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家族全传》1.“执棒与执肉”的叫嚣


抗战胜利,国民党内有人提出实行第三次国共合作,陈立夫听后大发雷霆:“对党内只有一手执《可兰经》,一手执剑;对党外只有一手执棒,一手执肉"

1945年8月10日下午6时许,山城重庆无线电波中传出了“日本已接受波茨坦宣言”的喜讯。中央社的墙上立即贴出了“日本投降了”的巨幅口号。

这仿佛是一枚精神原子弹在人群中爆炸,当天晚上,重庆便成了欢腾的海洋。

重庆各报以“抗战胜利和平再造,百万市民热烈狂欢”等大字标题,报道了重庆市10月夜欢呼胜利的场面。《国民公报》报道,“9时许,市区鞭炮大放,较之新年犹为热烈,声音喧动山城。”“大小市街,人行道两侧,市民排列,人如长蛇。”《新华日报》以“山城沉浸在狂欢之中”为题,描写“千千万万市民涌向街头,一片海涛似的欢呼,连珠炮似的鞭炮,狂热的鼓掌声,顿时掩盖了整个山城。”

与此同时,成都、昆明、西安等城市也如同重庆,全都欢喜若狂。

8月15日,蒋介石对全国军民发表广播演说,公布日本政府已正式无条件投降,并宣布即日起放假3天。

对于抗日战争的胜利,二陈与全国人民一样,欢欣鼓舞。

陈果夫已在病中,听说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他的病似乎好了一半,整天接待来访客人并与之长谈,有时甚至通宵达旦,昼夜不眠。

陈果夫善于用诗文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10月21日,是民国元老居正70大寿,他以晚辈身份赠祝寿诗一首:

先知先觉居先生,
仁爱心肠广济人。
五十年来勤国事,
而今司法更严明。
在兹胜利双庆月,
举杯宜称万众心。
国泰乐成人益寿,
再加七十不为增。

一天早晨,陈果夫早早起床,迎着寒风在院里转了几圈,他染上肺病以后,一直习惯于早睡晚起,尤其早晨怕冷,稍有冷风侵人,便咳喘不止,今天他却一点不觉得冷,也不咳嗽吐痰,只觉得精神焕发,心花怒放。他面朝太阳踢踢腿,摆摆臂,活动了一会,仍觉得余兴未减,转身回屋,磨墨铺纸,凝神思索,挥笔写下几副喜联:

胜利还乡,勿忘八年苦战;
和平建国,正是千载良机。
研究科学,必须赶上原子弹;
从事建设,不可习染旧官风。

这些喜联,寄托了陈果夫在政治上希望和平建国,开创新风,经济上希望从事建设,在科学文化方面希望能赶上世界强国的迫切心情。

陈立夫同样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兴奋之中,他找到陈果夫,兄弟二人共道欣喜之情,同时也对国家的未来展开宏图构想。

陈果夫有肺病,早已与酒绝缘,但为了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他和陈立夫破例饮了几杯,席间,兄弟俩谈笑风生,各抒己见。

陈果夫饮下一杯,直觉得全身像燃烧起来,脸也随之变得通红,他问陈立夫:“日本人投降了,你认为共产党能不能成气候?”

陈立夫放下酒杯,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我敢断言,中国必将是国民党一统天下,也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

陈果夫干咳两声,陈立夫忙递上手帕,陈果夫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帕,轻轻地擦擦嘴巴道:“共产党虽不成气候,但在抗战中却扩大了军事力量,地盘也扩大了不少,这对我党我军可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埃”

陈立夫仍不以为然地道:“别忘了,日本人是向国民党投降,而不是向共产党投降。就目前的格局来说,论军队,论武器装备,论地盘,共产党恐怕是忘尘莫及吧?再说,我们还有美国人的支持……”

陈果夫又干咳几声,摆摆手,打断了陈立夫的话:“可是,共产党有民心。抗战胜利后,全国人民纷纷要求结束专制统治,开放言论,释放政治犯,承认多党派的合法存在,这不能说与共产党的宣传没有关系。”

陈立夫站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说:“必须维护国民党的权威,绝对不允许两党并存1他叹了一口气,又踱了几步,自言自语地道:“皮之不存,毛将存焉?”言外之意是,国民党的合法地位取消了,CC还如何生存,没有了CC,二陈的命运就发发可危了。

陈果夫见陈立夫有些激动,便不作声了,他又接二连三地咳嗽起来。

这时,陈立夫想起了一件往事。

还是在抗战胜利前夕,陈立夫参加了一个国民茶话会,当时因胜利在望,茶话会气氛热烈,大家畅所欲言。

开始,陈立夫一言未发,悉习倾听他人的意见。

有人提出,抗战胜利是由国共两党共同取得的,一旦成功之日,国共两党仍需继续合作,以期和平建国。

听到这里,陈立夫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那位不识时务的官员斥道:

“对党内只有一手执《可兰经》,一手执剑,对党外只有一手执棒,一手执肉。”

那位官员被陈立夫的举动吓了一大跳,随后又问:“此话怎讲?”

陈立夫哼了一声,仍然气冲斗牛地道:“现在的敌人就是共产党。对共产党只有杀,我已杀了他们高级党员二千几百几十几,普通党员二万几千几百几十几了,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提国共合作,简直是不识时务1

与会官员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作声。

陈立夫坐下了,稍缓和了一下口气接着道:“我再重申一遍,从今以后,我绝不允许再有人在我面前提国共合作。”

茶话会不欢而散。

这件事虽然已过去半年的时间了,但陈立夫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想起来更是不寒而傈:没想到在国民党内部,仍然还有人主张国共合作!陈立夫认为,国共两党打了多年的仗,积怨甚深,对共产党只有消灭,除此以外没二话,但面对共产党军事实力的扩充,解放区的扩大,他也隐约有所担心。

陈立夫在政坛上可谓活跃分子,而陈果夫因为病魔缠身,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卧室中呻吟,整天挣扎在生与死之间,尽管这样,他仍然没有淡化对政治的热情。

一日,陈果夫、陈立夫邀请著名学者梁漱溟来家叙谈。

梁漱溟早年是北大教授,对中西文化颇有造诣,二陈对他的学问功底也深为折服。

一阵寒暄客套之后,陈果夫道:“梁先生,果夫若非身负党国重责,真愿随先生于翰墨书香之中,以求人生之趣埃”

他长叹了一声,挪挪身体,接着道:“先生之志,令我顿生羡慕之情,愿先生切勿再从事军事政治,多从事文化研究。”

陈立夫也帮腔说:“中国文化渊远流长,灿烂辉煌,大有其研究价值。”

梁漱溟不明白二陈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他不好询问,只是捋了捋胡须笑了笑,坦荡地说:“不管研究政治、军事,还是研究文化,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国土再承受战争了,不管内战还是外战,最后遭殃的是人民,当然,战争也会造成一个国家文化的衰退。”

陈果夫连忙随声附和:“梁先生言之有理。”

陈立夫也道:“是的,是的。”

梁漱溟接着说:“我一向不关心政治,朋友之间莫谈国事。”

陈果夫接过来说:“鉴于身体的原因,我对政治的兴趣也淡化了,余下时间,好好拜梁先生为师,争取在文化研究和科学研究上有所建树,可现在又觉得力不从心埃”

陈立夫说:“梁先生,作为一个知名学者,你认为抗战胜利后,我们党应该做好哪些方面的工作?”

梁漱溟捋了捋胡须,呷了一口茶,半晌才说:“愚认为贵党应该改弦更张,励精图治,进行彻底的清理与整顿。你看,老夫说莫谈政治却又谈起了政治。”

陈果夫道:“梁先生颇有高见,我们愿洗耳恭听,俯首领教。”

陈立夫道:“梁先生尽管讲下去。”

谁知,梁漱溟却闭口不谈了,二陈见话题到此结束,也不好再追问。聊了一会,梁漱溟便起身告辞。

送走梁漱溟,陈果夫与陈立夫密谈了一阵,他们从梁漱溟的言谈中悟到了一些东西,两人经过反复研究,拟出了八条建议,决定面见蒋介石。

蒋介石府郏

陈果夫、陈立夫鱼贯进入,宋美龄笑脸相迎,互相问候。

蒋介石从卧室走出来,主动和二陈打招呼,看得出,蒋介石今天情绪很好。

陈果夫道:“抗战胜利,举国欢腾,委座也一定喜不自禁吧?”

蒋介石笑了笑:“那是,那是。将士的鲜血总算没有白流,日本帝国主义蹂躏中国人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啦。”

陈立夫忙随声附和:“抗战胜利,我党我军功不可没,委座功不可没。”

蒋介石笑笑,没说什么,他对陈立夫的恭维已习以为常了。

陈果失道:“我们兄弟二人今天来您府上。是想请教一下,抗战胜利后,对我党建设将有何新主张?”

蒋介石笑笑,看了二陈一眼,然后对陈果夫道:“依你兄弟二人之见呢?”

陈果夫忙不迭地说:“余认为,我党应改弦更张,进行彻底的清理与整顿。”

蒋介石耸了耸眉毛,陈果夫把话停住了。

蒋介石又笑了一下:“接着说。”

陈果夫接着道:“我有八条建议,供委座批评。一、官僚作风与军阀作风不可再留;二、政治应有方法,使早澄清,人法治之轨;三、制度不立,无以为政;四、为求安定,有时反种将来不安之恨;五、性格不可让人捉摸,知注重某点,而窃取其他之点;六、党无基础,共党如来合作,则我危险;七、多听取老同志及新同志之意见;八、同志应培植,否则将来无可用之同志,呼应不灵,难应付意外事变。”

蒋介石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态。

陈立夫帮腔说:“国共两党,不共戴天,对于共产党,只有消灭之。”

蒋介石忽然站起来,向窗户跟前走走。

陈果夫与陈立夫面面相觑。

蒋介石转过身来道:“党内确有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说实话,我也有不满情绪,但你二位的批评是不是有些过重了?”

陈果夫不语。

陈立夫低下头。

蒋介石又笑了起来:“尽管言辞有过重之嫌,但这八条建议是以证明果夫、立夫的忧国忧民意识,闻过则喜嘛。清理与整顿,是必要的,但我自有主张就是了。”

陈立夫接过来说:“对于国共两党的关系,委座认为该如何处理?”

蒋介石的答复却完全出乎二陈的预料,“我决定邀请毛泽东来重庆谈判。”

陈果夫、陈立夫惊讶不已。

蒋介石笑着解释道:“如果抗战一结束,我就急忙与共产党分手,那么,国共两党分裂的责任不就加在我的头上嘛,我为何要做这等傻事?”

陈立夫道:“那也不能和共产党平分秋色啊"

蒋介石在屋内踱了几步,慢悠悠地道:“傻瓜才与他平分秋色呢。我们也要抓民心埃抗战八年,中国老百姓吃尽战争的苦头,如今抗战胜利,人心思定,在这种形势下,我不能当中国的希特勒。”

陈果夫道:“如果请毛泽东来重庆谈判,不就等于与共产党和平建国嘛?”

蒋介石打断陈果夫的话:“果夫尚不完全理解我之用意。这些年,延安对我来说一直是块心玻剿共剿了十几年,共匪反倒地盘更大,人马更多了,所以,我这块心病也就越来越重了。”

陈立夫道:“那为什么还要邀毛泽东来重庆呢?”

蒋介石道:“我相信他不会来,如果他不来正合我意,说明他与我党合作无诚意,我先礼后兵,日后刀枪相见,责任就不在我啦。”

蒋介石道:“我也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