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55年,毛泽东为他麾下的将星论功授衔,当审阅到“皮定钧少将”时,中原突围的那个冲锋陷阵的皮旅又引发了毛泽东深深的回忆,并欣然提笔在报批的文件中写下了:“定钧有功,由少晋中”的批示。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批文,它饱含了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对战功卓著的皮定钧将军的关爱之情,更表明中原突围战役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史中的历史性功绩。
让我们把思绪再拉回到中原突围战役的前夜,一起追述皮旅突围的这段历史吧。
1946年6 月下旬,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同志已下令中原军区尽快突围,不要迟缓。为了生存,为了胜利,中原局、中原军区立即准备突围部署。
但大军西去,谁来拖住敌人?这是突围能否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
李先念、王震等领导人不约而同地把信任的目光投到了第1 纵队第1 旅旅长皮定钧身上。
正是这位30出头的大小伙子,为中原突围的胜利谱写了具有传奇色彩的篇章。
皮定钧,1914年出生于安徽金寨县的一个贫苦家庭。他自幼丧父,讨过饭,给地主当过长工,饱尝了人间的苦难,也磨炼出了一股子从不怕死、从不怕苦的豪气。1927年他的家乡建立了中国共产党组织,建立了农会,只有13岁的皮定钧闹着参加了农会,并当上了乡农会的通信员。1928年,他加人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0年,16岁的皮定钧当上了英山县童子团团长,同年冬由共青团转入共产党,并加入中国工农红军。此后,他随部队南征北战,在第一、二、三次反“围剿”作战中,英勇顽强,多次立功,成为红四军方面第12师第35团的一名优秀战士。1932年秋,由于张国焘的错误领导,红四方面军在鄂豫皖苏区的第四次反“围剿”中失败,被迫向川陕地区转移,重建革命根据地。在创建川陕革命根据地的战争中,皮定钧作战勇敢,又善于学习,被提升为连政治指导员。后又任营政治教导员,军事交通教导队教导员、副科长等职。1935年3 月,红四方面军开始长征。皮定钧当时任红军大学教导师第2 团团长。同年6 月,红一、四方面军会师。他反对张国焘的分裂主义行径,坚决主张北上与中共中央会合。全面抗战爆发后,皮定钧先后任八路军第129 师特务团团长。太行军区第五分区、第七分区司令员、八路军豫西支队司令,数年间率部转战长治、邯郸、豫北和豫西地区,在敌后打击日本侵略者和顽伪军,为抗战最后胜利建立了战功。抗战胜利后,皮定钧奉中共中央军委命令率豫西第一分区武装撤离根据地,到豫南桐柏山地区和新四军第5 师会合。1945年10月到了桐柏山区,编为中原军区第1 纵队第1 旅,皮定钧任旅长。第1 旅因此被称为“皮旅”。
1946年6 月24日下午3 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正在接近皮定钧旅司令部——白雀园,原来是第1 纵队司令员王树声派出的传令兵,请第1 旅旅长皮定钧和政委徐子荣迅速前往纵队司令员处受领任务。皮定钧和徐子荣跃身上马,向纵队司令部所在地——泼被河方向飞驰而去。
一到纵队司令部,王树声先交给皮定钧和徐子荣几份电报,并说:“这是中央和中原局的指示”。稍稍歇口气后,中原军区副司令员兼第1 纵队司令王树声开始正式向皮定钧、徐子荣下达命令:“中原军区党委决定,由皮定钧指挥第1 旅掩护全军向西突围的任务。要不怕牺牲,用一切办法拉住敌人,迷惑敌人。只要三天之内敌人不能准确判断我军主力突围方向,掩护任务就算完成了。任务完成后,自行选择突围方向,目的地是苏皖解放区。”
任务下达后,王树声特意请他手下的两员爱将喝了当地的土酿米酒,算是为他们壮行,同时也是为他自己壮行。因为第1 旅担负的任务,是一个准备以牺牲局部保全大局的任务。
等吃完了饭,天色已是很晚。皮、徐二人在警卫人员的陪同下星夜赶回白雀园。回到旅司令部时,已是6 月25日凌晨了。皮定钧马上召集旅党委会议,传达任务。
当日,已习惯在战火中写日记的皮定钧,以《定均自勉》记下了他受领任务后的极为复杂的情感:现在的时局又开始紧张了。党给了任务,又是单独的。你过去单独执行任务时,思想意识上暴露了很多的毛病,而且有错误,所以就是要提醒你注意。根据过去的一些情况,提出下列各项,要你在任何环境、任何形势下都注意到:(一)在最艰苦最危险的时候,你个人不要表现悲观、没有主张和无能,要充分调动自已的智谋和胆识。
(二)到了最艰苦最困难的时候,自己应表现出有办法、不悲观,一切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是可以解决的。
(三)胜利的时候不要过分的兴奋,不要过分的高兴,要了解到、想到最困难的事情。
(四)特别是在各种不同的情况中,不应有各种不清醒的表现。
(五)有时要是有一点胜利,自己看到时,更不能忘记各种艰苦,胜利得来不易。
大概是由于有更多更多的问题要思考,这个日记显然没有进行很好的构思,而是始终强调自己要冷静下来,沉着面对目前的严峻挑战。皮定钧不仅自己统率了7000名跟着他出生人死多年的弟兄,而且还担负着掩护近3 万中原军区部队和首长安全转移的千钧重担。他的思想不可能不是复杂的。
他与徐子荣政委决定:为了达到拖住、迷惑国民党军,并让刘峙在3 天内找不到中原军区主力突围方向的目的,当以光山县东南白雀园地区为中心,用少数部队正面吸引国民党军,以迟滞国民党军向西追击主力的行动。
6 月26日拂晓,刘峙指挥下的国民党军整编第47、48师分北、东两个方向向第1 旅阵地——白雀园杀气腾腾地扑了过来。皮定钧以少量部队正面顽强抵抗,阻击国民党军。经过3 天的阻击,至28日,中原军区首长来电通知,主力已全部越过平汉路,这意味着皮旅掩护任务已经完成,皮旅可以自行行动、安排突围了。
但为了给中原军区主力以更大的支持,皮定钧决定于当日摆开长龙,以强行军的速度,在国民党军眼皮子底下,插向其整编第72师的背后,显示中原军区主力向南突围的态势。然后突然折向东疾进,进入鄂豫两省的交通要道小界岭东南,突破国民党军第1 道封锁线,击退整编第72师一个旅的追击,全面完成了策应中原军区主力西进的任务。
皮旅突破国民党军的封锁后,便开始了一次长达千里的艰险旅行。
刘峙在6 月28日察觉中原军区主力西移后,饬令各部“严密包围、封锁、监视、搜索”,组织部队跟踪堵击,务在平汉路东歼灭“李匪”。
然而进入宣化店并攻占白雀园后,却发现中原军区第1 纵队第1 旅不知去向。刘峙下令几个旅继续在原地“搜剿”,并说“匪第1 旅就在周围地区,跑不了多远。”
6 月29日,刘峙终于得到“皮旅”正向东突进的情报,急令整编第72师新13旅第39团衔尾追击,令第34旅第101 团以一部进击五里山北端地区,主力进击黄土岗附近进行堵击。
而就在当天,皮旅主力已超过黄土岗,如离弦之箭,向东急进,旅先遣侦察队化装成整编第72师的谍报队,智取旗杆店,俘虏国民党军24人,并缴获部分轻武器。
6 月30皮旅日进至鄂豫皖边的交通咽喉——商城县大牛山。这是横在皮旅东去路上的第一道险关。
大牛山高耸入云,层峦叠峰,山高1900米,上下近百里,是鄂豫皖3 省边境重要的天险要道,是皮旅东进的必经之地。刘峙已令商城县、金寨县的保安团将道路全部封锁。整编第72师第34旅一部正全速向这里赶来,其先头部队一个营已经占领皮旅必经要道——瓦西坪以南高地。
皮旅刚进入瓦西坪就突遭国民党军的袭击。皮定钧被震了一下,他对部下说:“前面的路已被刘峙给堵上了!”
但皮定钧也知道,就这么一条路。如不能迅速打退敌人的堵击,皮旅就有覆灭的危险。
于是,皮旅一班人不假思索做出了“强突”的决定。要赶在国民党军大部队没有跟上来之前,以强攻手段,迅速攻下右翼的高山,开辟前进的道路。
皮定钧想到了他手下被豫西人民称为“老虎团”王诚汉为团长的第1 团。他传今让第1 团团长火速到司令部来。
不到几分钟,王诚汉满身泥土冲进了皮定钧的司令部。
王诚汉,年仅26岁,身材不高但很强健,也是一位出生在大别山区的“汉子”。他13岁投身革命,参加红四方面军,曾是红四方面军一位出色的连长。对这样的突围作战他已经历过一次——红25军向陕北长征时,他也是先遣队的连长。
望着这位跟随他转战多年的战将,皮定钧想问候几句,因为这几天来,不,应该是这几年来,部队一直打得很苦。但此时一句也说不出。
“报告旅长,第1 团团长王诚汉到!请下达任务吧!”
皮定钧这才定下了神,说:“刘峙把我们惟一东去的路堵上了,现在的形势是,我们过去了就是胜利,过不去就得去见马克思。旅党委决定进行强突作战。你们的任务是消灭前面的敌人,为全旅杀出一条血路。你们的动作要快,要猛!天黑前一定要拿下山口。”
“抢过大牛山,向党的生日献礼!”政委徐子荣插话。
“是!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受领任务后,王诚汉经过简单动员,立即发起攻击,在30日晚就将山口上的国民党军消灭,为大部队利用夜暗过山创造了条件,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6 月30日夜,皮旅冒着大雨,忍饥挨饿,连夜翻过了大牛山。
大牛山一战,不仅使第一旅突破了国民党军的包围封锁,脱离了险境,而且甩掉了后面的追兵,为突围的最后胜利创造了条件。
7 月2 日,皮旅又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攻占了大别山中心地区吴家店,这里是红军时期的革命根据地。皮定钧决定在这里休息3 天,恢复体力。7 月7 日,皮旅经过充分的休整后,离开吴家店,经漫水河。黄林庙向霍山方向继续东进。9 日,进至青风岭。皮旅再次遇到强敌的拦阻。
青凤岭,是皮旅向东突围的又一要道。早在1946年5 月前就设置了“堵击区”。等皮旅到时,该部已先期占领了山顶,封锁了皮旅前进的道路。
而此时,尾追第1 旅的国民党军又追了上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皮定钧当机立断,下令第1 团正面吸引整编第48师主力,以第2 团轻装从右翼迂回至敌侧后,攻占青风岭的主峰,掩护主力进至大别山东睡门户。位于沂河西岸的磨子潭对面的高地。7 月u 日,皮定钧指挥第1 旅连夜抢渡漠河。傍晚,国民党军整编第48师一部前来截击,先期过河的第1 旅第3 团与国民党军展开激战。在第3 团的掩护下,全旅于翌日上午渡过得河,占领了磨子潭。第2 团在急流中抢渡时,有10人被水冲走。第3 团第1 营3 连在河东掩护大部队渡河后,与所属营失去联系,后与独立第2 旅会合,留在大别山打游击。
抢渡磨子潭的胜利,使国民党军歼灭第1 旅于大别山中的计划破产,皮旅也彻底跳出国民党军的合围圈。前面只剩下津浦路一道险阻,但此时等于已经与豫皖苏根据地建立联系了。
突出重围后的皮旅,于7 月13日抵达大别山出口——霍山县东南之毛坦厂。皮旅全军集合在毛坦厂小镇的东山坡上,召开穿越皖中平原动员大会。
皮定钧、徐子荣在动员大会上要求部队,咬紧牙关,发扬英勇顽强、连续作战的战斗作风,连续5 昼夜强行军,赶在国民党军部署好围堵前,跨越皖中平原,进入苏皖解放区,夺取突围作战的最后胜利。部队彻底轻装,背包全部都给了当地的老乡。
7 月15日,皮旅第3 团巧妙伪装成国民党军攻占官亭镇,俘虏国民党地方武装数百人,从而掩护全旅顺利通过六安、合肥公路。16日,皮旅第1 团前卫第9 连化装成国民党军,奇袭吴山庙,消灭1 个地方保安队。门日,皮旅经下塘集越过淮南路,甩掉赶来堵击的国民党军整编第48师第138 旅。
7 月19日,皮旅抵达红心铺。最后的考验到了,前面就是津浦路,过去就到家了。相反如果过不去,就前功尽弃。
皮定钧决定立即召开旅党委会议,进行部署。在红心铺附近一片松林里召开的紧急会议,决定在天明前在明光、管店之间突过津浦路。(后由于敌情变化,改在张八岭以北的石门山附近越过铁路。)随即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部署行动,决定以两个连的兵力掩护旅主力前进,全旅其他部队编成两个行军纵队,向津浦路挺进。与此同时敌第8 绥靖区也命令第7 军第172 师的两个团,协助整编第48师第138 旅于明光、滁县之间堵击皮旅东进。
7 月20日,皮旅于当天凌晨到达津浦路边,旅直、第2 团、3 团迅速秘密地通过了铁路。当第互团过路时,天已大亮,遭敌第138 旅第414 团装甲列车的截击,明光。管店、滁县之国民党军亦出动增援。经3 小时激战,皮旅在新四军淮南大队的支援下,胜利越过津浦线,与淮南军区嘉山支队胜利会师。当晚,宿营于吁胎县的仇集、梅花岗,受到解放区人民的热烈欢迎和慰问。
至此,皮定钧自6 月24日领受突围任务以来,连续作战24天,经过大小战斗23次,行程750 余公里,沿途粉碎国民党军的层层封锁和堵截,胜利地完成了转移任务。到达苏皖解放区后,皮旅转隶华中野战军建制,改称华中野战军第13旅。
皮定钧所以给毛泽东如此深刻的印象,是因为他创造了两个奇迹:一是在中原突围部队的众多部队中,只有皮定钧将出发前的7000人部队成建制地带出来了。突围前是7000人,突围后还是7000人;二是将旅、团级干部家属全部带出,途中还诞生了两个小生命,一个叫“原原”,一个叫“突突”。
1946年8 月1 日,仍在艰苦转战中的中原军区司令员李先念得知皮旅突围成功后,致电中共中央并转皮定钧、徐子荣:“得悉你们已安抵苏皖解放区,甚慰。你们今后即可改属苏皖军区建制并坚决接受他们指挥。”
8 月22日,晋冀鲁豫军区司令员刘伯承、政委邓小平等领导致电华中军区转皮定钧、徐子荣等:“你们创造和平坚持中原斗争,以英勇模范的行动,冲破蒋军围剿,安全到达解放区,这是中国人民的大胜利,晋冀鲁豫全区军民特向你们致以亲切的慰问。”
的确是如此,中原解放军的坚守拖住了30万准备北进的国民党军。如果没有中原军民的坚持,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任务可能受到干扰,而整个向南防御的体系就会因没有防御纵深而变得支离破碎。
此战也证明,决定战争胜败的因素有很多,但人的因素是决定性的。国共间、毛蒋间的首战虽然始终是在南京和延安的严密指挥下展开的,但是前线交战的双方将领智慧和谋略的高低,才是真正决定这场交兵胜败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