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阿魁汗死后,他的儿贵由,自幼便是个病鬼,虽然嗣了位,却天天在病中度生活,所以接位还不到三年,已是呜呼哀哉了。贵由既死,和林顿时混乱起来。那时,宁王崔必特,鲁王忒耐,都已亡故,崔必特无子,只忒耐有两个儿子,长的叫别木哥,次的唤作忽必烈,他们兄弟两人,都带兵在外,听得阿魁汗的死耗,因有贵由在那里,大家倒不做别的思想。后来,听得贵由也夭殇了,别木哥的参军育黎花进言道:“主子新丧,朝事无人主裁。爵爷可领兵直捣和林,以保举新君为名,到了那里,将大兵驻在城外,爵爷可轻骑入城,召集诸王,推举新主,其时和林没人支持,忽然来了大兵,众心当然要惶骇起来;又听得爵主叫他们议事,谅诸王也不敢不到,那么叫他们推举新主时,他们还能够去推别人吗?这大汗的高位,爵主岂不唾手而得?然后再颁敕布告天下,这样冠冕堂皇地做去,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咧!”别木哥听了,不觉大喜道:“参军的话不差,就赶紧去做吧!”别木哥立刻整起队伍,望着和林进发。
但朝里自贵由死后,阿魁汗的晋妃那马真努伦,居然出头监国。一班文臣留人杰、刘复等,极力地谏阻。那马真努伦愤道:“你们既自称读书,难道不知道唐武后的故事吗?”耶律楚材见说,正要发话,猛见左丞都喇门,带剑上殿,满面怒容地说道:“幼主新丧,朝廷无主,帝后垂帘,古有定制。谁敢异议,即为不臣!”说着把两只眼睛,向四面乱射。
诸臣见都喇门这样说,晓得他暗里有人张胆,大家落得做个人情,便都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原来那都喇门是阿魁汗的嬖臣,平日出入宫禁,和晋妃那马真努伦,彼此眉目留情,干出些暖昧的事情来。阿魁汗深宠着都喇门,虽然时常见他和晋妃有些不尴不尬的形迹,心上却毫不疑惑。又经晋妃暗中的护持,都喇门的潜势力,渐渐地布满朝中。凡皇族亲贵,蒙汉大臣,投他门下的十有七八。阿魁汗病剧的当儿,晋妃和都喇门终日闭宫密议。晋妃又传谕侍卫官,把阿魁汗私宠的蕃妇,先行撵了出去。还伪托上意,将喇嘛大师等,刑杖远戍。其实这些都是都喇门的主张,他恨往时喇麻大师等夺宠,所以乘机报复。阿魁汗在矇眬中,近侍传给他这个消息,气得阿魁汗几乎发厥,因此挨不上几天,便生生气死。
都喇门见阿魁汗已死,竭力怂恿晋妃垂帘。但有太子贵由存在,不能不令他嗣统。幸喜贵由短命,立不到两年多,就随着阿魁汗同赴泉台去了。当时物议沸腾,说贵由是都喇门谋毙的,以没有证据,无以指实。都喇门见嗣君也驾崩,便一心劝晋妃临朝称制,自己差不多是晋妃的丈夫一般,还愁大权不在握吗?晋妃受了都喇门的蛊惑,竟不计利害,把听政的主见,在当殿发表。都喇门恐皇族大臣有人出来反对,是日令御前卫士,暗里防备着。自己却带剑上殿,力排会议。蒙汉朝臣,畏他的势焰,谁肯来投鼠忌器呢?晋妃察知众人不敢违拗,大着胆登殿受贺,拜都喇门做了辅政右丞相,赤颜为左丞相。晋妃坐朝,都喇门为旁坐,国家大事,生杀臣工,完全是都喇门作主,晋妃好像木偶一样,赤颜也不过附和而已。
这样的过了半个多月,别木哥和忽必烈兄弟两人,先后引兵赶到和林。晋妃听了,大吃一惊,忙召都喇门商议。都喇门说道:“他们虽然带兵到此,到底关着婶母和侄子,谅他也不至相逼。即便他们有什么举动,也须敬到了咱,才好去干哩。”晋妃点点头,果然,依着都喇门的话,静待着别木哥、忽必烈的动作。第二天早上,别木哥和忽必烈,只带五六百骑进城,首来谒见晋妃,问了贵由病殁的情形。这里别木哥和晋妃、都喇门谈着,一面忽必烈已把皇族诸臣邀集二当场命开议会。众人的心上,巴不得这样一来便不约而同地举别木哥继大汗位。
忽必烈大喜,随即上殿,代表众意,扶别木哥正位。
晋妃慌得不知所措,要想发话时,忽必烈喝令卫士将晋妃扶出。别木哥既做了大汗,自有众臣上前叩贺。别木哥怕都喇门有变,仍称为右丞相。因朝政兵权,尽在都喇门一人的手里,别木哥初践大位,不得不敷衍他一下。那都喇门跋扈性成,不知自省,他见别木哥尊敬他,还当别木哥惧怕自己,照常地作着威福。这时的晋妃,冷处宫中,觉得异常地寂寞,便私下向都喇门求救。都喇门正踌躇没法,忽然妻子白茉得病死了。都喇门并不悲伤,转乐得手舞足蹈地说道:“有了有了,只有委屈晋妃一点罢了!”于是亲自进宫,和晋妃斟酌,也就是一种婚姻的问题。晋妃虑族中干预,都喇门竖着大拇指道:“咱不去议别人也罢了,有谁敢议咱哩?”两人秘密定了主张。到了吉期那天,都喇门叫摆起大丞相的卤簿仪仗,来宫中迎那晋妃。
堂堂大汗妃子,却做丞相夫人去了。
原来别木哥的意思,以犹子关系,婶子嫁人,亲侄不能去阻拦伯婶母的,这个罪名,只有去加在都喇门的身上。别木哥本要杀都喇门,一时不待机会。现趁他迎娶皇妃,说都喇门目无君长,污蔑帝后,令汉大臣刘复拟罪。刘复据律上章,拟了一个“立决”,那煞风景的别木哥,下谕把大丞相兼新郎的都喇门拿获了,连讯也不讯,由武士推去砍了。可怜那位皇妃而丞相夫人的晋妃,依旧弄得冷枕孤衾,反在名节上留了污点。
思来想去,不值得极了。她乘着相府里纷乱的当儿,解下衣带,和咸鸭似地挂了起来。等到府中人察觉,晋妃早已玉殒香销了。
别木哥在大汗位九年,也没甚政绩可纪。别木哥逝世之后,便由兄弟忽必烈继统。那忽必烈是忒耐的次子,生得面方耳大,口阔头耸,说起话来,好似空山击着石磬,又清越又洪亮。他在八九岁的时候,族中有个善风鉴的,说忽必烈有人主之度。
别木哥在位的当儿,很优遇着忽必烈。这时既登了大位,重用宋朝的降将刘整、张弘范等,拜伯颜做了大元帅,封博罗、阿术为左、右大丞相。中统二年,命伯颜大举入寇宋朝,破了济南。至元三年,元将张弘范进兵襄阳,吕文焕举城投降。
襄阳既陷,江南日危。这时的宋朝,贾似道当国,度宗非常地昏庸,一切全听贾似道去做,把宋朝的江山,断送了一大半。度宗死了,幼帝噹□接位,年纪还不过四岁,由谢太后临朝听政,仍拜贾似道做了太师丞相。元兵主将伯颜,已破了江宁、镇江,宋廷才着急起来,革去贾似道的官职,下诏令各处勤王。江西提刑文天祥,鄂州都督张世杰,领兵入卫。但大势已去,元兵顺流下来,张世杰阵亡,文天祥被擒,宋丞相陆秀夫,见帝□被掳,再立益王昰为嗣皇帝。帝昰病死,又立广王昰. 元兵进攻崖山,宋兵走投无路,陆秀夫背了幼帝昺,投海死了。宋代到了此时,好算是完全亡国。自太祖赵匡胤开基,到帝昰止,共三百二十年。
元世祖灭了宋朝,便定都燕京,改国号作元朝。过了几十年,世祖忽必烈病死,因太子真金早夭,由皇孙铁木耳接位。
那时铁木耳的从兄八刺,见铁木耳登了帝位,心里很是气不过,便和丞相张九思商议,暗中筹画谋害铁木耳的法子。
世祖在日,除燕京的宫殿外,在开平又建起了紫霞宫,预备游幸时驻驾的地方。因此当时称燕京为中都,开平为上都。
讲到那个上都的所在,这座紫霞宫造得画栋雕梁,十二分地华美。铁木耳本来也是个酒色之君,宫里七十二嫔妃还嫌着不足,常常到外面去选民间的秀女,充他宫里的贵人。八刺乘着机会,密陈铁木耳道:“昔日世祖,建宫上都,原为后代嗣君,做临幸的佳地;现在陛下身登大宝,为天下之尊,不在此时游宴行乐,难道深羁宫中受罪吗?”铁木耳听了,心上早有些活动起来,奈碍着右丞相伯颜,不好过于胡行。八刺又来进言,铁木耳叹口气道:“你的话,深合我心。但大丞相伯颜,他事事终要谏阻,俺看他是先帝托孤的重臣,倒不能不稍为优容了点。
谁知他大权在握,竟要来干涉俺的举动了,真是无可奈何他哩!“八刺见说,不觉哈哈大笑道:”陛下贵为天子,却忍起一个臣子来,岂不是笑话吗?“于是铁木耳便传下谕去,叫御銮处准备往幸上都,令八刺和御史大夫完颜明等随驾,着右丞相伯颜暂时监国。这道谕旨一出,伯颜听了这个消息,大惊道:”皇上受了奸人的蛊惑,轻易离开京城,不是授隙于人吗?“当时便匆匆地进宫来,却被宫门侍卫拦住,不许他进去。急得伯颜在宫外乱跳,任你什么样的说法,侍卫只是不放他进宫。伯颜没法,只好退了出来。
第二天铁木耳车驾已经起行,才出得京城,早见伯颜俯伏路旁。铁木耳对于伯颜,原有三分畏惧的,这时勉强停了銮舆,铁木耳亲来扶起伯颜道:“丞相有什么事,自去照行就是了,何必定要面陈呢?”伯颜忙跪下,重又叩头说道:“老臣并没有别的要事,只求陛下车驾暂时回宫。”铁木耳道:“俺此去巡幸上都,不日就回京城的,丞相可无须阻挡。”伯颜道:“陛下车驾远出,京中人心惶惶,万一紧急的事发生出来,老臣可肩不起这担子。”铁木耳大怒道:“你教百姓们作乱吗?”
说着喝令起驾,一班阿谀的贼臣,拥着铁木耳如飞般地去了。
剩下赤胆忠心的伯颜,呆呆地跪在道上,直待车驾瞧不见,才长叹一声,立起身来,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铁木耳到了上都,就在紫霞宫驻跸。那宫里的妃子,都是侍奉过世祖的,虽是半老佳人,却风韵犹存。铁木耳却也照常临幸,今天这个,明天那个,左拥右抱,好不快乐。这里铁木耳天天和宫女们厮混,真有乐不思蜀之概。八刺见铁木耳已入了圈套,忙令飞骑召张九思到上都,密商谋篡大位,并允许张九思事成之后,列土分疆,子孙封王拜相。张九思却想出一个法子来,令八刺在寓中设筵,请铁木耳驾临,叫作君臣同乐。
铁木耳很相信八刺,自然一点也不疑。
酒到了半酣,八刺令扮好十八个美女出来。袅袅婷婷的,在筵前舞蹈起来。铁木耳已有几分醉意,看了这许多绝色美女,不觉眉开眼笑,坐立不安了。八刺在美女中选出两个最妖冶的少女,叫她执着酒壶,去铁木耳席前侑酒。那女子笑了笑,回身就一个侍女的手中,夺过酒壶来,满满地斟了一杯,递给铁木耳道:“陛下饮了这一杯,做一个万年的天子。”铁木耳笑道:“好口采!俺便做个百年天子也好了,还想万年哩!”说罢,就少女的手里,咕嘟咕嘟地饮个干净。那少女斜瞟了铁木耳一眼,又斟了一杯上来,铁木耳笑道:“这杯叫什么呢?”
少女掩着口,格格地笑道:“那可说不出来了。只算它是个团圆酒吧!”铁木耳也微笑点头,一口气喝干了。这般地接连三四杯,铁木耳觉得头昏眼花,身体儿有些支撑不住,忙放下那个女子,倒身向桌上一伏,呼呼地睡去了。谁知这壶酒里,八刺暗放鸩毒在里面,铁木耳哪里知道呢?过了一会,铁木耳连呼着腹痛,八刺恐他发作起来,赶紧叫几个御侍,把铁木耳舁进宫。铁木耳其时已痛得缩成一团,才得进宫,已是七窍流血,大叫失声,一命呜呼了。铁木耳自登位到被毒死,共做了十三年皇帝。
八刺见铁木耳死了,便和张九思、完颜明等,把消息瞒了起来,吩咐宫中内外,不许走漏。一面便召集手下逆党三千人,连夜赶往京都。谁料逆臣,偏偏天不容他,早有一个小御侍,逃出上都,连滚带爬地跑到都中,去丞相府中告变。
伯颜听了大吃一惊,不禁顿足叹道:“皇上能容纳咱的苦谏,何至有今日的变乱?”当时匆匆入朝,召集王公大臣,把铁木耳被杀,八刺来袭燕都的话,对众人宣布了。众大臣听得,个个面如土色,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几个武臣,主张领兵去讨八刺。伯颜说道:“咱们此刻不必去打草惊蛇,只有以逸待劳,他自会来投罗网的。”说着,令秃不鲁率兵千人,在京城左边埋伏;着阿里不花领兵一千,在城的右边埋伏;达札儿带兵马三千,离京城半里外驻屯。但听得京城内炮响,就领兵一齐杀到,不怕逆贼不授首。伯颜分发停当,自己领了御军,在城内守着,专等八刺到来。
那八刺率领着三千逆党,打着御林的仪仗,同完颜明、张九思,以及几个将士,飞奔地望京城进发。到了城下,只见城门紧闭,静悄悄地连人的影儿也看不见。八刺疑惑道:“难道不成他们已得知消息了吗?”张九思说道:“咱们这样地迅速,什么会给他们知道呢?且莫管它,前去叫开城门,咱们赚进了城,就不怕他们了。”八刺点点头,便一骑马直奔到城下,大叫:“城上的守将听着。皇上今日回銮,御驾离此不及半里了,快报给大小臣工,出城迎驾!”八刺连喊了几声,才见城上一声鼓响,立出一个老儿来,但见他白发如霜,银髯垂腹,正是大丞相伯颜。八刺怔了怔,忙拱手道:“銮驾将至,丞相为什么不去迎接?”伯颜冷笑道:“皇上在哪里?为何不先令飞骑报知?”八刺扯谎道:“已有御侍来传谕,怎说不曾有?”伯颜厉声说道:“既是圣驾,你后面带着许多人马做什么?”八刺见说,晓得有些不妙,待回马下令攻城时,忽听得城内连珠炮响,城外金鼓大震,人马遍地杀来。八刺大惊道:“咱中了奸计了!”回顾张九思等,叫军速退,早已来不及了。
左有秃不鲁,右有阿里不花;达札儿从正面杀来,伯颜自领五百御林军,从城中杀出。四方面的人马,把八刺、张九思、完颜明等,团团围住在中央。八刺的人马,本是些乌合,怎经得官军的一对仗,便各自抱头逃命。八刺喝止不住,就挥着大刀,拚命地冲杀。正杀开一条血路,要打马出去时,当头碰着秃不鲁,一支长枪,似蛟龙般地望着八刺刺来,八刺忙用刀架住,两人就在阵前大杀起来。那完颜明和张九思,也敌住了阿里不花。达札儿举着双锤,飞马助战,还有四五个将士,围住了伯颜厮杀。老丞相伯颜,虽然八十多岁的人了,他那一根九节槊却还不老,看他力战五将,愈战愈精神抖擞,大喝一声,槊起处两将翻身落马,三人中‘将扭枪刺来,伯颜让过,轻舒猿臂,把那将拖住勒甲,望地上一掷,兵士上前,绳穿索绑地把他捉去了。还有两个将士,自知不是敌手,飞马落荒而逃,伯颜就马上按住了槊,拈弓搭箭,一箭射去,一将又应弦堕马,被兵士们获住。那一个却逃得远了,伯颜赶不上他,回马来助阿里不花。张九思独战阿里不花,本已有点费力,怎经得呜颜一条槊,好似生龙活虎一般一个失手,被阿里不花砍在右臂上,只得伏鞍逃走。阿里不花随后迫去,伯颜便帮着达札儿,来斗完颜明。
那完颜明是元朝有名的猛将,他因怨恨朝廷不加爵禄,所以和八刺同谋,想争一分土地。这时他力战伯颜和达札儿,全没一点惧色,那一口九环大刀,使得呼呼风响,竟没一点儿空隙。伯颜和达札儿,双锤一槊,也是十分地厉害。不料那阿里不花杀了张九思,从斜刺里飞马杀来,一枪望完颜明搠去。完颜明万不料有人暗算,忙闪躲过去,腿上早中了一枪,这里达札儿的锤又从当头打下,完颜明架开锤,伯颜的槊又突然刺来,完颜明不觉“哎呀”的一声,腰里着了一槊,那鲜血似潮般地流出来,左臂上更吃达札儿打了一锤,阿里不花的枪尖,正搠在完颜明的咽喉里,任完颜明怎样的英雄,也有些禁不住了,一个筋斗,跌落马来。八刺方和秃不鲁杀得难解难分,回头见完颜明堕马,心里一慌,手也松了,刀法未免散乱,秃不鲁乘间一枪,刺在八刺的马眼上,那马便直立起来,将八刺掀落在地,恰巧达札儿的一骑马驰到,飞起一锤,把八刺打得脑浆进裂,一缕魂儿,望阎王殿上去了。伯颜指挥军马,一阵的战杀,把八刺的三千人马,杀得七零八落,积尸满地。
伯颜这才鸣金收军,自和达札儿等,策马缓缓地进城,早有文武大臣,出城迎接进去,到宁安殿里,伯颜居中坐下,众大臣上前参见毕,伯颜首先说道:“现在御驾在上都宾天,国内无主,须早明大位才是。”里多亲王见说,便起立道:“皇上并无嗣子,继统的事,还须老丞相谨慎从事。”伯颜说道:“储君未定,倘就皇族中选择,本非外姓臣子所得妄言。但老夫受先皇倚托之重,今日不得不从权行事了。就咱的主张,永王答刺麻次子怀宁王海山,宽宏仁德,颇有人君的气度,咱意欲迎立为君,不知列位意见怎样?”众大臣齐声道:“丞相的主见自是不差的,任凭英断就是了!”伯颜见众意相同,便派左丞相赤里乌,持节去迎怀宁王,入都嗣位,一面就在京师,替铁木耳发丧。
那怀宁王海山,是答刺麻的次子,答刺麻是世祖的太子真金幼子,算起来海山是世祖的玄孙哩。铁木耳嗣统,封海山做了怀宁王,令出居绵州。海山的为人,性极和婉,待人接物,也是很谦恭。参军留不哥,常说海山有人君之度。
一天留不哥寿辰,请海山赴宴。海山见是留不哥的事,自然如期前去,他只带了三四个从人,到了留不哥家里,见州尹杜卜等一班官吏,把他迎接进去。当下堂上摆起筵宴来,灯红酒绿,大家就一杯杯地欢呼畅饮。酒到半酣,便有四个蒙古的歌女,打扮得红紫青绿,一边唱歌,一边便替海山斟酒。那海山本是个初经女色的少年,见了这种艳丽活泼的歌女,怎不心动呢?又加他有了酒意,两只眼珠儿不住地瞧着四个歌女,那歌女给他瞧得不好意思起来,只得低着头微微地一笑。杜卜在一边,已看出海山的用心,因附在他的耳朵,轻轻地说道:“王爷如瞧得起这几个歌女,咱明天就叫他们送去,伏侍王爷如何?”海山见说,只是笑着不答,脸儿不禁热辣辣红了。杜卜晓得海山的脸嫩,就唤过一个侍女来,向她讲了几句,那侍女笑着进去了。过了一会,却见进去的侍女,已扶着一位美人儿,姗姗地走将出来,她人还不曾到席前,一阵香味儿先已随着风直吹过来。
那美人儿走到海山的面前,便似风吹柳枝般,飘飘地行下礼去,低低地叫了一声“王爷”,她这一声好似初出谷的春莺,觉得尖脆柔婉,令人听了,真是心醉。海山见她行这样的大礼,慌得立起身来,还礼不迭。因忙迫中忘了嫌疑,竟伸手去搀她的玉臂。那羊脂玉般的粉臂儿,又嫩又是腻滑,触在手里,真和绵团儿一样,怎不叫海山魂销呢,他握着美人的玉腕,几乎爱不忍释,引得那美人嫣然地一笑,忙把手缩回去,趁势立了起来。海山回头见杜卜看着他微笑,觉自己酒后失仪,一时很是惭愧。那美人起身去坐在席旁,一手执起酒壶,便替海山斟酒。海山正在逊谢时,忽见留不哥走出来,向杜卜丢一个眼色,留不哥便来陪着海山,杜卜忙离席,领着那美人,姗姗地进去了。海山因不见了美人,好似失了什么珍宝似的,举止应对,不免乖张。忽听得堂上鼓乐齐鸣,杜卜已匆匆地出来,一手拖了海便走。跑到堂前,只见红烛高烧,一个华服的玉人,已立在那里,杜卜便推海山上前,和那美人并立了,高唱一声“拜”,那玉人早跪了下去,海山也不知不觉地屈膝去。不知海山和那美人怎样,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