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布雷木刻像,系1940年其九妹陈玲娟所刻抗日战争初期,国共合作,蒋介石在全国人民万众一心的抗战救国的高潮中,不得不与日本帝国主义者撕破脸皮,动员全民抗战。这一点也确实触怒了日本帝国主义者,日本首相近卫发表了“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的声明;他们加紧了对蒋介石的轰炸,不但要炸死他,而且也罹及他的家属。以炸迫和,这是日本帝国主义者的一套方法。后来,汪精卫公开投敌,日本帝国主义扶植了这个儿皇帝,更加紧了对蒋介石的诱降政策。这一点,陈布雷是完全了解的,也是深有所感的。他知道蒋介石之所以能在抗战中得到民心,这就是坚持了抗战;如果像汪精卫那样,则必将遗臭万年,不齿于炎黄子孙。但是1940年春季的某一天,蒋介石在与陈布雷的一次谈话中却泄露了他积郁心中多年的忧虑和反共的打算。
他说:“布雷先生,从戴笠的报告中看来,共产党、新四军在京、沪、杭一带外围有了很大的发展。”蒋介石皱着眉头,铁青着脸说:“据密报,共产党、新四军有一个‘三山计划’,要打通四明山,天目山……要把过去江西、福建苏区都连成一片。到那时候啊,他们羽翼丰满,江南大好河山将一片赤化。这是心腹大患啊!”
陈布雷还是有点书生气,他对共产党并无好感,但是国共合作抗日这是讲明了的,他支支吾吾说;“新四军不是打着国共合作抗日的旗帜吗?”
“这是公开讲的,明的,但是他们发展势力,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不加以限制、防止,弄得不好,又会造成民国十六年北伐那时局面,打倒军阀,打倒军阀,结果把我们也打了进去。”
“那该怎么办?”陈布雷问。
“最近我叫戴笠物色了一个人选,准备派他到京、沪去,到汪光铭那里去……”
陈布雷没有问,只是双目紧紧地盯着蒋介石。蒋介石干脆讲明道:
“这个人你也认识,他就是唐生智的弟弟唐生明,现任常桃(常德、桃源)警备司令部司令兼湖南省第二区行政专员与区保安司令。”
“唐生明不是参加过汪、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张(发奎)等人的活动吗?”陈布雷有点奇怪,因为按说唐生明是反蒋派。
“不错。正因为这样,他与汪兆铭方面的人都熟悉,派他去,南京方面不会怀疑;而且这个唐生明,吃喝玩乐惯了,还有一个电影明星老婆徐来。派他去最合适。”蒋介石似乎很得意:“我打算派他去,一方面由他转告那些投敌分子,我知道他们中有的投敌是出于不得已,有的还在彷徨,只要肯为我们出力,我们都不计较。另一方面,我叫唐生明设法掩护在上海、南京活动的军统方面人员,不使再遭到破坏,已被捕的要设法营救出来。”蒋介石说到这里,提高了声音说:“这是孙子兵法喽,反间计么!不过最重要的任务是防共。在京、沪一带敌区,除了忠义救国军外,大部分地方都为新四军所占领。我叫唐生明去,就是叫他要运用一切办法,尽力限制他们的发展。”蒋介石这时似乎在向人训话似的,他挥了挥拳头:“新四军一天天发展壮大,这是我们的大患,我们要尽力发展忠救军,对新四军要限制、打击、消灭。”
陈布雷知道他的主人心中正在孕育着一个早已形成的计划,这就是反共。表面上合作,暗底下分裂。不过唐生明的具体联系、布置都是由戴笠去作的,陈布雷不过问,只是蒋介石亲自接见唐生明那一天,陈布雷是知道的。
这是1940年春的一天上午9点钟,戴笠陪了唐生明来上清寺蒋介石办公的地方。戴笠送到门口后不进来了。蒋介石一见到唐生明,就夸奖了一句:“你很好!”接着问唐来了几天了?住在哪里?等唐一一回答了后,便说:“戴笠报告我,你很好,很能干,我现在决定要你去上海。戴笠已告诉了你吗?这个任务只有你最合适。”
唐生明说:“我去是不是相宜,请校长再多考虑一下。”唐生明也是黄埔生,故称蒋为校长。
蒋介石的脸孔有点不高兴,说:“这个任务很重要,我已决定了派你去。你要听我的话,我是你的校长,你是我的学生,你要听我的。你有什么问题,好好去和戴笠商量一下。”
唐生明说:“我还想和家兄商量一下。因为家父去世不久,家母是最疼爱我的,我也得问问她老人家。”
唐生明话刚完,蒋介石接着说:“我会和孟潇(唐生智)兄说明的,这没有问题。老伯母方面,我和夫人可以送一张照片去,让她放心。”他一面叫侍从人员给他准备一张他和宋美龄的合照,陈布雷给他写上“唐老伯母惠存”,蒋介石亲自签上了“蒋中正蒋宋美龄×年×月”字样。
临走时,蒋介石又说:“你以后需要钱用,缺什么东西,以及还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戴笠说,他会随时报告我的。”他见唐生明还有顾虑,又说:“戴笠说你很能干,这件事只有你去才能对付那班人,因为你都认识他们,详细情况你去同戴笠研究。今后一切责任归我负,你要绝对相信我。”
这次接见后的第三天,蒋介石夫妇请唐生明吃饭。在吃饭时,蒋介石问了唐生明过去和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一些人的关系,同时蒋还很含蓄地说:“你这次去,见到过去熟识的人,都可以跟他们说清楚,只要他们做事对得起国家,于国家有益,将来都可以宽恕的。”
唐生明走了后,陈布雷就不知道情况了,只是在1940年10月10日的重庆(中央日报)第一版上看到用特大号铅字刊出的“唐生智启事”,这个启事连续登了10天,全文是这样:四弟生明,平日生活行为常多失检,虽告诫谆谆,而听之藐藐。不意近日突然离湘,潜赴南京,昨据敌人广播,已任伪组织军事委员会委员,殊深痛恨。除呈请政府免官严缉外,特此登报声明,从此脱离兄弟关系。此启。陈琏陈布雷知道这是蒋介石使的一个计策,要使日伪方面相信唐生明是真去投降了。陈布雷的小女儿陈琏,原在重庆“国立二中”高中读书,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到西南联大失踪一年回到重庆,陈布雷并不知道这些底细,只知道她思想激进。陈琏回家来说:“阿爸,看,国军将领又一个投敌了!还是一个中将呢1
陈布雷很难回答女儿的问题。
女儿很尖锐地又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阿爸,除了公开投敌的汪精卫外,还有李精卫、张精卫呢!”
陈琏后来考入了昆明的西南联大。1941年1月,发生了皖南事变,陈布雷听到侍从室的人说:“周恩来在《新华日报》上写了‘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16个字。周恩来还亲自上街卖报……”陈布雷对自己衷心钦佩的这位共产党人所写的千古名句,私下里是很叹服的。不错,“同室操戈,相煎何急”,这是曹植的《七步诗》的引申,“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国共两党对于日本侵略者,本应是兄弟之于敌人的关系。正在这时候,陈琏失踪了,她写来一封信说:“……再会了,我去的地方很远,我们也许永远也见不着了。不要为我烦忧,多多保重自己。”陈布雷隐隐约约觉得女儿是去延安了,是走向另一条道路了。他心中又烦恼又忧伤,国事和家事,都使他心伤……
这时候,日军又偷袭了珍珠港,爆发了太平洋战争。陈方在电话中连呼:“陈主任,英、美参战了,中华民国万岁!”他以为英、美参战,抗战有了希望。可是陈布雷倒并不这样认为,他淡淡地说:“别高兴得太早,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皖南事变后,周恩来在《新华日报》上发表的题辞
1944年初,陈布雷突然听到吴开先从沦陷区跑到了重庆。这个吴开先,原是国民党上海市社会局局长,抗战期间,奉命留在上海,后来被日本人逮捕。日本最高当局自从向英、美宣战后,希望很快结束中日战争,所以更加紧了对蒋介石的诱降工作,特地派吴开先作特使来重庆,向蒋介石陈述他们的主张。陈布雷一听,心里不是滋味。但是蒋介石却很重视。吴开先带来的日本人的意思是:
“在几年战争中,日本人已深深体会到共产党的势力一天天在壮大,已成燎原之势。中国(指国民党政权)不亡于对日战争的惨败,也不亡于对日的和与未和,而会亡于共产党。依靠英、美,继续抗战下去,只会使共产党坐大……”
这话有一半打动了蒋介石的心,但是1944年以后,由于同盟军军事上日占优势,蒋介石一心只想依靠英、美,对日伪的兴趣已不像以前那样浓厚,他把着重点放在替美国作情报和搞气象方面工作了。
1944年的下半年,陈布雷得悉了唐生明从上海发来的一个可靠情报。这就是日本正把所有能作战的舰队集中整编成一个新的舰队,集结在琉球群岛附近,准备出美国不意,给以一次突然袭击,使美国舰队遭到致命打击。“要重演珍珠港和雷伊泰湾事件了。”这是唐生明从日本海军方面的一个要员处搞来的情报。
陈公博重庆方面接到这一情报,立刻送给中美合作所,再马上转给美国海军方面。美国海军当时正在竭力搜集日本舰队下落的情报,经查明日本舰队集结的动向属实后,便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于击沉击伤日舰近百艘,使日本海军遭到毁灭性打击。
戴笠来向蒋介石报告:“校长,由于这一胜利,中美所的梅乐斯准将晋级为少将,美国海军部正式向我方表示谢意。校长,唐生明这一情报搞得好。”
为了这个,1946年2月21日,蒋介石在上海,戴笠陪了唐生明到贾尔业爱路9号蒋介石的寓所谒见,当面得到了蒋介石的奖赏。
抗战胜利以后,除了周佛海以外,其他汉奸,如陈公博、褚民谊、缪斌等,几乎都被处死。此等汉奸,国人皆曰可杀,杀了更能收揽民心,这是蒋介石的内心打算。至于周佛海,因为他帮了很多忙,特别是抗战胜利前夕,他把京、沪、杭保留了下来,让戴笠的“忠义救国军”先进了城,使新四军不能解放这3座大城市,故后来得免一死。
还有一个日伪浙江省省长傅式说,他也立了一个“功劳”,这是陈布雷想不到的。
原来傅式说深知蒋介石一向迷信风水,蒋介石总认为他能登上统治中国的地位是由于他母亲的葬地风水好;平日他母亲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不许人轻易去动一下,深怕破坏了风水。浙东沦陷后,蒋介石最担心的也是这件事,经常叫戴笠派人去拍照片,他看了后才放心。据说有好几次,汪伪政府和日军都要去刨掉蒋母之墓,而傅式说却想尽办法保护它;每次更换伪奉化县长时,傅式说总要亲自交待一番,让伪县长把保护这座坟墓当成头等重要任务。于是,傅式说也终于得以免去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