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第09章 风起云涌


正是草原最炎酷的时节,最闷热的午时。

熊熊燃烧的太阳喷射出热辣的火舌,炙烤着大地,烘烤着林木花草、飞禽走兽 ;毒辣的光芒,倾泻而下,笼罩而来,热浪在周围翻滚、肆虐,避无可避,似乎要 把人烤干、榨干。一丝风儿也没有,三五参天大树撑出大片的浓荫,树下黑压压的 站满了五千骑士。

队列排得整整齐齐,骑士们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弓箭齐备,腰挂弯刀,面色 冷肃刚毅。汗水,一滴滴的汇聚成细流,沿着脸庞嘀嗒下来,渗入干旱的草地。

禺疆外披青底绣金披风,面向五千骑士、长身而立,霸气凛凛,左手边是杨娃 娃、阔天、洛桑三人,右手边是麦圣等几个护卫。他凛目扫向全场,目光炯炯,下 颚抽紧,扯搞了嗓门:

『大家都辛苦了!大家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跟着我狂奔了一个上午,你们心里 一定在想,这是要干什么?赶到哪里去?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天黑的时候,我 们将会到达加斯部落,因为,昨天夜里,上邪率领基也部落六千骑兵攻占了加斯部 落,斩杀了我们的兄弟。我们拼命赶路,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把加斯部落 夺回来!』

听闻酋长激昂的话语,骑士们立刻兴奋起来,群情激奋,忍不住交头接耳、低 声议论,浓荫底下一片活跃。

杨娃娃禁不住心潮澎湃,这一席激动人心的战前宣言,为的是鼓舞士气、凝聚 战斗力。这混蛋确实很有一套,深谙统帅手段和心理战术。

『这次我们突袭,一定要夺回加斯部落,斩杀上邪,让基也部落臣服于我们。 上邪凶狠骠悍,骁勇善战,统领六千骑兵,他不会束手就擒,与他硬拼我们没有必 胜的把握,所以我们要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他们,打他个措手不及;捉住了上邪, 他的六千骑兵就会束手就擒。斩上邪首级者,晋级一级;斩敌首级一颗,赏酒一卮! 』

『大家要记住,没有我的命令,加斯部落的民众,不能滥杀一人,都听清楚了 吗?』

『都听清楚了!』骑士们齐声回答,响声震天。

『你们都是好样的,是草原上勇猛的雄鹰!现在,整队出发!』

骑士们纷纷上马,调转马头,有序地往东狂奔。此刻,所有骑士的心中,都燃 烧着一股激情,奔腾着一种信念。战马四蹄如飞,大地在震动,一股杀气,冲天而 起!

酋长禺疆猝不及防地抱起杨娃娃,放在马鞍上,接着一跃上马,双腿一磕,神 驹“烈火”仰天一声长嘶,箭一样冲了出去。阔天和麦圣等人立刻跟上,不一会儿, 他们便赶上所有骑士,奔腾在最前面。

杨娃娃一身骑装,粉红绸布头帕扎着乌黑直发,足蹬一双轻便马靴,别有一番 娇俏、飒爽的风情。此刻,她的心情极度不爽——到达加斯部落之前,一丝一毫的 机会都被他扼杀了。滚烫的热气迎面冲来,背后是一个热烘烘的烤炉,她本就没有 马背上颠簸的经验,再加上已经狂奔了一个上午,这会儿已经全身散架一般的酸痛 不已,真想立马躺下来,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如果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眯一会儿!』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力。

她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意味,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哼了一声,『我要自 己骑马!』

他没有回答,更加狂肆地驾马驰骋。

她无可奈何,由他了!不得不承认,他是睿智而深具气魄的部落领袖,他是霸 道而温柔的草原男人,他是冰山也是火焰,他是炸弹,炸响在心湖,她强硬的五脏 六腑,无法承受他的爆炸力,现在已是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如果没有阿城、没有 那份温暖的爱情,她想她一定早就沦陷于他那种霸道似的温柔当中了,既而为他心 动,为他倾倒……但是,她不应该在草原、在战国末期,她应该在21世纪,她一定 要回到21世纪,所以,无论如何,她必须逃离!

距离加斯部落两百里的时候,禺疆下令停下来休整,就地休息。骑士们卸下挂 在战马上的牛羊熟肉和奶酒,席地而坐,豪气地撕咬着、猛灌酒水,茹毛饮血一般, 有说有笑,气氛活跃。一会儿,吃喝完毕,仰天一躺,呼呼大睡,登时,四野静悄 悄的,只有鼻音呼吸、磨牙打鼾的声音。

凉风吹拂,晴美的夕阳没入荒凉的长草,赤红色的云霞染红了西天,草原的黄 昏,自有一种悲凉、壮阔的美丽。

杨娃娃吃得很少,一天的颠簸,脾胃翻腾得天翻地覆。她坐在柔软的草地上, 抱着膝盖,凝眸瞭望,看着夕阳一点一滴地被夜幕吞没,深紫色的暮霭吞噬了最后 一缕霞光。

阔天走过来,坐在她的旁边,脸面的肤色比较之前黝黑几许,『公主……近来 清瘦不少,是不是他对公主不好?』

禺疆命人看守着四个护卫,一人一个毡帐,彻夜不休,毫不松懈。阔天想尽办 法逃脱出来,终究没能成功,也打听不出其余三人的毡帐,以及公主的情况。

『没有不好……』她安慰道,娇颜上点染了些许的苦涩,『这几天,他有没有 为难你们?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被囚禁在寒漠部落……』

阔天着急地说,『公主不要这么说,这一切,谁也无法预料!让公主陷身于寒 漠部落,都是我们保护不力……』

他当然看得出来,酋长带着公主征战,只怕是担心她在他不在的时候逃跑;更 加看得出来,酋长的“担心”,以及这一路上对公主的爱护,是男人对一个女人的 用心与用情。酋长不是等闲之辈,公主想要离开草原,恐怕是难上加难。然而,公 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的脸色有点冷,淡淡道,『不关你们的事!阔天,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你 们离开的!』

闻言,阔天英挺的眉目舒展开来,朗声道,『公主是说……公主渴了吧,喝点 水吧!』

她也听到脚步声了,斜过眼角的余光,瞥见禺疆朝这边走过来,于是接过他递 过来的水袋,朝着他悄悄地猛眨眼睛,接着仰起脖子喝水。

阔天跃身起来,径自走开,扫了一眼快步走来的禺疆,下巴不由自主地轻轻一 抽,俊逸的眼睛中扫过一轮欣喜、自信的光色,在浓浓的暮霭中却显得异常的深沉、 肃冷。

禺疆坐下来,锐利地盯着她,『你们在说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杨娃娃盘着双腿,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他,嘲笑道, 『我在问他,那个混蛋把他们关在哪里,有没有为难他们。』

『哪个混蛋?』他皱眉道,略一沉思,随即恍然大悟,板起面孔,『你骂我是 混蛋?』

杨娃娃抿嘴而笑,斜抬着脸庞,有恃无恐地看着他: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只有你敢骂我!』禺疆开怀低笑,毫不在意似的,爽朗而低沉的笑声流荡于 微凉的暮风中,飘得很远很远……

莫不是他有受虐狂?她察觉到他的目光趋于深浓,愉悦之中藏有深深浅浅的意 蕴,不禁脸上一烫,别开视线,望向那暮霭沉沉的天际……四野寂静,她觉得脑子 里混混沌沌的,眼皮沉重得厉害,怎么睁也睁不开,好想躺下来美美地睡觉呀!

怎么会犯困呢?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脑子里一片清明,慢慢地,沉入梦乡。

禺疆凑过来,伸出食指,以指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嫩唇、脸颊、额头,暗暗叹 气,脸孔上不自觉地浮现出自责与疼惜。他轻轻地抱起她,坐下来,让她靠在胸膛 上。

沉睡中宁静的容颜,娇媚、纯净,无暇得一如婴儿般不染世间烟火,任是热血 男儿的铁石心肠,也会变得柔情万千。

深浓的夜色,笼罩着整个草原,淹没了所有动静,以及步步紧逼的杀气与血光, 直至午夜。

她睡得很沉很香,一点苏醒的意思都没有,兀自沉睡。起初还怀疑她是故意的, 不过,疼惜的心绪战胜了叫醒她的冲动。留下阔天、洛桑、麦圣等人,总共八个护 卫,保护她的安全,郑重地叮嘱过后,他才上马,杀向加斯部落。

寒漠部落的五千铁骑,像划过黑夜的雷电,像摧枯拉朽的旋风,像遮天蔽日的 沙暴,一往无前地狂奔在辽阔的草原上,就像暗夜的草原上突然出现的狼群,疯狂 地扑向加斯部落。

五千骑士凶猛、锐利地咬噬着敌人的喉咙。

酋长禺疆身先士卒,驰骋在骑兵的最前列,旗幡招展,猎猎作响。在那面酋长 大旗的引导下,他们如入无人之境,风驰电掣般地突破着基也骑兵的一座座营寨, 一往无前地冲杀,风卷残云地扫荡着基也骑兵驻扎的营地。

寒漠部落的突然进袭把基也部落熟睡的骑兵打蒙了,这是怎么回事?从哪里冒 出来的骑兵?也把精明的上邪打醒了,片刻的惊慌之后,他开始冷静地部署。但是, 来不及了,上邪尚未部署完毕,尚未集结起抵御的力量,寒漠骑士的利箭已经射向 他们的胸膛,明晃晃的战刀已经砍向他们的脖颈,沉重的铁蹄已经踏平他们的营地。

上邪不是省油的灯,骁勇善战是出名了的。很快的,他便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勇猛异常,鞞鼓声、号角声、喊杀声,声声震天。整个加斯部落沸腾了,紧张,炽 热,疯狂,杀人不眨眼,头颅冲天飞起、滚落在地;断手断脚、遍地都是,哀号声、 惨叫声不绝于耳,凄然嘶鸣,响彻夜空。

基也骑兵拼命了,他们明白,此刻面临的是一场他们自己经常采取的夜间突袭, 是一场没有退路的生死之战,在残酷的厮杀、搏斗中,胆怯,退缩,就意味着死亡 ……渐渐的,在酋长上邪的指挥下,他们进入了争战的状态,誓与敌人厮杀到底!

刀光耀月,箭矢似雨,血肉飞溅。

一边煽起了征服的激情,一边为生存活命而拼挣,这场恶战杀得天昏地暗、酣 畅淋漓。

看着手下的骑兵越来越少,倒下的越来越多,上邪知道,大势已去,恋战无用, 保存实力才是最要紧的。于是,他收拾残部,一声令下,调转马头,往北逃奔。

以酋长为首,凶猛的寒漠骑兵、在夜幕与火光中呐喊着冲杀过来,飞射的羽箭 犹如飞蝗一样紧追不舍,咬住不放。逃亡者的胆战心惊,追逐者的狂妄叫嚣,在心 理优势上,无疑是追逐者越追越勇,疯狗一样,势要撕扯敌人。

禺疆纵马驰骋,迅捷地抽箭拉弓,瞄准上邪,咻的一声尖啸,铁箭笔直地飞射 出去,力道强劲。上邪惊觉身后一股强风汹涌而来,阴寒至极,头也不回,挥刀横 砍,箭杆一刀两断,掉落在地。下一刻,三支铁箭飞快地尾随而至,更加劲猛;铛 铛两声,断箭应声而落——还有一支,扎进上邪的胸口。

上邪一愣,密集的箭雨一阵紧接着一阵,瞬间,更多的箭镞没入体内,鲜红的 血液,瀑布般倾泻而下,流过战马,渗入草地。他的身躯兀自僵直地立在战马上, 瞳孔撑大,瞪向辽远而神秘的夜空——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上邪慢慢的、慢慢的,向后仰去,摔落战马。

酋长死了,剩下的基也骑兵,不战自溃,尽数降服……

东边的夜空,隐隐的现出鱼肚白,过不了多久,红彤彤的朝阳,即将冉冉升起。 胜利的喜悦与兴奋,也将与她分享。

禺疆站在营帐门口,挺身而立,血液奔腾,并无一丝疲累和睡意。手下们正在 清理战场,各自忙碌,最清闲的,最孤单的,反而是受人崇敬的酋长。收编了基也 部落的两千骑兵之后,总算可以松懈一阵子了,接下来——以全部精力对付她!

很奇怪的,此刻,他非常迫切的想要与人分享征战的胜利,那个人,就是那个 让他牵挂不已的火爆小女人。而以往,他从来不会这样,或者说,他不需要,他自 己知道就可以。

其实,他也不想她跟随自己冒险,不想让她在刀光箭雨中穿梭、在生与死之间 游走。他会保证她的安全,但是,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生死弹指之间,谁说得清?

麦圣跳下马,狂奔过来,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愧悔的脸色无比沉痛,『酋 长,麦圣该死,杨姑娘她——她不见了!』

他恨不得砍了自己,可是,不用自己动手,酋长自会完成他的心愿!

禺疆箭一般冲过来,拎小鸡一样把他揪起来,攥紧的大手微微抖动,手背上青 筋暴裂;他黑亮的怒眸似要炸开,眼角处隐藏着深深的痛楚,嘶哑着嗓音,说道, 『你确实该死!』

麦圣听闻,深深震撼:酋长的语气严厉至极,却也悲怆、沉痛。微微抬眼,看 见酋长的脸色恐怖得骇人,犹如厉鬼,又像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一不小心,就会 被他一口吞下去。跟随酋长多年,他从来没见过酋长如此失控,为一个女人而疯狂、 而暴怒!

他的眸光冰寒冷酷,仿若嗜血的利剑、穿透人心、开膛剖腹;他从喉咙深处挤 出声音,『说,到底怎么回事?』

麦圣心胆俱裂,颤抖着说出原委。酋长率军刚走不久,他们找了个平整的地方, 铺上虎皮褥子,让杨姑娘睡在上面,接着去捡拾木柴,点燃篝火。几个大男人轻声 说话,喝了些奶酒,后来,不知怎么搞的,每个人都犯困,迷迷糊糊地倒下了。这 一睡,直到酋长派人来接,叫醒麦圣等人,他们才发现,杨娃娃、阔天和洛桑不见 了!

禺疆懊悔不已!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寻常的女子,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何况, 她早有准备、早就计划好。

他仰天长啸,悲愤的啸声刺破黎明的晨空,惊天动地。突然,他朝着“烈火” 狂奔,飞身上马,扯动缰绳,向西飞奔,如龙卷风肆虐大地,卷起漫天烟尘,绝尘 而去。

麦圣一愣,随即跃身上马,紧紧跟着酋长。紧接着,六骑铁蹄飞马狂追。一阵 阵呛人的烟尘,飞扬而起,整个草原,混沌如洪荒时代。

她一定会后悔!逃离的后果,她绝对承受不了!

纵马驰骋,他思绪万千,脑海里翻滚着千娇百媚的她、怒气满满的她、聪慧冷 静的她,而所有的意念,最终归为一点——她再次逃离了,他一定要抓住她,无论 如何!

她不会放下夏心和两个护卫、而独自逃走的,部落里的三个人,一定在她的计 划之内。他派人盯紧霓可,不能让霓可跨出寝帐一步,而她要霓可交给夜天明和林 咏的白色绸布,在出征之前,已经到达他的手里,只是,绸布上面的字符,他一个 都不认识。虽然他会说南方邦国的语言,但也只是会说而已。

只要夏心和两个护卫不出现,她是不会单独跑掉的。他早就看透了她,如果她 能放下其他人,以她的聪慧机智,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他绝对阻止不了。他急着 赶回去,就是要确定夏心三人是否还在寒漠部落,不过,他相信塞南一定会拼死看 住人的。

不休不眠,不沾一滴水,不吃一口干粮,掠过草地,冲过树林,攀过沙冈,驰 过荒地……极致的狂奔,终于在正午过后勒停“烈火”。他飞身下马,抓住塞南的 衣领,死瞪着他,急切道,『人呢?』

塞南从来没见过酋长如此可怕的吃人表情,抖擞着回道,『在,在里——面! 』

好像被抽走了全部的精力,嘭的一声,禺疆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他的嘴唇干 裂得厉害,沾满了风沙,满面风尘、略显憔悴之色,唯有那双黑眸,骨碌碌直转, 炯炯有神,精光四射。

『要是让人跑了,你就提头来见我!』他站起身,撂下一句严酷的话,扬长而 去!

寒漠部落的骑士们、全体出动,分散地寻找,搜寻了漠北草原的每个角落…… 整整两天,毫无所获,任何的蛛丝蚂迹都没有。

酋长营帐,时而传出惨绝、悲愤的嚎叫,如大漠苍狼的嗥叫,如深山猛虎的怒 吼,恐怖至极,听闻之下毛骨悚然、心神颤抖。吼叫的余音中,丝丝缕缕的沙哑, 浸透了苍凉,悲怆得瘆人。

他,狂躁,爆烈,提着宝刀,乱砍乱杀,不放过任何一样东西……他的眼中, 所有的一切,都是多余的……靠近帐口的边上,一滩腥红的鲜血,触目惊心……两 个婢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上的数道血痕,叙说着杀戮的残忍与血腥……

毛皮摊在地上,撕落的细毛漫天飞舞,洁白的,金黄的,棕黑的,纷纷扰扰, 就像他纠结的心绪。正中间的矮方桌,已经粉身碎骨,从残肢断骸上可以看出力道 是如何的劲猛。整个营帐,混杂,脏乱,仿佛是龙卷风扫荡、侵袭而过的凄凉景象。

就像他支离破碎的心,就像他四分五裂的身躯……

『来人!来人!』他嘶哑地吼叫。

一个护卫慌张地进帐,低着头惧怕地说,『酋长有什么吩咐?』

他的眼眸喷出吞噬的怒火,『去,把霓可叫来!』

护卫得令、立马转身飞奔而去,不一会儿,霓可就战战兢兢地走进营帐。猛然 看见帐口处仍然流血不止的婢女,以及帐内一片狼藉的情景,她震惊得脸色雪白, 愣愣地说不出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禺疆倒了一碗烈酒,看也不看她一眼。

『酋长直说便是!』霓可冷淡地应答,娇媚的脸蛋流泻出一股冷涩的意蕴。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过惊天动地,她怎会不知?酋长独自狂奔而回……酋长大 规模地扫荡草原……酋长疯狂的悲绝的嚎叫……看来,杨深雪已经逃跑了。

他一愣,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冷硬的一面,不过,此刻他感到心痛的,只有一件 事:他已经失去了对杨深雪的掌控……他的浓眉绞灼起来,『好,很好!你那点心 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霓可的一颗芳心,迅速地沉坠,不是因为酋长嫌恶的表情、冷酷的个性,而是 因为——只是短短的两日,酋长俊豪的容颜,便已蒙上一层憔悴之色,意气风发的 神态,纠缠着苦涩与悲恸的愁容……如此,酋长对待杨深雪,就不单单是征服那么 简单了。

霓可不卑不亢道,『酋长指的是什么?我不懂!』

『你很了解我的脾气,所以她把绸布交给你,你不是亲自交到她的护卫手上, 而是随便交给一个婢女!你明明知道,婢女一定会把东西上交给我,你就是算准了, 我在大怒之下,一定会一刀砍了她。』禺疆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语气严厉,『没错, 如果是以前,她胆敢逃跑,我便会立刻杀了她。不过,这次你想错了!』

当酋长说到杨深雪逃跑的时候,霓可捕捉到,他严酷的眼睛里,泛开一抹懊丧 的痛色。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斥责道。

霓可完全明了,酋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杨深雪动心、动情,恐怕连他自己都 不知道吧!酋长一向对女子深恶痛绝,所以,酋长偶尔唤她入帐,她觉得自己是幸 运的、幸福的,即使酋长只是在发泄,然而,她心甘情愿。

她曾经幻想着,指不定哪天,酋长开始觉得离不开她,既而娶她,或者就这样 一直陪伴着他,一直到老,她也是愿意的,可是,可是,她不是那个幸运的女子… …杨深雪,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他的心中,本就没有她的位置,现在,更 是对她厌恶至极!

『我没什么好说的!』霓可轻声道,一行清泪滚下眼眶,流溢而下。

禺疆的心中,毫无半点怜惜,『找到她,算你走运;找不到她,你就给我的手 下暖被窝!』

霓可看着他一片萧索的俊颜,感觉到一种绝望的情绪淹没了自己,以至于自己 是如何走出酋长营帐、走回自己的寝帐,毫无半点记忆……

禺疆坐在毡床上,胸前死死地抱着一只蓝色背包,眼前铺展开的,是她的衣物。 东西还在,人却已经走了,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一想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 无边无际的痛和恨、席卷了他。

他捧起她的衣服,嗅着残留在衣服上的属于她的气味,一行清水,从眼角渗出, 缓缓地蜿蜒下来,滴落下来,渗入她的衣服,犹如汇入大海一般。

他悲伤,他痛苦,他暴怒,然而,他就是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承受不了她 的逃离!

瓶瓶罐罐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一张折叠着的物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 小心翼翼地铺展开来,深怕弄破了;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彩色的图像和密密麻麻的 纹路,很精细,然而,他根本就看不懂,他想着,一定要好好问她。

可是,他绝望地想到,她已经逃离了,该死的,她已经逃脱自己的掌控了!

倏的,他猛然地站起来,挺直腰杆;眯起黑眸,随即撑大黑亮的瞳孔,迸射出 冷酷、嗜血的光线。筹码还捏在手里,她不会跑远的,只要她还在草原上,他就能 够把她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