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盛夏,天气酷热,处于病中的陈果夫十分难受,他每天只能起床一个小时,时间稍长一点,便坚持不住,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病床上。
陈果夫从政20余年,虽也从事过金融,搞过合作,但家里并没积蓄什么财产。无奈,此时他看病开支太大,慢慢地家里经济上就出现了拮据。
1948年,陈果夫在上海治病,因费用太高,他才转往医疗费相对低一些的台湾治病。
到了台湾以后,他住的房子是借台中市市长的,以后想搬出来,好一点的房子竟交不起房租。
因为医疗费太高,他手头上又没什么积蓄,到台中以后,竟无钱买药。
万般无奈之际,陈果夫只好给台湾交通银行总经理赵棣华写了一封信,向他要交通银行董事应付给的车马费。
陈果夫的经济状况传到了CC大将洪兰友的耳朵里,他很同情陈果夫的遭遇,无奈,自己手中又不掌管经费,便及时向蒋介石汇报。
蒋介石得知此事,遂命令俞鸿钧从台湾农行支付5000银元给陈果夫作医疗费,才算解决了困难。
对此,陈果夫对蒋感激不尽。
陈果夫人难敷出,和法币大幅度贬值有直接关系,他一本书即可得六七万元的稿费,到1948年发行金元券时,六七万元的法币只相当于金元券的10几倍,而随后,金元券跟着贬值,甚至一文不值,所以,蒋介石资助陈果夫,只能给美金或银元。
陈果夫虽然得到了蒋介石的资助,但毕竟是杯水车薪,无法满足陈果夫治愈不治之症的开支。
迁到台北以后,陈果夫又面临经济拮据,但是不论什么人来看他,问他是否需用钱,需不需要资助,他一概说不用。
陈果夫在生命有限的时间里,仍然坚持读书与写作,三天内看完《现代科学丛刊》30余册,除写了《老爷歌》、《太太歌》聊作消道以外,7月30日在病床上完成了《老病人谈中西医》,这是他最后的著作。8月,编辑《求是集》,内载最近作品及早年著作,共66篇,为短篇文集,尚未完稿,原定于66岁生日出版文集,已组成编辑委员会,也得到了陈果夫的允许,谁知,他却没有等到出版这一天。
据《陈果夫日记》载:7月15日这一天,体温高,而且“脓愈多,心脏亦兼弱,自12日起,自吴迪、林茂生商定用PAS,一面服,一面由旧创口射人,每针药水原为10CC。但初次仅打2CC,约3刻钟后,咳嗽味苦,可见其已人空洞矣。14日注射4CC,越10余分钟,咳嗽甚烈,吐出苦水苦痰,有时几乎转不过气。”
8月18日,经医生用X光拍照,证实结核菌已由左肺浸人右肺,并由右肺浸人血管,再由血管进入脑后,其生命已经处于垂危之际。
这天,陈果夫仍坚持写日记:“今天我的肋膜炎原与内不通,故外面可以封口,自三十七年大吐血之后,内外相通,致封口有影响于内部。今后的确比前为难也。”
陈果夫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一种“自觉死生忙”之感悄然而起。
临死之前,陈果夫仍然关心着国民党的前途及台湾的政局,他将自己长期思考的对政治、对社会、对人生的各种意见集中起来,挣扎着起床,由人搀扶着,写在纸上,名为“净谏之文”,派人呈交蒋介石,以表明他对国民党和蒋介石的忠心。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衷。”病入膏肓的陈果夫不顾死神一天天靠近,不遗余力地倾吐着他对国民党对蒋介石的“善言”。
8月25日上午,陈果夫病势急转,体温骤然增高,口中发出吃语,好像要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
到下午2时后,便进入昏迷状态,体温高达摄氏40多度。
陈果夫面色蜡黄,呼吸微弱,口吐白沫,手向空中乱抓。
朱明把身子探过去,抓住他的手,问他:“果夫,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在这听着呢。”
陈果夫喘着粗气,他死死地抓住朱明的手,朱明把脸贴近陈果夫的脸,再一次问他:“果夫,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你的儿女们都在跟前,有话就说吧。”
然而陈果夫抓住朱明的手,嘴张了几次,没说出一个字,又陷入昏迷状态。
医生们紧急会诊,然却无力回天,延至4时52分,陈果夫带着一生对国民党和蒋介石的功与过,荣与辱,忠与怨离开了人世,享年59岁。
面对陈果夫僵硬的尸体,家人们失声痛哭,唯有朱明欲哭无泪,她知道陈果夫迟早有这一天,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又感到突然,虽然病魔伴随了陈果夫大半生,每当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她就十分难过。然而,毕竟夫妻恩爱一场,她舍不得他走。
没有遗嘱,而有遗言--《铮谏之文》;没有遗产,而有遗著--《老病人谈中西医》。
一生风雨坎坷,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国民党蒋介石虽对陈果夫已不再信任,但人死万事休,生前虽未红得发紫,但死后也让他倍享哀荣。
蒋介石下决心要为陈果夫厚葬,以慰在天之灵。
陈果夫去世的当天,国民党“中央改造委员会”便成立了治丧委员会,推定委员73人,又委派CC系骨干洪兰友任总干事。
8月26日,81岁高龄的陈其业从台中专程赶到台北悼丧,见儿子先他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表示出极度悲痛,老人几次昏厥过去。
陈果夫寓所陷入一片悲痛之中。
蒋介石于26日、27日两次到枫东殡仪馆吊唁,他望着陈果夫的遗体,脸上浮现出极度哀痛的神情并几度鞠躬。
人死如灯灭,尚在世间的恩恩怨怨将一笔勾销。
蒋介石似乎要求陈果夫的在天之灵对他宽恕。
蒋介石为了表达对陈果夫的哀悼之情,亲手书写“痛失元良”匾额一幅。
27日下午3时,陈果夫遗体入殓。
9月15日,蒋介石特颁“褒扬今”:
“前国民政府委员、监察院副院长陈果夫,资性弘毅,志行纯笃,城承革命家风,效忠三民主义,越四十年如一日。溯自民前加盟,先后参与武昌起义暨讨袁、北伐、抗战、勘乱诸役,赞襄缔创,卓著勋勤,中经办黄埔军校,主治淮河水利,敬恭将事,均彰越绩。嗣更外膺疆寄,内佐栓衡,肃政培才,弥宏实效。对于共匪倡乱,尤能灼识机先,襄力防杜,冒险犯难,弗渝初志。至其匡维礼俗,研考卫生,改革地政,倡导合作,盖画良漠,有稗建国,乃以优劳,触发旧迹,黄志澄逝,追怀政迹,转怀弥深!应予明令褒扬,从优议邮。生平事迹,存备宣付史馆,用彰政府驾念动庸之志意2此令!”
陈果夫生前受到蒋介石的冷落,死后却倍享殊荣,对陈氏家族的死者和生者都是莫大的安慰。
9月16日,各界假台湾大学法学院礼堂为陈果夫举行公祭典礼。
下午3时,陈果夫灵枢被安葬在台北市郊观音山西云寺右侧的一块山地里。这里青松翠柏,云蒸雾蔚,环境幽雅,景色秀美。
选择了这块墓地,似乎满足了陈果夫的遗愿。但陈果夫最理想的地方倒是他的家乡--浙江吴兴,他生前十分喜欢自己的家乡,曾写过一首名为《故乡》的诗:
诗行中,跳跃着他爱故乡的故乡情结,诗韵里,寄托着他对故乡的思乡之情,只可惜,就像他不能选择自己的生与死一样,他已没有权力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这对陈果夫来说,不能说不算一件值得遗憾终生的事。
陈果夫愿自己终生永远不离开自己的故乡,永远依偎在秀丽的莫干河边,浩瀚的太湖水边。
但是,茫茫的海峡却将观音山隔为天山一隅、水天一方,尽管如今的吴兴已是陈果夫诗中所描述的“山河无恙,人文发扬,腥膻洗尽,从此无人敢侵略”,而陈果夫却只有抛骨异乡,含恨长眠了。
1951年11月4日,陈果夫的灵枢在鼓乐声中放在观音山基地。
陈果夫的特务政治生涯也随之葬入了冥冥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