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遭受炮火洗礼的3天后,有关日本人实力不济的荒诞说法,被一场令人惊诧的战争插曲永远地打碎了。在12月8日太阳落山的时候,一支英军的小型舰队开出了巨大的海军基地,驶向北方去执行一项紧急的临时任务:寻找并歼灭离开克拉地峡的日军侵犯舰队,这样一来--他们希望的是那样--就将迫使他们停止对马尼拉的攻击。
在执行任务的舰队中,6艘战舰有4艘是驱逐舰,它们在包括两艘巨大战舰--32000吨的战 斗巡洋舰"反击"号和35000吨的战舰"威尔士亲王"号--的队列中看起来就像矮小的俾格米人。这两艘重要的战舰都是刚刚到达新加坡--当东西方的冲突加剧的时候,最近被从伦敦派来的,目的是要向日本表明:无论英国多么深地陷入在欧洲和北非的战争,英国海军还将继续维持在世界海洋上的统治。
"反击"号是一艘富有经验的老战舰,建于1915年,从那时起不断改造扩建,以致人们都打趣地称它为英国舰队的"维修"号。"威尔士亲王"号是一艘明显的新船,海军的骄傲和乐趣所在;丘吉尔首相曾经选择它快速穿越海洋,去参加8月份同罗斯福总统会面的大西洋宪章会议。
在"威尔士亲王"号的甲板上,当执行任务的舰队驶离新加坡港口时,新任英国远东舰队总司令是菲利浦·汤姆海军上将。身高5英尺4英寸,菲利浦不可避免地被称为"汤姆矮子"--或者说,是"只有脑袋没有身体"。他今年53岁,有38年的时间是在海军中度过的,他很蔑视逐渐兴起的这种观点,即认为海军战斗力无法和空军相匹敌。但是如果说菲利浦很容易被激怒的话,他也同样很谨慎。在新加坡和他的同事们制定进攻计划时,他考虑了在两种情况下如何取得战争的胜利。对日军采取突然袭击是最重要的因素。当他靠近新果里时,那儿聚集着大部分日本战舰,他将需要战斗机的掩护。
当正在蔓延的灾祸到达新加坡的消息传来时,攻击部队已经停止了航行:敌人不仅占领了哥打巴鲁,而且攻占了马来亚北部其余全部的飞机常在离开海港的5个小时之后,菲利浦收到了他的参谋长的消息:"周三的护航战斗机不能前来,重复一遍,不可能前来了。"将军耸耸肩。"好吧,"他说,"我们必须在没有战斗机护航的情况下继续前进。"
他的秘密攻击的希望也破灭了。因为在第二天,大部分的时间乌云笼罩着天空,给日军的航空母舰提供了一道天然盾牌。但是到下午晚些的时候,乌云散去,远处出现了3架战斗机,但距离舰队太远而无法攻击。菲利浦认为,他的舰队已经处于危险状态中,因此当黑夜降临时,舰队返回了新加坡。但是日本海军指挥官已经知道了英军舰队出现的消息--不是从战斗机而是从在此之前跟踪舰队的日本潜艇那儿了解到的。
在向南面航行的路途中,菲利浦接到了从他的参谋长那儿传来的另一个消息,说日军部队已经在库安塔港口登陆,该港口位于克拉地峡和新加坡之间。攻击部队可能面临着严峻的任务;菲利浦命令部队向库安塔港口进发。第二天--12月10日--早上8点,一艘驱逐舰驶进了港口。"一切正常,像多雨周末的下午一样平静。"驱逐舰发回信号说。
那些被报告的日军侵略者,根据后来的调查才知道,原来是一些水牛,被作为一种防范措施,被驱逐到在布满地雷的田野上徘徊。听到警报解除之后,在库安塔的印度人游击队消除了紧张状态并通知了新加坡。
这次返航的旅程,使攻击部队遭到了致命的延误。上午10时20分,在库安塔的东南方向,黑压压的一群战斗机出现了;舰队立即进入战斗状态。船员们没有等待多长时间,上午11时,9架日本海军轰炸机也出现了。
当"反击"号和"威尔士亲王"号开始采取规避行动的时候,船上的大炮开火了,炮火发射出一道密集的防御圈,炮火落下的弹壳正如后来一位日军飞行员所描述的那样,"整个海洋上空好像被投掷了大量沙子。"但是日军战斗机仍然攻过来了,保持着整齐的队形,集中火力攻击"反击"号。一颗炸弹击中了战舰的中部,另外两颗落在了战舰的两头,爆炸导致战舰几处起火。布朗·塞西尔,"反击"号战舰上一名美军无线电通讯员,听到一名炮兵愤怒地嘀咕着:"狠狠地轰那些家伙。"
紧接着,9架低空飞行的鱼雷战斗机开过来了。通过做"Z"字形曲折运动,"反击"号躲避着鱼雷的袭击;但是在1/4英里之外,"威尔士亲王"号同时被两枚鱼雷击中。两个左舱推进轴停止了转动,操舵装置也失灵了。一个信号发送到"反击"号战舰:"战舰失控。"
当"威尔士亲王"号战舰开始倾斜的时候,"反击"号靠近过来想看看能否提供什么帮助。但当这两艘战舰靠拢的时候,多达9艘的鱼雷战斗机冲过来了。3枚鱼雷命中了"威尔士亲王"号,5枚击中了"反击"号。其中1枚击中了"反击"号巡洋舰的方向舵,于是,它也失去了控制。
威廉姆·特南特舰长命令所有的人都集中到甲板上来,将救生艇下放到海水中。"好运,上帝保佑你们。"他说。人们开始随着战船被摇晃向一边;几个特南特舰长身边的军官抓住他,迫使他和他们一起离开了战舰。晚上12时33分,"反击"号战舰倾斜达到70度,最终倾覆过去滑进了大海深处。
当"威尔士亲王"号战舰喷涌出黑烟、在宽阔的泄漏的浮油中颠簸着的时候,新一轮的日军轰炸机立即对它进行了围攻。1时15分,最后一颗炸弹击中了它。大船就像一个巨大的雪橇颤动着。在船桥上,菲利浦将军和"威尔士亲王"号的船长,约翰·利兹上校,紧挨着站着,双目生硬地直视着前方。他们一直这样站立着,5分钟后,"威尔士亲王"号倾覆并沉入了海底。
"威尔士亲王"号刚刚沉入海底,11架皇家空军战斗机就出现了。在接到攻击舰队发出的求救信号后,他们立即被派出去营救。飞行员们在沉没的舰船上空盘旋着,难以相信下面的情形。几百名浑身沾满污秽、疲惫不堪的士兵紧贴着破碎的残留悬浮物,或者在满是浮油的海面上漂浮着,向头上飞过的战斗机挥手求救--"他们就好像在蜂巢中的度假者"一名飞行员报告说--他们正在等待参加这次攻击部队的驱逐舰的救助。总共有2081人获救,820人失踪。在所有88架参加攻击行动的战斗机中,只有4架是被击落的。
当海军部收到这条消息时,正是伦敦的早晨。第一海军大臣达德利·邦德打电话来的时候,首相还在床上。在急促的电话声中,他传达了从库安塔传来的消息。"谢天谢地,当时我是一个人,"丘吉尔后来回忆说,"在所有的战争岁月里,我从没受到过比这更大的直接打击。当我转过身去,蜷缩在床上,所有可怕的消息都浮现在我的头脑中。在这些消息中,日本卷入战争是最重要的一个,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到是那么的虚弱和苍白无力。"
战争爆发的第四天,日军轰炸机不仅成功地击沉了"反击"号和"威尔士亲王"号两艘战舰,而且削弱了英国在马来亚的空军实力。形势现在已经很明显,日军将要全力出击占领半岛。
山下将军估计,在100天之内他能够拿下新加坡。现在已经过去了70天。
马来亚崎岖不平、丛林覆盖的地区好像是为日军准备的游戏规则。他们使用坦克和具有强大效力的步兵团开辟有限的公路网络。当他们碰到一个英国阵地,坦克就会冲过去摧毁它,紧接着步兵就会占领它。如果坦克停下了,步兵就将进攻这个阵地。接近障碍物的时候,日军步兵就会冲下公路进入密集的灌木丛林中,或者进入沿着公路两边的红树林中。他们以一些小分队的形式从敌人的侧翼展开行动,沿着当地猎人们在丛林中使用的小径进军,或者使用原始的救生筏在水道上缓慢前行。他们在敌人阵地的背后出现,发出一些嘈杂的炮火和其他的一些噪音,让守卫者认为自己已经被强大的部队所包围。守卫者被来路不明的攻击迷惑,接着坦克就会利用他们的这种心理发动攻击。有时候他们在公路上伏击正在行进中的英军增援部队,趁机摧毁他们。
在很多情况下,单一的行动方法并不能对山下的部队提供有价值的帮助。在坦克的行进过程中,骑自行车的人经常在前面侦察情况。接着,当敌人被击溃的时候,他们又会猛蹬脚踏板,超过他们的坦克继续对撤退的敌军保持着压力。他们通常是作为一支机动力量去侦察新的地形,把自行车扛在头顶渡过一些没有架桥的小河。马来亚是日本自行车一个很好的销售市场;如果一个士兵的自行车需要修补,在下一个村庄或者城镇一般可以很方便地调换零配件。
为了逃避气势汹汹的日军,英军士兵经常被迫转进丛林地带。他们必须忍受这其中碰到的所有困难,英军最害怕的就是丛林。他们不堪忍受炎热的气候,或者是吸血的水蛭,或者是多刺的攀缘植物。经常出现的混乱状态使他们的视线只能看到周围几英尺的范围。
丛林地区的可怕,也悄悄地渗透进每个人的心中。一个访问土著人部落的英国殖民者报告说:"那儿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在茂密丛林的覆盖下,增加了死一般寂静的沉默氛围,令人毛骨悚然。"
到1月中旬,山下已经控制了半岛1/3的地区。英军不断恶化的形势促使阿奇博尔德·瓦沃尔将军对半岛地区做了一次飞行视察,他是远东地区美、英、荷、奥四国联军的最高指挥官。马来亚半岛的地面指挥官珀西瓦尔中将,打算继续坚持战斗,把半岛的战事拖延下去,争取时间等待援军到达新加坡。瓦沃尔命令全线撤退到柔佛州,马来亚最南端的一个州,那儿有一条很浅的、平均宽度不到一英里的海峡把柔佛州和新加坡隔离了开来。
有关柔佛州的问题激烈争论了两个星期,最初好像赞成防守。山下将军的供应线总是很脆弱,现在经常发展到接近中断的地步。日军在缺少弹药和配给的情况下行军,许多部队深受疲劳和疾病的困扰。与日军对抗的是养精蓄锐的澳大利亚第八师,这支部队一直呆在柔佛州,他们没有静止不动地消极防守,而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采取伏击和渗透的手段来对付日军。
澳大利亚士兵和印度士兵一起从北方撤退,他们在穆阿河附近的丛林中同日军最精锐的部队--帝国警卫队--展开了一次残酷的战斗。英国急忙从英格兰派出51架"龙卷风"战斗机,试图在穆阿河阻挡侵犯的日军,但是动作迟缓的"龙卷风"被证明根本无法和更快捷、机动性更好的"零"式战斗机相比。最后部队被迫撤回静止战线,但是在那儿他们分布过于分散,穆阿河附近4500名守卫士兵只坚守了两个星期。帝国警卫队,以善于全歼敌军而著称,感觉在这次行动中丢失了面子。作为报复,他们集体斩首了200名受伤的澳大利亚和印度士兵,这些伤员都是由于指挥官不能够把他们带出丛林而留在后面的。
最后,日军突破了最后一道90英里长的防线--这条防线建立在柔佛州,导致英军部队面临着被围歼的危险。撤退的命令已经下达,守军开始大批地撤退到新加坡。但是在他们返回之前,澳大利亚军队由于抓住了两个整编的日军步兵团而得到非常满意的收获,而且他们在一条隐蔽的阵地上歼灭了大部分日军。
1月31日早上,在大陆上最后一支英军的残余部队--90名污秽不堪的阿盖尔郡人和萨瑟兰郡高地人--穿过连接柔佛州和半岛防御工事的长达1100码的堤道。在他们穿过堤道的时候,两名风笛手演奏起了《容易欺骗的夫人们》。当最后一个人通过堤道的时候,按照英国工程师计算安放的炸药引爆了,柔佛海峡里的海水立即冲过堤道上60码宽的缺口涌入了内陆。
现在,新加坡被隔离了,处于一种被包围的状态,成为一个垂死帝国郁积的象征。在它的东南角,是一个巨大的海军基地,花费了整整15年时间和数百万的巨资而创建,现在正静静地、空荡荡地立在那里,两个很大的火堆燃烧着,浓烟笼罩了整个基地,这些大火是英军在穿过堤道时点燃的。在岛屿南边的海岸线上,新加坡城市那些曾经忙乱的码头地带,充斥着燃烧的橡胶气味;装备正在被毁坏以避免落入日军的手中。
日军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准备进攻。他们真得感谢那些在柔佛州拥有一些橡胶地产的同胞开辟了笔直的通往海峡海岸的公路,正是通过这些公路运来了大量的物资,包括用来进攻新加坡的大炮,以及200艘可拆式运输船,日军也正是通过它们把部队运往海峡对岸的。
2月8日晚上11时,日军440尊大炮同时开火,铺天盖地的炮弹一起向新加坡袭来。强硬的山下将军在整个战争中一直对英军施加着无情的压力,他几乎用上了他所有的甚至最后的火力,不过他的补给简直用之不竭。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第一批日军部队登上运输船,向新加坡的西北海岸线进攻。对于这些面临巨大进攻压力的军人--两支匆忙集结起来的澳大利亚部队,刚刚从他们的家乡赶来,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一个恐怖的长夜紧接着来临了。日军使用同样的猛烈攻击战略--这种战略帮助他们赢得了大陆上战斗的胜利--迅速分割守军然后从侧翼进攻。澳大利亚士兵面临着从不同方向进攻的威胁,加上不熟悉当地地形,守卫部队被分割包围了,直至最后被消灭。
天亮时分,新加坡城市的北部,特噶尔飞机基地一名炮兵信号员,在飞机上看到了一些幸存者。"他们半跑着走过来,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说,"大部分人都只穿着短裤。很少有人穿着靴子,大部分人的脚上都缠着绷带。他们把步枪和弹药丢在一边。他们喘着气,语无伦次。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到了中午,约有23000名日军士兵向布克特提马尔方向开进,这是一座600英尺高的大山,占领它就可控制整个岛屿。当交火再次展开的时候,一支英军部队的反攻失败了。在接下来的4天中,日军士兵修复了横贯柔佛海峡的堤道,将坦克部队开了过去。
在反复不断的轰炸中,新加坡城市变成了一个废墟。街道上,输电线路一团一团散落在地,电线杆被炸得粉碎,到处是被炸翻的汽车和有轨电车。在炎热的气温下,已经膨胀的没来得及清理的尸体,被不断蔓延的大火剧烈燃烧着。
超过100万的人被集中赶进一块3平方英里的地区,在那儿只有一半的人口能够正常生活。岛上的饮水供应迅速耗尽;城市的蓄水池只能为每人供应6加仑的饮用水,其中5/6消耗在被炸坏的输水管道中。那些军队的逃亡者--醉醺醺的,佩戴着武器,带着不断增长的好战情绪--抢劫那些被炸坏的商店,他们衬衣前面的口袋里塞满了香烟和食品,准备在城市陷落之后供自己享用。
甚至还有更令人心惊胆颤的,那就是在亚历山德拉的军事医院发生的残忍事件。日军冲进了医院,开始了疯狂的屠杀,用刺刀刺杀病人和医护人员,有300多人被杀害。一些目击者逃脱了;他们散布的故事增加了不断扩散的恐怖气氛。
2月13日,星期五的早上,一架从山下将军那儿起飞的日军战斗机,在卡尼要塞珀西瓦尔的司令部上空丢下了大量传单。这些传单用精心准备的很客气的语言,称赞了英国人的勇敢和"尚武",然后要求他们投降。
珀西瓦尔发电报给在爪哇的威维尔将军,向他报告了这些情况,并表示他并不准备恭敬地回复山下的要求。但是到了15日,也就是星期天,在日本军队发动进一步的攻击之后,卡尼要塞下面一间简易的防空会议室里,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珀西瓦尔将军和他的助手,澳大利亚指挥官亨利·戈登·班尼特少将,分析了新加坡面临的形势,发现已经没有挽救的希望。"静静地并且带点悲哀气氛,"班尼特后来回忆说,"我们决定投降。"
那天下午,珀西瓦尔将军和山下将军在一张空荡的桌子旁举行了谈判,地点在布克特提马尔斜坡上的一个装配车间里面,它属于福特汽车公司,已经被炸毁。谈判的内容非常简单。珀西瓦尔要求推迟一个夜晚投降--大概要请求他的上司同意投降。身材魁梧的山下将军面无表情地回答说,除非珀西瓦尔给他一个直接满意的答复,否则战斗不会停止。珀西瓦尔犹豫了。"是还是不是?"山下问道。珀西瓦尔被迫低头鞠了一躬,低声表示了他的同意。
上午8点30分,炮击停止了。日军士兵开始高唱《君之代》,它是日本人低沉、庄严的国歌。在他的司令部,山下将军召集了他的参谋人员,用干墨鱼、栗子、日本米酒举行了一个传统的胜利庆祝仪式。在庄重肃穆的干杯仪式中,官员们静静地举起了酒杯,面朝北方东京所在的方向。
山下将军--后来以"马来之虎"的称号为人们所熟知--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在这次战役中,英军伤亡138708人,相比之下日军只伤亡9824人。在占领了曾经被英国人引以为豪的新加坡防御工事之后,日本人给与英国人的威望以致命的打击。同时,在马来亚战役的早期阶段,英国在远东还遭受了另外一个巨大的羞辱。日军以数量上的绝对优势攻占了中国大陆驻扎有英国大量卫戍部队的香港地区,迫使这颗殖民皇冠上的明珠在1941年的圣诞节投降。新加坡失陷以后,英国的两颗东方明珠丧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