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刘珍扣下了毛泽东给贺子珍的信,害得毛泽东和贺子珍相互担忧了好几天。见到贺子珍后,听她介绍了情况,毛泽东听了,高兴地说:“你进步了,独立工作的能力比过去强了。刘珍同我开个玩笑,扣住了我的平安家书,害我虚惊一场,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红军第三次打下永新后,贺子珍同毛泽东一起,到九陇山一带开展活动。这时,永新县
委已迁到九陇山。以后不久,他们转移到田溪。
田溪是永新县一个比较大的乡,离县城有五十里路,三十一团一个营的士兵在这里分兵做群众工作,开展建党、建立工农武装、打土豪、筹款子的活动.
1928年6月的一天,贺子珍和毛泽东的住处闯进一个人。来人有三四十岁年纪,高高的个子,人很消瘦,身后还带着警卫员。一进门,便自我介绍说:
“我叫杜修经,是湖南省委派来的,这里有省委给你的信。”说着,撕开内衣上的一块补丁,取出信。
毛泽东招呼他和警卫员坐下,随即把信打开。信很长,大意是说,湘赣边界的工作过于“保守”、“右倾”,对地主豪绅和商人的政策过于温和,烧杀过少。信里要求红军立即开到湘南作战,开辟新的区域,以解决部队的给养问题,只留少数兵力协同赤卫队守井冈山。信上还要求,毛泽东亲自带领队伍去湘南。为了组织这次军事行动,湖南省委决定取消军委,成立前敌委员会,把军队和地方的工作统管起来。
杜修经可以说是最不受毛泽东欢迎的一个客人了。他带来了完全同毛泽东相左的意见,毛泽东反复教育红军的干部、战士,不要烧房子,也不要多杀人,要保护正当的工商业者,让他们有生意可做。为此,曾多次受到湖南省委的批评。毛泽东虽然陈述过自己的主张,但湖南省委没有接受他的意见。
这次,湖南省委又提出新的冒险计划。贺子珍知道,毛泽东一定不会同意。果然,他读完信后,往桌子上一放,脸色阴沉地说:
“我不同意省委的意见。我们刚打下永新,需要巩固这块根据地,目前不宜分兵湘南。永新是个很富的县,再把莲花、永新、遂川、宁冈这几个县建设好,可以就地解决部队的给养问题,用不着把军队拉到湘南去筹办给养。”
“这是省委的决定。”杜修经冷冷地说。
“省委的决定也可以讨论。”毛泽东仍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么大的事情,我个人决定不了,还是开个会大家来讨论吧!”
于是,决定马上在永新县城召开一次红四军军委、湘赣边界特委和永新县委的联席会议,讨论湖南省委的指示。
永新联席会议旧址。贺子珍是永新县的县委委员,理应出席这次会议。毛泽东考虑了一会儿,说:
“这里的工作要继续搞,你留下吧!”
贺子珍留了下来。
几天以后,毛泽东回到田溪,他神情轻松地对贺子珍说:
“已作出决议了,不去打湘南了。”
接着,他绘声绘色地向贺子珍讲起开会的情形。原来,会上争论得很激烈。红四军军委的领导本来并没有打湘南的意思,可是经不起杜修经在会上的鼓动,也觉得去湘南的好处很多,附和了杜修经的意见。
于是,会上形成了两种意见。主张到湘南去的同志们说,井冈山太穷了,差不多吃光了,养不了大部队,应该向外扩展,不能死守住一块地方。他们还说,湘南比较富,队伍到那里活动,可以扩大革命的影响,更快地壮大革命力量,还可以筹到更多的粮食和钱款。
毛泽东和一些不赞成打湘南的同志说,现在是统治阶级暂时稳定的时期,湘南的敌人比较强大,我们去,是冒进,会失败的。毛泽东打比喻说,军队不做艰苦的建立根据地的工作,没有地方立住脚跟,就好像漂浮在水面的浮萍,大风一来就吹跑了。
毛泽东严肃地说,这种光想到处流动,到处找食的思想,是流寇思想。
会上,大家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有人还拍了桌子。但是,讨论到最后,多数人都不主张出击湘南,会议终于作出决议,不同意湖南省委的这个决定,红军继续留在井冈山,坚持武装割据。
会后,毛泽东代表湘赣边界特委和红四军军委,给湖南省委写了一个报告,阐述了联席会议的意见,请湖南省委重新研究决定。
毛泽东写完这份报告,便回到田溪。他以为,这件事情已经了结,就把它丢开,一头扎在田溪,做巩固根据地的工作了。
这时,湖南的敌人侦察到红军正在永新等地分兵发动群众,井冈山兵力较弱,便趁机出兵攻打宁冈,还派出一部分兵力打永新。当时井冈山的兵力的确比较弱,只有袁文才、王佐领导的三十二团和三十一团的一个营,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正在莲花、安福、吉安一带活动。毛泽东立即提议,二十八、二十九团马上回师宁冈,同山上的队伍合兵一处打击进犯之敌;他自己带领三十一团的一个营,在永新应付敌人。
永新这一仗是在田溪附近打的,战斗只进行了一天,就把敌人打退了。
毛泽东和贺子珍等继续留在田溪工作。
忽然有一天,井冈山派人来报告说:“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回到宁冈后,发现进犯的敌人已经逃跑,便在井冈山开了个会,决定向湖南方向追击敌人。队伍已经向酃县进发了。”
听到这个消息,毛泽东感到十分意外。他双眉深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好像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叫警卫员安排送信的人去休息之后,神色严峻地对贺子珍说:
“为什么事先不打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去湖南呢? 军队要不要听党指挥呢?”
他立即写了一封信,找来一位身强力壮的通讯员,让他连夜送到酃县去,通知这两个团马上返回宁冈。把通讯员送出门口,贺子珍嘱咐说:
“任务十分紧急,信送到以后,了解一下情况,赶快返回。这一趟辛苦你啦!”
通讯员出发后,毛泽东心情焦躁,天天等着湖南的消息。
送信的人终于回来了。他径直来到毛泽东的房间,报告说:“信送到了。两个团并没有往回走,而是从酃县向湘南进发了。”
毛泽东发火了。他忿忿地说:
“决议也不听,就这样走了?”
毛泽东很痛心地说,“看来会议虽然开得好,但并没有解决问题,他们思想仍然不通。他们这样做,革命要受损失了。搞不好,不光军队要丢掉,连井冈山根据地都要丢掉!”
毛泽东一支一支地抽着烟,来回踱着步子。他在竭力思索挽回局面的办法。沉默了好一会儿,贺子珍轻声提醒说:
“我们第一次打下永新时,不是获得了敌人的电台,还俘虏了敌人的报务员吗?”
“对,给他们发电报,命令他们回来!”
毛泽东感激地看了一眼贺子珍,伏案起草了一份电报,交贺子珍给报务员送去。电报发出后,他还不放心,又同贺子珍一起来找报务员,发出第二份电报。
开始毛泽东还抱着一线希望,以为他们会转回来。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
红军大部队一走,果如毛泽东所料,井冈山根据地马上告急。江西的敌人拼凑了十一个团的兵力,进攻水新。
留在永新的红军,只有三十一团一个营,敌我力量悬殊太大了。贺子珍很担心地对毛泽东说:“要不要把井冈山的兵力拉出一部分来支援永新? 光靠现在一个营,永新恐怕守不住。”
“永新县城肯定守不住。井冈山是我们的大本营,现在的力量也很弱,再抽他们的人,井冈山也难保了。”毛泽东沉思着说,“要保住永新这块根据地,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发动群众,把县里的赤卫队、暴动队都动员起来。”
于是,他在田溪召集了一个会议,把三十一团的干部、永新县委的干部,包括永新暴动队、赤卫队的干部都请了来,商量保卫永新的战斗,并作了具体的安排。
永新各乡的地方武装,动员了几万人投入战斗。
毛泽东首先让红军主动撤出永新县城,把这个营的兵力分散开,组成四路行动委员会。然后以他们为骨干,分别在东乡、北乡、南乡和永新城郊,带领赤卫队、暴动队就地打击敌人。
为了应付敌人的围攻,毛泽东在调兵遣将以后,又到全县各地去视察。贺子珍陪他来到厚田。在这里召开了万人大会。
毛泽东在会上号召人民行动起来,保卫永新。他深入浅出地给大家分析:
“莫看敌人有十一个团,人数多 ,可是我们永新也有两个多:一个是永新山多,山多可以转山头,同敌人打游击。十一个团的人摆到山里来,就像棋盘上摆了几个棋子,星星点点,有数的几个。第二是永新人多。敌人再多也比不过老百姓人多。永新的人民都发动起来了,人人都可以对敌作战,就是敌人的几倍了。”
接着,毛泽东诙谐地说:“我这里有退敌的十六字真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按照这个战略,我们一定能打胜敌人,保住永新的根据地!”
毛泽东的话,给了群众很大的力量和鼓舞。在会前和会后,贺子珍抓紧一切时间做群众的工作。她同村里的干部一起,动员妇女起来,支援保卫永新的战斗,帮助乡亲们把家里的粮食衣物埋藏起来,随时准备同敌人转山头。
接着,毛泽东与贺子珍一同到石桥、华东岭、田南等地,继续做发动群众的工作。每到一处,他们还同各路行动委员会一起研究、制定作战计划。
在那些日子里,毛泽东十分辛苦。他坐镇田溪,同永新县委书记刘珍一起,指挥四路大军作战,经常不眠不休,把眼睛都熬红了。
这一次,敌人在永新停留了25天,也就是他们所吹嘘的“围敌二十五天”,实际上,他们哪里围到了什么“敌”呢?
永新县的军民按照毛泽东的十六字诀,在方圆三十里的山区同敌人周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敌人只是围了山,围不到什么人。在25天中,永新军民同敌人打了好几仗,田溪附近的一仗最激烈。但更大、更经常的是地方武装不停地骚扰敌人,让他们睡不好觉,疲于奔命。结果不是敌人把永新围住、吃掉,而是暴动队和红军一起,四处把敌人围起来。
敌军经不住永新军民的袭击,看到没有打胜仗的希望,再加上敌军内部闹矛盾,一部分敌军率先撤回吉安,其余的也撤进永新城。敌人的进攻失败了。
在全县军民的努力下,永新的这部分根据地终于保住了。可是,附近的宁冈、莲花等几个县全部落入敌人手中,井冈山根据地大大缩小了。
井冈山根据地进入了最困难的时候。割据的区域只剩下井冈山和永新的一部分地方。山上虽然仍是红军的世界,可是山下却都成了敌人的势力范围。土豪劣绅乘机对人民群众烧杀抢夺,使这一带的人民又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有的地方还出现了“农民分田、地主割谷”的现象。
敌人撤走以后,毛泽东和贺子珍仍然留在田溪。在那些日子里,毛泽东情绪很不好,终
日沉默不语。
贺子珍知道,毛泽东不仅为根据地的丢失感到痛心,而且惦记着远去湖南的战友,不知他们现在何处,胜败如何。关于他们的消息,一点都听不到。
毛泽东有读报的习惯。由于交通不便,湘赣边界同上级党的联系比较困难,消息很不灵通。毛泽东要了解国内外大事,摸清敌人的动向,主要通过阅读国民党办的报纸。
他让贺子珍想办法弄点报纸。那时候,吉安和永新县都有报纸,敌人并不限制报纸通过封锁线,因此,贺子珍在田溪比较容易买到报纸。不过,她不敢大批地买,怕引起敌人的疑心。
毛泽东一有时间,便仔细翻阅这些报纸,从字里行间观察敌人的动态。有一天,他读到一条消息,是敌人吹嘘他们在郴州打败朱德军队的经过。他马上招呼贺子珍说:
“自珍,你快来看,大部队在湖南果然失败了。井冈山受了损失,湖南的队伍也受了损失,这是个教训啊! 他们现在要回来也难了。”
毛泽东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反复琢磨这段消息,想着解救的办法。
第二天,他带着这个消息,到井冈山去了。一到部队驻地,他立刻把何挺颖、伍中豪、袁文才、王佐等人请来,召开了一个军事干部会议。会上,他直率地提出了自己带一个营的兵力接回大部队的建议。他说:
“井冈山兵力本来不强,我再带走一个营,力量更弱,困难一定不会少。但是,大部队回不来,井冈山的局面无法打开,还是派兵把他们接回来的好。你们要努力坚持下来,多依靠地方党和地方武装力量,等我们回来,就好办了。”
出席会议的同志都同意毛泽东的意见。
毛泽东连夜返回田溪,又召集了永新县委地方武装干部的会议,把他的想法说了一遍,征求大家的意见,永新的同志也同意了。
毛泽东把一切安排好后,对贺子珍说:
“我走以后,你如果回井冈山去,可以安全些。不过,这里更需要人。你就留在永新吧,帮助县委的同志守住这里。要记住,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们都不要动;守住永新这块地方,就是对井冈山最大的支援。”
出发前,毛泽东满怀信心地对贺子珍说:“等我把大部队接回来,就给你写信。你再回井冈山来。”
贺子珍点点头,心情沉重地看着毛泽东带着队伍出发了。
毛泽东带着队伍走了以后,贺子珍十分惦念他们,不知他们出师是否顺利,能不能够转败为胜,能不能把大部队接回来。
她一天一天地计算着他们出发的日期,而且像毛泽东在田溪时一样,仔细阅读买到的报纸,寻找有关这两支红军的消息。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读到。
毛泽东带着队伍一走,敌人果然乘虚而入。湘赣两省的敌军纠集了四个团的兵力进攻井冈山。
贺子珍从县委的报告中得到这个消息,心里万分着急。她想,要是井冈山失守了,我们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了。
县委马上召开紧急会议,贺子珍参加了。会上,大家的意见都一致,要按毛泽东临走时的安排:坚守住这块根据地,不能轻举妄动;保住永新这块根据地,就是保存革命的实力,也就是对井冈山的最大支援。会议决定,为了防止敌人的突然袭击,要加强警戒,密切注视敌人的动向,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在田溪,听不到井冈山上战斗的枪声,可是贺子珍却如同听到那里激烈的枪声一般。后来她才知道,井冈山上的红军在黄洋界同敌人打了个遭遇战,打得很漂亮。
这是著名的井冈山黄洋界。
当时,井冈山上只有袁文才、王佐领导的三十二团和三十一团不到一个营,要对付四个团的敌人,兵力很悬殊。他们凭借井冈山的天险,巧妙地构筑工事,使敌人攻不上来。在黄洋界保卫战中,他们在那里摆了不到一个连的兵力,却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重创了敌人。
不久,毛泽东迎还红军大队回到井冈山。当他知道军民协力打了个胜仗后,非常高兴,拉着袁文才、王佐的手夸赞道:
“你们守山的红军是立了功的,兵力那么少,打得那么好!”
他高兴地看着周围的红军官兵说:“袁文才、王佐是有功的,你们也是有功的! 你们没有跟着起哄去打湖南,保卫了井冈山。”
接着,毛泽东向大家讲述了此行的经过,告诉他们红军大队在回来的路上,接连打了几个胜仗,把井冈山附近几个县的根据地又收复了。大家一听,高兴地欢呼起来。从此,湘赣边界的新局面又开始了。
毛泽东回到茅坪后,惦记着贺子珍。第二天就给她写了一封信,说他已经完成任务回来了,要她马上上井冈山来。
谁知这封信派人送到永新县委后,县委书记刘珍猜想一定是毛泽东叫贺子珍上井冈山去。他不愿让贺子珍去,想让她在永新多工作些时候,就把信扣下了,见到贺子珍,也不提毛泽东来信的事情。
贺子珍早已听到毛泽东和大部队胜利归来的消息,心里非常高兴,很想早日回井冈山看看他们。可是左等右等不见毛泽东的信。她感到奇怪,又不好意思问,更不能擅自行动,只得耐心等待着。
再说毛泽东把信发出一个多星期,却不见人来,而且连回信也没有,不禁起了疑心:是不是出了事了?
他连忙给刘珍写了封信,询问贺子珍的情况,是否牺牲了。
刘珍一看,再也拖不下去了,只得把毛泽东的信交给贺子珍,说明事情的经过。他当即给毛泽东写了回信,说贺子珍没有牺牲。
不久,贺子珍回到井冈山。小别重逢,加上得胜归来,毛泽东虽然有几分疲劳,有些憔悴,却满面笑容,一扫在田溪的忧郁神态。他详细询问了贺子珍,在他走后做了些什么工作。贺子珍把主要的事一一讲述了一遍。毛泽东听了,高兴地说:
“你进步了,独立工作的能力比过去强了。刘珍同我开个玩笑,扣住了我的平安家书,害我虚惊一场,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以后你不要到永新工作了,你到那里,他们又不放你回来了。”
后来,贺子珍确实没有再回永新去,留在宁冈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