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师决战》86. 新保安之夜,以战促和


此时,在新保安,杨罗耿兵团遵照毛泽东围而不打的指示,一直紧紧包围着第35军。

新保安是平张线上的一个集镇,面积只有一平方公里,城墙高12米,顶宽6 米,高大而坚固,可以并排行驶两辆大车,四座城门都修有高大的门楼。整个镇子以钟楼为中心,修筑有相当数量的防御工事。守敌第35军军部及所属两个师及地方部队,共16万人。第35军全副美械装备,战斗力很强,自认为是傅作义的嫡系,虽然被困数日,仍顽强抵抗。军长郭景云命令部队埋汽车,堆沙包,抢修工事,决心顽抗到底。他还发誓,一旦新保安城破,他就率领全军营以上军官集体自焚,并且当真令部下在他指挥部院子里摆上了汽油桶。

洋河畔,新保安颤抖在凛冽的寒冬里。

风卷着雪花,狂暴地扫荡着山野、街道,摇撼着古老的树干。大雪封住了新保安,傅作义的第35军为风雪所阻,更为解放军的包围所困。

而在解放军方面,11个漫长而寒冷的日夜过去了,进攻的时刻终于到来。

根据当时敌我态势,毛泽东发出了“先打两头,后取中间”的作战指令,并决定把原来先攻塘沽,其次新保安,再者唐山,第四天津、张家口两区,最后北平区的顺序,改为先打新保安、张家口,再攻天津,最后夺取北平。这个部署的核心用意,就在于以战促和。中央军委决定首先对新保安之敌发起攻击,歼灭城内这张已经软了的“王牌”。命令杨得志、罗瑞卿、耿飚率领的第2 兵团担任攻歼新保安的任务。

打新保安,张家口敌人很可能突围逃跑,为此,毛泽东命令东北第4 纵队由南口西进,归华北杨成武兵团统一指挥,与第三兵团共同担任阻止张家口西逃之敌的任务。

按照作战部署,第4 纵队主攻城东南面,第3 纵队和第8 纵队分别攻击南门、西门和西北南。

12月21日,杨、罗、耿报经中共中央军委批准后命令兵团各部对新保安发起攻击:“扫清外围,打开各自进攻正面的上通道!”

爬冰卧雪12个昼夜的解放军官兵早就憋足了劲,将郭景云设在城牙的鹿角、铁丝网、地堡统统送上了天。午夜时分,突击部队进入攻击出发位置,敌第35军彻底被压缩在城内。

22日清晨7 时10分,杨得志司令员下达了“总攻开始”的命令。刹那间,炮弹准确地向城内地堡倾泻,腾起冲天烟柱,地堡一个个开了花。经过整整一个小时的炮击,新保安城墙被一层一层地揭皮、掀顶、穿透,显出一个个“V ”型的大口子。浓烟中,城东的各爆破队的红旗开始飘扬,连续爆破再一次掀起冲天烟柱,城墙变成了残壁断垣。战至下午2 时,解放军从南面和西面攻入城内,敌人被迫放弃城墙,溃退人城。

随之展开的巷战异常激烈。敌人躲藏在院落和城根地下工事里继续顽抗,攻城的解放军战士则运用挖墙凿洞、逐房跳跃的办法,小群穿插,纵横迂回,很快打烂了敌人的防御体系。

原定5 天时间解决战斗,实际只用了11个小时,简直神速了。新保安战役,守军全军覆没,军长郭景云毙命,俘获副军长以下官兵8000余人,缴获了400 辆美式卡车,20多辆“丰田”、“吉斯”等小卧车,还有郭景云专用的蓝灰色“雪佛莱”轿车。傅作义的“王牌军”从此消失了。

当天下午,杨、罗、耿向中央军委发出了新保安大捷的电报。毛泽东、中央军委当即复电祝贺:“22日18时悉,全歼新保守之敌甚慰。望你们仿照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在徐蚌作战中即俘即查即补即战方针,立即将最大部分俘虏补人部队,并迅速加以溶化。休整10天,准备行动。”

傅作义在中南海得知第35军兵败新保安,哀嚎着扬起两手,劈劈啪啪地打起自己的脸,两脚狠跺地板,大声喊着:“完啦!我的35军没了,我的事业……”

这时,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走近来,看到屋里一片狼藉,既痛心又怨恨,走到神情恍惚的傅作义身边,轻声地说:“爸爸,别难过了,要保重身体。”

傅作义狠狠地瞪了女儿几眼,阴沉着脸,高声呵斥道:“你来干什么?给我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爸爸,”傅冬菊说,“您现在这样,连个亲人都不在身边,我哪儿也不去。”

她轻轻地扶着傅作义的肩头,让他躺在沙发上。“爸爸,您别想那么多了,歇息一会儿吧。”

傅作义一把推开女儿,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腰背后急促地踱步。

面对父亲的反常举动,傅冬菊强压着怜悯的情绪。她想,父亲的命根子丢了,绝望、悲伤是免不了的。晦,谁让他打内战?谁让他不真心和谈?她动手收拾屋子由着父亲悲叹哀嚎,乱撞狂跳。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用,需要做的事是防止父亲发生意外。

良久,傅作义突然停止脚步,冷峻的目光盯着女儿:“我这里不需要你,快回天津去厂傅冬菊口气温和地说:”爸爸,我不能走,我要好好照顾你。“

傅作义漠然地摇摇头,不理睬女儿,又迈开沉重的步子在屋里走起来。他边走边哀声叹气,自言自语道:“我傅某闯荡半辈子谋取的事业全完啦!怎么步步棋都错?!我怎么这样倒霉呢?!”

傅冬菊倒了一杯糖水送到父亲跟前,轻声地说:“爸爸,喝点水吧!不要把身体搞坏了。”

傅作义接过水杯狠呷了一口,颓然地说:“我打输了,完了,我的政治生命完了,我……我快把家底输光啦……”

傅冬菊把父亲扶到沙发上坐下,慢慢地说:“爸爸,您别乱想了,要安静一会儿才行,只有冷静地考虑问题才能想出明智的办法来!”

傅作义不满地看了女儿一眼,没说什么。

傅冬菊沉思片刻,接着说:“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爸爸,您就别打下去了,跟共产党和谈,走光明道路。”

傅作义摆摆手打断了女儿的话:“你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你不懂。”

傅冬菊见父亲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好像正在寻思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坚决地说:“我不能看着您往绝路上走!问题很明白,共产党是一定要解放全华北的,现在只是时间的早晚。不和就得打。”

她看父亲低头听着,接着又说:“爸爸,您的部队被人家搞得差不多了,不管是走还是守,都是没有多大意思的。人家共产党说话办事很得人心,反映人民的意愿,为人民谋利益。而国民党蒋介石呢?独裁、腐败、卖国、残暴,给人民带来痛苦和灾难!您总说我是孩子家不懂,可我知道人家共产党有前途,与共产党和谈就有出路,而跟国民党反动派走,只有彻底完蛋!爸爸,难道您真的愿意成为蒋介石的殉葬品吗?难道您听到这里,傅作义挥挥手,制止了女儿再说下去。他心里也觉得女儿说得有点道理,但实在难以接受,是不甘心呢!可是,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也是中共的地下党员,是中共党组织派来做自己的工作的。

新保安战役结束后,毛泽东本不决定立刻打张家口,但已预料到守卫张家口的孙兰锋会狗急跳墙。于是,包围张家口的华北野战军第3 兵团做好了全面应战准备,并由东北入关的第4 纵队协同作战。

果然不出所料,第35军被歼后,傅作义当即致电张家口第11兵团司令孙兰锋和第105 军军长袁庆荣,指示他们:“张家口已无守备意义,可相机突围,向绥远撤退。”

孙兰锋、袁庆荣立即召集会议,觉得张家口更加孤立,获援希望亦绝,即决定突围逃命。他想先冲出张北,再往西逃到绥远。确定突围方案,决定步兵和骑兵分路突围,步兵从大境门撤出,骑兵从七里茶坊向商都方向突围,然后步、骑两部向绥远转移。

杨成武与第3 兵团其他领导认真分析了形势和敌情,认为敌人向西突围的可能性较大,因为西南地形开阔;但也不排除向北突围的可能,因为北面有一条公路通往张北。

根据判断,对西面和西南面都部署了兵团;在北面也有部队依山据险,做好了阻击敌人集团冲锋的准备。此外,杨成武带领指挥所,由大洋河南岸转移到西太平山上。

国民党军非常狡猾,制订了一套突围方案:步兵出大境门,向北;骑兵过大洋河,向西南转向西,以骑兵掩护步兵的行动。但骑兵突围受阻,他们也不愿牺牲自己掩护步兵,干脆折回大境门。这样,所有的敌人就集中在一个方向——向北突破大境门。

大境门——是明长城的一处重要关隘,门额挂着清代察哈尔都统高维岳所书“大好河山”四个笔力雄浑苍劲的大宇。此处地形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23日凌晨,敌人开始突围,整个大队人马全涌到了这里,在挥舞着大刀的督战队的驱赶下,密密麻麻地向我第3 旅阵地扑来。

杨成武果断地下达了围歼敌人的命令。无论敌人的进攻多么凶猛,第3 旅指战员一直顽强地坚持着。敌人用两个师的重兵,疯狂地进攻了8 个小时,仅仅占去西甸子村,可是他们从来不敢夜战,到晚上,又全部缩了回去。

这时,第3 兵团第1 、2 纵队和东北野战军第4 纵队已经顺利突进张家口城内。第3 旅指战员乘胜追击,将已逃出大境门的敌人拦腰切断,并俘敌万余人。这样,五六万敌人就被压缩、包围在大境门外的朝天洼、西甸子20里长的狭小沟内。

24日拂晓,解放军对敌展开了全面的围攻战,各部队一起插入敌群,纵横厮杀。解放军战士如猛虎下山直扑敌人,越战越勇,而敌人已是强弩之末,溃不成军。

下午3 时,张家口战斗胜利结束。除兵团司令孙兰锋带少数骑兵逃跑外,全歼敌第11兵团5.4 万余人,俘获将级军官13名。

大境门成了历史的见证,“大好河山”终于回到了人民手中。战斗胜利结束的当天,一封带着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祝贺的电文,从西柏坡飞向华北第2 、3 兵团前线:“庆祝你们于数日内歼灭新保安、张家口两处敌人,并收复张家口的伟大胜利。”

张家口的解放,使傅作义西逃的最后一线希望化为泡影。

随着傅作义的命根子第35军在新保安全军覆没,军长郭景云战死,形势急转直下。崔载之给傅作义连发几封电报,劝傅作义考虑解放军的条件,放下武器。

12月23日,傅作义通过崔载之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毛先生:前曾来电赞同先生新民主主义与联合政府之主张,今后治华建华之道,应交由贵方任之,以达成共同政治目的。为求人民迅即得救,拟即通电全国,停止战斗,促进全面和平统一。余绝不保持军队,亦无任何政治企图。在过渡阶段,为避免破坏事件和糜烂地方,通电发出后,国军即停止任何攻击行动,暂维现状。贵方军队亦请稍向后撤,恢复交通。安全秩序。细节问题请派人员商谈解决。在此转圜时期,盼勿以缴械方式责余为难。过此阶段之后,军队如何处理,均由先生决定。望能顾及事实,妥善处理。余相信先生之政治主张及政治风度,谅能大有助于全国之安定。”

同一天,前线司令部将此电文发给在西柏坡的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