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卿越听越不是滋味,深更半夜,唱得如此凄凄楚楚,如同挽歌一般。他想发作,可见叔父魏忠贤依旧无动于衷,便也只好忍住,继续听下去:“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谒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魏良卿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他霍地站起来!什么“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什么“九卿称晚辈,宰相谒私衙”,朝中谁有这么大的威势?这分明是在讥讽叔父魏忠贤,阴阳怪气,幸灾乐祸!魏良卿再看叔父魏忠贤,他那张处乱不惊的脸也渐渐在变,知道叔父此刻肯定怒火中烧,于是他跳下炕去,操起腰刀,正欲跨步出门,魏忠贤睁开眼睛:“放下!干什么去?”“一介书生竟也胆敢如此犯上,不能任由他们这样嘲讽!”“嘲讽?犯上?你我现今是什么处境?还管什么人家嘲讽不嘲讽?”魏良卿一听此话,顿时像针扎破皮球一样,泄气地停住脚步。是呀,生命尚且不保,哪还管得了人家嘲讽?落入孙承宗之手还有好下场吗?魏良卿想到此,不由长叹了一声:“被捕回京,不是腰斩,就是凌迟处决。”魏忠贤把桌上的酒拿起来,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无处可逃,大势去矣!与其被捕,不如自决。喏,这壶是毒酒,也是咱叔侄的断肠酒!”魏良卿听叔父这么一说,也面色阴沉地坐了下来。魏忠贤掏出色子:“良卿,陪叔叔再赌一把!”魏良卿惊讶地抬头:“叔叔这种时候……”“人生就是赌博啊!”魏忠贤点头苦笑,往一只粗碗中掷出色子。色子无力地转动两下,显出输点的“幺、幺、幺”。魏忠贤是条十足的赌棍,一生都在赌。从因欠赌债自阉当太监起,到巴结客氏、铲除魏源、操纵熹宗、位极人臣,号称九千岁,他无时不在赌。在朝堂上赌,在牌桌上也赌,而且是每赌必赢!可今天,竟出现从未有过的“幺、幺、幺”点。对此,他默默地看着色子,许久方长叹一声:“输了!输了!彻底输了!”魏良卿眼望着那壶毒酒,也潸然泪下:“想不到我们位至公卿,会落到如此下场!”此时那位书生的歌声,又适时响起:“城楼上,鼓四敲,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鸡声茅店月,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寂静寒夜,凄凉的歌声在小店上空久久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