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7年修正国会组织法早于2月17日由王士珍内阁公布后,北京政府遂令内政部筹备国会事务局,依修正法筹备国会选举。段系为了要巩固国会的力量,逐由徐树铮幕后支持,组织安福俱乐部以谋操纵选举。安福俱乐部是由中和俱乐部蜕变的,中和俱乐部也是段系的国会组织。安福俱乐部于7年3月7日成立。其领袖人物为王揖唐、王印川、光云锦、刘恩格、黄云鹏、田应璜、克希克图等。
新国会选举在南北战争期间,粤、桂、滇、黔、川五省均反对,而湘、鄂、陕三省也因战乱之故,选举不能正常,实际得以选举的,仅十四行省。选举结果:安福系大获全胜,获330席次,旧交通系获120席次,研究系只获20余席次。旧交通系仍以梁士诒为领袖,朱启钤、周自齐、叶恭绰为巨头,龙建章、沈云沛、梁鸿志等俱是著名人物,尤其龙建章和叶恭绰称为交通系的龙虎二将。还有新交通系是在段祺瑞讨张勋时为段卖力的,其领袖曹汝霖、陆宗舆、丁士源等,中有很多系著名的亲日派。至于研究系在张勋失败后,联段以获政权,段组阁时阁员多为研究系,段的召集临时参议院、修改国会组织法都是研究系的主张,可是自6年11月段阁垮后即一蹶不振,所以新国会中只占20余席。
新议员选出后依召集令于7年8月1日以前到北京报到,8月12日参议院解散,新国会成立,新国会因为是安福系所包办,故又称为“安福国会”。8月20日众议院选举安福系领袖王揖唐为议长,刘恩格为副议长,22日参议院选举旧交通系领袖梁士诒为议长,朱启龄为副议长。
这个国会的产生多是用不正当的手法,段内阁支出了1000万元的选举费,议员名单事前早经圈定。如山东划分为四个选区,每区发给选举费10.5万元,山东督军责成四个道尹按照圈定名单全部选出。又如王揖唐派他的侄儿王丙坤为湘江道尹,到湖南包办新国会的选举,指定周渤、罗正纬、王毅等十余人应当当选,由于投票结果,并未全部当选,张敬尧就用伪票纳入票柜。使原来圈定的人一榜及第。在江苏,5月20日江宁县进行众议员选举,全城公立学校停课一日,第一、第二两区投票所,有一群小学生奉命排队前往投票,从前门走进去,从后门走出来,再折回前门进去投票,如此反复循环多次。此外还有浮报选民,如扬属七县先一届选民为29.8万人,本届光是江都一县就有29.9万人;淮属八县先一届选民是18万人,本届仅阜宁一县就有25.28万人;仪征一县人口为10.8万人,但列入选民名册的就有10.04万人。
安福系的议员开会前每人先预支出席费300元。
众议院副议长刘恩格无籍名,原来他是奉天籍的议员,张作霖支持他,所以他非当选副议长不可。
8月12日“安福”国会开幕前,代总统冯国璋通电宣布不竞选总统。电云:
“国璋服务民国,于兹七年,变故迭更,饱尝艰苦,去岁邦基摇动,幸赖总理与各督军,群策群力,恢复共和,其时黎大总统辞让再三,元首职权,无所寄托,各方面以《约法》有代行职权之规定,《大总统选举法》有代理之明文,责备敦促,无可逃避。国璋明知凉德,不足以辱大位,但以尊重法律之故,不得不忝颜庖代。顾念《约法》精神所在,一曰中华民国之统一,一曰中华民国之平和,国璋挟此两大希望而来,以求与根本大法之精神相贯彻,非有一毫利己之私,惟期不背于法律,以自免于罪戾耳。今距就职代理之日,已逾一年,而求所谓统一平和,乃如梦幻泡影之杳无把握。推原其故,则国璋一人,实尸其咎。古人云:‘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又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国璋虽自认《约法》精神,无有错误,而诚不足以动人,信不足以服众,德不足以驭世,惠不足以及民,致将士暴露于外,闾阎愁苦于下,举耳目所接触者,无往而可具乐观,虽有贤能之阁僚,忠勇之同袍,而以国璋一人不足表率之故,无由发展其利国福民之愿力,所足以自白于天下者,惟是自知之明,自责之切,速避高位,以待能者而已。今者摄职之期,业将届满,国会开议,即在目前,所冀国会议员,各本一良心上之主张,公举一德望兼备,足以复统一和平者,以副《约法》精神之所在,则国本以固,隐患以消。国璋方日夜为国祈福,为民请命,以自忏一年来之罪戾。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若谓国璋有意恋栈,且以竞争选举相疑,此乃局外之流言,岂知局中之负疚?盖国璋渴望国会之速成,以求时局之大定,则有之,其他丝毫权利之心,固已洗涤净尽矣。至若国之存亡,匹夫有责,国璋虽在田野,苟有可以达统一平和之目的,而尽国民一分子之义务者,惟力是视,不敢辞也。敢布腹心,以谂贤哲。”
冯国璋这通电报极得中外的好感,因为他强调全国统一与和平,并且放弃竞选总统,这些都能博得人的同情。尤其对于南方军政府,当冯电发表后,广东军政府立刻拍发一电呼应。
“溯自西南兴师,以至本军政府成立以来,于护法屡经表示,除认副总统代理大总统执行职务外,其余北京非法政府一切行为,军政府万无容忍之余地。乃者大总统法定任期无几,大选在即,北京自构机关,号称国会,竟将从事于选举。夫军政府所重者法耳,于人无容心焉,故其候补为何人,无所用其赞否,赞否之所得施,亦视其人之所从举为合法与否而已。苟北京非法国会,竟尔窃用大权,贸然投匦,无论所选为谁,决不承认,谨此布告,咸使闻知。”
8月7日在湖南的吴佩孚竟致电李纯,痛斥武力统一的亡国政策,反对包办民意的选举,和以外力为背景的内战。这是一篇动人肺腑的通电:
“兵连祸结,大战经年,耗款数千万,靡烂十数省,有用之军队破碎无余,精良之器械损失殆尽。至若同种残杀,尤足痛心。……此次奉命南来,明知阋墙之争非国之福,然为维持中央威信起见,势不得不借武力促进和平。……讵中央误听宵小奸谋,坚持武力,得陇望蜀,援粤攻川,直视西南为敌国,竟以和议为逆谋。……国亡于外敌,固军人之罪,国亡于内乱,亦军人之羞。此次中央平川援粤,实亡国之政策也,军人虽以服从为天职,然对内亦应权其轻重利害而适从之,非抗命也,为延国脉耳!……一、此次国会新选举,政府以金钱大施运动,排除异己,援引同类,被选议员半皆恶劣,此等国会不但难望良好结果,且必以司法机关受行政指挥而等赘疣,极其流弊,卒以政府不受法律约束,伪造民意,实等专制,酿成全国叛乱,若再以武力平内乱,是惟恐亡之不速也。二、我国对德奥宣战,若以兵力从事内争,重轻倒置,贻笑外人,日本乘我多难要求出兵,而丧权协定以成,内争不息,外患将不可图。三、内争年余,军费全由抵借,以借款杀同胞,何异饮鸩止渴……用人取德与才,不论党派,乃与此层相反,如傅以操切而祸湘,徐以违法而杀陆,政府赏罚倒置,而犹以叛逆责人,大张挞伐,岂得谓平!以上各理由,我军师旅团长俱表同意。近测南军心理,均不愿战。用特电达,请会同鄂赣两督通电南北提倡和平,使双方前敌各将士同声相应,大局转圜,当易生效力。曹经略使夙主和平,必赞成斯议也。”
这个电报对段的威信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以前长江三督虽然通电主和,却从没有这么毫不留情地骂段,甚至西南各省也没有骂过这么激烈。
8月21日吴佩孚又领衔发表请冯国璋下令主和的马电。
“大总统媾和宣战之权为《约法》所允许,对外尚然,而对内主和尤不得谓为非法。恳请我大总统仍根据《约法》之精神,颁布全国一致罢战之明令,俾南北军队留有余力一致对外。慎勿以摄职期满,轻思息肩。尤望我经略使与长江三督师仰体元首苦衷,俯念生灵涂炭,群出赞助,协谋宁息。至选举问题,虽非师长等所敢问,然新旧国会分立,南北既无统一精神,焉有真正民意!若当此兵戈未息之时,骤行选举,不但于法理不合,且恐促民国分裂……。”
马电没有得到冯的答复,不过长江三督有先解决时局后选总统的提议。段认为这一套都是冯的政治阴谋想拖延总统的选举,他嗾使张作霖发表敬电(24日)、倪嗣冲发表有电(25日),主张继续对南用兵,他自己也有敬电斥吴“师长职卑对大局无发言之权”。
段说吴职卑位低是不错的,他不过是个师长,可是由于驻防最前线,军风纪又好,现在一鸣惊人,自此开始,中外开始对这位蓬莱秀才、师长吴佩孚刮目相看了。
吴佩孚以一个师长竟发出狮子吼,使北方政局颇为震动,甚至使冯国璋和他的老长官曹锟都为之不安,曹锟有养电(22日)轻轻地斥吴:“吴师长通电,殊属不明事理。”后来曹听说段为此很生气,于是再有宥电(26日)训吴:“勿得轻信谣言,并饬遵照中央计划一致进行。本人定于二十四日由天津赴保定,即日南行。”曹发此电有他苦衷,因为他在天津,张作霖也在天津,这时天津的力量已落入奉军手中,奉军且在杨村增加兵力,而徐树铮则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狠角色。所以吴佩孚接二连三通电,使他大受威胁,因为吴佩孚的帐一定都记在他身上,他乃一面通电斥吴,一面借口南行,离开虎口天津,而赴保定,保定是他的大本营,曹在保定比天津安全多了。冯国璋也发表宥电:“吴师长激于意气,……宜先互商妥洽,不可即行入名。”
可是吴佩孚依然继续通电,他发出养电(22日)把前致冯国璋的马电照录全文送交全国各报刊登。
吴的通电立刻得到西南将领的响应,谭浩明、谭延闿致吴的漾电(23日):
“奉读马电,大义凛然,同深赞服,已转达武鸣(陆荣廷),西林(岑春煊)一致主张,并通电西南各省,以为洛钟之应。”
谭浩明、谭延闿、陈炳焜(新任广西省长)有联名勘电(28日)。莫荣新有世电(31日)。湘西将领田应诒等有鱼电(9月6日)。刘显世有铣电(9月16日)。唐继尧有敬电(9月24日)。
吴一鸣惊人,使段大动肝火,乃发敬电(8月24日)。痛责吴不应“受人煽惑,不服从中央政府的命令。”敬电说:
“该师长军人也,当恪军人应尽服从之天职,不然,尔将何以驭下?责任内阁关系巩固国家之中枢,政令所由出,图私利者不能反对,不敢反对,阴使人反对之,是破坏国家,使人干犯纲纪,计非不巧,然而端人绝不为之。况春秋诛心,岂能逃千秋斧钺?尔何受其欺。尔从予多年,教育或有未周,予当自责,嗣后勿再妄谈政治也。”
同时,张作霖也有敬电(24日),倪嗣冲有宥电(26日)主张对西南作战到底。电文中当然对吴指责,同时也不满曹锟。曹锟身在北方,颇感为难,乃在保定补发宥电(26日),通报北方各省说:
“接吴师长马电,不胜气忿,当即发电申斥,文曰:马电悉,误会元首文电,居然通电主和,一意迳行,将军人天职全行忘却。……该师长等屡次坚持己见,竟以陆荣廷、赵恒惕之言为可信,牵动大局,此固国家之不幸,实亦鄙人德薄能鲜有以致之。鄙人一息尚存,决不忍坐视该师长等受人愚哄,陷国家于危亡。务宜速自醒悟,屏除浮言等语。锟赋性愚拙,惟知拥护中央,服务命令。今该师长等有此举动,谅系奸人挑拨,欲破坏我北洋团体,锟现在保定,即日南行,策划进行。”
皖系和主战派都破口大骂曹锟是北洋团体的内奸,是口是心非的小人。曹锟这时的处境,就和不久前李纯的处境一样,天天要忙于答复各方面的责难。他又有感电(27日)说:“昨接吴师长敬电,擅请撤兵,殊属不合,业经严辞责斥,电令恪遵命令,扼守防地,不得擅自调动。”
倪嗣冲也有感电(27日)劝吴佩孚以北洋团体为重,并且极力为武力统一政策进行辩护。他说:
“我国对外之患难,实由于内部之分裂,不求统一,断无能以对外之理。……长岳失陷后,麾下请缨,首催襄樊,继下长岳,转战千里,至于衡阳,功在当时,名垂后世,若遽主持和议,不惟麾下百战声名尽付流水,前此掷千万人之性命,糜数千万之军饷,所以争此尺寸之地者,不几为多事耶?”
吴佩孚在衡阳我行我素,完全不理会北方的反对和谴责。因为段祺瑞有敬电(8月24日)责吴说“尔从予多年,教育或有未周”句。他乃复以宥电(26日),称段为“我师”,自比“诤子”,他说自己通电主和乃是“仿照我师在孝感时通电主张宣布共和,实系由我师教育而来。”段的敬电中说“军人应尽服从之天职。”吴的宥电答复说:
“学生直接服从者曹使,间接服从者陆海军大元帅(指冯代理总统)。大元帅希望和平,通国皆知。经略使在汉表示和平,学生即根据实行,谨守服从,无以过之。”
吴这里干脆表示没有服从国务总理的必要。他在宥电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公开对张作霖攻击,他说:
“津议阳为去冯举徐,阴实倒阁复辟,干犯纪纲,莫此为甚。蛮军(指奉军)满布畿辅,雷震春、张镇芳、万绳栻、胡嗣瑷等遁迹津门,与某督秘密连系,是为明证。”
接着,吴又有俭电(28日)致段,否认主和是受人之欺,他说:
“倡议和平,实出学生本心,即非受人嗾使,亦非被人愚弄。……大势所趋,非和无以善其后,如果中央能欣念民主……毅然为和平之表示,西南必当就我范围,实在学生把握之中。……如蒙俯如所请,则南人不反,担保十年。后如无效,学生以一师之力,平之足矣。”
曹锟在保定仍只好训斥吴佩孚,因此8月30日电吴说:
“宥电悉,引经据典,大放厥词,施之于同等尚且不可,顾可于尊长之前妄发议论?宁不知芝揆(指段祺瑞)再造共和,淡于权利,只以大局所关,同人邀请,不得已再出东山,其所以不能遽事和平者,实因南人复反也。……来电谓宣战媾和为大总统特权,不知媾和者,乃对外,国内疆吏跋扈,武人肆虐,惟有出于讨伐之一途。又津议种种尤为无稽之谈。该师长信以为真,何愚暗至此。……芝揆素有含容,兼与该师长有师生之谊,应即具电婉言谢过。幸勿再逞意气,致贻他人以口实。是为至要也。”
吴佩孚对北方局势看得很真切,他了解段祺瑞今日在北洋派中,只是一个虚声号召的领袖,并没有强大而坚固的实力作后盾;至于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督帅们,又都是些自私自利的纸老虎。吵吵闹闹是可以的,如果真刀真枪就不会来了。因此他虽只是一个师长,却气吞南北,把北洋派的前辈看得一文不值,所以他竟敢说:“如不允下停战令,师长等回防待罪,请即派员接替。”
曹锟不是不爱护吴,只因身在北方,不好表示偏爱,然而他何尝不知吴是自己的政治资本。但投鼠忌器,只好电斥吴,并且把电报照录下来通报北方各省。更发出世电(8月31日)表明自己淡于名利,暗示自己不希望做副总统。他在保定检阅军队,补充实力,请北京政府速拨发五百万元以备南下之用。
31日吴佩孚答复曹锟一电,表示坚决主和:“一俟和局告成,当北上请抗言之罪。”
北方军人中也不是全反对吴佩孚主和的,如第十九师师长杨春普即发出径电(25日)响应马电。第十九师原驻防江苏,刚调到江西。
吴佩孚把所有同情和响应他的通电都转交全国各报发表。
直到这时,段祺瑞才决定把武力统一政策推迟一步,8月31日国务会议决定命令前敌各军暂取守势。
同时,段发出世电(31日)宣布本人将在政府改组后引退,电云:
“往者滇黔诸省独立自主,祺瑞仰承明令,从事讨伐,方据全胜之势,忽倡调停之说,祺瑞引咎乞休。讵中央方从事调停,而长岳失势,荆襄扰攘。彼时祺瑞专事筹边,不愿再综政权,而大总统亲自敦促,我同袍函电交驰,迫不容己,重负仔肩。受任以来,仍以统一为职志,和平为希望,与大总统同心同德,备挽劫运。荏苒经时,而统一之局尚需时日,将士疲劳于外,人民疾苦于下。今值国会告成,组织大总统选举联合会,元首改任之时,即政局重新之会,祺瑞自应及时引退,遂我初服。……所有前敌各军队,希即明修战备,严防煽惑。倘有疏虞,危及国本,则前敌诸将领与任地方之责者。对于国家人民,皆有不可辞之咎也。”
段这通电报是在安福系操纵的国会已经开会,改选总统,合法倒冯的时机已经成熟时发出的,他先表示下野,以迫冯实践同时引退的诺言,可是他下台后,新选的总统是段操纵的,而段还保留了参战督办职务,所以段下台还是在台上,但是冯下台就是真的下台了。
冯段两人的斗争,在安福国会召开后,冯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