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第一大厦的盟军最高司令部官邸,副官和随从们发现,自从1950年8月访问台湾归来之后,麦克阿瑟的脾气明显变坏了。
在闪电式访问台湾的几天里,麦克阿瑟受到了帝王般的欢迎。在机场,他与感激涕零的蒋介石亲热拥抱,大力赞扬蒋介石“抵抗共产党人统治”的决心,保证要坚定不移地“保卫台湾”。对于这位“上次大战的老朋友”,麦克阿瑟的评价是:“即使蒋介石头上长角,身后有尾,只要他反共,我们就应该帮助他。国务院非但不应该把事情搞得更棘手,反而应该帮助他与共产党斗下去……”在接下来蒋介石和麦克阿瑟的会谈中,蒋介石提出要派军队去参加朝鲜的联合国部队。然而,麦克阿瑟以在这个时间采取这样的行动可能会严重地危害台湾防卫为借口,婉言谢绝了蒋介石慷慨而不自量力的提议,大概麦克阿瑟也认为,蒋军的战斗力,实在不足以在朝鲜战场发挥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返回东京前,麦克阿瑟吻了蒋夫人的纤纤玉手,这一场面被拍摄下来。麦克阿瑟的举动似乎是迫不及待,几乎要把这位夫人吞下去似的。虽然他不是个好色的人,但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他仍然对这位女性的美丽念念不忘。他吻蒋夫人手的照片在美国各大报纸上引起了一阵轰动。对于所有人——一小撮认为蒋是支持民主价值观的右翼共和党人除外——来说,麦克阿瑟台湾之行这种举动是令人作呕的,无异于吻一条母龙的爪子。
杜鲁门和艾奇逊对麦克阿瑟的台湾之行大为恼火。美国的政策没有丝毫改变,但是麦克阿瑟这次被大肆宣传的出访在公众看来似乎是表明在美国实际上有两套对台政策,麦克阿瑟的和杜鲁门的。事实上,虽然两者的本质没有任何区别,但麦克阿瑟向蒋介石拍胸脯保证要保卫台湾的行为太过于赤裸裸,特别是,他作为一名美国战地指挥官有什么资格决定国家外交?杜鲁门作为总统的权威受到极大的冒犯。不久,麦克阿瑟又在致国外战争退伍军人的电文中大放厥词,宣称台湾对美国的意义重大,必须加以保卫,杜鲁门更加忍无可忍了,要求麦克阿瑟收回这一电文。
8月30日,麦克阿瑟接到总统的一封信,该信称:
“美国没有侵犯中国的领土,美国也没有对中国采取侵略行动。……美国的行动对福摩萨的部队和大陆上的部队都是不偏不倚的中立化行动。我们对福摩萨不抱任何企图,而我们的行动也不是为美国谋取特殊地位的任何欲望而引起的。
“……该岛的现实地位是,它是由于盟军在太平洋地区的胜利而取自日本的领土。与其他相类似的领土一样,在没有采取国际行动来决定它的前途之前,它的法定地位不能确定下来。中国政府受盟国的委托,接受该岛日军的投降。这就是中国人之所以现在在那里的原因……”
对于这封逻辑不通,充满狡辩,谎言连篇的信件,连麦克阿瑟都看不下去,它对台湾地位的表述完全是胡说八道。1943年12月1日,分别由罗斯福总统、蒋介石和丘吉尔首相代表的美国、中国和英国之间在开罗缔结了一项协定。其部分内容如下:
“……剥夺日本从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以来在太平洋上掠取或侵占的一切岛屿,并把日本从中国窃取的领土,如满洲、台湾和澎湖列岛归还中国。”
麦克阿瑟挑出这个毛病,认为:“这是福摩萨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归还给中国的理由。没有必要再来解决福摩萨的归属问题了;就我们方面说,中国是根据开罗协定的条款拥有福摩萨的。”在他和杜鲁门的争斗之中,这是一个有趣的插曲,麦克阿瑟由于同情蒋介石,无意中捍卫了台湾是中国领土一部分这样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
当然,对于麦克阿瑟来说,目前比同杜鲁门的争议更重要的是,夺取战场上的胜利。人民军越过三八线后不久,麦克阿瑟即开始考虑从后方对人民军展开打击,他要求调用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团,事实上,要保卫釜山显然也需要海军陆战队。
7月10日,海军陆战队司令缪尔·舍菲尔德中将拜访麦克阿瑟。麦克阿瑟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解释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门口旁边有一幅远东地图。
“我希望我能再次指挥海军陆战队第1师,”麦克阿瑟说,“我有事让他们做。”他停止踱步,用他的玉米芯烟斗戳着地图,“我让他们在这里登陆……在仁川”。他指着釜山西北240公里处的一个港口,它东距汉城只有50公里。舍菲尔德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建议他要海军陆战队一个整师的兵力,而不是要一些小单位并让他们逐步参战,舍菲尔德回答说:“将军,您为什么不向参联会提出这种要求呢?”
麦克阿瑟的确提出了要求,但是对得到海军陆战队一个整师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参谋长联席会议对他的登陆建议并不感兴趣,据记载,布莱德雷说两栖突袭的事不会再次重演。杜鲁门一向不喜欢海军陆战队,他曾经直言不讳地对一位国会议员说:“如你所知,海军陆战队是海军的警察部队,只要我还担任总统,海军陆战队就必须继续担任这个角色。”
杜鲁门对麦克阿瑟仍然疑心重重,他派埃夫里尔·哈里曼担任特使,前去调查第一大厦的实情。这次麦克阿瑟到东京羽田机场迎接来访者,麦克阿瑟是绝少这么做的,因为哈里曼是他30年前就认识的老相识。
在接下来两人的会谈中,麦克阿瑟断言,关键是要迅速取得军事胜利。战争时间拖得越长,中国或苏联参战的危险就越大。此次战役的主要目的就是“在下一个冬季来临之前”消灭人民军。在朝鲜山区进行冬季作战不仅会有大量伤亡,而且会一事无成。但是如果他能得到他想要的增援部队,包括整个海军陆战队第1师,他就能消灭人民军。最后他用富有感召力的缓慢语调做出总结:“我不相信一个像美国这样大的国家不能按我的要求提供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增援。告诉总统,如果他给我这些增援部队,我将乘风破浪于9月15日在仁川登陆,我将用此次登陆为锤,以第8集团军为砧,把北朝鲜军队砸烂、消灭。”这番慷慨激昂的话把哈里曼深深打动了。
被说服的哈里曼把这一情况向杜鲁门汇报,“在2个半小时慷慨陈词中,麦克阿瑟将军以最真切的热忱,以取自其丰富经验的、逻辑缜密的军事论点,以他所有的巨大的雄辩天赋,阐明了他对地面作战部队增援的强烈需要。”
说服哈里曼还不够。麦克阿瑟还需要说服参谋长联席会议。参谋长联席会议越看仁川就越不喜欢这个建议。一位研究过该建议的海军军官说:“我们大致列出了所有的自然障碍和地理障碍——这些问题在仁川都存在。”科林斯和海军作战部长福里斯特·舍曼飞往东京与麦克阿瑟商讨细节。糟糕的是,科林斯比以前更坚信此次战斗会失败。
8月23日,一次紧张的充满戏剧性的会议在麦克阿瑟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厅举行。科林斯、舍曼、阿尔蒙德、舍菲尔德以及各类海军专家济济一堂。他们几乎要坐在彼此的膝盖上了。
科林斯忧心忡忡地首先发表建议:“将军,如果在仁川登陆,那么意味着你的部队将分散在240公里的战线两端,我建议登陆地点要更接近釜山外围,这样会更保险。”
麦克阿瑟当然把这个建议搁在了一边。他轻蔑地说:“在釜山外围登陆,是作用不大和非决定性的一招,这个行动是试图包围敌人但实际上却做不到。两栖登陆是我们所拥有的最有力的工具。要想适当部署两栖登陆行动,我们就必须实施猛烈的纵深打击!”
麦克阿瑟又一次发表了他滔滔不绝的雄辩。他强调了汉城的战略重要性,汉城是整个南朝鲜的公路和铁路枢纽,在朝鲜半岛的地位就相当于巴黎在法国的地位。如果他占领仁川,汉城和它的机场将很快被拿下来。能代替在朝鲜西海岸实施两栖登陆的唯一方案就是从釜山防线上突出去,但这样就需要对人民军早有准备的防御实施正面强攻,这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他承认在仁川登陆存在很多困难,当地的潮差达10米。更糟糕的是,突袭必须分两个阶段完成,中间间隔8个小时,因为首先必须在航道上占领一个岛屿。只有在确保做到这一点后,才能在下一次涨潮时发动进攻。但是麦克阿瑟强调说,美国海军从来没有让他失败过,他知道这一次他们也不会让他失败。他没有探讨水文方面的细节、潮汐或天气带来的危险,而是在情感上进行诱导,并激发海军的自豪感。
当麦克阿瑟陈述理由时,他也考虑到怎样才能最好地克服来自科林斯和舍曼的阻力,特别是科林斯。他们对失败的恐惧远远胜于对成功的渴望。所以他缓和了口气进一步说:“如果我估计不准确,遇到了我无法克服的顽强防御,我将亲自督阵,并在部队遭遇血战之前将我们的部队撤回。唯一会受到损失的就是我的名誉。但是仁川之战必不会失败。仁川之战必将取得胜利,而且仁川一战能挽救10万条生命。”
“我知道这是个5000∶1的赌博,但我对此已习以为常了。”麦克阿瑟的声音小得如同耳语,但充满自信。“我们将在仁川登陆……我们要消灭他们!”小会议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他们被这个将军说服了。
6天以后,参谋长联席会议授权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如果可能的话,或者在仁川南海岸的适当位置登陆。”科林斯仍然满心疑虑。
9月13日,麦克阿瑟和舍菲尔德飞往日本的佐世保,登上“麦金莱”号旗舰。在从机场到佐世保码头的飞行途中,太阳渐渐落下,天下起了小雨。一道美丽的彩虹在逐渐变暗的天空熠熠生辉。“那是我的彩虹!”麦克阿瑟转向舍菲尔德兴奋地说,“我在第一场战争中指挥过‘彩虹’师,这是我的吉兆,这次登陆会成功的。”
9月15日上午,一支海军陆战队趁满潮时占领了通往仁川的狭长水道中的月尾岛,并占领了炮阵地。下午满潮时,第二支海军陆战队在仁川前的港口登陆。他们只遭到了对方组织混乱的零星抵抗。麦克阿瑟身着他的A-2式飞行服,头戴五星上将帽,从“麦金莱”号上观察着海军陆战队实施的突袭行动,对他来说,那真是一种不可言喻、令人激动不已的美妙感觉。
但是,这还不够,麦克阿瑟还要到更近一点的地方去看,他坚持要到月尾岛去。他的船冒着枪林弹雨带他来到月尾岛,但他还要求靠海岸更近一些,那里迫击炮和机枪火力显示出双方正在交火。舍菲尔德惊恐万分,极力让指挥登陆部队的舰队司令命令“麦金莱”号返回,但这位将军拒绝了。对舍菲尔德来说,没有什么比战区司令死于敌人炮火之下更可怕的事情了。
1950年9月15日,这是麦克阿瑟的一生中真正体现出他的军事天才的一天。在每一位伟大指挥官的一生中都会有一场战斗超过了所有其他的战斗,这是对他的将军素质的最重大的考验。对麦克阿瑟来说这样的战斗就是仁川之战。麦克阿瑟一生最合适的结尾本该是在仁川的海战中像一个战士那样牺牲,牺牲在他处于光荣之巅的时候,牺牲在他的神话还没有遭到一点点破坏,光辉的形象空前高大的时候。因为,接下来他面对的对手,将给他带来一生中最大的屈辱。
此时,沃克的第8集团军还在釜山防御圈苦苦支撑,应付着人民军更加猛烈的攻击,但他突然发现,人民军作战的势头减弱了,9月15日的仁川登陆挽救了釜山的美军!
阿尔蒙德将军的第10军登陆后直插汉城,完全切断了人民军后方的补给,并使人民军陷入了美军的大包围圈,加上美国空军的不断轰炸,人民军不能及时集结、突围,尽管金日成向所有的人民军部队发出号召:“用你们的鲜血和生命保卫每一座山、每一条河。”但由于敌众我寡,人民军功亏一篑,不得不向北方撤退。李承晚的反共敢死队跟在美军屁股后头进行疯狂的大屠杀,凡是在人民军攻入地区和他们有来往的一律斩尽杀绝,把人头切下来摆满村镇大街。这样,人民军所依靠的群众关系也被割断了。
在汉城,双方展开了殊死拼杀,汉城附近只有缺乏训练的不到2万名人民军新组建的部队,他们应付的却是武装到牙齿的美军精锐的第10军。麦克阿瑟派出飞机往北飞到鸭绿江边窥探中国人的动静。在他的军队包围圈内,以汉城方向的第10军为锤,釜山的第8集团军为砧,使狭窄的朝鲜半岛成了屠场。当时美军一个营300名步兵的攻击队,仅一个机枪组,一晚上就射击了3万发子弹。一直战斗了3天,阿尔蒙德才给麦克阿瑟发出战斗公报:第10军的战斗部队夺取了汉城。
麦克阿瑟回到东京并向五角大楼发出了胜利消息。虽然在9月25日美军的星条旗已经插上了汉城,但事实上城里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麦克阿瑟收到杜鲁门总统的祝贺:
“……我对我们的陆、海、空军出色的合作感到特别满意。……我向你们全体致敬,并代表我们在国内的人们向你们祝贺,‘你们成功地完成了崇高的使命’。”
杜鲁门同时批准参谋长联席会议9月27日传给麦克阿瑟的新训令。这个训令告诉他,他的军事目的是“摧毁北朝鲜的武装力量”。为达到这个目的,授权他在朝鲜的三八线以北进行军事行动,“如果在执行这种行动的时候没有大量的苏军或中国共产党的部队进入北朝鲜的声明和俄国或中国共产党没有恫吓要对我们的军事行动进行抵抗的话。”训令还指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的部队都不准越过北朝鲜和满洲的边界;或朝鲜和苏联的边界;作为一种策略,非韩国部队一概不准在和苏联、满洲接壤的边境使用。同时严禁对满洲和苏联领土使用空军或海军,以支持他的三八线南北的军事行动。”
9月29日,汉城完全被美军占领。麦克阿瑟立即要他的远东司令部制订三八线以北的作战计划。
麦克阿瑟可以安全返回汉城了。李承晚亲自从釜山乘车赶到汉城金浦机场陪同麦克阿瑟来汉城。不久,几十架美国歼击机飞过,这是护卫麦克阿瑟专机的。专机在金浦机场上空威风凛凛地飞了一圈,然后降落了。这是典型的麦克阿瑟风格。麦克阿瑟和他的高级指挥官从一架崭新的“盟军总司令”号专机里下来。他那架老“巴丹”给大批记者和大使馆人员乘坐了。
麦克阿瑟同李承晚握手,并自豪、自傲地说:“真的没话说,又回到了过去的好时光。”然后,长长的车队伴着他向汉城开去。路上有几辆被飞机炸毁的坦克。麦克阿瑟对坐在旁边的李承晚说:“上帝安排美国人是胜利者,亚洲人是打不过美国人的,可能亚洲人腿短。”他忘了李承晚也是亚洲人,说得李承晚的两条短腿也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汉城化为一片废墟,遍地是炸弹坑。麦克阿瑟的吉普车行驶在市区内,不时地停下来,他和李承晚下车,看着他们创造的“奇迹”。麦克阿瑟承诺,将为李承晚在废墟上建立一个新汉城。
麦克阿瑟和李承晚回到破烂不堪的首都大厦兰宫,除了大门上插着一面“太极旗”,别的地方都不堪入目,满目疮痍。在门前,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欢迎人群。
麦克阿瑟站在为他架起的用蓝布围成的高台上,背后是南朝鲜旗和美国旗。他扯开嗓门说:“在上帝保佑下,在人类最伟大的希望和寄托的象征——联合国的旗帜下战斗的我军,已经解放了朝鲜这座古都。我高兴地代表联合国把贵国政府所在地送还给你们,总统先生,从这里你也许可以更好地履行你的宪法职责……我相信,在朝鲜人民面前必将出现一个新的充满希望的黎明。”
麦克阿瑟要所有在场的人们与他一起背诵祈祷文。最后诵道:“天国,权力和光荣永远永远归于您,阿门!”
令人扫兴的是,兰宫顶上的蓝瓦大多被炮弹炸碎了,像一项遗弃在废墟上的破帽子,在麦克阿瑟领着这些胜利者读祷文时,从顶上掉下一块碎玻璃,他险些没有读出“阿门”,就被玻璃击中脑袋。
麦克阿瑟尴尬地对李承晚说:“总统阁下,我真的赶上一只大公鸡叫鸣了。”
李承晚赶忙奉承说:“是上帝请您向韩国祝福。”
麦克阿瑟说:“总统先生,我的军官们和我现在就要恢复我们的军事本职,而行政方面则归您和您的政府来履行职权了。”他突然礼貌地给李承晚敬个军礼。
李承晚薄薄的眼皮里热泪盈眶,他边流泪边说:“我们敬佩您,我们把您看作我们民族救星来热爱您。”他双手紧紧地握住麦克阿瑟的手,又说:“我们该是多么不希望伟大的将军您止步,因为上帝要您拯救朝鲜民族。”
麦克阿瑟把脸仰起来说:“我在考虑。”他在心里说:我早就有此考虑,我要歼灭人民军,而不是把他们赶回去,我也许要占领整个北朝鲜。此时他感到,这是最美好的时刻,是与他55年戎马生涯相称的顶峰。
“三八线不过是一条纬度线”
在兰宫的正口,一辆雪佛莱轿车像一阵风般驰来,正门口卫兵发出惊人的“立——正——!”口令声。从车里下来的是南朝鲜陆海空军总司令官丁一权将军,他是应总统紧急召集来陆军总部参加首脑会议的。他走进议事厅时,见李承晚穿着黑色大礼服,帽子放在桌子当中,倒背着双手在地上踱步。厅内先到的有作战局局长、人事局长、宪兵司令官等军政要员,个个脸上杀气腾腾。
丁一权刚一走进来,李承晚像顶架的牛一头撞过去发出质问:“南朝鲜军的统帅,是麦克阿瑟,还是这个国家的总统?”
丁一权满脸堆笑地应酬说:“总统,总统,南朝鲜最高统帅当然是总统。”
李承晚气消大半了,他坐在一把淡蓝色象牙大沙发椅里,大声斥责麦克阿瑟被杜鲁门拖了后腿,至今没有向“联合国军”下命令越过三八线。英国驻美国高级军事代表,空军中将特德勋爵会见布莱德雷说,英国军事指挥机构以及外交部对越过三八线的做法是否明智表示怀疑。伦敦的观点是,主要目标应是把战争局限于南朝鲜,并且防止任何使冲突持久化的危险。说到这里,他又坐不住了,从沙发里跳起来,严厉地注视着在座的所有人员。
作战局长拍一下沙发扶手说:“这有什么呢?战争局限于南朝鲜,从鸭绿江边看,那就包括北朝鲜嘛。”
丁一权腰杆挺直地坐在那里,自从韩美联军从釜山环形圈突破北朝鲜包围战线,他就以战争英雄的模样出现,他说:“艾奇逊说麦克阿瑟准备用他的‘可怕的快速的军刀’在整个朝鲜建立一个‘统一、独立和民主的政府’。这不是表态了吗?”他生硬地摆动一下手。
大厅里七嘴八舌议论一阵,李承晚愤然说:“联合国无权剥夺我们越过三八线统一国土的权利。我打算让我们国军北进,大家意见如何?”
丁一权说:“这个问题非同小可。按总统阁下签署的文件,已将国军的作战指挥权移交给‘联合国军’总司令官,现在下达双重命令,会引起混乱。北进问题,联合国早晚会作出决定,还是等待一下为好。以上是本官仅从军事指挥系统上陈述了一点想法。总统阁下如以政治和国家大计着想,一定要下达北进命令,我们定要遵命。”
其他将领也都表示同意丁的意见。
“尽管援助我们的‘联合国军’不得不在三八线停止了前进,然而,我们国军还要单独北进。”李承晚表示了决心。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大声说:“总统命令!”
丁一权等在场的人都刷的一声立正站好。李承晚大声念道:“我是国家最高统帅,按照我的命令,北进!”
军事会议散后,丁一权首先要同美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协商。他首先向江陵的第一军团军团长金白一拍发电报:“在三八线北有没有将会对我军进击行动造成严重危害的敌方高地?”金白一在复电中做了肯定的回答。丁一权立即动身去美第8集团军司令部拜访沃克中将。
沃克正在看一张北朝鲜地图,他们两人扑到地图上,讨论越过三八线的问题,沃克说:“麦克阿瑟打算使用我的第8集团军,向西北方向发起进攻,由汉城跨过三八线,拿下北朝鲜首都平壤。阿尔蒙德将军指挥第10军由仁川撤出,然后由海路绕过朝鲜半岛,在元山进行两栖登陆,然后向西推进和我的第8集团军会合。而后两军向北推进至横跨北朝鲜元山、平壤最狭窄的一线。”他抬头看着丁一权。
丁一权连连点头说:“从东海岸的兴南经宁远至西海岸的清州,这条战线在三八线以北大约160公里,我的军队在这一条线以北采取行动。”
“北朝鲜人是没法抵抗的,不知国会上有些家伙还在争论什么?”沃克把地图往桌上一拍说:“艾奇逊和马歇尔虽然不喜欢麦克阿瑟,但他们支持他越过三八线。所以你方才提到的在三八线上进行一个小小的进攻也未尝不可。”
丁一权用拳头不住地捣着地图,语气激动地强调说:“我的第3师此时在遭受三八线以北一个高地的敌人的猛烈抵抗,损失很大,我们只有占领这个高地不可了。三八线只是一条纬度线,上面也没有筑起什么壁障。占领了这个高地,也不一定看出越过三八线。请将军准许占领它。”
沃克中将看着丁一权说:“你干吧!”
丁一权离开沃克司令赶到南朝鲜军第一军团司令部,向军团长金白一准将下达了突破三八线的口头命令。南朝鲜军越过三八线北进了!
此时美国面临的问题是,联合国部队是否应该越过三八线?英国和其他投入“联合国军”的国家,都惴惴不安地瞪大眼睛看着三八线上美军动向,不知会有什么灾难发生。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成功之后,始终毫不含糊地做了肯定回答:他打算追击人民军的残部,在半岛的北半部重建“和平秩序”。但他还是假惺惺地说:“我的行动要听华盛顿的。”
马歇尔向麦克阿瑟发去一份“纯属私人意见”的电报:“我们要让你感到,在向三八线以北前进时,无论在战术上还是在战略上都不会受到妨碍。”这纯属是引蛇出洞。
麦克阿瑟回电说:“除非直到敌人停止抵抗,我将把整个朝鲜都视为对我们的军事行动是开放的。”
参谋长联席会议给麦克阿瑟的指令已经修改十几回了,不断斟酌词句,这次终于全文发出:
“你的军事目标是摧毁北朝鲜的武装部队。为达到这个目的,授权你在朝鲜三八线以北进行军事行动。可是,你的地面部队、空军或海军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越过朝鲜和满洲及苏联的边界,……在和苏联接壤的东北各道或沿满洲边境地区,一概不得使用非朝鲜的地面部队。此外,对你的三八线南北的军事行动的支持绝不包括对满洲或苏联领土使用空军和海军。当北朝鲜基本上停止有组织的武装反抗活动时,你应立即指示大韩民国部队负责解除北朝鲜残余部队的武装并实施投降条款……”
麦克阿瑟看完含糊不清的指令,立刻回电:“第8集团军按现有的编制将越过三八线出击,以平壤轴线为主攻方向,以夺取平壤为目标;第10军按现有编制将在元山进行两栖登陆与第8集团军会合;……大韩民国陆军的部队将仅在忠州、宁远、兴南一线以北作战……”
正如所料,参谋长联席会议正式批准了这个计划。6天后,“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下达了突破三八线的命令。事实上南朝鲜军队已经在三八线以北夺取了几个制高点了。因而,李承晚总统的命令并没有侵犯“联合国军”总司令官的作战指挥权,而同“联合国军”总司令官所发命令相吻合。
“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向北挺进了,首先越过的是在东海岸的南朝鲜第1军。它以惊人的速度向前猛推,一举夺下元山。然而麦克阿瑟并不完全相信南朝鲜的部队,因此第10军在那里实施两栖登陆的计划没有取消。沃克的第8集团军,包括其他国部队,英国的第27旅、土耳其旅越过了三八线。沃克在礼成江两岸的金川遇到了强有力的抵抗。通过7天的激烈战斗,通往平壤的道路被打开了。
杜鲁门对美国在北朝鲜进行干涉的可能性日益担心。为此,参谋长联席会议致电麦克阿瑟,修改了原来给他的命令:未经华盛顿“授权”,麦克阿瑟不得对中国领土上的目标采取任何军事行动。
电令传给麦克阿瑟。当天,他向北朝鲜广播了劝降的最后通牒。
金日成首相在平壤的广播讲话中,严正地拒绝了麦克阿瑟的最后通牒,并直截了当地指出,朝鲜人民在斗争中并不是孤立的,他们正得到苏联和中国人民的坚决支持。
此时,中国外交部发出了严重警告:“美国侵朝战争从一开始就对中国的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对于美国及其仆从国侵略朝鲜所造成的严重局势及其扩大战争的危险倾向,中国人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中国人民坚持和平解决朝鲜问题,坚决反对美国及其仆从国扩大朝鲜战争,侵略者必须对其扩大侵略狂妄行径所造成的一切后果承担全部责任。”
美国国务院收到了许多封电报,报告同一件事情:中国共产党要参加朝鲜作战。中国政府外交部长周恩来曾召见印度驻北平大使潘尼迦,并告诉他,如果“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中国要派遣军队援助北朝鲜人。不过,如果只是南朝鲜人越过三八线,中国将不采取这种行动。
杜鲁门被迫中断休假,提前2天返回华盛顿,他的心像是被挂在麦克阿瑟的军靴上,惴惴不安。他想,要设法稳住中国,如果麦克阿瑟真的把腿迈过鸭绿江,不能不研究这场战争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想要面见麦克阿瑟,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第一手的情报和判断。
杜鲁门提出,他和麦克阿瑟可以在太平洋的什么地方会见,他打算提议的地点是檀香山。他要哈里曼以私人名义向麦克阿瑟发一份电报:“我殷切地盼望着能在短期内见到你,并由我亲自对你的辉煌战绩表示诚挚的仰慕。热情向你问候。”
麦克阿瑟接到电报后微微一咧嘴唇,这顶高帽戴得很舒服,不一会儿杜鲁门亲自发来电报:“是否15日在檀香山会见?如果由于朝鲜的局势关系,届时你觉得不便离开去做这样一次长期旅行的话,那我相信总统仍然愿意进行并改在威克岛与你会晤。”
麦克阿瑟觉得从夏威夷到威克岛,无论怎么说杜鲁门又向他退让了一步。于是回电:“我很高兴于15日上午在威克岛与总统会见。”
正当麦克阿瑟和杜鲁门这对冤家为选择地点去举行庆功宴会而明争暗斗不可开交之时,他们几乎都忘记了前些时候中国发出的警告声音。
中国首先在公开场合发出了明明白白的警告。9月30日,周恩来总理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1周年大会上作报告时,谴责美国的侵略行动,指出:“美国的侵略武力已经侵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版图,并且随时有扩大这种侵略的可能。……中国人民密切地关心着朝鲜被美国侵略后的形势。”
周恩来再次阐明了中国政府的立场,对美国的侵略行动发出了严正警告:
“中国人民在解放自己的全部国土以后,需要在和平而不受威胁的环境下来恢复和发展自己的工农业生产和文化教育工作。但是美国侵略者如果以为这是中国人民软弱的表示,那就要重犯与国民党反动派同样严重的错误了。中国人民热爱和平,但是为了保卫和平,从不也永不害怕反抗侵略战争。中国人民决不能容忍外国的侵略,也不能听任帝国主义者对自己的邻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谁要是企图把中国近五万万人口排除在联合国之外,谁要是抹煞和破坏这1/4人类的利益而妄想独断地解决与中国有直接关系的任何东方问题,那么,谁就一定要碰得头破血流。”
这是中国政府向美国政府发出的一个明确的警告。周恩来演说稿在大会召开之前,曾由毛泽东主席审阅。毛泽东主席亲笔加上了不能“听任帝国主义者对自己的邻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一句话。从此,不能“置之不理”这句话脍炙人口,成为“新中国外交风格”的体现,也是中国政府立场最清晰、简捷的说明。
北京9月下旬的一天,印度潘尼迦大使要求会见解放军代理总参谋长聂荣臻。聂代总长在军委对外联络处应约会见了他。当时外联处的办公、会客地址在御河桥原日本领事馆旧址。
潘尼迦大使按约定时间,驱车来到外联处。在会客大厅里会见了聂代总长。
大使坐定后,首先开腔:“阁下的办公室,是签署21条的所在地。这是一个很大的讽刺,这好像是说历史的车轮现在已转回来了。”
聂荣臻微微一笑,回答说:“阁下,遗憾的是这里不是我的办公室,这里是我军对外联络处的会客室。”
大使说:“记得1949年南京陷落的时候,麦克阿瑟曾对美联社记者托宾亲口说过:‘给我500架飞机就可以摧毁他们’。”(这里的“陷落”是指解放军解放南京;这里的“他们”是指中国共产党人和人民解放军。)
聂荣臻回答说:“我们把原子弹看成是纸老虎,何况几百架飞机呢?”
大使接着说:“真正怕原子弹的是英国,英国的全部精华都集中在伦敦、利物浦、曼彻斯特3个城市,4,000万英国人口中1,200万集中在伦敦。我丝毫不怀疑,没有任何人能征服中国,击败解放军。我所担忧的是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将要使中国的建设拖后十年、八年。”
聂严肃的面容显得异常镇静:“那有什么办法,如果帝国主义者果真要发动战争,那么,我们也只有起而抵抗。”
大使话音中充满关切:“中国的工业,不是在沿海就是在中国东北满洲,一旦发生事故,是很容易遭受破坏的。”
聂的语气则十分坚定:“一旦战争起来了,我们除了起而抵抗之外,是别无他途可循的。当然,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帝国主义有它们自己的弱点;因此我们今天的任务是争取和平,制止战争的发生和发展。”
“美国借联合国之手,在朝鲜半岛已经发动了全面战争。”聂荣臻又接着说,“已经杀死了很多人,破坏了朝鲜半岛的经济建设。我们已经考虑了一切问题。他们会向我们扔原子弹。那又会怎么样呢?他们也许会杀死几百万人。但一个国家不付出牺牲是不能捍卫独立的。”
事后,潘尼迦大使判断,中国这是发出措辞严厉的警告,不能不屑一顾。他立刻把谈话内容报告给印度外交部,而在伦敦的美国外交官很快从印度获悉这些内容。
10月3日凌晨1时,印度大使馆接到中国外交部的电话,秘书把潘尼迦大使从梦中叫醒,通知他立即去周恩来总理的住处。他被秘书引进周的办公室。屋里外都很肃静。他走进屋时,周恩来站起身来迎接他说:“很对不起,深夜把您唤醒。”亲手给他摆上茶。
潘尼迦大使知道周恩来是个日理万机、极其务实的人。联想到前几天聂荣臻元帅的谈话,他猜测是有关朝鲜战争问题,才会让他深夜到这里。
周恩来先亲切地和他聊家常说:“我们从战争中习惯了深夜办事,这样便于思考,工作出效果,当然,家属和孩子们习惯他们的亲人白天工作,夜里团聚。”接着打听大使家里人员情况,在中国住的习不习惯?两个人进行了友好热情的寒暄。
接着,他转入正题说:“大使先生,有这样一个信息:如果美国人越过三八线,向中国边境不停地推进,中国将被迫对朝鲜战争进行干预。但我们非常希望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美国政府听了麦克阿瑟的话,往往会判断失误,会遭到大的失败。”
潘尼迦听出周恩来话中的用意了,他问道:“总理阁下,你认为美国人越过三八线,会推进到中国边界吗?”
周恩来说:“是的,美国超过三八线,不会停止前进。”
潘尼迦说:“杜鲁门总统曾要麦克阿瑟将军慎重推进,尤其不要过于接近中国边境。”
“杜鲁门总统对麦克阿瑟向中国边境推进进行了提醒,但不是坚决地制止。”周恩来强调说。
潘尼迦说:“如果南朝鲜越过三八线再往北推进,中国怎么办?”
周恩来回答得干脆而有力,说:“南朝鲜人不要紧。但美国人入侵北朝鲜往北推进,将会遭到中国人的抗击。”
周恩来最后强调:“第一,美军企图越过三八线,以扩大战争,我们要管。这是美国政府造成的严重情况。第二,我们主张朝鲜事件应该和平解决,不但朝鲜战事必须即刻停止,侵朝军队必须撤退,而且有关国家必须在联合国内会商和平解决的办法。”
潘尼迦已经知道,中国人在鸭绿江边,建立了东北边防军。他这次向印度转达了中国更高层次的,而且看来是明显无误的警告:美国人注意,不要越雷池一步,否则中国必将干涉。他相信中国的警告会说到做到,而不是虚张声势。
周恩来9月30日报告中的声明和10月3日与潘尼迦的谈话,在国际上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它充分表达了中国人民爱好和平的愿望和不畏强权、反抗侵略、维护和平的决心,也充分展现了中国政府在重大军事行动上先礼后兵的决策风格,这就使中国在即将采取的抗美援朝军事行动中,在政治上立于主动的地位,得到了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支持和同情。同时,朝鲜战争的历史已经向世人证明,中国人说话是负责任的,是算数的,是不受任何欺骗和威胁的。
但可悲的是,美国方面的反应十分麻木不仁。艾奇逊认为,周恩来和潘尼迦的谈话只是私下谈话,不屑一顾,因为中国随时对此可以否认,如果中国人“打算参加扑克牌游戏的话”,他们就应该比现在亮出更多的牌。美国不应对大概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恫吓过分惊恐。艾奇逊后来说:所有看过潘尼迦电报的人“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即他们(指中国)更为可能的是不介入,而不是介入”。而杜鲁门则认为:“潘尼迦先生在过去就是经常同情中国共产党的家伙,因此他的话不能当作一个公正观察家的话来看待,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共产党宣传的传声筒罢了。”
中国的警告也很快传到了麦克阿瑟耳朵里,但他置若罔闻。他早就考虑过中苏介入的问题,当时美国空军参谋长霍伊特·范登堡还在东京。他信心十足地告诉范登堡:“从满洲和符拉迪沃斯托克出来的唯一通道上遍布着隧道和桥梁,我看这里特别适合使用原子弹……我的B-29轰炸机部队可以升格啦。”他确信即使不用原子武器,只需出动他的空军就足以做到中国军队的大队人马进入北朝鲜时不可能不被发现,即使中国军队能设法渡过鸭绿江,中国也无力在北朝鲜维持若干万部队。麦克阿瑟相信,中国至多能有几千志愿军参战而已。
志得意满的麦克阿瑟对和杜鲁门在威克岛会见的目的一无所知。他准备了大批在东京的记者和远东军随员,打算在威克岛大大地抖抖威风。就在他准备乘他的“斯卡帕”号新座机飞往威克岛时,接到总统电报,不允许他带更多的随员,而且规定了人数。这使他很不满意,五角大楼竟对他这位战场上的英雄如此草率和苛刻。
威克岛是太平洋西部的一个岛屿,是礁石形成的良港,由三个珊瑚岛组成,是横渡太平洋航线的中间站,岛东南有大型飞机场。
麦克阿瑟的“斯卡帕”号专机从东京起飞不久就飞入太平洋上空。他再也坐不住了,在他飞机的工作指挥间里的大桌子上堆满了太平洋战争时他使用过的地图。他每翻一张都神魂颠倒地叨咕着:“在这里日本人被我打得像大海龟一样老实!”回过头又用拳头砸着地图大声喊叫:“哈哈,日本在这里被我登陆艇撞着屁股了。”又神经质地说:“我用烟斗指着日本一个大佐说:‘混蛋,放下你的枪!’他就乖乖地放下了……”不久,他安静下来,陷入了沉思。这次和杜鲁门的会晤,是谈什么?大概是谈中国出兵问题?他对于中共军队一点不熟悉,只是知道把蒋介石打出了大陆,他们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军队?副官邦克上校进来报告:“总司令,飞机要着陆了。请系上安全带。”他鼻子哼了一声说:“怎么?难道说,比登陆艇还晃荡吗?”
飞机在威克岛着陆了,驻岛部队接受五星上将检阅,举行了持枪礼,居地的少女向他献了花束。舰队小型乐队吹奏《五星上将进行曲》,麦克阿瑟又精神抖擞起来了。他比杜鲁门抵达威克岛早一晚上。麦克阿瑟直到凌晨2点才上床去睡,睡了1个半小时,他起床先刮了胡子,穿上他平常的旧军装,咔叽布裤子,敞领咔叽衬衫和一顶软胎旧战斗帽,看起来他像睡了12个小时一样精神焕发,然后准备去飞机场迎接杜鲁门总统的“独立”号专机。
从华盛顿启程之前,杜鲁门总统让助手找来一位五角大楼当差的年轻人,询问麦克阿瑟夫人喜欢吃什么东西,此人告诉总统的助手,麦克阿瑟夫人很喜欢吃布隆糖果,在日本那里是买不到的。
于是,总统夫人和女儿满大街找这种糖果,终于买到5盒0.5千克装,但杜鲁门突然也想要助手给他买一盒在飞机上吃。看来这次在威克岛的总统和五星上将的会晤,会像布隆糖那样甜美可口。
总统的随行人员分乘三架飞机,随“独立”号出发,带了35名记者和摄影记者。
“独立”号起飞了,它第一段路程到圣路易,在那里逗留了一夜。杜鲁门总统这一夜在睡觉前,还在沉默地翻阅有关朝鲜三八线以北战斗事态的文件,并在中国地图上停留了很长时间,陷入沉思,他熟悉蒋介石那个狗娘养的独裁者,却不知道那位神秘的毛泽东。
经过几次中转,“独立”号终于飞过子午线,快到威克岛了。由于顺风,飞机到威克岛会比预定时间提前,他不得不减速,因为五角大楼同来的官员说,麦克阿瑟不在机场接总统就不好办了。不应在预定到达时间以前飞到威克岛。
结果杜鲁门总统“独立”号专机晚到了30分钟。
麦克阿瑟在飞机场瓦楞铁造的房子里等着,他在想,这次会晤将产生什么后果?
“独立”号着陆了,其他随行人员是分乘3架飞机到达的,记者、摄影记者共有35人。麦克阿瑟将军只有950公里旅程,而杜鲁门总统的旅程则是2,350公里。
麦克阿瑟将军还在沉思中,副官邦克上校说:“将军,总统‘独立’号着陆了。”他站起来又沉思一会才走出瓦楞铁房子。
杜鲁门总统的飞机就要在这荒芜人烟、尘土飞扬的威克岛着陆了。突然一个想法涌上心头,他竟以为自己可能会白白浪费了时间,他已飞行两倍于麦克阿瑟的行程,而且按照级别和礼仪的一切规格,麦克阿瑟作为远东军司令应当到机场迎接他的总司令。麦克阿瑟要是不来机场迎接,这会使他丢很大的脸,会引起世界舆论大哗。他要随行人员通知“独立”号驾驶员与地面控制系统核对信号,弄清麦克阿瑟将军是否已经到达。
在着陆前15分钟机场塔台向“独立”号回电:麦克阿瑟将军已经到达,总统这才下令着陆。
“独立”号飞机缓缓下降着陆了。杜鲁门总统把一小盒布隆糖果打开,吃了一块,好像可以掩饰自己现在乱糟糟的心情。
飞机徐徐滑向机场指挥大楼,这时机上每一个人好像都明白杜鲁门总统的心事,都在等着瞧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事。刹那间,他的猜想似乎得到了证实:那儿没有麦克阿瑟的踪影,这时他好像失去知觉似地放在嘴里一块布隆糖果,真是味同嚼蜡。他脸皮一阵阵发烧,该怎么办呢?
直到飞机快停的一刹那间,麦克阿瑟才从瓦楞铁房里出来,他那高大身材不可一世地挺立着,然后紧走几步迎上去了。
杜鲁门看见了麦克阿瑟,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两腿有力地走过去了。见麦克阿瑟身穿普通军装还大敞着领子,头上戴着油渍斑斑的软胎军帽,步子很快地走近舷梯了。他的嘴里还有布隆糖果气味。白宫和五角大楼的随行人员也都靠拢过来了。
麦克阿瑟将军停下脚步,立正站着,他见杜鲁门正好走上前了,他没有敬礼就把手伸了过去(这一失礼行为给杜鲁门留下了永久的阴影),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了。
杜鲁门笑着说:“我好久没有看见您了,将军。”
麦克阿瑟回答说:“我希望下一次见面不会等得太久。”实际上他们从未见过面。摄影记者照例乱哄哄拍了一阵,将军和总统在这么热烈的场面下,互相拥抱了一下,麦克阿瑟很神经地嗅到了布隆糖果气味,他的夫人琼是最爱吃这种气味糖果的。心里想:这家伙怎么和我老婆一样喜欢布隆糖果?
他们共同坐上一辆两门的老式雪佛莱轿车,因为前门卡住了,他们只好狼狈地从前排爬到后座,一股风似地开往该岛的民航管理处去了。总统事先有电报,他要很快飞回华盛顿,免去一些礼节,只有百多名机场工作人员向他们热烈鼓掌。前边有载着卫队士兵的吉普车引导前进。
杜鲁门总统和麦克阿瑟在一间瓦楞铁活动小屋里单独会谈。威克岛的高温使杜鲁门脱下他的上衣,麦克阿瑟抽出一支新的用欧石楠木制成的烟斗问道:“我抽烟您不介意吗,总统先生?”
杜鲁门总统回答说:“不,我猜想我的脸上薰过的烟比任何其他活着的人都要多呢。”他似乎很欣赏那随之而来的笑声。
他们的谈话开始了,麦克阿瑟首先谈了有关日本和朝鲜后勤补给等方面要解决的问题。
杜鲁门总统边解释边答复,他足足说了有二十多分钟。麦克阿瑟又谈了菲律宾经济情况,海军基地问题,印度支那的安全问题。他没有碰痛麦克阿瑟的疮疤,躲开了台湾问题。
这样很快话题就谈到中国,杜鲁门总统问道:“三八线已在‘联合国军’背后,眼前是鸭绿江中朝边界,中国共产党已经在边境集结军队,他们会不会有行动?”
麦克阿瑟两眼发光,说:“中国共产党在虚张声势,他们的军队比人民军装备还差,他们和蒋介石作战多年,再作战就是自取灭亡。”他说得十分肯定。
“我们要考虑中国在鸭绿江边的动向,中国人的思维是难琢磨的,他们往往有种突击性。”
“中国人是亚洲人的思维,他们是懦弱的。他们敢过江,我就会让他们遭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屠杀。”
麦克阿瑟把手中烟斗摇晃着,接着说,“中共不会进攻。因为他们没有进攻的手段:飞机、军舰和大炮。”他没有多谈,认为总统在这方面不是内行,要谈需要留下精力和布莱德雷这帮难缠的家伙们去谈。
杜鲁门此刻突然想到麦克阿瑟用空军轰炸鸭绿江的问题,他说:“将军,要十分注意鸭绿江,军队活动要报告给布莱德雷将军!”
麦克阿瑟误认为总统又在提他致国外战争退伍军人协会的声明,他说:“我对协会的声明所引起的一些麻烦感到抱歉,这种事不会发生了,我向总统保证,我没有政治野心。”
“过去的事情别再想了。”
麦克阿瑟表示关注加强欧洲军事力量计划,他理解为什么这样做,并肯定在1951年1月从朝鲜调1师人到欧洲去。他再次肯定朝鲜冲突是赢定了,而中国共产党参加战争是不可能的。
表面上看来,他们谈话在非常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可以说比总统登上“独立”号时所预期的友好得多。
7时半过一点,总统和麦克阿瑟到另外一所建筑物里,和随行人员聚集在一起开始会谈。首先麦克阿瑟将军说,他坚信在南北朝鲜,抵抗都会在感恩节前结束。他说,这样也就能够在圣诞节把第8集团军撤回日本。他将留2个师和联合国军其他国家的部队在朝鲜,直到那里举行了选举以后。
会上又讨论了战后朝鲜复兴问题,麦克阿瑟说得很少,穆乔大使对大家提出的几方面问题作了回答,大家感到虽然胜利在望了,但也是着手准备问题的时候了。
当陆军部长佩斯问麦克阿瑟将军需要陆军和经济合作总署给他什么帮助的时候说:“将军,眼下朝鲜战场我方打得不算吃力,但帮助还是要有的。”
麦克阿瑟将军毫不迟疑地说:“在军事史上没有一位司令官有比我自华盛顿各部门得到更全面、更足够的支持了。”
杜鲁门总统让麦克阿瑟向他随行的五角大楼官员,重复谈谈他们的一个小时私人谈话的内容。
五角大楼官员们关心的是三八线以北的战争,会不会引起苏联和中国共产党的干涉,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麦克阿瑟信心十足地说:“可能性很小,如果它们在头一两个月进行干涉的话,那将是具有决定性的。可惜他们错过了这一时机。现在已不再担心他们参战了。我们也不必再毕恭毕敬了。中国人在东北有30万军队,其中很可能不超过10万到12.5万人部署在鸭绿江边,只有5万到6万人可以越过鸭绿江作战。他们没有空军,没有海军。现在我们的空军在朝鲜已经有了基地,如果中国人试图前进到平壤,那一定遭受极为惨重的伤亡。他们永远看不见三八线。”
国务院官员腊斯克提醒说:“俄国人是有空军的。”
麦克阿瑟很蔑视地说:“俄国空军支援中国部队那将是非常差劲的,在餐桌上使用脚是没有手方便的。我相信俄国空军轰炸中国人的机会不会少于轰炸我们的机会。”
腊斯克提出警告:“将军,你别忘了中国和朝鲜只有一江之隔。”
麦克阿瑟十分傲慢地说:“中国共产党人敢出兵,我立刻炸断鸭绿江上所有的桥梁,除非他们游过鸭绿江。”
布莱德雷认为麦克阿瑟太盲目自大了,他提醒说:“将军,现在是北朝鲜的冬季,鸭绿江会封冻的。”
麦克阿瑟有些傲气地说:“据我本人军事上的估计,是没有任何一个中国军事指挥官会冒这样的风险,把大量兵力投入已被破坏殆尽的朝鲜半岛的。他们要冒的由于给养短缺而毁灭的风险就太大了。朝鲜冬季多雪,就请他们吃雪吧!中国军队就是过了江,我也会炸断他们每条供给线。”对此,当时没有人表示不同意。
整个会议仅开了1小时36分钟。然后正式会谈到此结束,杜鲁门邀请麦克阿瑟共进午餐。但麦克阿瑟以急着赶回前线为由拒绝了。
杜鲁门没有表示反对,尽管略觉得丢了面子。
麦克阿瑟先去“独立”号为总统送行。意外的是杜鲁门总统正等候向麦克阿瑟授予优异服务勋章,用了很多溢美之辞。这已经是麦克阿瑟获得的第五枚这样的铜质勋章了。杜鲁门请麦克阿瑟将军将布隆糖果交给麦克阿瑟夫人。他代表他的夫人琼感谢总统夫人赠糖果。两个人握手告别。
麦克阿瑟站在原地,直至“独立”号飞出跑道尽头,然后急匆匆地走向他的“斯卡帕”号,5分钟后他便启程回东京去了。
他在飞机上问他助手说:“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提问题的青年人是谁?”此时此刻,他对于总统插手他的战争,以及对杜鲁门以外与会人员胆敢与他平起平坐愤慨不已。
助手告诉他说:“那是助理国务卿迪安·腊斯克。”
麦克阿瑟愤愤地说:“无名小卒!”
麦克阿瑟回到东京,决心实现威克岛上的预言:在感恩节以前结束战斗,第8集团军在圣诞节以前返回日本。他的作战计划是在大雪降临之前打到鸭绿江边结束战争。因此,他命令第8集团军沿开城——沙里院——平壤轴线向西北方向发起攻击,矛头直指平壤。第10军第1陆战师以一次两栖突击夺占元山,尔后,两支部队沿东西轴线实施定向突击,一旦会合,就把半岛最狭窄的蜂腰地带封闭了,从而切断北朝鲜人民军的退路。会合之后,两支部队便协调一致地向定州——宁远——兴南一线推进。接着的命令就是:全速奋力向北推进!
南朝鲜第1军甚至在海军还没来得及在布雷区为第1陆战师开辟一条通路之前,就已经派遣所属第3师沿海岸公路急速北上夺取元山港,在布下的2,000枚水雷中间辟出一条通路。结果第1陆战师未遭抵抗就登陆了,这样就把大量物资往部队运送,支援部队迅速北进。有了物资,南朝鲜第1军便夺取兴南和咸兴,占领了北朝鲜工业区。
麦克阿瑟还感到北进速度太慢,便施展了一次惊人之举,命令最近刚从美国赶到的第187空降团在平壤以北48公里的石川和顺川实施空降。此举的目的是包围从平壤向北撤退的北朝鲜士兵和政府官员。
麦克阿瑟的表演欲望显然再度发作,在空投伞兵那天,他的专机“斯卡帕”号和伞兵一起飞行,他兴奋地大喊大叫:“兔崽子们,快往下跳,不然我要踢你们的屁股。”占领平壤飞机场之后,他的专机在机场着陆。在检阅空降兵时,他吹嘘道:“我们神圣地完成了对北朝鲜人的合围。北朝鲜军一半幸存的士兵被包围了。”事实上,伞兵在准备总司令检阅时耽误了时间,北朝鲜人已经撤到安全地区。
随军记者报导了这次可笑的空降行动,气得麦克阿瑟大骂记者:“狗东西把眼睛长在后脑勺上了。”
麦克阿瑟又确定了许多新目标,要以中朝边界线以南64~96公里左右的一条线作为新的最终目标。不久,他又指使下属指挥官仅仅把这一目标看作中间目标。同时他监视中国边界形势,决心炸断中朝边界所有的桥梁。
为此,麦克阿瑟在东京盟军总部召开空军作战会议。这天,他少有地穿着一身缀着五颗星的崭新军装,叼着烟斗走进明治大楼。这是设在日本首都中心的一栋八层大楼,从这栋大楼可俯视着裕仁天皇皇宫里树木林立的庭院。他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先对斯特莱梅耶中将打个招呼说:“我们的翅膀在横扫太平洋,朝鲜半岛不过是仅仅用了半片翅膀。”
远东空军司令斯特莱梅耶中将二战时曾担任驻中国陆军航空队司令,他神情和蔼,带有点风趣的大学教授派头。
麦克阿瑟说:“我们的步兵推进到鸭绿江边,你要指挥两栖作战目标地域内航空兵活动。我要求你出动B-29飞机摧毁鸭绿江上所有的桥梁。”
帕特里奇少将说:“将军,仍然不准侵犯中国东北领土?”
远东轰炸机指挥司令唐奈少将问道:“所谓不准侵犯其领土是指连它一寸领土也不准飞越?举例来说,像多数河流一样,鸭绿江到达安东市以前有几个明显弯曲部分,我们只能用一种方法攻击安东的大桥——为了不致侵犯中国领土,飞行的航线必须剥夺使用其军事力量去保卫士兵的生命和军队的安全的权力,这在军事史上还是第一次。”
麦克阿瑟用烟斗敲打自己的手掌。然后说:“鸭绿江防线就在我掌握之中,你们放心飞吧!决不许中国东北的物资运入北朝鲜,更不准许有一个北朝鲜人逃过鸭绿江。”
不久,据远东空司情报处长克莱布准将报告:东北地区中国共产党军队在大量集结。
麦克阿瑟没有把中国人过江放在心上,但他还是命令远东空军司令斯特莱梅耶中将消灭北朝鲜人和窜过鸭绿江扮成朝鲜人的中国军队。按照麦克阿瑟的说法:“如果必要,作战机组人员只要一息尚存就要不断地飞行。摧毁北朝鲜全部交通运输和一切设施、工厂、城市和村庄。”
当北朝鲜交通运输线绝大部分摧毁之后,麦克阿瑟又下令轰炸新义州和安东之间横跨鸭绿江的公路和铁路桥。他认为这是中国人进入北朝鲜的交通要道。在斯特莱梅耶的大批轰炸机起飞前仅3小时,才向华盛顿的五角大楼空军参谋长范登堡进行了报告。报告中,麦克阿瑟突然改变了他以前提出的中国不会干涉的保证,以非同一般的口气说:
“大量的人员和物资正经过鸭绿江上的所有桥梁从中国源源不断地运来,这一行动使我指挥的部队面临着被全歼的威胁。制止敌人这一增援唯一方法就是摧毁这些桥梁,并使支援敌人进攻的所有北部地区的设施受到我空军最大的破坏。在我所提出最严重抗议的同时,我将暂停这一袭击(对新义州),并执行你们的指示。由于我认为你们的指示很可能将导致一场大的灾难,我希望应立即提请总统注意事态的发展。”
这种不炸鸭绿江大桥产生的后果由五角大楼负责的激烈言词,激怒了华盛顿。这显然违反了参联会关于只能轰炸边境地区以内8公里的规定。杜鲁门被麦克阿瑟耸人听闻的语言吓住了,他含糊不清地指示:“同意轰炸但应推迟,除非这样做会危及到美国军队的安全。”参谋长联席会议再次屈服了,麦克阿瑟被授权仅能轰炸桥梁的“朝鲜一端”。
迷惑不解的飞行员接到命令后问斯特莱梅耶:“司令,如何炸掉桥的一半?”
这的确是个荒唐可笑的命令,轰炸鸭绿江大桥是一个困难得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为了不越界,飞机只能从一个方向接近。中国在这条航线已部署了防空部队,迫使飞机在6,000多米的高空飞行。中国还出动苏制米格-15喷气式战斗机在这一地区巡逻,对轰炸机进行攻击后就退到边界那一边的安全区去。结果轰炸桥梁不仅迟迟不能奏效,而且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炸弹扔偏了很多,飞机也损失惨重。等斯特莱梅耶报告给麦克阿瑟鸭绿江上大桥被全部摧毁时,天气骤变,风雪交加,眼看鸭绿江要封冻了。
麦克阿瑟心神不安,他带上贴身助手惠特尼少将和副官邦克上校,乘“斯卡帕”号专机飞抵清川江的第8集团军司令官所在地。沃克不安地说:“一步步接近鸭绿江封冻期了。我担心中国人会大量越过鸭绿江大桥。”
麦克阿瑟带着沉重心情在第8集团军巡视了5个小时,他和一些军官说:“我告诉你们,布莱德雷将军希望在圣诞节前把两个师调回国内,只要赤色中国不干预战争的话。”他决定再到前线实地勘察。他一登上专机,就对飞行员斯托里中校说:“飞往鸭绿江口上空!”座机没有武器装备,他又不喜欢要飞机护航,因此很容易成为高射炮或敌机的截击目标,但他希望这次飞行的大胆行动本身就成为对自己的保护。惠特尼少将不安地说:“将军,我们要派护航机。”麦克阿瑟说:“晚了。”这时飞机已在空中飞行了。
麦克阿瑟的座机“斯卡帕”号飞抵鸭绿江口时,他通知斯托里转向东面,在1,524米的高度上顺着河流飞行。在这个高度上,他可以详细地观察到长白山脉伸延到西伯利亚边境的无人之境的整个地区。惠特尼少将暗暗叫苦,他往飞机下一看,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在阳面山坡上有几间茅草房的极端贫瘠的小乡村,崎岖不平的丘陵,凹陷崩裂的断岩以及被紧紧地封锁在死一般沉寂的冰天雪地之中的黑黑一条,他想这就是鸭绿江?简直是地狱。
这时麦克阿瑟问道:“斯托里,下面没有高射炮,天上也看不见敌机,把飞机降低!那是鸭绿江吧?”邦克上校说:“将军,我们会撞上山头的。”那黑黑一条是鸭绿江,深水的地方还没有封死。江面岸上浩瀚空旷,一望无际。麦克阿瑟问道:“有行动痕迹吗?”
惠特尼说:“看上去像是一片冷酷无情的荒地。如果是一列满载部队或大量补给品的火车,铁路不能被雪埋上,如果是卡车越过边境地区,那它走过的痕迹早已被断断续续的鸭绿江流域的暴风雪深深地覆盖住了。”
麦克阿瑟说:“我决定要沃克在感恩节的第二天为进攻日。”他固执地相信全面的空中进攻已达到了其目的。
麦克阿瑟回到东京,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电报在等待着他:
“联合国内部愈来愈担心,如果你的部队向朝鲜与中国东北间整个边界正面进军,万一同中国共产党的部队发生一场大规模的冲突,其结果可能引起一场全面战斗。联合国可能提出建议对你向北进军施加令人不愉快的限制。”
接着参联会建议:
“美军前进到靠近鸭绿江边的一个阵地后,应使用南朝鲜的部队来坚守那个控制着鸭绿江流域各通道的地形以稳住我们的阵地。我们在东北方向的进军将以清津为限度。应该展开探索性的讨论以寻求那些军事措施有助于缓和我们对北平和苏联之间的紧张局势的政治行动。”
思索了一阵,麦克阿瑟给沃克发了一封不知所云的电报:
“我决定要你等待撤退直至实际可能表明撤退的必要性为止。”
沃克手拿总司令含义玄妙的电文,在他的军事地图前打转转,不知道该怎么办。
麦克阿瑟在东京的美国大使馆同全家共进感恩节晚餐。他当夜向沃克通电话祝贺节日,得知在朝鲜的部队在战场上吃了一顿丰盛的感恩节晚餐。沃克抱怨说:“严重缺乏补给。”得到的回答是:“但是进攻已不能再推迟了,我的心投进了鸭绿江。”
麦克阿瑟并不知道,除非从飞机上往下跳,否则他永远也到不了鸭绿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