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3年春,一本关于1946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的日记被意外发现了。日记的主人就是全程参与东京审判的中国法官梅汝璈。梅汝璈一直都有记日记的习惯。据梅法官的儿子梅小璈介绍,“父亲关于东京审判的资料很多,但‘文革’中都被抄了。后来只找回了一本日记和半部书稿。”
留存的这本从未公开过的日记有40多篇,描述了半个多世纪前的那场审判。一个中国法官的心路历程,为人们展开了那段岁月无法湮没的历史记忆,揭开了那些鲜为人知的法庭故事和那些台前幕后错综复杂的激烈争斗……
中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一起,经过惨烈的抗争,付出了死伤3 500万人、直接经济损失5 000亿美元的高昂代价,终于赢得了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后胜利。法西斯德国和日本是二战的两大策源地。这场人类历史上空前规模的战争波及近40个国家,当时世界上平均每5人中就有4人被卷入战争苦难。日本对亚洲及太平洋的侵略造成数千万人死亡,上万亿美元经济损失。1945年8月15日,随着穷途末路的日本法西斯战败投降,中国人民一百多年来屡次抗击外国侵略首次取得了完全的伟大胜利,中国法官也随即有了首次参与军事法庭审判侵略者的雪耻机会。
为了减轻或开脱战争罪责,战后重组的日本政府曾提出建议,希望仿造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后德国独自审判的方式,由他们自己来审判战犯。但这一主张被同盟国拒绝了。在盟军总部主持下,由11国代表组成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在日本东京成立,日本战犯最终还是被押上了“东京审判”被告席。
深受日本侵略者毒害的中国人民一直盼望着对日本侵略者的正义审判。中国国民政府在1945年12月底,一接到驻日盟军统帅总部参加审判的通知,便指示外交部和司法部遴选派往东京的外交、司法人员。
两部官员立刻从全国范围内挑选精英。最终选定参加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中国代表团成员有:法官梅汝璈,检察官向哲浚,顾问吴学义,担任助理的法律专家、历史学家裘劭恒、方福枢、杨寿林、刘子健等。当时,梅汝璈是国民政府立法院委员兼外交委员会主席,向哲浚是上海特区法院首席检察官。
梅汝璈和吴学义两人曾经担任过行政院院长宋子文、外交部长王世杰的助手,参与过和英、美、苏分别在1943~1945年签订《中美平等新约》、《中英平等新约》、《中苏友好条约》的谈判,有着丰富的国际外交经验,通晓英美诸国法律。
1946年1月28日,盟军总部公布了参加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11国法官为:美国法官克莱墨、中国法官梅汝璈、英国法官派特里克、苏联法官扎里亚诺夫、加拿大法官麦克杜哥、法国法官柏纳特、荷兰法官洛林、印度法官帕尔、新西兰法官诺司克夫、菲律宾法官哈那尼拉、澳大利亚法官卫勃。其中卫勃担任庭长。
从某种意义上讲,梅汝璈是因代表中国参与对东京战犯的国际审判而闻名于世的。但一位国际法学家在接受《望东方周刊》的采访时道出了根本原因:“事实上,梅汝璈受当时的国民政府指派,作为中国的惟一法官代表参与对日本战犯的审判,与他不屈的民族气节、深厚的学术功底不无关系。”
◆ 少年学子
1904年11月7日,梅汝璈出生在江西省南昌市郊区朱姑桥梅村。朱姑桥梅村是一处极具明清建筑特色,历史文化积淀远涉汉唐,古风遗韵、民风犹存的江南小村。但与湖广江浙相比,该地在20世纪初还处于相对封闭的状态,经济不够发达,思想文化也不够开放。
然而,梅汝璈的父亲———梅晓春却是一位头脑清醒、见识高超的开明人士。他在自传中曾对自己的经历这样记述:“1891年6岁时牧牛2年,8岁入私塾5年,后事农3年,又读书3年。1907年考取江西陆军测绘学校,3年后毕业,后到北京模范测绘学校学习2年毕业。”梅晓春还远到新疆伊犁参加了中俄边界勘测。1912年,梅晓春任江西测量局地形科长与教员。
梅晓春的学历、阅历使他在当时就具有了新思想、新目光。他敏锐地感觉到了时代的变化。他认为,要让自己的子弟成为有用之才,就不能抱残守缺,不能再让他们受旧式教育。尽管当时当地尚有不少人鄙薄洋学堂,他却毅然将自己的长子梅汝璈送进了南昌市内的江西省模范小学。
1916年,梅汝璈只有12岁,在父亲梅晓春的坚决支持下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北京清华学校(清华大学的前身),开始了长达8年的北地求学。现在的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出国留学,而在当时,一些富贵人家还不愿意子女远走他乡,读书受苦。所以,当年幼的梅汝璈远离家乡和父母,千里迢迢地独自外出求学时,在落后、闭塞的农村还引起了不少猜疑和议论。但是,时代的进步、世事的变革,却是任何人也无法意料的。
20世纪初的清华学校还没有成为举世瞩目的高等学府。1908年,当时的美国总统老罗斯福决定用清王朝所支付的庚子赔款中的一部分到中国来办学,于是便在北京开办了清华学校。这所学校有一定的特殊性。它不是由政府的教育部门而是由外事部门来管理,学制8年(中等科4年、高等科4年),按各省分担庚子赔款的数额比例分配招生名额。学生毕业以后,绝大部分都会到美国去留学,所以清华学校实际上是一所留美预备学校。这所学校在上课、考试、生活管理及体育锻炼等方面都对学生有着具体、明确而且相当严格的要求,其西化程度远在一般学校之上,与旧式的学堂、私塾更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