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中国共产党“二大”关于“全国代表大会每年由中央执行委员会定期召开一次”的规定,中国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在一九二三年五月发出通知,决定在“下月”——六月,在广州召开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
罗章龙是出席中国共产党“三大”的代表。笔者曾采访过他。据罗章龙回忆,他当时接到一封署名“钟英”的信,要他出席中国共产党“三大”。所谓“钟英”,如前述及,也就是中央的谐音,“中国共产党中央”之意。
罗章龙是从北京经天津乘海轮到达上海,再乘船前往广州。到了广州,罗章龙悄然找“管东渠”先生接头。
所谓“管东渠”,也就是中国共产党广东区委的谐音代号。
中国共产党“一大”、“二大”是在上海召开,但是这一次“三大”却改在广州召开。所有中国共产党“三大”代表,都由“管东渠”安排在广州的食宿。
中国共产党“三大”在广州召开,是因为在“西湖会议”之后,中国共产党决策实行“国共合作”,而广东当时是国民党的“大本营”。
国民党的势力进入广东,是在一九二○年。这年二月,驻粤的滇(云南)系军阀和桂(广西)系军阀之间发生武装冲突,孙中山趁机策动驻闽的粤军将领陈炯明回师广东。十月二十九日,粤军夺回广州。十月三十一日,孙中山任命陈炯明为广东省省长兼粤军总司令。十一月二十五日,孙中山离沪赴粤。于是,广州也就成了国民党的“大本营”。
然而,军阀反复无常。一九二二年六月十六日凌晨二时,坐落在广州观音山的孙中山总统府突然遭到陈炯明部队四千多人的袭击。在猛烈的炮火中,总统府化为一片废墟。陈炯明原本打算一举摧毁孙中山政权。在万分紧急之中,孙中山被迫连夜登上“宝璧”号军舰直驶黄埔,然后换乘“永丰”由于“永丰”舰在这一战斗中立下历史性功勋,在孙中山去世后,被命名为“中山”舰。舰,与叛军相持。
孙中山急电正在浙江宁波的蒋介石:“事紧急,盼速来。”蒋介石赶赴广州,登上“永丰”舰。孙中山授以海上指挥全权。蒋介石指挥反击陈炯明。在那些日子里,蒋介石侍立在孙中山左右,深得孙中山的信任。八月十八日,蒋介石护送孙中山前往上海。蒋介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写了《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并请孙中山作序。从此,蒋介石有了一笔令人垂羡的政治资本,常以孙中山的“好学生”的“光辉形象”出现于社会公众面前。孙中山任命蒋介石为大本营参谋长,使蒋介石进入了国民党高层领导之中。
一九二二年十二月,孙中山借助于滇军杨希闵、刘镇寰的力量,打败了陈炯明。一九二三年三月,孙中山又重返广州。于是,广州再度成了国民党的“大本营”。
中国共产党也在广州发展力量,建立了“管东渠”——广东区委。就在孙中山重回广州前不久——一九二三年二月二十六日,陈独秀在参加“西湖会议”之后,也从杭州来到广州。
这样,国共两党的首脑,都坐镇广州。
对于国共合作,虽然共产国际代表马林极力主张,而且在“西湖会议”上得到五位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的认可,但是在全党思想上并未统一。即便是在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之中,也有好几位只是基于服从共产国际领导这一点而认可国共合作,在思想上并未弄通。正因为这样,共产国际代表马林主张把讨论国共合作,作为中国共产党“三大”的主题。
既然中国共产党“三大”要着重讨论国共合作,而且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长陈独秀在广州,所以在广州召开当然是最合适的。
一九二三年六月十二日至二十日,中国共产党“三大”在广州永汉路太平沙“看云楼”召开。
这“看云楼”,并非古寺名楼,只是因为门口贴了“看云楼”三个字而得名。这“看云楼”是陈独秀在广州的住所,那三个字也出自陈独秀笔下。陈独秀给住所取名“看云楼”,大抵是要在那里“看”中国变幻莫测的风“云”。陈独秀住所有个大客厅,成了中国共产党“三大”的主会场。会议有时也改在离那里不远的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在广州的住处“春园”召开。
比起中国共产党“一大”、“二大”在上海召开时那种时刻提防特务、巡捕的紧张气氛来说,中国共产党“三大”要宽松得多。因为广州是在国民党控制之下,对中国共产党采取友好的态度。
中国共产党“三大”的代表,比起中国共产党“一大”、“二大”要多得多。出席会议的代表,多达三十多人——不过,其中有表决权的十九人。这些代表来自北京、上海、湖北、湖南、广州、浙江、山东、满洲等地以及来自莫斯科。
中国共产党“三大”代表有陈独秀、李大钊、张国焘、毛泽东、刘仁静、蔡和森、瞿秋白、张太雷、罗章龙、陈潭秋、谭平山、何孟雄、向警予、阮啸仙、徐梅坤、冯菊坡、林育南、于树德、邓培、项英、刘尔崧等。
陈独秀在大会上代表上一届中央委员会作了工作报告。
陈独秀指出:
“现在共有党员四百二十人,其中在国外的有四十四人,工人一百六十四人,妇女三十七人,另外还有十个同志被关在狱中。去年我们只有二百名党员,今年入党的大约有二百人,其中有一百三十个工人。”《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一册,一六八页,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版。
陈独秀着重讲述了“西湖会议”的精神。他说:
“起初,大多数人都反对加入国民党,可是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代表说服了与会的人,我们决定劝说全体党员加入国民党。从这时起,我们党的政治主张有了重大的改变。以前,我们党的政策是唯心主义的,不切合实际的,以后我们便更多地注意了中国社会的现状,并开始参加现实的运动。”
陈独秀批评了党内的不良倾向:
“我们党内存在着严重的个人主义倾向。党员往往不完全信赖党。即使党有些地方不对,也不应当退党。我们应该纠正我们的错误。此外,党内的同志关系很不密切,彼此很爱怀疑。”
陈独秀也检查了中央委员会的错误:
“现在谈谈中央委员会的错误。实际上中央委员会里并没有组织,五个中央委员会经常不能待在一起,这就使工作受到了损失。
“中央委员会也缺乏知识,这是罢工失败的原因。我们的政治主张不明确。大家都确信中国有实行国民革命运动的必要,但是在究竟应当怎样为国民革命运动工作的问题上,我们的观点各不相同。有的同志还反对加入国民党,其原因就是政治认识不够明确。
“我们不得不经常改换中央所在地,这使我们的工作受到了严重损失。”
陈独秀这里所说的“有的同志还反对加入国民党”,其实包括他自己。为此,陈独秀在大会上作了自我批评。他说:
“陈独秀由于对时局的看法不清楚,再加上他很容易激动,犯了很多错误。”
陈独秀还批评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张国焘。他说:
“张国焘同志无疑对党是忠诚的,但是他的思想非常狭隘,所以犯了很多错误。他在党内组织小集团,是个重大的错误。”
陈独秀在工作报告中对各地区的党的工作进行了批评,一口气批评了上海、北京、湖北和广州,但是唯独表扬了毛泽东所领导的湖南的工作:
“就地区来说,我们可以说,上海的同志为党做的工作太少。北京的同志由于不了解建党工作,造成了很多困难。湖北的同志没能及时防止冲突,因而工人的力量未能增加。只有湖南的同志可以说工作得很好。
“广州的同志在对待陈炯明的问题上犯了严重错误,最近他们正在纠正错误。”
这次大会,对于中国共产党党员加入中国国民党,作出了决议。决议对国民党进行了这样的分析:
“依中国社会的现状,宜有一个势力集中的党为国民革命运动之大本营,中国现有的党,只有国民党比较是一个国民革命的党,同时依社会各阶级的现状,很难另造一个比国民党更大更革命的党,即能造成,也有使国民革命势力不统一不集中的结果。”
决议也说明了中国共产党党员加入国民党,是共产国际的决定:
“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议决(引者注:当时的习惯用语为“议决”,亦即决议。下同)中国共产党须与中国国民党合作,共产党员应加入国民党,中国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曾感此必要,遵行此议决,此次全国大会亦此议决。”
决议指出:
“我们加入国民党,但仍旧保存我们的组织,并须努力从各工人团体中,从国民党左派中,吸收真有阶级觉悟的革命分子,渐渐扩大我们的组织,谨严我们的纪律,以立强大的群众共产党之基础。
“我们须努力扩大国民党的组织于全中国,使全中国革命分子集中于国民党,以应目前中国国民革命之需要。”
决议规定了中国共产党党员加入国民党时的四条注意事项:
一、在政治的宣传上,保存我们不和任何帝国主义者任何军阀妥协之真面目。
二、阻止国民党集全力于军事行动,而忽视对于民众之政治宣传,并阻止国民党在政治运动上妥协的倾向,在劳动运动上改良的倾向。
三、共产党党员及青年团团员在国民党中言语行动都须团结一致。
四、须努力使国民党与苏俄接近,时时警醒国民党,勿为贪而狡的列强所愚。
对于中国共产党作出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加入国民党这一国共合作策略,后来蒋介石称之为“寄生”策略。蒋介石在他的《苏俄在中国》一书中,对中国共产党的国共合作、统一战线政策,进行了猛烈的抨击:
“……(中国共产党)发育的初期,必须寄生于中国国民党内,施展其渗透、分化、颠覆的阴谋……”
不论蒋介石怎么说,事实证明“西湖会议”以及中国共产党“三大”作出的国共合作、统一战线方针是完全正确的。
这一重大策略的提出者、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出席了中国共产党“三大”。
马林对于中国共产党,可以说立下两大功劳:
第一,为了组织召开中国共产党“一大”,马林出了大力。在中国共产党“一大”上,曾以他的洪钟般的声音作了长篇讲话,对于中国共产党的创立起了很大的作用。特别是在特务侦察中国共产党“一大”时,他以多年地下工作的经验敏锐地察觉并决定转移到嘉兴开会。
第二,制定国共合作方针,使当时幼小的中国共产党借助于与国民党合作,迅速得以壮大。
这一回,马林又在中国共产党“三大”上作长篇讲话,阐明他提议国共合作的意义,对于此后中国共产党的大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
中国共产党“三大”选举陈独秀为中国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长,陈独秀、毛泽东、罗章龙、蔡和森、谭平山等九人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中央执行委员会选举陈独秀、毛泽东、罗章龙、蔡和森、谭平山组成中央局。
当时中国共产党党员有四百二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