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本来已经够热闹的了,如当时英国《泰晤士报》称西安已成了“一个歌剧场”。在热闹之中忽地又爆出耸人听闻的消息:红旗插遍古城西安!西安事变发生之后,南京已纷传“共党策动西安事变”,“西安事变是中共的阴谋”,“中共要把西安造成马德里”,“西安已脱离中央(引者注:指国民党中央),投奔中共”……眼下,西安一家名叫“雷电社”的电台,向国内外播发了“红旗插遍古城西安”的消息,南京更是据此证明张、杨“投奔中共”。
就连一九三七年三月一日,美国女记者史沫特莱在采访毛泽东时,也提出了这一问题:史问:许多人不但说西安事变是共产党干的,而且说在城墙上红旗高悬……究竟事实如何?毛答:关于西安插红旗一类的事,大概只有日本人和汉奸看见了罢。史沫特莱:《中日问题与西安事变》,载《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诸问题》,一九三七年。
据那位在杨虎城“黑室”中工作的李直峰回忆,经“黑室”电台监查,发现竟是东北军的一个电台,在播发“雷电社”消息!周恩来马上指示东北军内的中共党员,细查此事。一查,才弄明白:东北军中的几位青年军官参加扣蒋行动,在华清池蒋介石行辕缴获了一部电台。于是,他们便以“雷电社”的名义,向外发布消息,自以为是做“革命宣传”。这些年轻人没想到,他们以无线明码发布的新闻电报,在外界引起了混乱。经周恩来劝阻,这个“雷电社”才宣告结束……这“雷电社”小插曲,倒是表明了南京方面以及海外对于中共的一举一动,是何等关注。理所当然,日本和苏联方面的态度,也是众所关注的。
日本外务省在十三日晚,便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日本政府方针,应以慎重态度,静观事态之推移情形。”日本的《朝日新闻》,则印出号外,大字标题是《支那政局全面混乱》,报道“蒋介石氏突被监禁”,“张学良氏兵变指挥”,还有“张学良氏自己保身”,与“共产军妥协”等等。日本的《日日新闻》,则称“张学良兵变”背后乃是“莫斯科魔手”在操纵!苏联的表态,出人意料。苏联并不支持西安事变,反而指责这是日本玩弄的政治阴谋!十二月十四日,苏共中央机关报《真理报》发表社论,指责“此次张学良兵变”与“亲日派有密切关系”。社论说:张学良早有无穷机会可以抵抗日本侵略,其兵士亦充满抵抗之决心,然张将军本人则一贯采取不抵抗政策。现在渠乃以抗日运动为投机,高揭抗日旗帜,实际则转使中国分裂,使其更加骚乱,成为外国侵略者之牺牲品。
十二月十七日,《真理报》的国际评论说得更明白:最近从中国得来报告证实张学良之叛变纯为日在中国之新阴谋,其目的乃阻碍中国之统一,及日益普遍之抗日运动。
世界新闻界评论,完全证明日方嫁祸他人,伪称张学良叛变乃“莫斯科魔手”之伎俩,业已失败,张氏之叛变及日德协定之直接结果,其目的及任务为煽动战争。
与此同时,苏联外交部则通过外交途径,向南京政府声称:苏联与张学良“无关系”,与中国共产党也“无任何联络”,甚至共产国际也与苏联“无关”,“因此对中国共产党之行动不负任何责任”。苏联外交部还表示,对于中国一部分报纸散布西安事变与苏联有关的“流言”,感到“非常惊异愤慨,希望中国政府设法阻止”。与之针锋相对的,则是南京政府行政院副院长孔祥熙于十三日召见苏联驻中国代表,明确地提出:“西安之事,外传与共党有关,如蒋公安全发生危险,则全国之愤慨,将由中共而推及苏联,将迫我与日本共同抗苏。”孔祥熙:《西安事变回忆录》,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一九七六年版。
南京政府自然并不相信苏联外交部所声明的与中共“无任何联络”、与共产国际“无关”之类话,称之“此地无银三百两”!须知,陈立夫在西安事变一发生,便急寻潘汉年,为的是通过潘汉年给共产国际发电报,借共产国际对中共施加影响——苏联外交部的声明显然纯系外交辞令!
在十二月十四日晚,中共中央在保安便从塔斯社的英文广播中,知道苏联《真理报》社论的内容,议论纷纷。倒是张闻天在苏联学习过多年,对此作了解释:苏联有难言之隐,“只能这样说”,否则会引起“与南京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