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日军又把战火燃向了武汉。
6月12日,日军先锋波田支队拿下安庆后,直逼长江中游锁钥马当。由于守军指挥官、陆军第16军军长李韫珩麻痹大意,使日军偷袭香口成功,但在进攻长山要塞时,却意外地受阻于由海军陆战队编成的长山守备队面前。
前期作战,海军拼得太猛,已致战舰几乎消耗殆尽。军委会一声令下,海军扛起拆下的舰炮,进驻各要塞当起了陆军。
6月23旧,长山海军陆战队守军已顶了一天了。阵地早已成了焦土,大炮也早被已军猛烈的炮火炸成了一堆堆废铁,但要塞总指挥鲍长义仍率官兵苦撑着。
湖荡里,日军突击队还在顽强地冲击着,倒下一拨,没多久,一阵炮击,又来一拨。鲜血、泥沙把湖荡染成了褐色。日本人红了眼,企图以武士道精神来征服眼前这片湖荡,结果把一拨拨训练有素的台湾步兵第2联队的士兵葬送在湖荡里。
24、25日,鲍长义率守军苦战两天,虽然工事已彼夷为平地,阵地仍在他们手中,日军弃尸数百,却始终没能越过长山阵地,波田支队这支凶猛的巨兽,终于被挡在长山前。
波田支队前线指挥部里。司令官波田重一少将焦灼地在屋里来回踱着,身边的几个军官腰杆笔直地恭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门“吱呀”一响,联队长铃木照一大佐神情沮丧地走了进来,两腿一嗑,“啪”地一个立正,垂头等着训示。从来者惶恐的脸上,波田知道了前线的战况。但仍然不阴不阳地问道:“铃木君,今天攻击情况如何?你的部队现在进到了哪里?”
铃木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嗫嚅道:“将军阁下,本人有失皇军威名。今天……”
波田一拍桌子,吼道:“大声些!帝国的皇军什么时候也不能失了军人的尊严。”铃木一激灵,高声回答道:“卑职无能,今天猛攻一天,仍在苦战。敌军火力凶猛,我部无法靠近长山主阵地。”
波田眉头紧蹙,眯起双眼沉思片刻,双目灼灼直视铃木:“大佐阁下,明天能不能拿下长山,你现在回答我。”
铃木感到了波田停顿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心中一阵发颤,挺起胸,大声说道:“请将军放心,我明天亲自督战,一定拿下长山。”
铃木走后,波田转身吩咐参谋长:“我们在长山已耽搁了两天,明天无论如何必须攻下长山,挺进马当外围。催促地面部队抓紧沿公路挺进,不能全指望第2联队从水上进攻。航空兵、海军火力还要加强,荡平长山阵地支那军的工事。我就不相信我波田支队在一个小小的长山面前就没有办法。”
长山阵地,鲍长义的第2总队日子也不好过。苦战2天了,粮弹越来越少,救兵无影无踪,阵地早已被夷平,伤亡在急剧增长,剩下的官兵只能依托弹坑、炸坏的工事、倒下的树木甚至死尸来拼死抵抗。可日军舰炮凶得厉害,日机也像群驱不散的乌鸦,低低地盘旋在阵地上空,低得飞行员狞厉的面孔和飘动的白布头带都清晰可见。每一次俯冲,令人恐惧的呼啸声,雨点般炸弹的爆炸声像魔鬼一般,撕扯着弟兄们的心。心力交瘁中,他真正明白了为什么中国军队一败再败。决不仅是因为日本人装备的精良、作战的英勇,他坚信,他的士兵在这方面决不比对手差。2天了,他没得到一兵一卒的增援。他这时抱有的唯一的一线希望,便是武汉。谢司令不该忘了我们,委员长更不该抛弃我们。
武汉确实没有忘记他们。日军大举进攻马当的消息传到武汉后,国民政府军政机关立刻陷于一种紧张之中。军委会、蒋介石更是紧盯着马当前线的战事。安庆的失陷已给他坚守武汉的信念罩上了一层阴影。一个精心准备了数月的省府重镇,竟不到一日就陷于敌手。而对手又仅仅是一个旅团级的先头部队,这不能不使他感到震惊。眼下,江北板井支队已拿下要点潜山,而江南的波田支队虎视马当,长江门户,已处于俊六张开的巨钳之下,这不能不使他牵肠揪心。
6月初,在武汉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蒋介石夸下海口,口口声枣说要在武汉会战中击败日本人,当时的那份轻松乐观曾使多少中、外人士对他一通夸奖,什么统帅有方啦、大将风度啦、抗日英雄啦等等,美国《时代周刊》甚至还把蒋介石夫妇椎为上一年世界上最有影响的人物。谁知不足半个月,这一切都像是过眼烟云,来得快,去得更快。俊六的两员爱将波田和板井,一通猛打,便把大元帅从荣誉的颠峰打了下来,使中、外人士再度哗然。
蒋介石当然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他绝不会坐等自己在全国、全世界面前威信扫地。自安庆失陷后,每天召开的军委会他必到。而且不管天气多热,他必是戎装齐整。眼下,听说香口、香山失 陷的消息后,他那瘦削的脸上一阵痉挛,盯着刚上任没几天的第9战区司令长官陈诚上将,开口问道:“辞修,马当外围要塞防卫究竟如何?为什么不到一日就丢了。不是年初就开始设置阻塞线了吗?”
怒气中,蒋介石话语似乎还更连贯些。陈诚闻言,倏地站起身,急急地说:“马当乃武汉门户,要塞工程、沿江阻塞线都是按甲等构筑的。24日,日军以偷袭方式突然登陆,守军力战不支,丢失了香口。具体原因,尚待详察。职已严令马、湖区司令李韫珩军长死守马当,没军委会命令不许撤离。”
蒋介石点点头,紧蹙的双眉舒展了一些,问道:“敌军现在进到哪里?”
陈诚这时转向武汉江防要塞守备司令谢刚哲将军,说“请谢司令介绍一下其他情况吧。”
谢刚哲见陈诚点了将,忙着起身。他极少能有机会在这样的高级军官会议上讲话,因此时陈诚能给他这样一个机会颇为感谢。说起来他和他的海军第3舰队就像是没娘的孩子。去年年底,整个舰队在胶州湾被日军打残了,在蒋介石的命令下,舰队司令沈鸿烈自沉了剩下的几艘战舰,率部分人员留在山东打游击。作为舰队副司令,他虽然极不愿离开胶州湾,但失去本钱的他,留在那里又能干些什么呢?无奈间,只能率陆战队残部退到武汉整编。可进入武汉这座将才云集的大庙,他更觉悲戚,也更清楚失去部队等待他的是什么,所以对所剩不多的陆战队使用得很是精细。
一接任江防要塞守备司令,他就抓住海军司令陈绍宽,顶着各方压力,坚持给江防要塞及各主阵地装备了能直接呼叫武汉的无线电设备,这使他有了在军委会上说话的本钱。今天,他更觉这钱花得值得,鲍长义准确、及时的通报更使他觉得这笔钱的每分每毫都在关键时刻体现出来。
“日军自今日凌晨偷袭登陆后,很快向两翼扩张。但一天来,始终未能突破长山阵地。据前线报告,敌持续冲击10余次,但均被击退。敌死伤在300以上,阵地现仍然在我军手中。”
蒋介石一言不发,听得颇入神。半响,才盯着谢刚哲问道:“这个,守军情况现在怎样?”
“长山阵地为我江防第2总队陆战队第2大队,兵力约2千余人。日军发起攻击后,敌约20余艘战舰,上百架次飞机狂轰滥炸,工事被毁严重,守军伤亡不小。守军急呼救兵,但都未得到明确回复。守军虽为海军残部,但官兵士气旺盛,杀敌奋勇,精神“可嘉”。谢刚哲颇为自豪地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
蒋介石这时正了正身子,操着他宁波腔极重的口音,尖声说道:“眼下各种侦察已经表明,敌军此番进攻武汉,乃两路并行向西仰攻,其主力又在江南一线。马当乃武汉守卫之门户,亦日本人能否站住脚之关键部位。马当守得住守不住,关系到整个武汉会战全局。”
说着顿了顿,转向军政部长何应钦,说道:“敬之,转告张向华(张发奎),援军无论如何要派上去。再转告空军方面,长江上的敌军舰是其陆战依托。一定要有牺牲精神,予其以最大之打击。”
说完,再转向海军司令陈绍宽。“厚甫,海军封江行动还要加强,多放水雷。马当一带如有可能,再拨一些。”
最后一他扫视全场众将军,提高了嗓门:“我早说过,我们的士兵,尤其是普通的军官和士兵,是有牺牲精神的,长山海军诸官兵,拿起枪械成为陆军,却能守住,这便是明证。”
说罢,转向陈诚,说道:“辞修,陆战队此次表现英勇,殊堪嘉慰。传令,通电嘉奖长山守军官兵。要他们继续发扬我军人之光荣本色,守住阵地。另外,你可沿长江亲自去看看。”
陈诚上了前线,长山守军也收到了武汉的嘉奖电,但由于陆军增援不力,长山最后仍失陷了。但海军陆战队一战成名,美名传遍武汉外围各地守军,真是海军变陆军,却让陆军汗颜。
7月23日,武汉军委会通令全军,以增援长山不力为由,枪毙了167师师长薛蔚英将军。比起海军的民族大义和使命感,薛蔚英理当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