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高君曼从外面回来大叫大嚷,蔡元培和陈独秀接过号外一看,原来上面登着蔡锷在云南起兵讨袁的消息。陈独秀诧异地说:"我听说蔡锷被袁世凯调到北京后,监视得很紧。怎么一下子就跑到云南去了?"蔡元培说:
"这事我略知一二。听说他在北京结识了名妓小凤仙,表面上纵情酒色,实际上准备逃走。最后在小凤仙的帮助下逃出北京,在天津坐船南下。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组织起护国军讨袁了。我看这一次肯定能成功。"陈独秀听了担心地说:"那小凤仙可要吃苦头了,老袁岂能饶了她。唉!说起来小凤仙也算是红拂再世,风尘中不可多得的人物。"蔡元培笑笑:"仲甫兄不愧是多情男子。倘若小凤仙得知有你这么一个知己,还不知多高兴呢。"陈独秀拂起袖子:"这有何难?待我写一篇文章记叙此事,不要因为小凤仙是个妓女而让她的功绩埋没。"说罢,铺开稿纸就写起来。
还真让蔡元培说中了。蔡锷此次起义,名正言顺,各省纷纷宣告独立。护国军也真英勇善战,在前线打得北洋军溃不成军。最后,袁世凯的心腹、四川将军陈宦也宣告独立。袁世凯眼见众叛亲离,又气又急,"哇"地一口鲜血吐出来,忙让人颁旨宣告洪宪帝制结束,恢复民国,自己仍任民国大总统。但人们不再受骗了。蔡锷锐进,攻进四川。各省都起兵伐袁。袁世凯眼见大势已去,悔恨交加,一病不起,撒手西去,统共当了八十三天皇帝,可见复辟帝制不得人心了。
《青年杂志》这时颇有影响,发行量也增多了,但基本上还是由陈独秀一个人唱独脚戏。虽然他的文思敏捷,写文章不成问题,但没有其他学者的参与,他总感到思路打不开。上海的报人不少,但陈独秀要的是学者,而不是报人。怎么打开局面呢?陈独秀不禁陷入苦闷之中。正在这时,他收到蔡元培寄来的信,要他结束上海的工作,到北京大学担任文科学长。陈独秀看到朋友担任北京大学校长,很为他高兴。但对自己去北京不以为然。高君曼劝他:"你不是成天为找不到同道而苦恼吗?北京大学教授很多,孑民先生又提倡学术自由,肯定对你办杂志有好处。"陈独秀一想也对,就开始准备去北京。
蔡元培听说陈独秀要来北京,非常高兴,为他在北池子箭杆胡同找好了一处院子。陈独秀安顿好后,又应邀参加了蔡元培为他举办的洗尘宴会。席间,蔡元培给他一一介绍出席的文科教授:钱玄同、刘半农、辜鸿鸣、李大钊。陈独秀多次在北京《晨钟报》上读到李大钊的文章,文风朴拙,论证严谨。当时他就想,此人一定是位老实人。这次一见,果然文如其人。只见他四方四正的脸上,戴着一副老式眼镜,头发剪得短短的,穿着长袍子,温厚地笑着和陈独秀握手,陈独秀也对他分外敬重。
蔡元培介绍完毕,大家坐下开筵。蔡元培说:"仲甫兄,你的《青年杂志》我们是经常拜读啊,对仲甫兄的宏论真是佩服得很。我是主张学术自由的,你在北京办杂志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我们一定帮你解决。"陈独秀拱拱手感激地说:"多蒙诸位仁兄厚爱。《青年杂志》已改名《新青年》,这几年一直由我唱独脚戏。诸位仁兄都是我国学界的栋梁,倘若诸位仁兄能拨冗参加《新青年》编辑部,那真是《新青年》的大幸。"刘半农放下酒杯:
"仲甫兄言重了。现在孑民兄在北大倡导学术自由,我们有了《新青年》这个阵地,定能使民主科学精神在北大发扬。"说到这里,大家一齐鼓掌,表示赞同半农的意见。只有辜鸿鸣拖着长辫子,边吸水烟锅子边用英语嘀咕着,似有不悦之色。陈独秀也不管他,举起杯子说:"欢迎守常、玄同、半农兄参加《新青年》。"说罢,大家一碰杯,一饮而尽。
好戏连轴。过了几天,陈独秀又接到一封从美国寄来的信。写信人是胡适之,留美学生。陈独秀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对他的来信极感兴趣,连连称赞:"人才难得,人才难得。"怀里揣了这封信,赶快去找李大钊。陈独秀这是第一次到李大钊家,只见院里极是整洁,树下支着一块大青石板,这该是夏天纳凉的地方。
"守常在家吗?"一个乡村打扮的老妇人从屋里走出来。只见她头挽农村妇女常见的那种老式发髻,一双小脚,头发已有些花白了。她用手掸掸围裙,有些羞涩地问:
"大钊不在,先生有什么事吗?"陈独秀客气地说:"你是守常家的女佣吧,我来找守常谈篇文章。"那老妇人赶紧把他让进客厅,端上一碗香茶说:"先生喝杯茶吧。大钊出去了,这就该回来了。"陈独秀坐下喝着茶,老妇人又到厨房里去了。不一会,从那里传来了洗濯声。陈独秀想,守常家的这个女佣真勤快,看来以后自己要找女佣的话,还是找一个乡下妇人好。
不一会,李大钊从外面回来了,一见陈独秀,连连道歉,陈独秀也忙逊谢。二人落座之后,陈独秀夸起女佣来:"守常兄真是有眼光得很。你找的这位女佣又厚道,又勤快。我在北池子安了家,也想麻烦守常兄为我物色这样的一个女佣。"李大钊奇怪地说:"仲甫兄一定是弄错了,我是从来不用女佣的。"陈独秀指指厨房:"守常兄不要推辞嘛,你家的女佣为我倒了茶,就赶紧进厨房洗濯去了。"李大钊立即跑到厨房里,过一会拉着"女佣"的手走出来介绍说:"这位是刚从上海来的陈独秀先生,是老同盟会员。"又向陈独秀介绍说:"这就是内人。"陈独秀一下跳起来,惊讶地问:"怎么,她就是嫂夫人啊?"李大钊微微地笑着说:"正是内子。"陈独秀赶紧走到跟前,向李夫人深深地打一躬,拱手谢道:"刚才出言不逊,多有得罪。"李夫人道个万福进厨房去了。
陈独秀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李大钊拉拉他:"仲甫兄请坐。"陈独秀这才猛醒过米,问李大钊:"守常兄学问盖世,又荣任北大教授,图书馆主任,年轻有为。怎么嫂夫人这么苍老?"李大钊点点头:"问得好。实不相瞒,内子姓赵,比我大八岁。我们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时,我还幼小,家中一切活计都由她一人承担。后来我去日本留学,更是亏她一手扶持。所以她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对她是尊敬得很。原来我也要请一位女佣,让她也享享清福,无奈她坚决反对,也就只好如此了。"陈独秀连连点头:
"嫂夫人真是中国劳动妇女的杰出代表。守常兄贵为教授,却能恪守古训,真是难得。我对守常兄的学问道德真是佩服得很。"李大钊连连逊谢,问陈独秀:"仲甫兄找我有什么事吗?"陈独秀掏出一封信来说:"胡适之君从美国来信,主张文学改良,不用文言文,推行白话文,用白话文创作新戏新作,宣传民主科学。我看这个意见很好,你说呢?"李大钊看完胡适之的信,说:"不错,很好。你应该写信邀请他参加《新青年》编辑部。另外,为了学术自由,新青年可以实行编委轮流主编制,充分发挥每个人的思想主张。你看怎么样?"陈独秀连连称赞:"好极,好极。守常兄说的正是我要跟你说的。"陈独秀走后,李大钊走进里间,见夫人暗暗垂泪,忙问道:"你怎么了?”
赵纫兰擦擦眼睛,小声地说:"大钊,你还是纳个妾吧。"李大钊奇怪地问:
"为什么?"赵纫兰扯扯衣服的下摆说:"你看我这个样子,又老又土。你的朋友又多,我又不会和他们谈什么。不如纳个城里知文识字的姑娘,也好陪你见朋友。"李大钊"咳"了一声说:"这你就错了。我们是贫贱夫妻,古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正因为你的操劳,我才得有今日,也才能安心地去做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你。另外,我参加了北大同仁发起成立的不纳妾会呢。蔡校长一来,北大热闹得很,同仁和学生成立了许多小团体,有些学生还准备成立马克思主义研究会,要我去给他们当顾问哩。"赵纫兰担心地问:"那是不是过激党啊?听说警厅正在抓过激党呢。"正说话间,街上响起一阵警笛声。李大钊说了声"我出去看看。"就走出去了。过了一会进来说:"他们正在抓马尔克斯呢。"赵纫兰问:"谁是马尔克斯?"李大钊小声说:"马尔克斯和马克思是一个人,是德国人。他的外国名字中国人一听,又像是马克思,又像是马尔克斯,所以中国人写他的文章有写成马克思的,有写成马尔克斯的。那些警察不知抓谁,商量了半天,认定马尔克斯是过激党,就专找印有马尔克斯名字的书,对马克思倒不管了。你说这些警察蠢不蠢?”
从这次谈话以后,赵纫兰心里坦然了许多。以后有客人来时,她也不再那样羞涩了。不过她有点为李大钊担心,过激党这个名词总有点使她害怕。可不是么,从光绪以来,杀谭嗣同,杀秋瑾,他们的罪名不都是过激党么?过了两年。有一天,一位西装笔挺、个头不高的青年来拜访李大钊。那位青年走了以后,赵纫兰赶紧问李大钊来客是谁。李大钊告诉她来客就是胡适之。赵纫兰提醒李大钊:"这个人可一点不像仲甫。仲甫是个炮筒子,爱较劲,可直来直去的。这个胡适之听的多,说的少,还一脸傲气,不是善人,你以后得提防着点。"李大钊扶扶眼镜:"行,我记着就是了。”
《新青年》编辑部这时热闹得很。除了大钊、半农、玄同等教授外,周树人和周作人也参加进来了。他们虽然不当编委,却是编辑部的两位重要撰稿人。特别是周树人写的《狂人日记》等小说,在外界反响很大,陈独秀每读一篇,都要说:"我对树人兄的小说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胡适之一回来,陈独秀更是高兴,设宴接风。席间,陈独秀举杯说:"适之兄的《文学改良刍议》见地深刻,深得有识之士的称赞。适之兄一回来,我们《新青年》编辑部如虎添翼。陈某不才,愿拖四十二吋大炮为诸君后盾,向着那旧文化、旧伦理道德冲击,让德谟克拉西和赛因斯两位先生的精神发扬光大!"众人被陈独秀风趣的讲话逗乐了,纷纷举杯。虽无丝竹管弦之盛,然而谈古论今,评阅时政,亦足以畅叙豪情,直吃到更深人静,大家才相扶而归。
胡适之回来得恰是时候。没过一些时候,巴黎和会的消息传来。和会上,列强竟然把战败国德国在山东的利益转让给日本。陈独秀看了报纸,赶紧来找李大钊。一见面,不及寒暄,陈独秀就嚷起来:"守常兄,你看了巴黎和会的消息么?这列强也太欺负人了。中国好歹也参加了协约国,是战胜国,还是任他们宰割。我们一定要抗议。"李大钊也气得连拍桌子:"真是一群强盗。威尔逊总统哪里有点公理,简直是威大炮。"陈独秀说:"咱们一定要在《新青年》上写文章,痛批威大炮。"李大钊摆摆手:"仲甫兄,光在《新青年》上写文章不行了。巴黎和会消息传来,国内肯定会出现大事件。
《新青年》刊期长,不能及时报道指引,那将是我们先驱者的失职。不如把《每周评论》腾出来,专门登载这方面的文章。你看怎么样?"陈独秀拍拍自己的脑袋:"该死,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守常兄,我与你共事这么些时间,每每发现你对事物的判断有过人之处。你到底是怎么学得这么好的学问,可否指教独秀一二?"李大钊拱拱手:"仲甫兄总这么恭维我,真使我怕见你。"陈独秀"霍"地站起来,神色冷峻地说:"恭维?守常兄,你错了。别看独秀是一介书生,骨头可硬得很。说真的,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说过几个人的好话。独对守常兄,树人兄,适之兄的学问道德佩服得很。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一点没有恭维的意思。"李大钊拍拍陈独秀的肩,感动地说:"仲甫兄,你真是个直人。我就对你实说了吧。"他打开书厨的门,指着一排书说:"我的学问就在这里。"陈独秀一看,原来是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列宁的《国家与革命》。陈独秀说:"能否借我看看?"李大钊把书抽出来放到独秀的提包里:"我送给你了。”
两人谈得正高兴,两个学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陈独秀一看,原来是傅斯年、罗家伦两人。陈独秀问他们:"看你们神色慌张,出了什么事?"两人气喘吁吁地说:"陈先生,不好了。我们有几十个同学给抓了。"李大钊拿来两杯茶给他们:"喝口水,慢慢讲。"傅斯年喝了茶,缓过气来,开始讲起事情的原委。
原来巴黎和会的消息传来后,北大学生气愤得不得了。他们久受《新青年》的熏陶,崇仰民主科学精神,大家决议不能就这么算了,要去赵家楼找外交部长曹汝霖讲理,要他答应拒绝在和会协议上签字。大家原本定于5月7日出发,后来感到时局紧张,就提前到5月4日。学生们走到赵家楼时,曹汝霖躲了起来,不愿见学生。学生们一怒之下,就放起一把火来,烧了曹汝霖的住宅,又抓住次长章宗祥狠揍了一顿。就在这时,大批警察赶到,抓走了几十个学生。
陈独秀听罢赶紧对李大钊说:"守常兄,我们得赶快行动了。我去找孑民兄援救学生,你辛苦一下,把《每周评论》赶快办起来。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得走了。"说罢匆匆忙忙和傅斯年,罗家伦走了。
陈独秀跑到沙滩去找蔡元培,学生们告诉他,蔡校长已联合其他学校的几个校长去教育部交涉了。陈独秀一听,便赶紧找胡适之,商量联合全校教授一起签名向教育部请愿。胡适之极力赞成,两人分头征集签名去了。
学生是保出来了,但北洋政府对学生们的要求理也不理。学生们愤怒地上街游行示威,又有大批学生被捕。一个多月下来,被捕的学生监狱里装不下了,北洋政府干脆把北大的部分校园腾出来关押学生。
陈独秀眼见多次交涉没有成效,就自己印了一大堆传单要出去散发。高君曼担心地说:"现在外面风声紧得很,你得多加小心。"陈独秀坦然地说:
"为了救国,我的学生们一个个走进了监狱。我是他们的导师,平日讲民主科学,学生有难自当以身赴义,否则还有什么面目见学生?"说完慨然离开家门。
到哪里去撒传单呢?陈独秀想起了大世界。对,那里是社会各界人士集中娱乐的地方,在那里撒传单影响大。于是他叫辆人力车赶到大世界。这大世界地处北京繁华市区,里面有演戏的,说相声的,热闹非凡。游人购了票,可以随意到里面游玩。陈独秀进了大世界,跑到戏院的楼座上,大喊一声:
"有良心的中国人,快起来救国,救那些坐牢的学生们吧!"随即掏出传单一撒,传单便如雪片样散落下来。戏院正演《法门寺》,叫陈独秀一喊,大家吓了一跳,戏台上的孙玉姣吓得把拾起来的玉镯又"?啷"声丢到舞台地板上。接着大家纷纷抢拾传单,剧场里乱作一团。
陈独秀撒完传单,正想逃走,只听见楼上楼下响起了警哨声。他猛地从楼座里往外跑,恰好和冲进来的警察碰了个满怀。那警察一把抓过他的手,"卡嚓"一声扣上手铐,动作熟练极了。陈独秀抓是抓起来了,可怎么处置呢?这可让当时的步军统领李泰和发了愁。权衡利弊,他感到现在不能杀陈独秀,杀了说不定会激起民变。最好的办法是把过激党李大钊也抓来,让学生们群龙无首,自然安静下来,然后再杀陈独秀、李大钊不迟。主意已定,李泰和立即写手令逮捕李大钊。警士中有一个原来是李大钊过去的学生,向李大钊透露了消息,李大钊急忙躲到昌黎乡下去。临走前,把《每周评论》的事完全托付给胡适之。胡适之把傅斯年找来说:"今后每周评论不要再谈什么主义,要多研究些问题。你照这个办法组织几篇文章。”
李大钊躲到乡下,胡适之通过李夫人按时给他寄每周评论。李大钊一看《每周评论》避开当前全国要求拒签协议的大事,专登一些红学方面的考证文章,非常生气,也由此感到胡适之这个人心地不善,乘自己和独秀落难之时就自作主张了,全然没有朋友之间的友谊。他越想越不对,决定回北京去。为了慎重起见,他想先到天津去,一来是在天律可以观察一下时局,可进可退;二来是天律觉悟社的周恩来君给他来过几封信,请他到天津指导社务。当时由于忙着《每周评论》和《新青年》马克思主义研究专号的编撰工作,一直没顾上去,很觉得过意不去,现在总算可以了却一桩心愿了。
按照信皮上的地址,李大钊找到了周恩来。这是南开大学的一间房子,现在是《天津学生联合会报》的编辑部。周恩来正伏在书案上写稿,看见李大钊,立即起来让座倒茶。李大钊以前听说过南开大学演文明戏,没有女同学演女角,周恩来就经常出演女角。当时推想周恩来一定长相英俊,举止文雅。现在一见,果不其然。只见他个子较高,身材适中,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格外引人注目。
周恩来等李大钊稍事休息后,给他介绍了一番觉悟社成立的经过。原来这觉悟社早在1919年的3月就开始酝酿了。当时天津学界的领袖人物马骏、郭隆真、周恩来、邓颖超、刘清扬眼看各省新文化运动蓬勃发展,而天津相对迟缓,决计成立觉悟社,以革心和革新的精神求大家的自觉、自决。觉悟社正式成立后,二十几个会员议决在会务活动中大家都不用真名,而用化名。化名的命名也很特别,是用纸条写1-30号的30个号码,大家随意去抽,抽到几号便用这号数的谐音做他的化名。周恩来笑着对李大钊说:"我抽到的是5号。我的化名就叫伍豪。邓颖超君抓到的是1号,她的化名就叫逸豪。"说着,周恩来拿过一张照片递给李大钊。李大钊一看照片题字,原来是觉悟社成立时社员们的合影,照片上男女青年个个英姿勃勃。李大钊连连称赞:
"时代的先锋,青年的楷模。你们这种不分男女组织社团我是很赞成的。"李大钊在天津逗留了几天,同觉悟社的成员们谈了几次话,感到觉悟社成员思想修养很深,意态又很稳重,个个注重于行动。他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将来都会成为社会改革的栋梁。就在天津期间,李大钊得知北洋政府迫于压力,撤了曹汝霖的职务,释放了被捕学生。陈独秀也被释出狱。他惦念着《每周评论》的事,辞别了觉悟社,坐火车回北京。周恩来一直把他送到车站上。临别时,李大钊叮嘱说:
"天津的警厅厅长杨梆子是个顽固不化的人物,你们得小心点,碰到问题及时和我联系。"周恩来恭敬地答应说:"是,先生。”
李大钊回到北京以后,感到北京平静了许多,走时那种轰轰烈烈的局面已经看不见了。他先去拜访陈独秀。陈独秀从狱中出来不久,脸色还不太好。李大钊心酸地拉着他的手说:"仲甫兄吃苦了。"陈独秀不以为意地说:"还好,还好。"寒暄了几句,两个人就把话题扯到《新青年》上来。陈独秀气愤地说:"胡适之也太不顾朋友的情谊了。我出狱后就找他谈问题与主义的问题,你猜他怎么说?他竟然说,《新青年》已成《苏俄》的翻版了,要我把《新青年》交给他,由他一人编辑,真是岂有此理。"李大钊负疚地说:
"看来都是由于我,影响了你和适之的友谊。要么我退出《新青年》吧。"陈独秀坚决地一挥手:"不,守常兄,我是支持你在《新青年》上宣传马克思主义的。谁走在时代的前列,我就支持谁。我已经想好了,把《新青年》带到广州去出版。"李大钊吃了一惊:"怎么,你要离开北京?"陈独秀说:
"是的。蔡校长写了个哑谜似的辞呈走了,新文化运动已经告一段落了。新的改革中心将移到南方,《新青年》到广州出版更适宜。”
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告一段落了。陈独秀南下,胡适之已经从新青年分离出去。今后朋友们星流云散,怕很难聚会了,李大钊心里感到一种寂寞。过了几天,陈独秀要走了,李大钊去看他。两个人叙了一回,李大钊问道:"仲甫兄要走了,还有什么事要我在北京做的,尽说不妨。"陈独秀沉吟了一会说:"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杨昌济教授的病越来越重,现在正在卧佛寺休养。我走后,你多去看看他吧。""好的。"李大钊答应道:"说起杨昌济兄,我倒想起了他在湖南的学生毛润之君。听说他在湖南领导驱张运动,弄得有板有眼,杨昌济兄对他器重得很,不知他现在在北京不?"陈独秀说:"现在不在,听说也很快要领导湖南请愿团到北京来了。适之也多次跟我提起他和天津的周恩来君,说他们办的《湘江评论》和《天津学生联合会报》是最好的两个学生刊物。你也多留心,他们到北京来,多和他们谈谈。"送走陈独秀以后,李大钊即去西山卧佛寺看望杨昌济教授。他与杨昌济私谊甚好。1918年杨昌济的学生毛润之君首次来北京,身无分文,杨昌济托付李大钊给他安排个临时工作糊口。李大钊虽然感到难办,但朋友之托不好推却,便在图书馆给毛润之找了个工作,负责登记借阅图书的事情,每月工薪八元,虽然数目不多,也尽够衣食之用了。为此,杨昌济很是感激他,二人过从甚密。今年"五·四"前,二人约好,待到深秋时节同去香山看红叶。
现在已是深秋了,谁想到杨昌济却病卧古寺。马车走了半天,才到卧佛寺。杨昌济躺在床上,面容清瘦,杨夫人和女儿杨开慧侍奉汤药。她们见李大钊来,都非常高兴。杨昌济关心地问他出走昌黎避祸的事,李大钊为了安慰他,把自己经历的这场祸乱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杨昌济叹口气:"古往今来,要改革总要流血。守常兄要多加小心。"李大钊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把身子养好,咱们还要上西山看红叶呢。"杨昌济摇摇头:"怕是要辜负守常的盛意了。不过,我已经培养出了毛泽东、蔡和森两个学生,他们可以继承我未竟的心愿,为国家出力。"说起毛泽东,李大钊又想起一件事:"听说润之和开慧两相爱好,我看这是件极好的事,要不要我从中撮合一下?"杨昌济欣慰地笑道:"他们是自由恋爱,我们就不要管了。润之来信说,他在年底要率驱张请愿团来北京。
这次来,我就让他们两个把关系定了,也省却了我一件心事。"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李大钊怕影响他的病体,告辞了出来。
此后,李大钊又约同仁来看望了几次。杨昌济病体日重,李大钊非常担心,想着毛泽东怎么还不来呢?无论如何应该让杨先生生前了却开慧的这桩心事。但直到12月下旬,毛泽东还没有来。李大钊正在着急的时候,忽听有人叩门。开门一看,原来是周恩来,李大钊忙把他让进客厅。叙谈之后,李大钊这才知道天津地方当局有意庇护日人,镇压各界抵制日货运动,已有数人被捕。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早就知道杨梆子要下毒手。但抵制日货是民心所在,全国都在抵制查禁日货,只要我们学界、工界、商界团结一致,肯定能得到胜利。”
李大钊还要往下说时,又有人叩门。李大钊从门缝里一看,只见外面站着个个子很高的青年。此青年面目清秀,意态安详。李大钊忙开了门,那青年一进来,就对李大钊深深地鞠了一躬。李大钊拉着他的手往客房走去,边走边责怪他:"你怎么现在才来?把我和杨先生都急死了。"那青年彬彬有礼地解释说:"运动还没有个头尾,所以弄到现在才来。”
进了客房后,那青年见房子里还有个青年学生。二人对视,都把目光转向李大钊。李大钊笑笑说:"今天是南北英雄聚会。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湖南毛润之君,这位是天津周恩来君。"两人一听,急忙握手,连连说:
"久闻大名,幸会幸会。"大有相见恨晚之慨。李大钊正要招呼他们坐下,忽然一个女学生跑进来连呼:"李先生,李先生!不好了。”
究竟来人是谁,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