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草原,才是真正的春天。绿茵茵的草地四处延展,从牧民的眼底一直延 伸到天际的无穷处;各种娇艳的鲜花吐芳绽颜,迎风摇曳,装点着蓝天白云、绿草 碧水。
在万物活跃的春天里,牲口开始发情、繁衍、长膘;牧民们忙着将大批畜群从 避寒的冬季营地向夏牧场转移。人们脱下了厚重的皮袍裘氅,送走了漫长的严冬, 迎来了充满希望的春天,开始了一年的忙碌与收获。
以往每年,挛鞮氏部落引领的部落联盟都会在五月举行草原盛会。今年的盛会 甚为特殊,要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立脱单于回归天上,联盟必须推选出新单于, 而各部落首领早已蠢蠢欲动,都想当选新单于,特别是丘林基泰和须卜也刚。其实, 对于禺疆毫无芥蒂地放他们回去,他们相当不解:他怎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呢? 难道他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他吗?不怕推选单于之时阻挠他吗?他们死了,他 不就可以轻易地当选单于?
当时,禺疆放他们回去的时候,他高傲地说,五月份要推选新单于,你们两个 不会不来吧!如果不来呢,麻烦通知我一声,我会把你们当作是怕了我、不敢来!
他们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忐忑不安地再次来到挛鞮氏部落,竟是有点心惊胆战。
须卜也刚率领的千人队伍、于盛会的前一天上午到达,禺疆在方形广场上隆重 地迎接了他们,吩咐麦圣好好招待。须卜也刚此次前来,带来了儿子须卜隆奇和女 儿须卜珑玲,特别向酋长郑重地介绍了须卜氏部落最美丽的居次。
禺疆无意地扫了一眼身穿粉白绸裙的素洁女子,眼底的意味清淡无虞,淡的好 似只是一缕清风,从她尖尖的下巴一扫而过。须卜也刚让人马下去休息,自己却顾 不得旅途劳累,只身进帐和酋长商谈事情。禺疆心中有点怪异,却只是笑笑,使眼 色让伦格尔、无敏和塞南一起进帐。
须卜珑玲目送阿爸走向议事大帐,站立在百花娇艳的春色中,盈盈孤立的身姿 高而洁净,冷静的目光定格于那一抹稳健的背影上,空白的眼底慢慢的深、浓……
『妹妹,十八年来,你从来没这么看过一个男子,除了我!』须卜隆奇饶有意 味地盯着妹妹,感慨道,『禺疆酋长,确实是一个让人敬佩的英雄!』
须卜珑玲睨了哥哥一眼,冷淡地转身离去……
须卜也刚眼见众人坐下,站起身,右手抱肩,鞠了一躬,毕恭毕敬道,『尊敬 的酋长,多天前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酋长的胸怀就像天空那么宽广,请原谅我 一时的过错。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愿意把我最心爱的女儿嫁给我最尊贵的酋长! 』
在场的三个人均是一愣,完全没想到须卜也刚会提出如此出乎意料的请求;他 们心中非常清楚,酋长对阏氏的深情,不可探测,再娶阏氏,恐怕……很难。无敏 窃笑着看着臭小子,根本不用思考、他就可以断定,臭小子决定不会改变已经决定 的想法。
须卜也刚直直地看着一言不发的禺疆,粗眉高耸,脸上的表情无限诚恳,『酋 长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把最心爱的女儿嫁给酋长呢?我和呼衍揭儿两次合谋, 结果都是大败而回,而酋长胸怀广大,并没有斩杀我。酋长神勇,英明威武,是天 神的儿子,是我们匈奴草原在真正的雄鹰,如果酋长看得上我的女儿,就让她服侍 酋长吧!』
说完,他深深地鞠下胸背。
禺疆黝黑的脸孔冷得不能再冷,唇边似乎蕴藏着一溜清凉的笑意,『也刚酋长, 你的诚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娶了阏氏,你是知道的。须卜氏部落最美丽的居次, 应该嫁给一个真正的英雄,一个喜欢她、爱护她的草原男儿,大家说,是不是?』
『禺疆酋长,您对深雪阏氏的深厚情谊让人感动,草原上的每个牧民都在流传 着深雪阏氏的美丽与善良,每一个海子都为你们而流泪。就让我的女儿用她的一生 来服侍酋长和阏氏吧,请酋长接纳她,如果酋长登上单于大位,那也是她的荣耀, 更是我的荣耀。』须卜也刚沉稳地颂扬道,夸张的语言从他的嘴巴中宣扬出来,显 得无比恳切,不容亵渎似的。
帐中一片静默。无敏和塞南完全可以感受到酋长心中隐忍的怒气、渐渐地飘散 于冷凝的空气中。伦格尔一直观察着须卜也刚,思量着他的用意与用心,可是,竟 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禺疆看不出须卜也刚的虚伪、狡诈或者阴谋,又不能毫无 顾忌地当场拒绝,只好按下,『也刚酋长,我一定慎重考虑,这样吧,这个事也急 不得,我们再慢慢商讨,你先到帐休息吧!』
须卜也刚也知道禺疆和在场的几个人、一下子无法接受,也就不作多言,如果 硬是劝说下去,反而惹恼禺疆,那样,就更加糟糕了。于是退出议事大帐。
无敏直视禺疆,胡子一甩一甩的,不怕死地调侃道,『看来,他一定要把女儿 送给你,我说呢,就收下吧,那娃儿长得干干净净的,虽比不上我的雪儿,可看起 来,也是冷淡、高傲的!』
禺疆嫌恶地瞪着无敏,『无敏大叔,约拿大概已经回到寒漠部落了,我看,你 明天是不是也应该上路了?』
无敏但笑不语。伦格尔好笑地摇摇头,这一老一少的互相调侃,他可领教多次, 无敏大叔心怀朗阔,好开玩笑,就像一个老小孩,时常猛戳酋长的痛处;酋长亦是 针锋相对,却非常敬重他,甚为看重他的意见。
伦格尔眼见禺疆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知道再不能不说话了,虽然他实在不想 插手,『以我多年来的了解,须卜也刚是光明磊落的硬汉子,不会牺牲女儿的终身 幸福、以此获得部落的利益,而且,就他刚才所表现出来的诚恳,我看不出他在这 件事上有什么阴谋。』
禺疆点点头,起身走下来,坚决道,『即使他没有什么阴谋,我也不会娶他的 女儿!』
塞南低头沉思了好长一会儿,脸色凝重,缓缓说道,『酋长,这样……是不是 不利于单于的获选?如果能获得须卜氏部落的支持……』
禺疆昂身而立,暗涌的眸光直射前方,直要刺破大帐的帘子,『如果当选单于, 就要牺牲我和阏氏的感情,我办不到!』
伦格尔亦是了解酋长的脾性,微微一笑,劝说道,『也不算牺牲……只是多娶 一位阏氏,况且,我们匈奴的男儿向来都是拥有多个女子的。只要酋长征得阏氏的 同意,这件事就可以很好的解决!』
禺疆心中一抖,下垂的指尖隐隐发颤,脸色却是静默的——是呀,该如何跟她 说呢?她会同意吗?虽然她没有说过他不能娶别的女子的类似的话,然而,她的想 法一直是与众不同的,而且每个女子都很在意这种事情的吧……即使她同意了,自 己愿意吗?不,不愿意,他不想两人之间插进来一个他根本就不喜欢的女子,可是, 有别的解决方法吗?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一双火辣的黑眸中、透射出冷澈的芒色,定定地道, 『你们不要告诉阏氏,我自己跟她说!』
说完,他径直出帐。后背的三个人,无奈地对望,有理解,有钦佩,也有感慨。
禺疆快步走回寝帐,却找不到心中惦记的那个女子,两个孩子的寝帐,也没有, 问了真儿,真儿也不知道。于是,他一边逗着孩子玩,一边思索着如何跟她开口、 提出这件事。
凝视着瞳瞳懵懂的无邪与可爱,他想起了乌丝说过的话,意思很明显,乌丝要 他放了呼衍揭儿,而不管呼衍揭儿到底是不是瞳瞳的什么守护神,乌丝会这么说, 显然是他心爱的女子的主意。到底,她仍是不要他死,无论她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 他最爱的女子帮着另一个男子……他的心中,酸潮滚涌,酸得他禁受不住。
他没想到,他是如此在乎她的心意和想法。
而杨娃娃和须卜珑玲一起驰马来到月亮湖。她正好走到须卜氏部落休息的营帐 附近,碰到了须卜珑玲。须卜珑玲说想跟她谈谈,她爽快地答应了。
月亮湖,因形似于银钩状的月亮而得名,弯弯的弧度流畅婉约,宛若一个仪态 万千的柔婉女子;明净的湖水,波澜清浅,金色的阳光流泻于湖面,镏金的波光, 晃人的眼;湖岸边上是密匝匝柔嫩的芦苇丛,倒映在波光碎影里,双双的人影一般 亲密;连接着芦苇丛的是散发着清香的草滩,野花摇曳,色彩斑斓,春色无边;远 处是一片稀疏的桦树林,幽密而旷达。
好一处宁静、梦幻般的世界。两匹纯白的骏马低着头,咀嚼着嫩草。
须卜珑玲面向月亮湖站着,水中楚楚的影子不时地摇曳着、晃荡着,漾开一种 虚幻的感觉;她的嗓音是轻柔的,『阏氏和禺疆酋长的故事已经传遍了草原,珑玲 很感动,也很羡慕。』
是的,不只是感动和羡慕,还有惊讶。当她看到阏氏的那一刹那,她的心,无 奈而无力地堕入黑夜的沙漠狼群之中,鲜无生还的机会——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因 为,阏氏的容貌,走遍草原,也找不到第二个。她向来自傲的信心,瞬间坠落。
『谢谢!』杨娃娃客气地回答。她不知道须卜珑玲邀她来此的用意,却敏感地 感觉到审视的意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敌意。
须卜珑玲惊讶于她的冷静,悦耳的声音中有些涩然,『阏氏不想知道我为什么 找你吗?』
杨娃娃欣赏着湖面的金彩辉煌,『我不问,你不就自动问我了吗?』眉梢处凝 落出清澈的笑意,和婉道,『居次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知道阿爸为什么要带我来吗?』须卜珑玲秀睫微眨,卷翘、浓密的细睫仿 佛鸟儿的翅膀,扑棱出凝重的暗殇,幽幽地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阿爸要把我 嫁给酋长,现在已经向禺疆酋长提出了吧。』
『哦?』杨娃娃清淡地应了一声,脑中一轰,一石激起千层浪,心中顿时翻江 倒海。须卜也刚要把女儿嫁给禺疆?意欲何为?难道他已经醒悟到自己拼不过禺疆、 须卜氏部落只能屈服于挛鞮氏部落的统领?或者别有目的?那么,禺疆会怎么做呢? 娶,还是不娶?即使他说过:
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这个“唯一”,指的是不会再娶别人,还是拥有众多女子、却只爱她?
此时此刻,她是多么地想要立刻知道他是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想要知道他对她 的情意。即使,她早就知道,草原上漂亮的女子,他都可以拥有,而且随着部落、 联盟的壮大,他可以拥有、将会越来越多。
而须卜珑玲,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是否愿意嫁给禺疆?是来示威、挑战,还 是……『你自己怎么想?』
怎么想?须卜珑玲非常清楚,旁边的女子虽是平静的沉思、淡淡的语言,心中 定是百转千绕的。说真的,她很羡慕酋长和阏氏深入骨髓的爱情,让自己插足他们 的两人世界,她不愿意,也心高气傲地想着:自己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深深爱着自己 的男子。只是,今天早上第一次见到禺疆酋长的时候,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追 随着他的身影,她的心,就克制不住地沉沦了。
她梦中心心念念的那种男子,就是禺疆酋长这种类型的,刚毅的脸孔,高威的 身板,神勇的气概,轩昂的气度……她唯有感叹上天的作弄,『如果我能自己作主, 我就不会来了!阏氏,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请你坦白地回答我,好吗?』见阏氏 微笑着点头,她问道,『你愿意和别的女子分享禺疆酋长吗?』
『不愿意!』杨娃娃脱口而出。
须卜珑玲心头一怔,不防她会如此直接地回答,『阏氏很坦诚,谢谢!』
杨娃娃望着她,诚恳道,『每个女子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都是自私的,我也 不例外!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我很希望有一个很好的男子爱你,而你也会爱他。 两个相爱的人,很难容得下第三个人!』
须卜珑玲是一个素洁、雅致的女子,大而灵动的杏眼,一汪深潭似的冉冉流动, 尖细的瓜子脸肤如玉致,柔柔的性子、却让人感受到坚强的气息。杨娃娃看得出来, 她甚为明白事理,心中定然有所追求。
『谢谢阏氏!珑玲能不能找到陪伴一生的人,无法预知,』须卜珑玲清冷的眼 风划过杨娃娃的脸庞,一抹极淡极淡的伤怀,从杏眼的末梢悄悄坠落,飘荡在璀璨 的阳光中,慢慢地溶化,『不过,珑玲保证,一定不会打扰阏氏和酋长。』
刚刚心动的那一刻,就必须禁止情意的滋长,怎能不伤怀呢?然而,她是知道 的,自己的心动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渊,那不如在心动之初,连根拔起。
如此清雅女子,当真让人心疼!杨娃娃想着,如果自己是男子,也会喜欢这样 的女子的吧!『你让我非常敬佩!可是,部落之间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我们女子 能说的算!你阿爸那边,你怎么说呢?』
『阏氏放心,我自有办法。』须卜珑玲不着意地保证道。
突然,不远处传来马蹄的得得声,渐至接近,也传来清脆、欢快的女子声音, 『哥,你说,那月亮湖真有那么美丽吗?』
两人转身、看见一男一女朝这边疾驰而来,转眼之间,他们已经奔至跟前,下 马走过来。身姿娇小的女子一身淡色黄绿的裙装,娇俏的脸上绽开阳光般灿烂的笑 容,笑弯了眉睫,『两位姐姐好,我叫呼衍玫儿,这是我哥哥呼衍揭儿。我哥说月 亮湖很美丽,就像梦中一样,所以我来看看啦。你们也是来看月亮湖的吗?』
须卜珑玲被她开心的娇憨神态所感染,微笑着点点头。转眼看见杨娃娃的脸上 怔怔的,凝起眼睛看向前面站着的年轻男子,而年轻男子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平静的表情,大有深意的目光,蕴含了惊喜、忧伤、无助……
这个面目清朗、神态俊洒的高彻男子,就是呼衍氏部落的酋长呼衍揭儿?原来, 他也是这般年轻、这般——深情款款……
他为什么如此深情地看着禺疆酋长的阏氏?那样的眼神,波澜不兴却又激流滚 滚,竭力压抑却又情意潸潸,望着的人儿,分明就是他心中藏匿的女子。
须卜珑玲盯凝着默默相望的两人,虽是有些不可思议,却也是有所了然。阏氏 与禺疆酋长深情相爱,而呼衍揭儿,恐怕是有所爱、有所恨、有所痛的吧!他会怎 么样呢?放手、离开,还是纠缠、迷乱?
须卜珑玲第一次发现,原来,如此深情地望着心爱的女子的男子,会让自己的 心更加迅速地沦陷,如果说对禺疆的心动是每个女子都会有的青涩情怀,那么,动 容于呼衍揭儿如海般的情意,就是她的宿命与劫难。和呼衍揭儿的第一次相遇,她 并不知道,在她以后的十年中,将会孜孜以求地盼望着呼衍揭儿深情的目光,最终, 仍然无法盼到。最后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他所有的温柔,只是一个男子的歉疚, 只是一个男人爱情的影子,并不是刻骨的爱。
『哥,你怎么傻了?』呼衍玫儿狐疑地嚷着,这个女子,不会就是哥哥喜欢的 深雪阏氏吧,嗯,还真是漂亮,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难怪哥哥这么喜欢。不过, 还有旁边的漂亮姐姐在呢,多不好呀,『哥,你不是带我来玩的吗?』
相望良久的两人俱是一愣,回过神来。杨娃娃莹白的脸上倏的飞掠起一抹红云, 尴尬地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女子,轻轻笑着。呼衍揭儿也觉得失态了,干咳了两声, 『玫儿,你跟这位姐姐玩一会儿,我和阏氏……到那边谈一些重要的事情,待会儿 就来找你们!』
说完,也不理会三人惊讶的目光,径直朝着桦树林走去。杨娃娃歉意地干笑着, 都不知道怎么摆放脸上的笑容了,只好硬撑着、跟上渐行渐远的清奇身影。
须卜珑玲目送他们走向桦树林,心中暗想,也许他是要跟她了断……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一起玩吧!』呼衍玫儿并不担心哥哥,仍是一派 天真、快乐的神情,亲切地拉着她的胳膊。
『我叫须卜珑玲。』她心不在焉地说着,眼睛的余光时不时地瞟向那片桦树林, 完全没有发现旁边的小姑娘贼贼的窃笑。
呼衍揭儿在桦树林的前面停下来,猛地转过身,定然地看着她。她低着头,心 事重重地移动着脚步,思量着他要说些什么,不防他突然停下来,惊了一下,怯怯 地抬眸看向他。她觉得有点好笑,从来,她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这会儿竟然 怕了呢?
他的眼睛是清澈的,杨娃娃在他开口之前,抢先开了口,最好呢,能主导这次 谈话,『你的伤……都好了吗?』
『差不多都好了,你还会关心我吗?』呼衍揭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 为她再也不会和他说话,更加不会关心他,只会恨他;因为,她和禺疆差点就因为 他而死,无论如何,他都不要她死的呀!『可是,心中的伤,这辈子是好不了了! 』
『请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听了这样的话,我很难过,甚至让我觉得,自己 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女人,伤害了那么多的人,夏心,夜天明,林咏,霓可,还有, 爱宁儿,丘林野……更重要的,伤害了你。一个又一个,都因为我而改变了他们原 来的样子,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的表情是多么自责,眼神是多么悲伤呀!呼衍揭儿心疼极了,不由得目光如 水,『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想太多。』想到她因为自己的逼迫,而不得不自杀, 以后,他都不会了,不会了……他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即使永远也得不到她;永远 再也见不到她的心痛,比起得不到她的心痛,要更为沉重得多。
『明天就开始草原盛会了,我是带着玫儿来玩玩的,也顺便……你们的联盟重 新推选单于,如果须卜氏和丘林氏再搞出什么阴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听闻他突兀而起的狠戾的话,杨娃娃心中一惊,望向他冷肃的脸庞,『为什么 ……要帮我们?』
虽然,她明白他的意图:他不让她有事,却没有想到,他会转变那么快……是 的,只不过几天的时间,他的脸容更加沉谙,他的眸色温和不少,却像是历尽沧桑, 看破了情关,收敛了情意……这样的转变,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她胸腔里悬得高 高的心,总算稍稍放下。
他转过脸,看向月亮湖,遥遥的目光,清澈而深沉,『只是……不想你再受到 伤害……』他转回目光,『谢谢你,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禺疆一定不 会放过我!』
杨娃娃想起乌丝说的话,瞳瞳的守护神,是呼衍揭儿吗?一生的守护神,是什 么意思呢?难道,他守护瞳瞳一生?瞳瞳和他,会发生某种关系?『这个……其实 不是我救了你,应该说,是瞳瞳和乌丝。』
『瞳瞳?瞳瞳怎么救我的?』呼衍揭儿惊奇道。
她略略停顿,想了想,还是咽下脱口而出的话,『瞳瞳生病了,女巫乌丝说瞳 瞳是恶鬼缠身,禺疆相信了,就放了你。』
他捕捉到她眼中快速浮现、却又迅速沉沦的光环,清楚地明了她的善意谎言与 用心良苦,明白她是不想让自己有所误会,『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从今往后,我 不会再是以前的呼衍揭儿!』他艰难地、一字一句地问道,『深雪……请你……我 能不能最后一次……抱你?』
『就一次,好吗?』
杨娃娃的心跳,漏掉了三拍,顿住了呼吸。或许,最后一次,是诀别,是了断, 是他人生的另一个开始。那么,好吧!她的唇角漫浮起柔软的笑纹,悠娴地走向呼 衍揭儿,搂住他的腰部,靠在他的右肩上……他惊喜、激动地搂住她的身子,慢慢 地加大力度,好像要融为一体,好像再也不放开!
他忘情地享受着这温馨、宁静、得来不易的一刻,脑中充塞着身躯相拥的那种 微妙的动情感觉,好想好想,就此不要放开;然而,他只能恋恋不舍地看着心爱的 女子抽身离去。当她从梦幻一般的月亮湖抽身离去,这个春天,就此变得荒凉,他 的一生,就此变得空旷。
这个拥抱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她边走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