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暗杀王:王亚樵》姚神父路上的“疑兵”之计


次日夜里,魏一鸣被吴鸿泰和宣济民引进一条幽黑小巷堂。魏一鸣边往前走,一边感到心里惴惴不安。他望了望左右紧紧挨靠他的吴鸿泰和宣济民,不住地问:“两位兄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当真是九爷请我去见他吗?”

“嗯。”宣济民一声不响,吴鸿泰却冷冷地用鼻子哼一哼。两人冷若冰霜的态度,让心里有鬼的魏一鸣更加慌乱。他想中途退出,重新回到弄堂口那辆汽车上去,然后逃出这可怕的绝境。可是他发现已经迟了,因宣济民和吴鸿泰两个魁梧的大汉,早已紧紧抓住他的左右手臂,架起他拼命向那条幽深的小巷子里走去。

“你们这是……到底要干什么?”魏一鸣左右环顾,他发现早已陷身一条恐怖的小巷里,如他想从这巷子逃走,简直比登天还难。

“姓魏的,你心里明白。”宣济民恨恨地押着他,将想挣扎的魏紧紧拖住。魏一鸣情知事情败露了,正想挣脱宣济民和吴鸿泰,不料身后又出现两个腰掖驳壳枪的大汉,正是王亚樵保镖赵士发和郑抱真。这时,魏一鸣才知道已无路可逃了,只好几个大汉向小巷深处走来。蓦然,他发现眼前矗立着一幢小白楼。二楼上透出了明亮的灯火。魏一鸣顿时双脚瘫软,情知来到了可怕的地方──罗乐滋路小白楼。

“我。我我……”魏一鸣心里怦怦狂跳,他知道宣济民、吴鸿泰将他诱至这条小巷,他与军统特务暗中勾结已经败露。魏一鸣自知死期将近,突然拼命挣脱,可七八只大手早牢牢揪住他,连拖带拽地把他推进了小楼。

“姓魏的,看看你昨夜做的好事!”魏一鸣正在楼下发抖,忽听到楼梯上响起炸雷般的吼喊。他惊愕抬头,看见一位穿着竹布长衫,戴黑框眼镜的瘦削中年人,正双手卡腰伫立在楼梯拐弯处。正是他心中恐惧的王亚樵!直到这时,魏一鸣才知昨天,他误入了王亚樵设下的圈套里。发自内心的恐慌感顿时笼罩了魏一鸣。他见王亚樵指着二楼被特务们乱枪击得一片狼籍的床榻,和地板上飞溅的几瘫黑血,顿时瘫痪在地板上了。魏一鸣磕头如捣,连叫:“九爷,这事和我半点关糸也没有啊!我是清白的,我魏一鸣至死都是你最忠诚的奴才!”

“姓魏的。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王亚樵见魏仍在拼命磕头,心里怒火升起,忽然从腰里掏出枪来,对准魏的脑袋,开了一枪。顿时他头脑喷血,惨叫一声,扑倒在血泊中不动了。

1933年1月,上海是个多风多雨的季节。

对于王亚樵来说,更一个灾难将临的非常时刻。由于蒋介石已对戴笠下达了死令,所以,戴笠不时从南京潜入上海。当魏一鸣出卖王亚樵,余乐醒派特务跟踪数日,准备在罗尔滋路小白楼对王亚樵一举歼灭的时候,特务们万没想到会落入王亚樵暗布的陷阱,余乐醒非但没逮捕击毙王亚樵,反而有两个特务当场被暗雷炸死,又丢了个重金收买的叛徒。戴笠在南京闻此消息,气得暴跳如雷。他发誓:“不把王亚樵杀死,我誓不为人!”

1月9日,也就是罗尔滋路事件发生的次日,戴笠再次秘密飞到上海。这时,余乐醒又花钱收买了王亚樵“锄奸团”成员门也光。据门也光提供的消息,上海区特工人员又接连在虹口和浦东等地,先后伏击王亚樵的汽车两次,都因王亚樵和赵士发、牛安如等人的机智,临危从弹雨硝烟中侥幸逃脱。

从那天起,王亚樵发誓和戴笠的特务决一死战。他转移到法租界一处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住宅,暗中继续指挥锄奸团的活动。11日夜晚。王亚樵在有赵士发、郑抱真、牛安如等亲信参加的密秘会议上说:“现在我们再不能这样消极应战了。如果不灭戴春风的威风,我王九光在上海就再无立足之地了。所以,我们锄奸团不能老是躲藏,必须和戴春风针锋相对的干,才能转危为安。”

会上大家各执己见,有人主张暂避锋芒,到处地隐藏;有人支持王亚樵的主张,和军统特务进行面对面较量。也有人虽支持王亚樵主动反击,却又找不到如何挫败军统特务的机会。这时,有位叫高雪飞的汉子站起来,他说:“与其站着死,也不坐着生。现在军统特务先后在我们锄奸团收买几个叛徒出去,如我们再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那么特务们就眼里无人了!据我所知,军统上海区的特工,现正在国母宋庆龄的身边暗设机关,随时准备对宋庆龄领导的抗日救亡组织实施打击。咱们们为什么不出来救救国母宋庆龄呢?”

“这个主意很好,高雪飞,说说你得到的情报。”王亚樵早在一个月前,就悄悄暗派高雪飞带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坚守在法租界莫里矣路宋庆龄寓所的附近,暗中对宋进行保护。这是因为此前王亚樵已经得到情报,说蒋介石在下令戴笠行刺王亚樵同时,也对宋庆龄和杨杏佛进行盯梢和跟踪,随时都有遭受行刺的危险。王亚樵当即决定派高雪飞等去莫里矣路暗中保护宋庆龄,一有风吹草动,王亚樵就用电话通报宋庆龄。现在正是借机打击军统的时候,听了高雪飞的报告,他心里的复仇怒火立刻燃起了。

“据我掌握的情况是,戴笠的特务虽然守在莫里矣路,却不敢对孙夫人有任何举动。可是孙夫人仍然每天都出来组织她的抗战大同盟。这样就气得蒋介石在南京大为光火。不过戴笠如想真动手,非要得到蒋的首恳不可。可是据我们听说,宋美龄却时时对蒋介石发出警告。这样一来,蒋介石就只好要戴笠对孙夫人只能吓,不能打。”高雪飞显然对军统内部的情况了若指掌,他说:“最近戴笠决定,对一位经常进出孙夫人住宅的著名民主人士杨先生进行暗杀。地点就选在他从莫里矣路孙夫人家里出去后的路口,突然发起行刺,意在以此威胁孙夫人。”

王亚樵眼睛一亮:“这情报准确吗?”

高雪飞说:“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我在军统里也有朋友,这情报千真万确。而且行刺的时间,就在最近几天里。”

“好,高雪飞。”王亚樵当即下定决心:“我们就来个以牙还牙,如果你们在莫里矣路守候的人,万一发军统特务行刺那位民主人士的时候,就马上抢先开枪,先把那个敢于行刺的特务当场击毙,要他们少打孙夫人的主意!”

事隔一日,高雪飞带他的行动小组,果然在莫里矣路口击毙了一个准备向民主人士座车开枪的特务,至使他当场血溅街头。

此事发生后,京沪哗然。蒋介石在南京官邸又是大动肝火,戴笠自知又是王亚樵和他唱对台戏。于是他在1月下旬的一个夜里,再次飞临黄浦江上空。这次戴笠来到上海,是决心和从前的恩人王亚樵血战到底的。他到上海后,连夜召集上海区各路特务头目开会,戴笠在会上说:“从前王九光救过我,可是,如果他现在连本党领袖也不放在眼里,还不识时务地和我们对立,那可就别怪我戴某人不讲从前交情了。这次,我不把他彻底消灭,就决不回南京了。” 从1月15日至2月6日短短几天里,戴笠亲自在上海布下对王亚樵的必死之阵。他命令余乐醒、陈昭俊、赵理君等人,要不惜一切代价收买斧头帮的重要成员,他一面对王亚樵在上海的可能落脚之处布控和侦察;一面要上海警备司令部派大量军警,对凡是发现王亚樵曾经住过的住地,一律进行查封。只要在现场发现锄奸团的人,也一律逮捕,拒捕的要一律击毙,决不留情。如此一来,王亚樵的锄奸团接连遭受了重创。死伤人数超过二十多人,被捕的也在十几人以上。一些锄奸团中的不坚分子,发现王亚樵多年苦心经营的斧头帮班底,经过戴笠和上海军警的多数次偷袭和搜捕,已经伤亡过半,元气大伤。所以都纷纷投靠军统。他们宁可充当叛徒领取丰厚奖金,也不再继续和王亚樵到处东躬西藏。面对艰难情势,王亚樵深感上海再也不能久留了。

2月9日,他和生了病的妻子王亚英,以及保镖赵士发等五人,趁黎明前的夜色,乘车来到上海姚神父路110号。这是一幢法国式小楼,共有三层,处于一片法国梧桐树的包围之中。住地显得幽静而宁谧。王亚樵所以和正在生病的夫人亚英,只带赵士发等三个保镖在黎明前来到这里,是因为戴笠正指挥着在大批特务军警,对上海的斧头帮大举进攻。那时,王亚樵面临来自军统、日本特务、上海警备司令部和英法两租界巡捕等多方面势力的袭击和搜捕,形势异常严峻。在短短几天时间里,他多年苦心经营强大斧头帮,在敌特们的频频出击下几乎全军覆灭。除少部人在敌特打击下变节投降之外,大部分“锄奸团”成员都牺牲在向外突围的枪林弹雨中。当然,还有些人见风头不顺,已采取中立立场,远远躲避起来了。大部分斧头帮人马都下落不明。

到腊月23日旧历小年这天,王亚樵得知他的“锄奸暗杀团”毁灭殆尽,只剩不足20几个人了。在这风声鹤戾的危险时刻,王亚樵从前在上海的二十几个住地,几乎是暴露的暴露,被捣毁的捣毁,即便还有两处可以藏身,但他由于担心遭受特务军警的夜袭,王亚樵就再也不敢在那里逗留了。

他们最后逃到姚神父路110号。这里是一位国民党爱国将军的私宅。这位军长早在抗战前夕就与王亚樵有深厚友情,现在惊闻从前在上海无处不为家的王亚樵,竟落到无处落脚的狼狈境地,于是他主动给王亚樵打电话,要他和夫人尽快搬到姚神父路这幢他刚刚装修过的三层法式小楼里过春节。王亚樵正在走投无路之时,听到军长的约请,决计来到这里暂避一时。

王亚樵来时,正是旧历小年,天气忽然转阴。到了下午,竟纷扬扬的飘起小清雪来。天也随之变得干冷干冷。

“亚英,我想马上召集人到这里来,开个会,商量商量如何走下一步棋。”王亚樵先把生病的妻子安排在三楼上,然后派人出去,请来一位法国医生给王亚英打吊针。然后他决定入夜时分在这里召开一次紧急会议。这是王亚樵一连数日,到处躲藏敌特跟踪追捕后,刚得到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不甘心就此罢手的王亚樵,万没想到他在入冬前后一个多月时间里,居然会遭到如此重大的巨创。

入夜,小北风呼啸着,卷起大朵大朵的雪花,在铅灰色天穹下飘荡飞舞着。可是,在二楼大客厅里,却是温暖如春。闻讯赶来的斧头帮旧部宣济民、吴鸿泰、牛安如和后来发展的新暗杀团成员华克之、孙凤鸣、许志远等十几个人,都准时来到姚神父路这幢国民党将军的住宅里。

“现在,我们这支人马,已被军统特务破坏得支离破碎,名存实亡。许多朋友都惨死在特务的枪口下。我为之大感悲愤,即便一些人坚持下来,可是我们面前仍然困难重重。”王亚樵将憋闷在心里的话终于吐出来:“春节前后,戴春风也许还要搞新的暗杀行动。所以,当前我们必须要商讨如何应敌。如果我们再不采取新的攻势,将来也许我们都成了戴春风的网中之鱼了。这还了得吗?”

气氛很压抑。因为大家面对着军统特务掀起的血雨腥风,每人随时都有遭到暗杀和绑架的危险。特别王亚樵的处境更为险恶,戴笠此时仍困守上海,随时指挥军警宪特对以王亚樵为首的“铁血锄奸团”成员进行秘密跟踪和行刺。

“我们当然不能退缩,退缩从来不是我王亚樵的品格。”宣济民和吴鸿泰这些当年从安徽和王亚樵杀进上海的斧头帮元老们,纵然面对险恶处境,仍然不主张退出上海。

可是,华克之和孙凤鸣等新生代人士,却建议王亚樵尽快撤离腥风血雨的上海,前往安全的香港。孙凤鸣说:“主张继续留在上海的人,无疑是血性中国人本色。我十分佩服。可是,坚韧和强硬并不等于硬打硬拼。硬拼的结果是什么?只能对戴笠的特务有利。因为任何人都不能否认我们现在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暂且回避锋芒,让九光先生前往安全的香港,我想不失为是上策。兵法上说,敌进我退!将来时机一但适应我们,那时还可以再杀回上海来。”

最后,就连王亚樵最信任的保镖赵士发等人,也站在孙凤鸣的立场上,苦苦劝说王亚樵,尽快离开上海前往香港。王亚樵在大家的劝说下,违心同意暂且撤离上海。但他对去香港仍心存疑虑,王亚樵说:“现在去香港显然会惊动军统,因为去香港的手续过于麻烦。而且还必须经过法租界的批准方可外出。再说,我一旦去了香港,再回上海来可就难了呀!”

“那么就去抗州!”足智多谋的郑抱真许久不开口,现在他权衡利弊得失,最终说出他的主意:“现在的上海,情势对我们来说,确实十分不利。既然孙凤鸣等人主张九爷尽快转移到外地去,我看这也是上策。如果香港去不得,那么为什么不去杭州呢?”

王亚樵点了点头:“行,杭州距上海只有几百里,暂且到那里避避风头,也不失为权宜之计。如果明年春天上海气氛好转,我们还可以再杀回来嘛!”

则才那些极力主张继续留在上海和军统特务顽抗的人,现在也感到去杭州不失为有利的回旋。于是,会上一致通过大家尽快向杭州转移的决议。就在这次临时会议上,有个坐在桌旁始终一言不发的人。他名叫衣伟,上海人,学生出身,当过兵,年龄三十多岁,生了一张娃娃脸。他就是王亚樵在行刺白川成功、威名大噪的时候,主动投奔到斧头帮“锄奸暗杀团”来的。衣伟自投奔王亚樵以来,喜欢阿谀奉承,见风使舵,一贯看王亚樵的脸色行事,因此颇得王亚樵喜爱。因此他成了王亚樵暗杀组织的核心人物。

在今天的会议上,衣伟发现大批斧头帮袍泽都极力主张王亚樵困守上海,他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后来又见劝王亚樵去杭州的人占了上风,衣伟就在那里沉默不语。灯影下,他尽量让人看不清的表情,衣伟不引人注目的举止引起了赵士发的注意,因为从前的衣伟,始终是个喜欢在王亚樵面前表露观点的人,可是今天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性格?

“好吧,明天大家就随我去杭州。”王亚樵根本没时间介意衣伟的反常神态,当他一旦认定必须转移的必要性以后,当场拍板说:“大家千万别以为,我们这一走,就是退却。其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明年天气转暖以后,我王九光保证带大家再杀回上海来。到那时我要让戴春风见识见识我王九光的厉害!”

入夜不久,会就散了。这时,外边大雪已经纷纷扬扬地越下越大。赵士发在大家离散去后,悄悄对王亚樵说:“九爷,你可要小心那个衣伟。这人我早就暗暗注意他了,他会不会成为魏一鸣第二呢?”

“衣伟?哈哈,”不料王亚樵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对遇事谨慎的保镖赵士发说:“你不要因为出几个叛徒,就把咱自己的弟兄都当成了敌人。衣伟这小子我知道,他是为反对日本才投奔我们的。现在他的大仇没报,怎么可能投降军统呢?”

赵士发不以为然,提醒说:“九爷,倒不是我多疑。其实衣伟这人,我早就发现他并不是个忠厚人,他喜欢见风使舵,就不是个可靠人了。因为这种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当他发现自己危险的时候,很快就会改投他人。而且,魏一鸣给我们的教训还小吗?”

王亚樵不敢再笑,因为几个月来他在上海的坎坷经历,沉痛的打击给他心底留下了重重创伤。但是,他对衣伟仍不存孤疑,反问赵士发说:“衣伟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赵士发道:“倒也没有发现什么。不过,我觉得他今天在会上的表情有些反常,因为他从前总是喜欢发表意见。可今天他竟一言不发,这说明什么呢?”

“什么也说明不了。”不料王亚樵仍大咧咧一摆手:“我这人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士发,不要搞得那么草木皆兵,我的身边还是好人多嘛!”

赵士发见他那么固执,也不敢多语,只好唯唯而退了。

夜幕降临了。

姚神父路上一片皑皑白雪。那在空中飘来荡去的落雪,早将一条僻静小街覆盖上一层绒绒雪毯,幢幢欧式小楼的屋顶也都披上了一层亮闪闪的银白铠甲。只是夜晚的雪更大,寒风也呼啸刺耳。在这条小街尽头,10点过后竟悄悄开来了十几辆警车。不过这些警车,大多都在距姚神父路尚有一里路的地方,就悄悄煞车了。所以没有惊动110号那幢三层小楼里的临时主人王亚樵。

“他们就隐藏在那幢小楼里。”一大群特务和军警都荷枪实弹地从几辆警车上跳下来,率领这支敌特大队的人,就是戴笠的亲信赵理君。此人也是他黄浦的校友,多年追随戴笠,不久赵理君就成了军统上海区的副区长。果然不出赵士发所料,把赵理君等军警宪特带进大雪覆盖姚神父路上来的人,正是那个在王亚樵面前善于逢迎作戏的衣伟。这个有一张娃娃脸的家伙,早在几天前发现王亚樵处境危险,他通过关糸主动投靠了赵理君。在得到一笔丰厚奖金后,衣伟决计充当军统打入王亚樵身边的奸细。现在他将王亚樵次日将离开上海前往杭州的机密,报告了赵理君,所以才召来一大批武装军警。衣伟和赵理君走在那条寂静小街上,他向前方亮着灯火的三层小楼一指,如数家珍般地说:“现在是逮捕王亚樵的最好时机,他老婆正在生病,几乎无法行走。他身边只有赵士发和两个保镖,如我们这时候冲进去,我保证那五个人必成瓮中之鳖!”

“马上向小楼包抄,大家听着,一定要捉活的。”赵理君感到衣伟提供的情报最有价值,他望着在漫天飞雪中亮着灯火的小楼,将手下军警宪特火速作了分布,赵理君特别叮嘱那些手持枪刀的特务说:“大家千万小心,王亚樵可不是泛泛人物,他虽到山穷水尽地步,却仍然困兽犹斗。他手里还有枪。所以,一定要等他睡下以后,我们才能出其不意地下手。如果现在冲进去,必会打草惊蛇!”

军警特务们听了他的命令,条条黑影开始向小洋楼包抄过去。雪地上留下了一行行深浅不一的足痕。

王亚樵吃了晚饭,来到三楼,探望生病的妻子王亚英。可是,担任保卫任务的赵士发却不敢怠慢。他脑子里始终浮现那张挂着神秘笑容的娃娃脸。衣伟究竟会不会是个引来外鬼的家贼呢?

赵士发悄悄走出小楼,发现外边仍然寒风刺骨,落雪无声。他来到铁栅门外,发现前面街口空无人影,心里稍稍安定,暗想今夜最好不发生意外。然后次日护送王亚樵伉俪神不知鬼不觉逃离上海。可是,就在他将铁栅门悄悄关闭的时候,忽然,赵士发发现不远的积雪里有几只奇怪的脚印。显然不是刚才散会时自己人所留,因为时间过久,大雪仍然在下。那么雪上的足痕为何人所留?此时姚神父路都蒙在一片白色的雪雾中,家家户户都已熄灭灯火。

赵士发上前细看,发现那些脚印糸多人所留,且又是沿这幢小楼向旁侧迂回而来的,这时,他又发现前方路口忽然闪出几个荷枪的军警身影。赵士发心里暗叫不妙。急忙锁了铁门,慌忙跑上楼来,叫醒两个已经睡熟的保镖说:“醒醒,快醒醒,特务就在门外!”

两个保镖听了,一古碌爬来,都掏出枪来。赵士发跑到三楼,见了王亚樵,报告已被敌人包围,王亚樵看一眼躺在床上呻吟的妻子亚英,心里一阵焦火。情知如现在和包抄上来的军警特务们面对面对阵,他们必然寡不敌众。王亚英又在病中,逃跑也是个累赘。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眉头一蹙,对赵士发说:“别慌,你马上命人将三层楼的灯都开亮,然后再将所有窗帘都拉上。对了,还要把楼上两架留声机给我打开,放进几张梅兰芳的唱片听听。如何?”

“这个时候还听什么唱片?”赵士发已经昏了头,他困惑地望着不慌不忙的王亚樵,一时猜不到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王亚樵冷静地对他说:“你给我照办就是,然后,你们三个人都回到楼上。我只有办法突围出去。”

赵士发不知王亚樵事到临头,忽然又在唱哪出戏。但也不敢深问,大家急忙在楼上楼下地行动起来,放起了留声机,又点亮几层楼的所有壁灯、吊灯和台灯,顿时这幢幽暗小楼里一片灯火辉煌。两台留声电唱机也同时放上唱片,在半夜里忽然唱起了京戏,顿时吵得小楼内一片喧嚣。

这时,守候在楼外的特务队长赵理君,忽然感到有些惊愕。刚才还发现小楼里一片黑暗,可如今竟然几只窗子都亮起了灯盏,且又传出阵阵京戏唱腔来,莫非王亚樵正在小楼里开舞会?但是,他在外边却无法观察到小楼里的动静,因为所有窗口都罩上了窗帷。赵理君有些发急,急忙找来告密的衣伟说:“你小子的情报可是真的?刚才你不是说,王亚樵身边只有两个护兵吗?为什么现在里面有那么多人听戏跳舞?分明你的情报不实,如里面有那么多人,我们就不能硬闯,如果杀进去时,双方必是一场恶战。”

衣伟抬头一看,也感到十万怪异。因为几只窗口同时点亮灯火,而且听留声机的声音,楼里确实好像有许多人正在跳舞。这时有一楼里又播放出舞曲了。但是衣伟仍固执地摇头说:“赵队长,我报告的事情千真万确,傍晚开会的时候,人已经走尽了。怎么忽然又都回来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再说,王亚樵老婆病得那么重,他们怎么忽然跳起舞来了?”

“他妈的,你小子情报不实。”赵理君不敢相信衣伟的话,望着他那张孤疑的娃娃脸,沉吟半晌也不敢派人进去。就这样,特务们在飘飘大雪里只能远远观察着小楼里的动静,

这时,小楼里正在播放《激权激瑜》,马连良正在唱诸葛亮的西皮倒板:

诸葛亮在馆驿牙关笑破, 笑只笑这东吴露出马脚,
最可笑鲁子敬平生长者 最可笑张昭无才无学,
最可笑孙仲谋把江东坐, 遇事则迷犹豫不决。……

约有一小时光景,衣伟忽然又跑了过来,他指着那小楼的各个窗口对赵理君说:“赵队长。我们都被王九光的给蒙骗了。你看,那窗口虽然都亮着电灯,可是哪有人影?再说,那些唱片放得虽然声音很响,但是也听不到有人跳舞的声音呀!”

赵理君侧耳一听,楼上还是闹哄哄的声音。听不出是否有人在跳舞。但是,他却听出那马连良的戏还在唱:

激周瑜费了我许多唇舌, 铜雀台揽二乔是我诸葛移祸。
……

“他妈的,好怪呀!”赵理君多年和王亚樵在上海打交道,也知他神出鬼没。但是,越在这种情况下他越不敢轻举妄动。这时风雪又呼啸起来,赵理君蹑足来到小洋楼前,他站在积雪里将小楼观察许久,忽然,他感到自己受骗了。因为小楼门前既没有汽车,也没有跳舞人的足痕,赵理君这才知道里面其实无人跳舞。于是他向身后黑压压的军警们一挥手,众人一拥而上,都纷纷跳进铁栅门。然后特务们挥起枪托子,对着封闭的门一阵乱捣,不久即将房门捣开。赵理君和衣伟等人抢先冲了进去,特务们这才发现三层楼里非但没有跳舞的人群,甚至连个人影也不见了。最后衣伟站在二楼一扇窗前,大声惊叫起来:“赵队长,他们早已经跑了呀!”

赵理君等人来到楼窗前一看,发现一根粗粗绳子糸在楼梯的铁栏杆上。再望一望楼下那片雪地上,竟留下了几行杂沓的脚印,一直延向姚神父路的尽头而去。赵理君大吃一惊,这才知道上了王亚樵的当。

“来呀,给我追!他们跑不了多远的。”赵理君万没想到煮熟悉的鸭子也飞了,他双吼一声,马上率领军警特务冲下楼来,大家都沿着几行雪中脚印飞快向小街尽头追去,特务们追到路口尽处,才发现已经无法追上了。因为这里出现了无数辨认不清的汽车轮胎辙痕。显而易见王亚樵等人已从这里改换汽车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