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条英机》大幕拉开(1)


《梅汝璈日记》中写道:“5月3日,星期五,今天是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正式开演的第一天,也就是我参加的这出历史性戏剧的第一幕。”

经过几个月的紧张筹备,1946年5月3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正式拉开帷幕。晨8时,脸色灰暗的战犯们在手持冲锋枪的宪兵监护下,列队走出东京巢鸭监狱的大门。

战后的东京,70%以上的房屋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断井颓垣、枯木焦土处处可见。然而,某些地段、某些建筑物却完好无损,一如沙漠中的绿洲或大海中的孤岛。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所占用的大厦便是如此。这里原是日本帝国陆军部所在地。坚固而宽敞的大厅,经过连续几个月的修整和改造,变成一副美国气度,傲慢而奢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昔日策划侵略阴谋的帝国大本营,今天变成了审判战争阴谋家的国际法庭;曾经在这里气吞东亚、飞扬跋扈的帝国将军们,今天却要在这里接受正义的审判。

曾经担任过关东军参谋长、日军参谋总长、国务总理大臣兼陆军大臣的侵略战争元凶东条英机,多年来就在这座大厦里办公。原来属于他的办公室,现在坐进了大名鼎鼎的老法官卫勃庭长,真可谓“盖有深意存焉”。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是正方形的,大厅的空间很高,大厅正面高台上是法官席。法官席前面设有斜面站台,供检察官和辩护人发言。法官右侧是辩护人主席团席。正对法官席的厅壁是被告席和辩护人席。另外还有200个记者席和500个旁听席。记者席上早已挤满了各国记者,此刻他们个个手持照相机,心情激动地环视着全场,等待捕捉有新闻价值的珍贵镜头。楼上的旁听席也被盟国代表和日本代表挤满了,各种语言在大厅里嗡嗡作响。

大厅外,没领到旁听证的记者和各色人等如潮水般拥挤在大厅正门附近,搞得维持秩序的美国宪兵心情紧张,担心混入图谋不轨的人惹出乱子来,因而把守极其森严。

上午8点42分,法庭外面人群中一阵骚动,在一前一后两辆白色卫利斯美军吉普的警戒下,押送日本战犯的美军道奇客车来到远东国际军事法庭门口。前面一辆吉普车的门开了,走出一位美军中校,他是法庭宪兵队长A.S.坎沃奇,这位中校对记者们交代了几句。

8点50分,中间大客车的门开了,第一个走下车的人穿着一身战时日本“国民服”,胡须全白,他是南次郎。第二个人眼眶深陷,他是曾任外相、首相的广田弘毅。日本特务头子、穿一身西装的土肥原贤二第四个走下车来。第六个人瘦小、干瘪,他就是南京大屠杀的制造者松井石根。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身穿国民服、头戴神官式国民帽的东条英机。东条英机走在队伍中间,戴着黑框眼镜,脸上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这条通向法庭的路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只要他一出现,大门两侧的军官与士兵就会向他致敬。而如今,这里物是人非,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被起诉的日本战犯共28人,但从囚车上下来的只有26人,另外两人坂垣征四郎和木村兵太郎这天早上从泰国曼谷的美军战俘营起运,将被直接押送到法庭。《朝日新闻》记者对战犯们的出现做了这样的描述:“这群战犯,就像一支匆匆送葬的队伍。”

战犯们走得很慢,相互间保持1米左右的距离。坎沃奇中校要求他们以这样的速度和队形走进法庭,以便于记者们摄下他们各自的“尊容”。当走在末尾的贺屋兴宣进入法庭大门后,厚厚的玻璃门随即关闭。上午11时13分,一阵铃声响过,以首席检察官季南为首的盟国检察团步入大厅,嘈杂的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随后,26名被告在宪兵的押解下列队走进有围栏的被告席。战犯们的表现不尽相同:东条英机昂着头,故作镇定地走进大厅;前外相松冈洋右面色苍白,胡子乱糟糟的;在“密苏里”号上签署日本投降书的前外相重光葵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审判厅;东条内阁的大藏相贺屋兴宣像个小学生一样,不停地东张西望。

当法庭执行官高声宣布开庭的时候,法庭里的所有人起立,迎候法官入场。在一片肃静中,卫勃庭长率领着身着黑色法袍的法官们威严地走入法庭,登上审判席。梅汝璈法官就坐在卫勃的左侧,这个位置很显著,便于和庭长直接交换意见。在以后的庭审中,梅汝璈在这个位置上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梅汝璈在当天的日记里,记下了他在法庭上的心情:虽然每个法官桌上都摆着一张很清楚的犯人照片,而且这些照片是依照他们的坐次排列的,但我只注意到坐在中间的东条和土肥原,尤其是东条,简直一动不动,和石膏塑的一样。其次便是“南京大屠杀”的总凶手松井石根。我的天呀,这简直就是一个驯服得像绵羊似的老好人。看到他,我想起可怜虫。英文报上说,这位当年杀人如麻的大将,很像一个失了业或欠薪很久的银行小书记。这话再恰当没有了。这些人虽然姓名都曾煊赫一时,但是他们此时此地的表现却很平凡,怪不得《星条报》今天描写战犯形态“不像当年一个强大帝国的统治者之一群人”。真的,这群家伙今日确实丝毫没有当年的威风和豪气,他们平淡得好像你在东京或上海任何公共汽车里可以碰见的一车搭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