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上海前线的硝烟徐徐地吹入了南京城,城内的阔太太、娇小姐大多人去楼空。而这些达官显贵的一举一动犹如时局的晴雨表,受他们影响,大批南京军民也加入了溃逃的狂潮。西去武汉的机票、船票、车票一时间烘热抢手。
人心完全浮了起来,可这时,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仍然稳居南京城。
城东中山陵园深处,树木葱茏中坐落着一个大花房,从外表看,这花房普普通通,但里面数间小屋却装饰得仍不失奢华,宋美龄一直避在这里陪着蒋介石,稳定着南京乃至全国的军心、民心。
日本人的飞机似乎无孔不入,林木深处的这些花屋虽不似黄埔路官〓显眼,却也屡有险情。一次,日机空袭将几十米外的一座同样的房屋夷为平地,宋美龄为此曾惊出几身冷汗。
宋霭龄为自己的小妹担心,离开南京前偕孔令俊亲来劝宋美龄随孔家先去武汉。宋美龄前思后想,婉言谢绝,坚决不走,对霭龄说:“为了国家大事,我一定陪他在一起,很多场合里能帮助做些事。对私是给他精神上的安慰和信心,对公则是我们俩人都在首都,能安定人心和军心。”
宋美龄确实是个关心蒋介石的“内、外助”,她具备作第一夫人的诸多品质。想当初,蒋总司令更多地是看中了她的这些长处,才促成了这桩政治婚姻。宋美龄作了第一夫人后,也更注意自己的修养和言谈举止,尤其在公开场合。如今大战爆发,在关乎国家、民族以及蒋介石统治大业的生死问题上,她自然会掂量出轻重来。
对外,她除惜助自己受过西方教育、有一口流利的英语而大打外交牌外,探望慰问前线官兵,尤其伤兵是她从事最多的工作。在一般国民党军官兵的眼里,这位温柔雅致的第一夫人不但像上帝派来的使者,更多的对她有一种对待圣洁母亲的情愫,虽然她对那些大兵未必有这样的感情。
10月23日,宋美龄走下了中山陵,在澳大利亚顾问端纳及一名副官的陪同下,前往上海看望伤兵和处理其他一些政务。她像往常一样穿着一条蓝色羊毛便裤,一件衬衫,外人一眼不易看出她的身份。这是她的工作装,每次步出深宅,尤其是到一些军营和市民之中,她不愿过于炫耀,这会在无形中拉开她与被访者的距离。衣着虽然朴素,但她所乘的那辆马力极大、速度极快的高级轿车,仍能显示出她不同凡响的身份和气派。她的车后还紧跟着一辆,里面坐着另一名副官。
车子驶入“危险区”,众人开始留意天空,观察日本人的轰炸机。既要快速行驶,又要注意空袭,一定程度上分散了司机的注意力,技艺高超的司机作梦也想不到会发生意想不到的车祸。
事情大约发生在下午4点30分。当几架轰炸机飞到上空时,小车陷进了路边的凹地。司机加速,但前轮撞到一块凸地,车被弹回一大段距离。在一般情况下,小车这时是可以重新掌握方向的,但不巧,前轮又撞到一块凸地上,于是整个轿车翻出公路,车里的人从后座中被甩了出来。端纳事后回忆说,他当时感到自己飞了起来。而且看到宋美龄和副官的身体在他眼前飞掠过去。他摔倒在翻倒的小车旁,有些战栗,但却没受伤。
端纳站起身,立即赶到宋美龄身边。只见她躺在一个泥潭里,一动不动,上上满是泥泞,四肢瘫软,但似乎没有擦伤,尽管脸色像纸一样白。端纳把宋美龄拖出泥潭,弯下身听她的呼吸正常,因而断定她还活着。
“夫人!”端纳叫着。“夫人!”
这时,一群农民从附近聚拢来。第二辆车上的副官也赶到现场。端纳轻轻地摇着宋美龄瘫软的身体。
“喂,醒醒,”端纳粗声地说。“你最好醒一醒,睁开眼看看。”
宋美龄仍是一动不动。浪漫而活泼的端纳慌乱中却想起了宋美龄喜爱的一首歌,于是他开始唱了起来,“她轻松地飞向天空,秋千上那勇敢的少女……喂,夫人,醒醒!我希望你能现在看一看自己,你绝对是个美人!”
仍旧没有反应,她还是昏迷。一种恐惧的疑惑向端纳袭来。“你身上都是泥!”端纳吼叫道。“你脸上、裤子上和……哦,上帝,她没救了。”他自语道。
这时宋美龄微微动了动,呻吟了一声。端纳即刻站了起来,把手放在她的腋下,扶她站了起来。
“好啦!”他说道,嗓门很大,好像从没想到过她不行了似的。“你没事,你能走。来,咱们去找个住舍。”
宋美龄摇摆地站了起来,似乎摸不清头脑说:“我恐怕不能走。”但端纳不容她考虑,搀着她朝一家最近的农舍走去。走着,他仍然嘴里不停地对宋美龄说她如何像一个泥美人,但内心里,他的恐惧感丝毫不逊于宋美龄本人。她毕竟太特殊了,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陪同顾问还有何颜面再见大元帅,他如何向中国人交待?!
走到一家农舍门口,端纳把宋美龄装有衣服的手提包交给她,劝她去换一换。宋美龄单独一个人时,又险些昏过去。端纳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经验告诉他不能闲呆着,他必须在精神上继续给她压力,让她紧张起来。于是端纳使劲地敲门,催她动作快点。
计划显然被冲乱了。当宋美龄再次坐到车里,考虑下一步行动计划时,她的面色显得苍白,目光也有些游离。
“我们现在这里,端纳说,手里捏着一张地图,“如果你想回南京,我报高兴。但假如我们继续往前走的话,我们仍可以在进城之前视察一下伤兵,时间很充实。你怎么想?”
宋美龄考虑了一下,决定继续去上海。轿车又起动了,这次开得馒了些。宋美龄静静地坐在车子里,听着自己的呼吸,想看看身体什么地方出了毛病。体验一会儿之后突然惊恐的说:“我不能呼吸,一呼吸就痛。”’
经验丰富的端纳一听宋美龄这么说,心里直叫苦,“糟!可能是肋骨断了。”但他不明言,仍安慰她。
宋美龄忍着痛苦坚持下来,当晚10点钟视察了伤兵。在伤兵面前,她的苍白的面孔上仍堆满笑容,不少伤兵为之感动。但这些伤兵此时并不知道、宋美龄自己也不知道,她的体内几根筋骨已齐齐地折断了。视察完毕,来美龄一行第二天一早安全返回南京。经医生检查,宋美龄确实摔折了肋骨,医生强迫她安静地卧床休养。
事后,端纳来看望她。宋美龄略带不解和责备地问端纳:“车祸发生时,你怎么那样冷酷?”
端纳为自己的胜利而得意,回答说:“因为,如果让一个女人倒下来,说她受了伤,她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军委会,正在为是继续死守上海还是向后撒退而举棋不定的蒋介石得知事情的前后经过后,一面为宋美龄大感骄傲一面在内心里责怪端纳:“这个端纳是怎么搞的,难道西洋人会让自己国家的第一夫人断着肋骨到处跑吗?!”
前线纷乱的战火很快冲乱了他对宋美龄的挂念,是守,是撤,他必须马上拿出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