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雷5岁(光绪廿年,公元1894年)启蒙,由父亲陈依仁“授识方块字,至年终每日卅字”。
翌年,6岁,正月,随伯母至祝家渡,奉父命拜袁莘畊先生为从业师。陈布雷又从大哥陈屺怀读书,诵《毛诗》。大哥是年家居读书,以老屋西之创屋为书室,即所谓新屋者是也。陈布雷父亲命从之读。每晨挟书包入学,午后四五时退。书室之前楹,悬治家格言。以是为先师孔子之位,出入必行礼。大哥抚爱倍至,从学一年,未尝责扑,即呵斥亦不加。是年初冬,陈布雷“从母居外婆家,日挟‘毛诗’自随,每日请大舅父授新书一章”。
陈布雷7岁,以大哥不常家居,其父亲亲授《毛诗》及《尔雅》。以苦于《尔雅》难读,愿读他书。陈依仁说:“此书非幼时先读不可,汝长自知之”。《尔雅》19篇,训诂名物,通古今之异言,为五经之馆,实不易读。刘和几《自叙》有:“年在纨绮,便受古文《尚书》,每苦其辞艰琐,难为讽诵,虽屡讽诵,虽屡逢捶挞,而其业不成”之叹。陈依仁言教身教并施;陈布雷说:“先考承先大父遗志,经纪里中自治公益教育慈善诸事,族中长老,常过予家,即就书室与先考谈,先考必命辍读侍坐,且教以进退应对之仪。”陈依仁于陈布雷8岁时,敦聘同族陈小垞先生到家,以祖堂东屋楼下辟为书室,授以《礼记》。同学有三人,一为三弟训懋。其母亲对陈布雷功课也“督教备至”。夜辍读归,其母亲坐灯下治缝纫,必命其旁坐读书。伯母则每夕过陈布雷家,与其母亲谈家常。伯母嗜水烟,每至,陈布雷姊及兄弟奉茶烟甚勤,伯母扶爱甚至,一室融融,必至戌初始归寝。所常坐起者,即为祖堂西之一室。
第二年,小垞先生年老有病,陈依仁另延徐二沆先生坐馆课读。书室移设于东楼上。徐二沆,慈溪南乡官路沿入,是陈依仁同学。深目高颧,好深思,习医术,督课极严。春季读《礼记》毕,继读《春秋》、《左氏传》,傍晚读《唐诗》,日课一首。其时变法维新之议甚盛,陈依仁及陈屺怀,均以八股必废,故不欲陈布雷先习《四书》,而以《五经》立识字为文之基。是年(光绪廿四年,公元1898年),清廷果下诏废八股,改以策论课士;旋复诏复其旧。陈屺怀大哥以为八股运命必不久,且本为高明者所不屑为,何必以是苦童子?陈依仁深韪其言。徐二沆先生初不信,维大哥力陈其理,亦释然,陈依仁于课余为陈布雷讲述《廿一史约编》。读史易懂而有趣味。刘知几曾谓:“尝闻家君为讲《春秋》、《左氏传》,每废书而听。逮讲毕,即为诸兄妹说之。因窃叹曰:若使书皆如此,吾不复怠矣1刘知几12岁始读完《左氏传》;而陈布雷则10岁读完《春秋》、《左氏传》,接读《书经》,又读《易经》;每日傍晚记诵《龙文鞭影》故事一二则。《龙文鞭影》初集,为明萧良有纂,杨臣诤增订,二集为李辉吉、徐潜合辑。将历史故事2146则,以四字为题,下注内容;简明扼要,易于记诵。丽词文藻,一目了然,作文引证历史故事,幼年记熟,一索即得。
陈布雷回忆说:“余是时颇有意练习作文,先考及兄不之许,谓:此时宜先读书耳。”但陈布雷说:“春间闻人言,叶经伯先生有子名虎儿,长余数月,为论说文已成篇,益羡慕不能已。坚请于父师,始命学作史论,然笔墨思路均拙滞。四月,大哥阅余课文,乃以《增广古今人物论》一册授予,教以议论作文法,自是始有进步。”
陈布雷11岁读《书经》卒业。接读《周易》。但其父亲以《书经》、《易经》均艰深不易读,恐易窒性灵,商得徐二沆先生同意,每三日讲读《昭明文逊一篇,必须背诵而后已。熟读《昭明文选)可体会各种文章作法,各家笔调。12岁,习《易》既毕,又温读已习诸经,接读《公羊》、《谷梁传》,每旬日课文三篇,以三六九为期。
陈布雷10岁始习算术,11岁复习完四则,接习代数。陈布雷自谓:“童稚之年,对算理不能领悟,依题练习而已。12岁习代数一次方程式毕。徐(二沆)先生望余心切,乃继授以几何,用《形学备旨》为课本。教以三角形圆形诸原理。余毫无基础,茫然不解,而徐先生不察,以为惰也。某日为族父懿炳伯寿辰,会宾朋于其家。徐先生以三角形内容圆之一题,命余解答。余实不能答,至薄暮未缴卷,徐先生禁闭之,谓不答即不能出书室一步,而自己则易鲜衣往吃寿酒去矣。余悲愤失望,益无心习算,赖邻人缓颊始已。此事先父亦不谓然。旧时塾师之不明儿童心理,往往如此。余后来习数学不落入后,固赖徐先生之教;而对形学格格不入,亦徐先生为之也。”对数学兴趣本来较差,经此精神打击,自然悲愤失望。是年冬,徐二沆先生因病请假,由大哥代课。时大哥已习日文,方由日本考察农业归,每日挟《养鸡全书》一厚册,且课读且翻译。大哥命陈布雷学作诗,成《苦雨》一绝:
陈布雷13岁与三弟出就外傅于三七市董氏。时其弟仅11岁,邻人以为稚,不宜离家。陈布雷母亲望其成学,不顾也。正月,陈布雷至董宅就傅。董蔼堂先生教国文,始习四子书,读《纲鉴辑览》。姚鲁彦先生授英文、笔算。冬月,陈布雷往大哥家食汤团,陈布雷之大哥教读英文字母。翌年,续读中、英、数外,读史地及理化常识,并继习四子书毕,再温习五经及汉魏文,又读唐、宋文,且习作《四书》、《五经》义等,功课加重。因此,作文进步最少。董蔼堂先生体弱,陈布雷作文有时封寄大哥修改。姚鲁彦先生常于课后招陈布雷至其室,训迪鼓励,无所不至。
陈布雷11岁时已从大哥处阅读《时务报》等刊物。在董宅读书时,董蔼堂先生书架上,新书及报刊甚多,暇辄取读,尤喜阅《新民丛报》、《新小说》、《惊世钟》、《浙江潮》等杂志。夜间借读,第二天中午还去。董老师告以不可贪多;但陈布雷求知欲望,泛滥涉猎,有如饕餮,观念趋新,眼界大开。陈布雷回忆说:“冯三先生来董氏,余以一童子与谈种族革命之大义。冯三先生以其幼稚可笑,故作不解,以叩其究竟,且时时反驳之。谓虽有此志,汝父且欲汝入清朝试场奈何?岂有革命家而学作制举文字者乎?大窘无以应”。时陈布雷14足岁。可见当时革命宣传的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