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经国一行于1937年重阳节后到了南昌,先是住进赣江边下沙窝的江西励志社。该社干事谭克明见他带有家眷,又像逃难的,开始想拒之门外,经说明身份,才没话说,借他几个胆也不敢将“蒋太子”拒之门外呀。
“励志社”里面是个大院子,有礼堂,有小洋楼,是个清静所在。因为励志社毕竟不便住家,蒋经国不久搬到当时的财政厅长文群的屋子里住。大概又过了三四个月,1938年1月,小蒋正式任职后,他的家眷才迁入一纬路原南昌警察局长的房屋。这是一栋朴实、舒适的房子,他与家人住得很安逸。
南昌这座历史名城,原本优美壮丽,入目是“禁三江而带五湖,控荆蛮而引瓯越”,“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胜景。可是1937年秋天,蒋经国眼中的南昌城,却是一片孤城落日的景象。当时武汉正在鏖战,大批难民从北边拥入江西,男女老幼,手提肩挑,堵塞路途,边走边讨饭边叫喊,陆陆续续拥进南昌城。南昌此时挤满数10万难民,一片混乱。
蒋经国到南昌后,头几个月没有工作,是等待分配。这一段时间他很不痛快,他的太太蒋方良初来中国,言语不通,生活习惯很不适应,除了丈夫和儿女外,举目无亲。好在不久高理文和夫人罗南英来到南昌,他们生活在一起才感到愉快,因为高理文夫妇都是留苏回来的,彼此没有语言和心理隔阂,可以融洽相处。
小蒋生来性情好动,加之年轻,精力充沛,在家里闲不住,经常步行外出,不坐汽车,不带随从,穿着朴素,与普通老百姓一样,出现在南昌街头、商店、工厂、农村,谁也看不出他是来头不小的人物。他在街头东逛逛西溜溜,管管闲事,跟东北、平津、宁沪等沦陷区流亡来的青年交往频繁,这些流亡青年在南昌一堆一堆的。有时他身着工人服装和青年们一起,大唱抗日歌曲,有时还在一起讨论天下大事。见到这位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流亡人士和普通百姓对他都有好感。
小蒋回国才一年多,还摆脱不了十几年苏联的意识形态和生活习惯,喜欢过一个平民的生活,又喜欢打抱不平。老蒋为了他的安全曾经派了十多个卫士来保护他,他都一一遣送回去了,只留下两个人在身边。他的行动使人难以捉模,他喜欢一个人出去,往往使溪口带去的保卫人员头疼。有一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保卫和司机他们都以为他早该睡熟了,便结伴到外面玩玩。等他们回来时,大门已经关上了。他们这些人又不敢大声叫门,也不敢按电铃,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后来还是毛宁邵爬墙进去开门,想不到大门一打开站在门口的竟是蒋经国。他出去管闲事管到深夜才回来,保卫人员都吃惊不小。
一天午饭后,太阳毒辣辣地吊在当空,把人晒得浑身流油。体恤民情的蒋经国来到难民站视察,接待站里有一些大木桶,是供唇干舌焦的难民喝茶水用的。那么热的天,人不喝水是会渴死的。小蒋打开水桶一看,一个个都是空的,根本没有茶水。
小蒋火了,把站长找来,指着木桶一顿骂:“操蛋!你摆这些空木桶是做样子吗?大概你爹、你娘、你兄弟姐妹、妻儿老小当不了难民,要是他们亦在难民群中,你是什么感想?!”
站长听着蒋经国的训斥,无言以对,连声承认错误,并按着小蒋的吩咐,急忙为难民准备了足够的茶水。小蒋这才满意地走了。
这件事情过了不久,一天小蒋同一位朋友去看戏,路过一家旅馆的门口,见大门外围着一群人,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他好奇地挤到里边去看。原来是两个警察抓住了两个私娼,那两个女人都只穿着短裤、背心,警察要拖她们上警察所去。
小蒋一看警察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做得太过分了,就和他们吵起来:“你们让人家到警察所去,也得让人家穿上衣服吧?这个样子在大街上走,成什么体统,真他妈的胡闹!你们有本事去抓嫖客,她们也是可怜虫嘛!”
两个警察见他竟敢为私娼说话,好大的胆子呀!正要跟他发作,一看他身上穿的是夹克式工人服,戴着鸭舌帽,风闻这是“蒋太子”的典型装束,便机灵地忍住了,连忙改口说:“这位先生,您老人家讲的在理,我们这就放了她们。”
围观的人们看到这般情景都会意地笑了。
小蒋虽然是等待分配工作,可他并不去串权贵的门,而是整天往底层百姓堆里钻。有一天傍晚,江西省府委员萧纯锦公毕回家,路过蒋经国住所,见到他家门前路上,停了几十辆人力车,好生奇怪。他猜想是蒋经国在家设宴请客,但又奇怪他请的客人中怎么全是坐人力车,竟没有一个乘坐汽车的人吗?后又发现所有停在他门口的人力车,都是空车,没有车夫,车夫到哪里去了呢?他最后才了解到蒋经国这次所请的客不是别人,完全是人力车夫。
一个当今颇有声望的“千金公子”,竟邀请中国旧社会处于最低层的苦力、人力车夫作客,交朋友,省府委员萧纯绵看在眼里,心里着实佩服。国民党官员也说要深入民众,关心民众疾苦,但有哪个能深入到苦力群体中去,关心他们的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