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山远离中国,孤悬于太平洋中心,从地理上说两地风马牛不相及,但谁也意想不到,孙中山从这里点燃了近代中国民主革命的火种。
1894年夏、秋间,孙中山和陆皓东漫游京、津,“以窥清廷之虚实”。
他们在天津“窥”到了李鸿章的底细,知道他是由“军功”这一条道路直往上爬的。又凭着戈登和其他外国人的帮助,镇压了太平天国革命运动,被提升为总督、大臣,被尊为傅相,成了清王朝忠实的看家犬。
他们在天津“窥”到了李鸿章发财致富的方法,其中之一,就是在各级文武官员从全国各地蜂拥而来请求提升任命时,敲诈勒索他们的钱财。
他们在天津“窥”到了贪官污吏是怎样地影响了中国抵御外侮的准备工作。当时,炮舰的官员实际上享有走私的专利权。一个海军青年军官告诉孙中山,他已经气愤不过而辞去了职务。原因是他不得不签署一个几吨煤灰的受货单,而这受货单是作为火药订约和付款的。
他们在北京看到了京城“政治之龌龊,百倍于广州”。
孙中山从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乡村政治,乃中国政治中之最清洁者,愈高则愈龌龊。”
而中日甲午战争更加暴露了清王朝的腐败无能和李鸿章的卖国嘴脸。
1894年7月15日,日本不宣而战,在朝鲜牙山口外的丰岛海面,对从朝鲜返航的清舰“济远”、“广乙”发动突然袭击,挑起了侵略中国的战争。同时,日本又派出陆军进犯牙山的中国驻军。
8月,清王朝被迫对日宣战。
政治上的投降主义必然导致军事上的失败主义。清王朝被迫宣战以后,李鸿章采取了被动挨打的战略。他命令陆军“可守则守,不可则退”,命令海军“保船制敌”,“不得出大洋浪战”。
清王朝的投降政策,助长了日本侵略者的气焰,招致了中国军队的节节败退。
10月下旬,日本侵略者分兵两路,大举进犯中国,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欠下了中国人民难数的血债。
中国人民怀着无比的仇恨,自发地掀起了武装抗日斗争的热潮,坚决回击了日寇的疯狂进攻。
中国败在日本手下,暴露了清王朝的腐败无能,“上等社会多不满意于军界”;“人民怨望之心愈推愈远,愈积愈深,多有慷慨自矢,徐图所以倾覆而变更之者”。
孙中山义无反顾了,他决定到檀香山去,在那里创立兴中会,“纠合海外以收臂助”,回国发动起义。
1894年10月,孙中山游历了天津、北京、武汉,回到上海,得到郑观应帮助,领到了出国护照,从上海起航,经日本抵达檀香山。
这时候,夏威夷群岛和侨居此地的华侨,与过去相比,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1893年1月,由于美国幕后策划,夏威夷王国发生了政变,废除了君主制,建立了共和政府。触类旁通,这不由使华侨意识到:衰弱的祖国,如果不奋发图强,也将会导致亡国;而大清帝国的政体,也并非不可移易。随着而来,美国势力排华的暴行,增强了侨胞的民族意识,促进了他们的团结,加深了他们的爱国观念,也有助于他们接受反抗清廷的思想。
在甲午战争中,清王朝惨败的消息传到檀香山,“外国报纸讥消备至,华侨愤恨”。他们“感于祖国危亡,知非驱除满虏,无以刷新图治”,“慨然有澄清之志”。
就连“猛张飞”孙眉,思想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正如一些回忆录所说,他“往日思想顽固,侧重保守,至是耳儒目染,心理为之一变,每闻乡人自祖国来,报告总理时作歌颂太平天国及反清复国言论,咸不以为异。戚族中有恫以抄灭家族等辞,促其劝阻总理行动者,概一笑置之”。
孙中山先到茂宜岛会见孙眉,向大哥说明来意。
这次,孙眉称赞孙中山“志大言大,首赞成之,且划拨财物一部为助”,还亲自给檀香山的亲友写信,介绍胞弟的抱负。
檀香山是广东华侨集中的地方,华侨资产阶级的力量也比较雄厚。在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香山县和香山附近各县,好些人与孙中山一家有同乡、戚属、同事和朋友的关系。
孙中山满怀豪情壮志,在檀香山极力鼓吹革命。
与孙眉友谊至笃的邓荫南,“经营大糖榨于茂宜山,容纳华工数千人,获资颇丰”。他“生平好猎,善枪法,能从背后反射击鸟,百无一失,又能自制炸药炸弹”。邓荫南听了孙中山的革命宣传,“心折之,愿倾家相助,遂订生死交焉”。
开设仁记西餐店的宋居仁,“觉得西人对我华人非常苛待,故革命之心日炽”,“忽闻孙逸仙极力宣传革命,斯时颇为心动,未几,果见其来餐店,对居仁说明实行革命。居仁闻知,立即将西餐馆生意收盘,挺身随他行革命”。
孙中山经过多方游说,奔走了一个多月,终于有20多人表示愿意投身反对清王朝的斗争。
应该说,这是很大的成功。
1894年11月24日,由孙中山倡议,在卑涉银行华人经理何宽家里,召开了兴中会成立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孙中山、何宽、李昌、刘祥、程蔚南、邓荫南、郑金、黄亮、黄华恢、钟木贤、许直臣、卓海、李禄、李多马、林鉴泉、郑照、刘寿、钟工宇、曹采、刘卓、宋居仁、陈南、夏百子、李杞、侯艾泉等20多人。
他们围着长桌坐着,庄严肃穆,整整齐齐。坐在主席位置上的孙中山,手握《兴中会章程》,把对祖国、对同胞的深情厚谊,对清朝统治者、对外国侵略者的愤怒控诉有机地探合起来,慷慨激昂、抑扬顿挫、朗朗有声地念着,使得那些远离故乡的游子回肠荡气,感慨万千。他们望着宽额隆准,脸圆口方,浓淡适中的眉毛下,双目炯炯有神的孙中山,好些人不由热泪纵横了。
“中国积弱,非一日矣!上则因循苟且,粉饰虚张;下则蒙昧无知,鲜能远虑。近之辱国丧师,剪藩压境,堂堂华夏不齿于邻邦,文物冠裳被轻于异族。有志之士,能无抚膺!夫以四百兆苍生之众,数万里土地之饶,固可发奋力雄,无敌于天下。乃以庸奴误国,茶毒苍生,一蹶不兴,如斯之极。方今强邻环列,久垂涎于中华五金之富、物产之饶。蚕食鲸吞,已效尤于接踵;瓜分豆剖,实堪虑于目前。有心人不禁大声疾呼,亟拯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用特集会众以兴中,协贤豪而共济,抒此时限,奠我华夏。”
这是一篇声讨清廷腐败误国的檄文,是一支疾呼中外华人拯救中华的进行曲,是一篇宣告中国人民开始进行民主主义革命的宣言书。
会议一致通过了孙中山手拟的《兴中会章程》。
《章程》没有公开载明推翻清朝专制统治、建立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的革命主张,是“以免会员有所戒惧,盖其时华侨尚多不脱故乡庐墓思想,惴惴于公使领事之借辞构陷”。
《章程》规定,本会干部由全体会员“公举”,“凡会内所议各事,当照合少从多之例而行,以昭公允”,包含着民主主义内容。
《章程》规定,凡人会之人捐银五元,另设义捐,为武装革命筹备经费。
根据《章程》规定,会议选出刘祥、何宽为檀香山兴中会正副主席,程蔚南、许直臣为正副文案,黄华恢为管库,李昌、郑金、黄亮、李禄、李多马、邓荫南、林鉴泉等八人为值理,决定会址设在“华人消防所”二楼。
会议将告结束的时候,举行了宣誓仪式,各人以左手置于一本打开的(圣经》上,右手向上高举,由李昌朗诵誓词:“联盟人某省某县人某某,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神明鉴察。”
后来,孙中山曾对同志解释采用这种宣誓方式的理由,说这是模仿当时欧美各国和檀香山人们在法庭上作证的方式,“借以坚定会员人会的志向,忠诚不渝,不是马马虎虎的玩意儿。加入兴中会对当时专制统治政府说来是大逆不道的造反行为,按清律是要杀头,甚至抄家灭族的,故不得不设法坚定同志们的信心。”
兴中会以推翻清朝专制统治、建立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为宗旨,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团体。
兴中会的创立,标志着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派开始登上政治舞台,标志着比较正规的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开端。
从此,孙中山成了民主革命派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