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暗杀王:王亚樵》北站血案的两个疑点


王亚樵回到车站附近的民房后,孙凤鸣、刘刚、谢文达等几路杀手,也都先后返回。不久,从南京赶来的华克之、郑抱真等人,也相继来到这里汇合。王亚樵听了刘刚和孙凤鸣对现场情况的报告,和他本人在稍远处的观察,已证实这次行刺宋子文已经成功了。可是,当他听了华克之和郑抱真两人的报告,又感到惊讶和震怒。王亚樵万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蹊跷,他愤愤骂道:“常玉清真不是东西,他为虎作伥倒也罢了,还敢趁机加害我们斧头帮,真是胆大包天。将来我有机会时,决不会轻饶他的。”

王亚樵越想常玉清这次在北火车站企图暗杀日本领事,心里越感到有几分后怕。他沉住气对大家说:“不管怎么说,咱们这次干得很漂亮,总算把宋子文打死在车站上了。可是,大家千万小心,必须尽快撤出这里。而且,你们都要马上离开上海,分头到各地隐藏一段时间,不要露面。据我判断,蒋介石在南京得知凶信以后,必然采取非常措施,四处搜捕缉凶。大家万万不可大意。从今天起,任何人不许相互联糸。你们切要记住,即便某人遭到了逮捕,也要坚不吐实,千万不能供认此案和广东方面有关。好汉作事好汉当。我王九光将来决不会亏待你们家小的。”

当即,王亚樵退了租房,然后和华克之、郑抱真回到法租界的家里,静候进一步消息。刘刚、孙凤鸣、龙林、唐明、肖佩伟、龚春甫等参加行刺的人员,都连夜离开了上海,潜往芜湖、合肥、常州、武汉和广东等地去了。

王亚樵回到家里,暗想此次虽然险些遭到常玉清的暗害,但总算把宋子文干掉了,心里十分欢畅。正想弹冠相庆时,不料内间却走出夫人王亚英来,只见她脸上非但没有喜气,反而眉头紧锁,她拿着一张当天的上海《申报》,对正在那里兴高彩烈喝酒的王亚樵道:“九光,高兴什么,今天早上,你们并没有刺杀到真正的目标呀!”

王亚英的话就像一盆突然泼来的冷水,浇得众人哑口无言。不但让正在兴头上的王亚樵大惊失色,就连沉着冷静的华克之也脸色大变。大家都失神落魄,王亚樵说:“我当时就在现场,亲眼见了那穿白衣的宋某人,当场就一头扑倒在月台上,为何又说我们杀错了人呢?”

“那白衣人哪是什么宋子文?告诉你,他是宋的秘书唐腴胪啊!”王亚英说到这里,不得不将《申报》递了过来,王亚樵接过一看,兴致顿消,见《申报》上果然刊载一条快讯:

《上海北站发生枪击事件,宋子文部长死里逃生》

(本报专讯)歹徒今晨在北站行刺宋部长末遂,秘书唐腴胪当场毙命。当今晨宋子文乘南京发来的火车抵达上海北站时,突有歹徒数人,意欲行刺。当场抛掷炸弹,开放手枪,约数分钟。一时手枪乱射之声不绝于耳。车站乘客闻风而逃,炸死客人数名及随宋来沪的卫兵二名。幸宋部长隐藏进站长室,没遭到毒手,可谓吉人自有天相。所有站房玻璃,均已破坏,死伤三人,血流满地,惨不忍睹。车站两侧,原有第三师某营驻扎兵士,闻声而至。时凶徒业已逃逸。即将受伤暴徒抬回营部,再转到警备司令部严讯。……

王亚樵读到这里,又吃了一惊,他问身边的华克之道:“我们只知现场只打死一个穿白衣的人,可是,这报上却说死伤几个人,又说行刺的暴徒中,有一个也受了重伤,被当场逮捕押解到警备司令部严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克之看了报上的新闻,一时也大为惊奇,便说:“虽然我们当时只顾向那穿白色西装的人射击,可是,是否同时击死击伤了他的护兵,自然不会在意。至于当场逮捕了一个受伤的歹徒,倒值得我们担心呀!”

王亚樵也很紧张:“你是说,那个歹徒,会不会是常玉清的人?”

郑抱真说:“可以肯定是他们的人受了伤,因为我们事后清查所有去车站执行命令的弟兄,根本没有任何人受伤!”

“这就坏了。”王亚樵听到这里,心中难免紧张,说:“如若那受伤的真是常玉清手下的人,只要一审问,他必然不会供认是常玉清派去的。我最怕的是,他会供认是我们斧头帮的人在制造血案。”

王亚英沉吟说:“这是可以肯定的。九光,我看事不宜迟,必须马上都要离开上海,不然,将来定会遭到搜捕。到那时我们恐怕连逃出上海的机会也没了。”

王亚樵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说:“亚英说得极是,我看,既然事情已到这种地步,大家就马上分头隐藏一时再说吧?”

华克之、郑抱真等酒也不喝了,当即离开王宅。夜里,王亚樵和妻子亚英及少数随行的门徒,都化妆经真如车站离开上海,然后转道去了香港。

常玉清回到安清会总部以后,也与门徒们弹冠相庆。因他只听信马大湘等手下人的报告,也以为现场被他们乱枪击毙的白衣人,就是从南京返回上海的日本总领事重光葵。可是,当天晚上他就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里面是他熟悉的日本人田中叫骂:“你们坏了我的大事,你们都是一群废物,连枪都打不准,莫非还想得到我的那笔巨额酬金吗?”

常玉清听田中一顿没头没脑的训责,感到惊愕不已。就在这时,手下的人又报告说,有一个叫李小四的门生,今晨在北站行刺时,当场被军警逮捕,而且又受了重伤。常玉清听了这消息,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行动他策划了多日,又派去安清帮里最有胆量的门徒,前往车站行刺。可是,现在竟发现是刺死一个无辜的人。

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上海各报刊载的新闻,常玉清越想越害怕。急忙将负责去车站行刺的行动组长马大湘叫来,劈头就是一顿大骂。然后追问当场行刺的情况,马大湘说:“当时我们以为那穿白色西装的人,肯定是你说的重光葵。还没等我们动手。就见有人向他开了枪。所以当时我也搞不清许多,就对准倒在地上的白衣人,连开了几枪,又把您给的两枚手雷丢在现场,就逃出去了事。”

常玉清直到后来才从上海的一些报刊上,得到这次北站行刺大案的详情:原来,宋子文走出车厢以后,吴铁城等一些国民党大员,都肃然恭候在月台上。所以秘书唐腴胪只好走在前面,而宋子文和那些赶来迎接的官员们边走边说话。自然话题都是宋子文母亲倪老太太在青岛生病的事情。

这时,“砰”地一声枪响。第一声枪响不久,人群发生大乱,第二枪又射了过来。这时,宋子文忽然发现走在前面的秘书唐腴胪,已经扑倒在地上了。在他惊愕之际,才发现前来车站欢迎的几位大员,都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他身后冲出八个卫兵,人人都将手枪拔了出来,对着人群里闪现在刺客,接连还击。这时,双腿哆嗦的宋子文,一个跟头也扑倒在地上了,距饮弹身亡的唐秘书只有两步远。砰砰叭叭如疾雨般射来的枪弹,都打在宋子文身边。眼看宋子文也要挨枪的时候,他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护兵。那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也顾不得远方飞来的稠密弹雨,架起浑身瘫软的宋子文,跌跌撞撞往一根巨大的水泥廊柱后闪去。

“砰砰砰砰”,这时,密集的弹雨都向宋子文刚才扑倒的水泥地上疾雨般纷纷射来。宋子文暗暗感激将他从死亡地带救出来的护兵,一边随人群继续向安全地带退去,这时他吓得快要昏死过去了。后来,护兵把宋子文一直拖到站长室,这时,外边的弹雨更加稠密了。

就在宋子文遭受袭击的同时,他们安清帮想刺杀的日本总领事重光葵,当时就在宋子文身边。可是,当重光葵发现被刺客杀死的是个穿白西装的中国人时,他顿时变得格外紧张起来。因为他知道刺客想刺的目标原来就是他,直到这时他才庆幸今晨不知为什么,竟然临时决定改换了灰色西装。不然,他也许早就成了刺客的枪下之鬼。

重光葵在乱枪响起以后,反而变得冷静起来。他马上摆脱宋子文一伙国民党高级官员,闪进普通旅客中去。然后他疾快地随着混乱人群,向站外挤去。不久,他终于冲出混乱如麻的车站,钻进一辆早已等在站外的小轿车里,加足马力,迅速地冲出了危险之地,向日本领事馆飞也似驶去了……

“李小四呢?”常玉清想起重光葵临阵逃脱和田中那双震怒的眼睛,恨不得揪起马大湘的衣襟,狠打他一拳,以泄心中之恨,恨恨骂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现在非但没能杀死重光葵,反而给警备司令部丢下个活口。你说,万一李小四供出我来,那么后果将又如何收拾?”

吓得马大湘连连叫苦:“常老板,李小四决不会供的,因为我们早就告诉过他,一人做事一人当。特别不能咬出常老板来,再说,李小四也不会那么傻瓜,他怎么会供出老板来呢?那样的话,将来谁还会去救他出来呀?”

常玉清听了他这话,紧张纷乱的心绪方才稍安。他忽然眉头一蹙,点了点头。

戴笠在事发第二天下午,就率领二十多个特工人员组成的侦破小组,秘密来到上海。

“戴雨农,你们这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庐山上的刺客还没抓到,现在上海又有人行刺子文先生。”蒋介石将戴笠叫进官邸,自然又是劈头盖脑的臭骂。蒋介石的暴跳如雷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越来越频繁的行刺凶案,已经威胁到他本人和一些国民党军政大员的安全。在他召见戴笠之前,已向南京卫戌司令部下达了必须严肃南京、上海等重要城市治安的命令。现在蒋见了戴笠,恨不得狠煽他几个耳光,方解心头之恨,蒋介石对戴笠的怒骂声,仍在他耳边震响。让他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你是我一手从个骑兵拉扯起来的,本以为你能替我分担忧愁,清肃党内的可疑分子。谁知你如此无能。如果这个案子你再查不到真凶,那可休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放心,校长,这次我亲自去上海,非把王亚樵给您逮来不可。”戴笠当时就笃信行刺宋子文的杀手,必与王亚樵斧头帮大有关糸。

“王亚樵?”蒋介石似乎对戴笠主动道出他从前的恩人,感到有些意外,问道:“你还没到上海,怎么就知道刺宋部长的人,就是王亚樵呢?”

“是这样,校长。”戴笠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如果说他从前对王亚樵还留有一点旧情,那么自前次去上海会见斧头帮祖师爷后,戴笠就对他不报任何幻想了。因为王亚樵在他面前大骂蒋的本身,已让决心投靠蒋介石的戴笠彻底心灰意冷。他见蒋对自己的判断现出惊疑,就说:“我想,如果前次在庐山对校长下手的刺客,是王亚樵所派,那么这次在上海北火车对宋部长行凶的,也必是他王亚樵。为什么?就因我前次去上海面见他时,王亚樵对校长的那种不恭,还有他对西南派人士的好感和同情,都让学生从心里认定,他就是行刺事件的主谋。即便王亚樵不在现场,也必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糸。”

“好,雨农,就看你这次去上海如何行动了!”戴笠从蒋介石的神色上,已看出对自己这番话是满意的。他戴笠早不像从前那样,为王亚樵遮遮掩掩了。

然而,上海七月,苦雨连绵。让已经来此几日的戴笠心乱如麻。

尽管他从心里意识到宋子文的遇刺,必和王亚樵有关。可是,当戴笠来上海后,又惊愕发现自己低估了早年以斧头起家的王亚樵。

戴笠来后,首先派上海警备司令部的军警,突然搜察了法租界上的王亚樵家宅,发现这宅子早已人去宅空。经搜查无法找到王亚樵参与刺宋案的蛛丝蚂迹。不久,又有人提供案发前,上海北火车站前天目路198号,可能是行刺者的落脚之地。但是,经戴笠逮捕房东并进行审讯,又让房东辨认王亚樵照片,她再三声称租她房子的人中,决没有这个王亚樵!从而否定王亚樵曾经到过这所房子。

戴笠知道如果确是王亚樵在暗中指挥这场谋杀,他不到天目路指挥部坐镇是不符合这斧头帮主性格的。王亚樵忽然在上海消逝得无影无踪,又引起了戴笠新的孤疑。因为就在不久前,他还为庐山行刺案而面见王亚樵,如果他没有鬼胎,为什么忽然卷家而逃呢?这对戴笠来说,又是个猜不透的谜!他感到刺宋案的幕后,定有相当复杂的背景和秘密。王亚樵究竟是不是主谋,戴笠一时无法确定。

他亲自审问在北火车站行刺现场抓到的李小四。尽管李小四早在戴笠来前,已向上海警备司令部供认指使他去车站行刺的,就是斧头帮的帮主王亚樵。可是,李小四却无法供出王亚樵指使行刺的具体细节。特别对王亚樵为什么要他刺杀,刺杀什么人一事上,李小四供得巅三倒四,一会说王亚樵让他杀的人,是个叫重光葵的日本人;一会又说让他杀的是中国人。至于王亚樵是在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向他布置刺杀任务,王亚樵现在隐藏何处等等,李小四居然张口结舌,前言不答后语。这使戴笠忽然感到,他来前对案情的估计,与发生在上海的行刺案颇有出入。这是他头脑中的第一个疑点。

第二个疑点是:火车上虽然发现了两枚手雷,且手雷上又以火漆注明“斧头”二字,这就更让从事特务工作的戴笠为之生疑。他知道王亚樵是个极精明的杀手,凡是他做的案子,一般都会天衣无缝。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反要在手雷上注明“斧头”二字呢?这不是分明向警方提供证据,自认刺宋是斧头帮所为吗?戴笠就以这一物证认定案情,刺宋案非但不是王亚樵所为,而且也彻底否定了与斧头帮有关。他惊愕发现在王亚樵之外,上海还隐藏另一个暗杀组织。

案情扑逆迷离,戴笠和上海警备司令部都陷入无边困境之中。

南京、上海各地,都在车站码头暗加哨卡,对所有登车上船的旅客,一律进行检查,甚至连女人和儿童也不放过。一时风声鹤戾,草木皆兵。国民党大员都深居简出,自雇保镖防身。南京和上海的大户人家,几乎到了惊恐万状的地步。上海警备司令部到处张贴《悬赏缉凶通告》。由于案情的曲折艰难,悬下的赏格也由最初的一千元,升至二千,三千,五千,最后到了一万。然而,仍然得不到有价值的情报。致使一桩看来简单的刺宋案再次陷入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