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冬,辽沈战役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之际,陈布雷显得焦虑不安,他经常长吁短叹:“已有2000万百姓流离失所,再打下去真不得了1
“国将不国,一片废墟,三民主义还有何希望?”
“我要劝劝委员长,这个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跟共产党谈判,国民党或许还能坐半壁江山。”
锦州战役,蒋介石在北平亲自指挥失利,气得吐了血,回到南京后因伤心过度又连续吐血,陈布雷曾去蒋的官邸探望过两次,也谈了话。有一天深夜,陈布雷到蒋处谈话,蒋介石还送他出门,陶永标从侍卫室出来跟随在后,听见蒋介石对陈布雷说:“战局虽然不利,我们虽然被打败,也不会被消灭,你太悲观了。谈判也保不住半壁江山,只有背水一战,成败在天1
陈布雷坐在车中,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回到寓所还自言自语:“成败在天,成败在天。”一连几天抑郁不欢。
陶永标还在文章中回忆道:
1948年11月8日,蒋介石在中央党部开会时严厉斥责“主和派”是向共产党投降,并声明一切和谈谣言“绝不影响战斗到底的决心。”布雷先生开完会回来,紧锁眉头,一根接一根猛抽香烟。他的胃口也大为减少,只能吃一小碗饭,菜也吃得很少。饭后到寝室,来回踱步,长吁短叹,或吟着唐诗:“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烟灰缸里的烟蒂不到半天就满了,一天要倒二三次。
由于布雷先生长期失眠,所以他的睡眠全靠安眠药维持。他的安眠药由我负责看管,每到夜里11点钟,我便取出两片,倒好一杯开水,放在他的案头上,看着他吞服后我方退出。每夜我一定要见他熄灯后才放心回家休息。这天深夜,他已服了安眠药,两眼通红,还是不能入睡,他便又向我要了几粒一口吞下,朝床上一靠,望着我手中的药瓶叹道:“这瓶药给我一下子报销掉就好了,省得你再操心了。”
我也注意到他这些天心情特别不宁,便打电话把这些情况告诉了他的四弟训慈和八弟训愿,两兄弟当时都在南京工作,闻讯后相继前来抚慰兄长:百事要看得浑些。同时我也将此情形写信告诉他在上海的太太王允默,王也频频来信开导,然而,大家仅仅为他的健康担心,没有料到他竟会自杀。
布雷先生最后几天也流露出一些反常迹象,可惜我当时没有觉察到他要自杀。
11月10日晚,他提出要同我共进晚餐,他和下级是经常同桌吃饭的,但我考虑到他牙齿不好,吃饭须细嚼缓咽,而我习惯于狼吞虎咽,三口两口解决问题,二人一起用膳怕不协调,故开始推辞说:“我去找蒋君章秘书来陪你吧1可是他说:“叫你来就来好了,不要再啰唆。”
饭后,他不时询问我家庭生活开支和孩子等情况,我均一一作答。他问我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我说总能应付。他叹口气说:“物价暴涨,工薪阶层困难哪1末了,他用深情的语气说:“陶副官,你忠心耿耿跟我这么十多年,任劳任怨,患难与共,你也知道我两袖清风,你和你的家属也从来没有沾到我什么光,我总过意不去,不知该怎样谢你。”我听了这话,眼睛一热,泪水差点滚下来,连忙回答:“主任这话过奖了,主任这样有名望的人如此看重我,已经使我很荣幸了。”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近年来我身体愈来愈差,自己也觉得一天比一天难以支持,倘然有个三长两短,请你自己保重,并望能时常去看看我的太太,她也是一个老实人。”我心中难过,便劝他:“主任不要想得太多,千万要爱惜自己身体,一俟战事结束,主任便可向委座告老还乡,著书作文。“他听了,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
11月11日上午,布雷先生出席中央政治委员会临时会议,这是他生前参加的最后一次会议。这次会议时间拖得很长,我开车接他回公馆已是下午3点钟光景,几位秘书还在等他吃午饭,大家看他脸色不好,可是在饭桌上,布雷先生一反近来沉默寡言态度,从容地作了一次长谈。
他从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推翻清朝、北伐战争,一直谈到眼前局势,又忆及自己青年时代加入同盟会,办报、教书一些轶闻,最后语重心长地要我们保重身体,免得像他那样未老先衰。谈毕已是掌灯时分,他说要上楼休息。
11月12日,是孙中山先生诞辰,国民政府照例举行纪念活动。他对我讲身体不适请假不参加了。这天,他反而比往常从容。上午,关照我去请了理发师,替他理发修面,他女婿陪着他聊了一通话。随后又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和一双新布鞋。午饭后,总统府第2局局长陈方来访,二人又谈了一会,客人离去后,他叫我驾车去郊外散散心,我们的车子驶过闹市区,出中央门,绕着玄武湖兜了一圈。我只见他两眼发愣地凝视着窗外的湖光山色出神,车子在湖的南端掉头,朝东面钟山方向驶去,在离中山陵不远处,他示意我将车子停住,他下了车,吃力地攀上附近一个山丘顶极目了望。
宏伟的中山陵,在夕阳的映照下,气象万千。他眼角中流出了泪珠,一直呆呆地了望着,直至夜幕开始下垂,临上车回家时,他问我:“陶副官,你还记得我以前讲过的一则笑话吗?”我回答:“主任莫非指有朝一日辞官隐居,到灵谷寺或鸡鸣寺做和尚一事?”他点了点头说:“和尚做不成,死在这里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