所想;他锐利无比,如同割肉的刀 子,一刀见血。

杨娃娃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感受明媚阳光的抚慰,感受和煦暖风的柔滑, 好不惬意!四野幽静,大自然的天籁之音渐渐的飘远,整个天地,只有阳光和暖风 ……

阳光下,覆盖下一道高大的人影,细细品琢着安睡中的人儿。肤色白皙,容色 秀美,气色清醇,而光色妖娆,嗯——是的,他深深地感到一种奇妙,她可以无邪 得像个小女孩,也可以惊艳得让人邪火烧灼。

他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她,很想很想,可是不能,因为他还不能确定她是谁,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她跟梦中的背影女子如此相像……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一般的 女子,行动太快,她的反抗越强烈。对,她是一个懂得反抗、更知道如何反抗的女 子,而他就是要她放弃对他的反抗,完全臣服于自己。这个过程,不是很有趣吗?

他的脸上,写着两个字:征服。她已经充分地挑起他的征服本能!

……清明之中,她感觉到阴影的迫近,感觉到轻微的鼻息,心中一咯噔,猛然 睁开眼睛——是一个脸庞刚毅的长发男子。四目对视,似是一场无声无尽的交流, 有猜测,也有玩味;有探询,也有欢喜;有心虚,也有窃笑……

认识以来,她第一次近距离的正面“目测”他的容貌。

黝黑的肤色,挺阔的剑眉,稍高的眉头,黑亮的眼睛,挺拔的鼻子,淳厚的嘴 唇,棱角分明的阔脸。比起中原汉人的容貌,轮廓浓重、粗旷野性,但不可否认的 是,也算是一个俊朗疏豪的男子。

今天一大早,他不是和两个部属骑马出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杨娃娃见他 挺直身子坐在边上,慌忙起身,脸红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我教你骑马!』冷淡的语气,他是在告诉她,而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她拍掉衣服上的草屑,看向不远处低头嚼着嫩草的白马,剽悍俊美。收回目光, 斜睨着他,波光潋滟,『我为什么要学骑马?』

禺疆锁紧眉头,眼角处集结着隐隐的怒意,以一种不许反驳地腔调说,『你必 须学!』

『你叫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吗?』美眸微眨,射出不以为然的嘲讽目光。 她最讨厌别人命令、强迫自己,阿城就从来没有“请”她做过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

即使我想学,也要表现出不想学的样子!她在心里冷哼道。因为,要逃出他的 掌控,必须在回到他的地盘之前就逃得无影无踪,而不会骑马,还怎么逃跑?

『你是我的人,当然要听我的!』眼睛似要喷火,而且越烧越旺。

杨娃娃毫不畏惧,再次射出讥诮的冷光,『是,我是你的人,但是,请你不要 搞错了,我不是你的奴隶!』

禺疆一愣,神色转而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决定给这个胡人洗洗脑子,不管结果如何,『奴隶做牛做马,任劳任怨,没 有说话的权利;奴隶也是人,但是,有嘴巴相当于没有嘴巴,不会反抗奴役他们的 主人!』

看着他鼓励的眼神,她继续说,『你自己也说了,我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奴 隶。人嘛,会说话,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见解,会判断人和事的是非对错,会拥有 自己的意愿,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别人的命令或者请求,可 以接受,也可以拒绝。总之,作为一个人,拥有独立的思想和行动能力,别人不能 干涉。虽然我是你的人,但是,你也不能干涉我的思想和意愿,不能命令我、强迫 我!』

她微微侧着头,义正严词地看向他,探询似的目光,似乎在说,如何?

这席话,让他瞠目结舌、心中急遽震撼。

禺疆明白她的意思,诧异于她独特的说法,震惊于她怪异的见解。他记住了她 说的话,但不会苟同她的说法。『你是我的人,你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我的,没 有什么干涉的问题。我可以命令你,即使你不愿意,你也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对牛弹琴!拉倒,反正学完了骑马,也差不多要跟他说拜拜了,何必浪费口舌 呢!她勾起一抹轻笑,走向俊美的白马,『好,按照你说的去做,那么,现在教我 骑马吧!』

他傻愣了好一会儿。转瞬之间,她就变成一只柔顺的小猫咪,他疑惑,直觉她 的顺从肯定是有原因的、有目的的。然而,当她掠过身旁的时候,绽开的甜美微笑, 摧毁了他的全部疑虑。

『骑马有什么诀窍吗?』她温柔地抚摸着骏马的腹部,让马儿熟悉自己的味道 和触感。

他走过来,站在白马的另一边,一手搭在马鞍上,促狭地看着她,『诀窍?你 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马摔下来吗?』

她感觉脸上腾的热起来,不自觉地娇嗔道,『不知道啊,知道的话,就不会被 马摔下来了!快说啦!』

禺疆直直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眸深处、深不见底,眼角处是熠熠的神采,『想 要让马停下来,拉好缰绳,坐在马鞍上,双腿松开马肚,马就会听话的停下来。』

『我怕撞上你们,想让马停下来,可是,那家伙突然发起疯来,我都不知道怎 么回事呢!』

『你的双腿紧紧地夹着马肚,而且,你拉缰绳拉得太紧,马当然不会听你的话 了,不过,马也受到惊吓了!』他走过来,忽然一阵旋风似的将她抱上马鞍。她刚 刚坐稳,猛地一晃,就看见他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后面,真的不是盖的!

他拉住缰绳,后背贴前胸,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她全身 一震,接着,僵直了身子,胸腔里的心脏承受不住地狂跳起来,脸上灼灼地升温。

如此强烈、霸道、粗野的男性气息,完全不同于阿城的温柔和舒适,第一次, 如此真实地感受着北方男人的强悍与厚实,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如遭电击一般,麻辣 痉挛。而之前的两次,一次是紧张刺激的逃奔,一次是昏厥醒来后的茫然,虽有感 觉,却无透彻心扉的本能反应。

他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耳垂和脸颊上,窃笑道,『不要绷得这 么紧,放轻松点!』

他是故意的!她干咳了两声,忽略掉身体接触而导致的异样感觉,『你坐后面 一点儿!』

『你怕我?』

『是的,我怕你,请你坐后面一点儿!』她直接了当的承认,以一种不屑的语 调。

『哈哈哈——』狂烈而沉稳的笑声,来自背后的胸腔,发自内心的满足与男性 的骄傲。

杨娃娃翻了翻白眼,『你再笑,我就不学了!』

『驾——』禺疆一拉缰绳,白马得令似的撒开四蹄,驰骋在广阔的草场上,『 想让马跑起来,要扶好缰绳,双腿夹紧马肚,配合马的步伐,轻轻的晃动身体,对, 就是这样!』

学会了骑马,杨娃娃开始策划逃跑。摆在她面前的,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独 自离开,还是带上四个护卫?不带上他们,担心禺疆为难他们;带上他们,目标太 大,成功的机率大大降低。

这天下午,仍然想着带不带的问题,看见麦圣带回来一大袋的巴豆,于是计上 心来。

她跟禺疆说,『伤痛患者不能吃巴豆,伤口会恶化的。不过,我想吃巴豆,煮 巴豆吃好不好?巴豆炖牛肉或者羊肉可好吃了,你们要不要尝一尝我的手艺?』

禺疆看着她丰富、生动的表情,惋惜的,失望的,希望的,雀跃的,征询的, 转换神速,却又调皮、可爱,一时之间,心弛神荡,热血翻涌。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当香喷喷的巴豆炖牛肉端上来的时候,他发现她的心情很愉悦,步伐很轻快,不自 觉地,也跟着轻飘飘起来了。

饭后一个时辰,吃过巴豆炖牛肉的人,开始往外面跑,解决肠胃里的存货,第 一个产生反应的是麦圣,他吃的最多。接下来,一个个的外出解决,接连不断,禺 疆也跑了好几趟,脸色苍黄,步履轻飘,身子虚弱。

而她呢,本来饭量就不多,多吃牛肉,少吃巴豆,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为了 演得逼真一点,她第三个跑出毡帐。

严重的腹泻!除了阔天和夜天明,无一幸免。因为,她知道巴豆有一种特别的 功效:排泄寒积便秘,药性挺猛的。

这个晚上,每个人平均拉了五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 没有。剽悍的北方男子,被一个小女子整得身子虚浮、手脚无力、唉声叹气,不过, 他们并没有责怪她,确切的说,他们不敢责怪,因为,她是酋长的人。

而禺疆呢?除了恨恨地瞪着哭丧着脸的她,别无它法。

她无辜地说,『可能这巴豆是去年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不过,我保证,明 天早上就会好的。我家乡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也是吃了去年的巴豆才腹泻的, 后来他们真的没事了啊!』

禺疆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似乎要在她的脑门上瞪出一个窟窿。

接着,她给腹泻的人准备好奶酒,让他们暖暖肠胃。当然,奶酒里早就偷偷的 添加了一种物质:安眠药。

在陕西视察的时候,白天忙于工作,晚上困扰于阿城和阿美的事情,想着想着, 天就亮了。后来,买了一些安眠药准备着,想不到,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安眠药单独使用,估计效果不大,他们的耳朵非常灵敏,半夜里稍有动静,肯 定惊醒他们。凑巧的是,麦圣带了一些巴豆回来,这下可好,完美的逃跑计划就浮 出水面了。

夜色深沉。月牙儿高高地悬浮在夜幕上,洒下一袭清冷的淡辉,给这个浓浓的 黑夜,披上一层缥缈的绢纱,依稀朦胧可见。四周静谧,偶尔的,从远处传来不知 名的鸟儿的叫声。而夜幕之下的几个毡帐,静如处子,里面的人,已经睡沉了—— 忽然,一个毡帐中,闪出一个娇小的人影,只见他背着一个包包,蹑手蹑脚地往马 厩走去。

不是别人,正是杨娃娃。这会儿,正是他们睡眠最深的时候,起码要到明天上 午才会醒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其实,大可以大摇大摆的牵马走人,不过,以 防万一嘛,禺疆那家伙太精明,稍微异常的举动,都逃不过他的鹰眼。

她在马臀上亲昵的拍了两下。这家伙,本来就温良驯服,跟她相处两日,对她 已经熟识,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无声无息的,她牵出白马,打算先走一段,再骑马 狂奔,离开这儿,离开那个让她心悸、搅乱她思绪的北方胡人。

来到草场上,刚要翻身上马,抬眼瞥见四个高大的人影迎面闪现出来,诡异至 极。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杨娃娃惊呼。

阔天,洛桑,夜天明,林咏,一字排开,严肃冷沉,煞有阵势。她觉得奇怪, 他们怎么会猜到自己的逃跑计划?洛桑和林咏虽然没有喝下奶酒,不过,估计也拉 得够惨的,不会也是装的吧!

『公主在哪里,属下四人就在哪里。』阔天平静的声音中蕴藏着一股无法忽视 的固执与坚定。

她不耐烦道,『既然这样,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不要再跟着我!』

夜天明出列,往前跨出三步,『公主为救属下四人,迫不得已答应那个酋长的 无理要求,大恩大德,永不敢忘,唯有誓死追随公主,请公主不要嫌弃属下愚笨! 』

阔天也上前三步,『阔天认为,我们应该往西北方向走比较妥当。再不走,万 一他们惊醒,很快就会追赶上来!』

是了,禺疆那家伙肯定以为我会往南走,那么,我就偏偏往北走,去看看草原, 看看草原上的深蓝天空,还有那璀璨的星星。不过呢,这四个护卫,还真是麻烦。

她叹气,想了想还是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