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培是赣南信丰县城的平民,靠摆摊子、刻图章和裱字画维持全家数口人的生活。他生有一个儿子名叫刘均禄,自幼天资聪慧,学习勤奋,在校成绩年年名列前茅,是棵有前程的青年苗子。可惜他家太穷,小学毕业后就上不起中学了,在家闲呆游逛得要荒了。
1940年8月的一天,嘉定镇镇长刘耀清陪同蒋专员在街上巡视,刘均禄也在街上闲逛,与蒋专员擦身而过。刘镇长偶有所悟对小蒋说:“刚才碰见的那孩子真可惜,人很聪明,从小学一年级起直到毕业都考第一名。现在毕了业,可家里很穷,上不起中学,只得在街上闲逛。”
蒋专员回头看看,见他果然长得一表人才,点头叹惜道:“是可惜呀!”
他回到县府聊天时谈及此事,田赋科长刘厚斋、司法官刘笃周等都说这是实情。喜欢多嘴的刘笃周问:“专员,你爱惜人才出了名,像这样的孩子有无培养的机会呢?”
蒋专员沉思了片刻说:“你明天叫他来见我。”
翌日,刘笃周领刘均禄谒见蒋专员。刘均禄在专员面前态度恭敬,彬彬有礼,博得小蒋几分欢喜,便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小学毕了业吗?成绩怎样?愿不愿意跟我到赣州去读书?”
刘均禄挺会说话,据实一一回答,并带着恳求的语气说:“若蒙专员栽培能再去读书,我将终生不忘这再造大恩,愿永远为蒋专员效劳,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蒋专员笑笑说:“好吧!你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作好准备,明天上午到这里来和我一道乘车去赣州。”
第二天,刘云培夫妇送均禄到县府,见了蒋专员如见了救世主,千恩万谢。到了赣州,小蒋叫卫士带刘均禄免试入省赣中,后转虎岗的正气中学就读,按月拨给他膳宿学杂费。
从此刘均禄更发愤学习,连假期也很少回家。高中毕业后,小蒋仍全费资助他升入厦门大学邮电系,学成后投入邮电部门工作。大陆解放时,他随恩师蒋经国逃到台湾去了。据说他现在是台湾邮电总局的要员。
小蒋求才如饥似渴,用人不拘一格的小故事很多,其中以捡来一个卫官最为奇特和耐人寻味。
1941年冬,小蒋的车路过赣南大余县的河口村。一个贫穷家庭的孩子土福来刚吃过中饭,忽听见屋外传来一声极清脆的车鸣声,接着又听见刹车声。那时汽车很少进山村,他好奇地跑出门外去看怪物。看见一辆天蓝色小轿车正在他家门口倒车,车开进了对门的茶棚里。“忽拉”跑出的十几个小孩团团围住了汽车,他们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洋式车(苏联进口车),惊奇得“哇哇”叫。也许是土福来走在最前面,也许是他穿的土布棉衣露出的棉花格外引人注目,车上下来一位30来岁的人,走近他亲热地问:“小鬼,去丫山你知道么?”
土福来怯生生地点头。去丫山的小路就在他家的右侧,已经没有公路了。
那人又问:“你给我挑行李好吗?还给我找一个人来。”他又点头,面前站着的显然是长官,他紧张得额头渗出了汗珠。
问话的人矮矮胖胖,蓄平头,穿一身蓝色中山装,园园的脸上有几点白斑。蒋经国本是去大余县视察,途中听人说丫山离河口村不远,忽生闲情逸致,临时决定去那里度过别具风味的一夜。
土福来当时也不知道他就是专员,他甚至不知道专员是什么官,反正抓了他的差就得应差。他找了堂兄陈志祥一起去丫山。他俩挑着帆布包走前边带路,蒋经国和他的秘书、随从副官、司机走在后边。到丫山大庙时,天已快黑。蒋经国吩咐秘书给两个挑行李的小鬼每人3块银元,打发他们回去。土福来长到18岁了,这是第一次摸到银元,以前他最多见过铜板。回到家,他把银元交给守寡的母亲,母亲高兴得泪湿了眼圈。那时节,3块银元可以买到两担稻谷。
次日清旱,土福来还睡在破棉被里打呼噜,蒋经国等人已在一位老头的带领下,踏进了土福来的破家。
“小鬼,醒来,醒来。”蒋经国将他喊醒,又对他母亲说:“我想带你儿子去县城玩玩。”做娘的也不知道哪座祖坟突然冒了青烟,马上点头:“好好,可以,可以。”
土福来听说去县城,那可是个大地方,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即随蒋经国上了车。蒋经国亲自开车,缓缓离开了村子。
车到大余县城,国民党大余县县长领专员一行去餐馆进早餐。蒋经国居然让土里土气的土福来坐在自己身边。桌上摆满了板鸭、鱼肉和早点。土福来从未吃过这么多好菜和点心,也没经历过那种场面,又拘束又嘴馋,夹菜时筷子直抖。蒋经国亲自给他夹菜,他碗里盛得满满当当的。孙县长感到纳闷,如此土气穿着如此破烂的一个人,蒋专员何以会对他这么亲热呢?便以为土福来是专员的什么亲戚,也盛情地为土福来夹莱。土福来哪曾得到过如此待见,长官们越对他亲热他越发慌张。
蒋经国料理完公事,下午开车驶向城南的小梅关,带领手下人爬梅山。梅山位于赣粤交界处,山虽不高,但风景极佳。走到半山处的茶亭,大家坐下喝茶。蒋经国打量着土福来,问:“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土福来挺不好意思,一怔:“姓陈,没有名字。”他的确没有名字。“土福来”是他母亲取的小名,太土,他没敢说出口。蒋经国轻轻叹息一声,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仅有3个字的白色小纸片(后来土福来才知道,那是名片,上面的3个字是“蒋经国”),说:“我给你取个名字,这座山叫梅山,你就叫陈梅山。”说毕,在名片空白一面,写上“陈梅山”3个字,交给了土福来。土福来从此有了正式名字。
小蒋喜欢上了这个土气朴实没有名字的小鬼。从大余回赣州时,又经过河口村,蒋经国又走进了陈梅山家里,对陈梅山的母亲说:“我把你的孩子带到赣州去,可以吗?”
陈母早已风闻眼前这位是赣南最大的官了,儿子能被赣南最大的官喜欢那是最大的福气,穷儿子的福气真的来了,她连声说:“好,好。”其时已近年尾,蒋经国要秘书找来纸笔,亲手为陈家写了二副对联,嘱陈母过年时一定贴上(可惜陈梅山已记不起对联的内容了)。
草屋从此福星高照。除夕,大余县长专门派人给陈梅山家送了礼物。后来,全村人都跟着沾了光,壮丁自然可以少送,甚至有税也干脆不摊派到这个村来。蒋专员关顾过的村子,谁敢不关照?
如今叫陈梅山的土福来到赣州后,蒋经国将他送进赣州保安警察总队一大队童子军中队训练,还常去看望他。受训一年后,陈梅山身体渐渐健壮,,并练就了一些武功和一手好枪法。蒋经国硬是喜欢他,有意将陈梅山调来做他的贴身卫士,便将原来一名姓张的卫土送去中央军校学习。
专员的贴身卫士可不是好玩的。陈梅山上任的头一天,蒋经国的副官将他喊在一边,向他交待了各项应遵循的细则,诸如,发现可疑人时应如何如何,有事请示专员时应如何如何,在专员上下班时应如何如何,一一进行吩咐并示范。然后将一支美国马牌手枪和专员办公室的钥匙交给了陈梅山。
陈梅山自知出身低微,能有今日,全凭蒋经国的栽培,对蒋经国自然是尽心尽责。但因为当时正处于战乱期间,蒋经国对身边的人不能不提防。一次,蒋经国下班走后,陈梅山去清理办公室,看到地上有几块银元,便一一捡起,放在蒋经国的办公桌上;又一次,蒋经国自称没带办公室的钥匙来,对陈梅山说:“小鬼,你给我想办法打开办公桌的锁。”说完就走了。陈梅山自然无法打开那锁。蒋经国再来时,陈梅山说:“我打不开办公桌的锁。”蒋经国笑了笑,自己打开了。事后,副官悄悄告诉陈梅山:银元是专员有意扔在地上的,开办公桌的锁,也是专员在试探你。小蒋从山沟里捡来一个卫士,自然是要培养成亲信。经过几次考验后,蒋经国便放心使用陈梅山了,有时还把他带到自己的家里去。
蒋经国的办公处与他的家离得不太远。陈梅山对这两处十分熟悉。办公处在新赣南路一号的专署大院内。那里有数间平房,分别为专员办公室和专员下榻处。办公室宽敞明亮,地上铺有黑色地毯,淡黄色的办公桌摆在靠北墙处,桌上压着一整块厚玻璃,桌子两边是木沙发。桌后竖着蒋介石穿军装、佩长剑的全身像。右边沙发旁摆着书架,上面放着书籍和一台收音机。蒋经国的家则在小西门。外边有围墙,设了岗哨。里边全是平房,地盘很宽。养了奶牛、奶羊,还种了菜。菜地里的蔬菜青绿茂盛,西红柿很大一个,据说是苏联带来的种子。他家有理发师、面包师、卫官,还有两个专门为蒋经国夫人蒋方良服务的中年妇女。
陈梅山常常接到蒋方良打来的电话,询问专员在干什么,什么时候下班。这位俄罗斯夫人对丈夫关怀备至,每次过了下班时间丈夫没回来,她便要打电话来办公室催,有时干脆骑自行车亲自来办公室。蒋夫人特喜欢吃羊肉稀饭。蒋经国的大儿子艾伦(蒋孝文)和女儿爱理(蒋孝璋)也常来专署和陈梅山玩。艾伦喜欢玩枪,有时还朝着墙壁开枪,十分顽皮。爱理长着一头黄头发,比哥哥文静多了。
当时担任专员兼保安司令、赣县县长的蒋经国,难得有闲着的时候。稍有闲空,他便嘱咐陈梅山磨上墨汁,坐下来练毛笔字。练完了字,他总是用清水洗净笔头,揩干,再将笔插进笔筒里去。蒋经国喜欢写草字,写好后用图钉钉在壁上站着欣赏。
1946年1月,日军第六方面军侵占江西永新、遂川,直下赣州。赣州沦陷前夕,市民纷纷逃走。蒋经国通知秘书、副官,准备乘飞机去重庆。陈梅山问:“专员带我去吗?”蒋经国说:“去,仍然做我的卫士。”
此后,陈梅山长期跟在蒋经国身边,并由卫士升为卫官中尉。1948年8月,蒋经国从南京赴上海担任经济督导员,陈梅山便离开了他。
从山沟里捡来一个小鬼培养成了自己的亲信卫士,这很有点典型性。小蒋从专员一路攀升到国民党台湾政权的“总统“,他身边的人才或亲信,大部分是自己挑选和培养的。而且他发现和使用人才是有层次的,挑选能办事独当一面的人才,得忠实、能干、可靠,即所谓的贤者干才;挑选身边的服务警卫人员,得忠实、朴实、可靠,即言听计从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