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5月26日,中南海,菊香书屋。屋子里飘浮着一缕缕淡蓝色的烟雾,毛泽东时而坐在一张圈椅上,时而不停地在室内踱步,抽着烟陷入了沉思。
悲壮、惨烈、规模巨大的第五次战役给毛泽东极大的震动。双方投入百万大军,不仅是我军战史上规模最大的战役,也堪称二战后最大的战役。在近两个月的作战中,志愿军歼敌8.2万人,虽然摆脱了第四次战役所处的被动局面,但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伤亡8.5万人,是朝鲜战争中唯一一次我军伤亡多于敌军的战役。
为什么兴师动众、准备最充分的一次战役,只得到了一个不圆满的胜利呢?
仗打到这个份上,不总结教训是不行的。对付武装到牙齿的美国人,大歼灭战是打不得的,得采取打小歼灭战的方针。毛泽东敏锐的军事思维一旦运转开来就难以停下,他略思索片刻,就伏案起草了一份指示电报:
“历次战役证明我军实行战略或战役性的大迂回,一次包围美军几个师,或一个整师,甚至一个整团,都难达到歼灭任务。这是因为美军在现时还有颇强的战斗意志和自信心。为了打落敌人的这种自信心,以达最后大围歼的目的,似宜每次作战野心不要太大,只要求我军每一个军在一次作战中,歼灭美英军一个整营,至多两个整营,也就够了……打伪军可以实行战略或战役的大包围,打美英军则在几个月内还不要实行这种大包围,只实行战术的小包围,即每军每次只精心选择敌军一个营或略多一点为对象而全部地包围歼灭之。这样,再打三四个战役,即每个美英师,都再有三四个整营被干净歼灭,则其士气非降低不可,其信心非动摇不可……至于打的地点,只要敌人肯进,越在北面一些越好,只要不超过平壤、元山线就行了。”
5月27日,彭德怀接到指示后欣喜地立即致电表示:“军事方针指示是完全正确的,当按照执行。”
这一指示发出的第二天,即5月27日,毛泽东接见志愿军陈赓副司令员和解方参谋长,又对这一指示精神作了进一步阐述。
他说:“打这么大不行,打这么大会影响经济稳定……打仗的规模要和经济问题相适应。”他形象地把采用打小歼灭战的办法,称之为“零敲牛皮糖的办法”。在打歼灭战的方法样式和规模上,他说:“一次使用三四个军(也可多一点),其它部队整补待机,有机会就打。如此轮番作战,在夏秋冬季将敌削弱,明春则可进行大规模的攻势。”
1951年6月10日,美国政府已通过中立国和苏联,提出在朝鲜谈判停战的要求。彭德怀在7月1日给毛泽东的电报中说:“充分准备持久作战和争取和谈达到结束战争的方针是完全必要的。我能掌握和平旗帜,对朝鲜人民和中国人民均有利。坚持以三八线为界,双方均过得去,如美国坚持现在占领区,我即准备8月反击。”彭总还设想:如敌北犯甚急,第3、第19兵团准备不及,即以担任一线防御部队加2梯队4个军于8月中旬“进行中等性的战役”。
彭总根据他上述构想,即指示志司作战处拟制准备第六次战役的作战计划,预定先以第1梯队10个军发起战役反击,集中兵力歼灭美军第3师和土耳其旅。第二步,伺机歼灭美25师(两个团)和南朝鲜军第2师。另以5个师作为战役第2梯队,视情况继续发展战果。志司作战处遵照彭总的意图和指示,即拟制了第六次战役预定方案,准备待朝鲜雨季过后,于8月中旬实施。这就是至今争议不休的第六次战役计划。
1959年,彭德怀受到不公正的批判时,有人翻出“第六次战役计划”的旧账,说这一计划是彭德怀擅自制定的,违背了毛主席确定的打小歼灭战的方针,脱离了当时我军的实际,“搞左倾军事冒险”,并以此定为彭德怀“与中央对立”的罪状之一。
这完全是颠倒黑白,彭德怀是坚决拥护和执行打小歼灭战方针的,何谈同毛泽东对立,“同中央对立”?不赞成打小歼灭战的人是有的,但却不是彭德怀。据俄国公布的前苏联档案透露,5月29日,斯大林在给毛泽东的电报中,就认为轮番打小歼灭战的计划是“冒险的”,“很容易被敌人识破”,如被识破就不再会“给我军实施机动的可能性”,并说“拿蒋介石军队作类比也是不能令人信服的”。还有人也不太赞成,认为“在朝鲜延长军事行动……无论在军事上、政治上均对我不利,”主张要利用朝鲜雨季敌机活动困难时,对敌进行“决定性的攻击”。从这一情况看来,说彭德怀不赞成打小歼灭战,“同中央对立”,根本是胡说八道,别有用心,当然也有很大可能把内外情况混淆了。
事实真相是,彭德怀在7月1日发给毛泽东的电报之后,7月26日毛即复电同意彭总意见,毛泽东电报说:“在停战协定没有签订、战争没有真正停止以前,我军积极准备9月攻势是完全必要的。”因此,第六次战役计划,是彭德怀根据毛泽东的指示提出的,是配合停战谈判的。
7月27日,彭德怀正式下达作战命令,计划出动志愿军13个军和人民军4个军团,以及航空兵22个团,一举攻破“联合国军”防线,然后打到三八线以南。进入8月后,大军已箭上弦、刀出鞘,蓄势待发。就在此时,名将邓华提出了不同建议。
在志司总部,邓华指着地图,对彭总等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就地停战的话,我觉得咱们并不吃亏,美军所占东线地区面积稍大却全是山区,人口稀少土地贫瘠。西线中朝方所占面积虽略小却是平原,人口稠密,土地肥沃,离汉城也近,对敌人威胁同样很大。”
彭德怀专注地听着,邓华又说:“前几天我在前线用望远镜看到,美国鬼子正拼命修筑钢筋水泥工事,听前线的同志汇报,敌人防线设置了一层层铁丝网,阵地前布满了地雷和燃烧桶。掩蔽部都是带顶盖的,异常坚固。另外,还设置了路障,连炮兵集火射击的诸元都是先计算好的。”
彭德怀缄默不语,但是显然有些被说动了。邓华顿了顿,又说:“当前敌人已有强大纵深的坚固设防,而又是现代的立体防御,不可小视啊。我们如果以现有力量和装备发起攻击,其结果有三:一为攻破了敌阵,部分歼灭了敌人;二为攻破了敌阵,赶走了敌人;三为未攻破敌阵,而被迫撤出了战斗。不管哪一结果,伤亡和消耗都很大,尤其后者对我是很不利的。相反的,如敌离开他的阵地,大举向我进攻,我以现有力量是可以将其打垮而求得部分歼灭的,代价也不会很大。”
彭德怀不得不承认,邓华说得有理。他对邓华说:“我看你的建议有些道理,你写个书面建议给主席,第六次战役不是非马上发动不可,也可以缓一缓嘛。”
8月18日,邓华的建议送到了毛泽东案前。此时,军委周恩来副主席和聂荣臻代总长,对“第六次战役预案”慎重研究后,次日以军委名义给彭德怀下达指示,确定9月战役计划,“改为加紧准备,而不发动”。2天后,毛泽东电示彭总,让彭总考虑邓华8月18日的建议。邓华在建议中还提出:“纵目前不进行战役反击,也当尽可能作战术反击,收复些地方,推前接触线,更好地了解敌人阵地及其坚固程度。”毛泽东电令彭德怀予以认真考虑:“9月份能否进行此种战术反击。”
8月23日,彭总复电同意,说:“可选择伪军突出部举行局部进攻。”这时美军为了配合其在板门店的谈判,正开始对中朝联军施加军事压力,向东线朝鲜人民军阵地实施局部进攻了,即1951年的夏季局部攻势。紧接着又是秋季局部攻势。中朝联军在积极防御作战和战术反击作战中取得了很大胜利。3个多月歼敌16万余人。“联合国军”自认进攻失败,“得不偿失”,被迫于11月27日同中朝方面达成军事分界线协议。自此以后,随着战场形势和停战谈判形势的发展要求,战争形式已重点转到阵地战,志愿军的作战指导思想重点也转到了打小歼灭战上。情况变了,第六次战役计划自然也就不再提及了。
第六次战役虽然始终未曾发动,但这并非是有些人所说的“不顾实际”“不了了之”的战役构想。战后,美国公布的“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每半月向安理会送的“联合国军”作战报告中透露,当时美军得知志愿军备战活动后,内部惶恐不安。李奇微对刚到朝鲜时志愿军的攻势记忆犹新,他在报告中屡屡提醒说,“大批中共增援部队已开到韩国,强大的炮兵预备队已开到前线,正在准备发动新的攻势。”“敌人的人力、装备、补给品,足以试图发动一次重大攻势。”“敌人很快要发动第六次攻势”等等。
美国专栏作家艾伦还大爆“内幕”,称“李奇微已向美国决策当局呈交了一份停战谈判进行以来最暗淡的报告。”李奇微“最关切”的问题是:“敌后的不祥发展,明白显示共产党准备一俟天时转好,即发动全面战争。……共产党利用战斗沉寂之时,不只是建立他们的地面部队实力。并且还大事扩充其空军的力量。现在从最低估计,共产党可能一次出动喷气战斗机600架……地面上的情况也是同样令人郁闷。最近估计是,共军实力超过90万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据称,李奇微这个报告在美国决策当局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被志愿军的强大军力吓破了胆,“急于主张韩境停战,并力促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检讨一下韩战的全盘战略”。这说明备而不发的第六次战役对美军的压力是很大的,它束缚了李奇微的手脚。后来,美军采取所有世间能想到的无赖手段拖延停战谈判,却始终不敢使谈判破裂;在战场上尽管想方设法施加军事压力,以迫使志愿军屈服,也只能实施稀稀拉拉的局部进攻,而不敢放手实施像第四、第五次战役中的全面反攻,其战役决心朝令夕改,经常自打嘴巴,自相矛盾。看来,充满神秘而备而不发的第六次战役,其准备活动体现了中央军委的高超指挥艺术,的确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当中国人总结教训时,并准备第六次战役的同时,朝鲜战场又发生了一个重大转折——美国人又求和了。美国人清楚地知道,面对拥有无穷人力资源的中国,能够守住三八线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朝鲜战争是一场无法打赢的战争。
在西方阵营里,英国人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一直在扯美国人的后腿。首相艾德礼一再提醒杜鲁门,不要忘记主要敌人苏联——它还四平八稳地安然坐在克里姆林宫,一根毫毛都没动。美国政府终于不情愿地承认:“只有傻瓜才会在碰都没碰共产主义世界的核心的情况下,同中国发生对抗。”解决朝鲜战争的出路只有一条——和中国谈判!
但是,同中国谈判的大门在哪里呢?艾奇逊后来在回忆录中说:“是啊,于是我们就像一群猎狗那样到处去寻找线索。”
杜鲁门政府在中国的形象是“耗子上街,人人喊打”,他帮助蒋介石打内战、入侵台湾海峡阻挠中国统一、侵略朝鲜……可谓坏事做绝。在出兵朝鲜的同时,中国国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运动”,美国势力在中国大陆的残余被扫荡一空,所有的联系渠道已彻底闭塞。杜鲁门为了打开和中国接触的大门,可谓挖空了心思。他甚至还派人到香港去碰碰运气,结果无功而返。用这种方式与中国联系,仿佛是“把一封信塞进瓶子里,放入旧金山附近的大海里……”
看来直接与北京打交道此路不通,在国务卿艾奇逊指示下,驻欧洲、联合国的美外交官员频频向苏联外交同行送出“秋波”,但对方却毫无反应。艾奇逊只好厚着脸皮让国务院顾问凯南去见苏联驻联合国代表马立克,间接向北京传达美国想和谈的信息。
信息很快传递到中朝方面,毛泽东、周恩来心如明镜,对形势的判断实际而又客观。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已经取得了毋庸置疑的巨大胜利,将战线从中朝边境向南足足推进了400公里,但是,想把美国人赶出朝鲜,取得这场战争的彻底胜利,以现有实力也是不现实的。既然如此,那么和谈就很自然地提上中朝方面的日程。
6月3日,金日成与毛泽东、周恩来在北京经过会晤协商,很快确定了停战谈判的政策和方案。这样,在双方都有意和谈的情况下,谈判的车轮很快便启动了。6月23日,苏联代表马立克在联合国新闻部发表了希望双方和平谈判的演说。马立克的讲演很快得到美国的响应。6月25日,杜鲁门在田纳西州表示:“愿意参加朝鲜问题的和平解决。”6月29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向李奇微发出如下指示,并命令他一字不差地准确执行:
奉总统指示,你应在30日,星期六,东京时间上午8时经广播电台将下述文件向朝鲜共军司令发出,同时向新闻界发布:本人以“联合国军”总司令的资格奉命与贵军谈判下列事项,因为在得知贵方可能希望举行一次停战会议,以停止朝鲜的一切敌对行动及武装行动,并愿适当保证此停战协议的实施。我在贵方对本文的答复以后,将派出我方代表并提出一会议的日期,以便与贵方代表会晤。我提议此会议可在元山港一艘丹麦伤兵船上举行。
“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签字)
7月1日,金日成、彭德怀复电:
“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将军,你在6月30日关于和平谈判的声明收到了。我们受权向你声明,我们同意为举行关于停止军事行动和建立和平的谈判而和你的代表会晤。会晤地点,我们建议在三八线上的开城地区。若你同意,我们的代表准备在1951车7月10日至15日和你的代表会晤。
朝鲜人民军总司令金日成 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
战争史上最艰难的谈判开始了。
在作出和美国人和谈的决策的那一刻,毛泽东脑海里就浮现了戴着眼镜、留了两撇漂亮胡子的李克农的形象。这种工作,自然是非号称“红色谍报之王”李克农莫属了。
毛泽东亲自点将的李克农智勇双全,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他和胡底、钱壮飞三人曾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整个中共中央机关的性命,被称为中共情报界“前三杰”。他长期从事情报工作,以后又担任中共中央联络局局长的职务,具有丰富的秘密战线斗争经验和炉火纯青的谈判技巧。西安事变时,他协助周恩来同张学良谈判;国共和谈时,他协助叶剑英与美蒋谈判国内和平以及停战问题。现在,他是外交部常务副部长兼军委情报部长。选择李克农,毛泽东可谓知人善任。
不过,李克农此时严重的哮喘复发。由于担心病重误事,李克农提出是否让其他人代替,但毛泽东还是坚持这个人选,他在菊香书屋会见李克农时说:“我点了你的将,要你去坐镇开城,外交部组成一个班子,乔冠华也去,军队也要有人参加。”
“我马上准备出发!”李克农不顾病痛,毫不犹豫地回答。
考虑到李克农的身体,周恩来为李克农配上了一个得力助手,这就是当时被称为“老乔”,后来蜚声国际外交界的乔冠华,其实他此时不过38岁,风华正茂,思维敏捷,对国际问题颇有研究,出任李克农的助手是再合适不过了。
临行前,周恩来送给李克农、乔冠华一句意味深长的古语:“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
9月5日,柴成文专程从平壤赶到安东迎接两人过江,一行人随即拜见金日成。经中朝两党协商,朝鲜停战谈判第一线由李克农主持,乔冠华协助。考虑到朝鲜特殊的对敌斗争现实,这两人只在幕后工作,不直接出面,正面与美国人接触的是五位谈判代表。
另外,人民军最高司令部动员局局长金昌满(改名张春山)任首席联络官,中国驻朝武官柴成文为志愿军联络官。为进行有力的谈判斗争,朝中方面事实上组成了三线班子。第一线,是朝中代表团谈判代表,与美方在谈判桌上进行面对面的唇枪舌剑;第二线,是中方派出的李克农等坐镇开城直接指挥谈判斗争;第三线,是毛泽东、周恩来、金日成,协商确定有关谈判的总体方案、方针和原则。
谈判开始,白天由第一线的军队代表和对方代表唇枪舌剑,晚上一线向李克农汇报,一起研究新问题,最后由李克农归纳总结,发电向国内请示。这被周恩来谐称为“克农台”。
周恩来才是实际上的谈判总老板。他每天上半夜处理战场上的问题,下半夜看过“克农台”来报后,与毛泽东研究对策,发去回电后又开始处理国内事务。他身边几十个工作人员倒班转都累得不行,周恩来却凭借非凡的毅力常常连续坚持工作三四天才睡一觉。
美国方面,远东海军司令乔埃海军中将被指定为首席代表,这位海军中将给中朝方面的印象是非常沉着老练,在谈判的技巧上给中朝方面许多谈判新手留下了深刻印象。作为职业军人,他倒是能够坚决贯彻杜鲁门、艾奇逊、李奇微的意图。
乔埃受命后,推荐了自己的副参谋长勃克少将为谈判代表。美国远东空军副司令克雷齐少将、范弗里特的副参谋长霍治少将、南朝鲜第1军军长白善烨少将为其余3名代表。柴成文后来评价说:“克雷奇将军精于分析,富有辩才;霍治将军比较朴实,心直口快,不善辞令,嘴里经常叼着根雪茄;勃克将军虽然非常有智慧和才能(乔埃语),但在谈判期间没有明显显露出来。”
至于南朝鲜的白善烨事实上只是个傀儡。中朝方5名代表中朝鲜占了3位,可以看出,承担了战场上绝大部分任务的中国对危难中的朝鲜仍然是一种完全平等和尊重的态度。而对方5名代表中美国人占了4席。在高傲的美国人眼里,南朝鲜能有个名额已经算给了李承晚莫大的面子了。以后在谈判中,白善烨也充分地证明了自己只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他从头到尾,几乎一言不发。
与张春山、柴成文等3名中朝联络官对应的是轻浮傲慢的美国空军肯尼上校、比较文雅的美国陆军穆菜上校。这位肯尼上校第一次与中朝方面联络时,竟莫名其妙地一屁股坐在志愿军代表座位上。当朝中方面联系人请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他竟说:“不,我坐在这儿很舒服。”回去后这位肯尼上校还得意洋洋地向乔埃上将表功:“我赢了第一个回合。”
7月7日晚,中朝代表团方面发生了一件事先没有想到的事情,但李克农凭借着惊人的技艺很快加以解决。按国际惯例,谈判双方代表正式见面时要互换全权代表证书,而初登国际舞台的中朝方面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事,朝鲜方面立即派人火速赶回平壤请金日成签字,但再到联司请彭德怀签字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李克农则胸有成竹,他说:“只要金首相签了字就有效,彭老总的字我替他签,事后再报告。”然后,他看了看其他文件上的彭德怀签名,提笔就在全权代表证书上签下“彭德怀”三字。站在一边的邓华等人不由得都惊叹道:“太像了,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朝鲜停战谈判的会址有个很美丽的名字——来凤庄,实际上是一处坐北朝南的大庭院,门前花团锦簇,中间是一棵造型古拙的不老松,使整个建筑古色古香,典雅精致。这个鲜为人知的庭院从此名扬四海。
7月10日上午10时,双方代表在庄里的过厅内会晤后,步入大厅会场落座。
美国代表乔埃中将脸色不佳。美国是世界头号强国,却打不赢一个历经百年积弱的贫穷大国,而且自己还要到对方控制区域去谈和,这实在不是一件很有光彩的事。
同行的南朝鲜联络官李树荣中校紧张过度,落座时竟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滑稽的意外没有引起会场上任何人的任何一丝笑意。谈判会场仍然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双方都没有忘记自己面对的是刚刚在战场上拼杀得你死我活的对手。
双方都以为谈判会很快结束。但是他们都错了。
中朝方是怀着最大的和平诚意来谈判的,他们提出的谈判原则建议一点也不过分,只要求在相互协议基础上双方同时停止一切敌对军事行动。确定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从朝鲜撤离一切外国军队。
事实上,在美国方面,负责直接参加谈判的乔埃等人也希望尽快谈成。乔埃在回忆录里说他曾估计只需要2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成功。谁也没想到,这场谈判将持续2年,双方还将付出数十万官兵伤亡的代价。
谈判一开始,中朝方面就明显感到美方在由自己主动提出的谈判中没有多少诚意,狡猾的美国人不放过一切机会施展压力,甚至在一些小细节方面胡搅蛮缠。美方首先要求让记者出席谈判。中朝则认为双方远未达成协议,不应让记者参加。就为这芝麻小事,美方代表掉头而去,于13日乘车返回。
接着,美国人不但不同意外国军队从朝鲜撤军,甚至自打嘴巴,否定了自己提出的沿三八线停火、恢复战前状态的提议。是时,双方在战场上各控制了一部分战前属于对方的地段,中朝方占领了三八线以南的开城地区和延安翁津半岛,美韩方则占领了三八线以北的金化至杆城一线。比较而言,美韩方所占区域比中朝方稍大一些。
美国国务卿艾奇逊曾2次公开发表同意在三八线停火的建议,没想到谈判开始,中朝方提出美国人把东面那块山地划过来,中朝方把西面那块平原划过去,彻底恢复战前三八线的原状时,美国人却不干了。他们的理由很奇怪,说如果以三八线为界,从地形上看,美军在东线后撤之后,难以重新攻取,中朝在西线后撤之后则易于重新攻取。
抓住这个理由的漏洞,解方当即把提出这个意见的霍治将军顶得无言以对:
“我们在这里到底是在讨论停止战争、和平解决朝鲜问题,还是在讨论停火一下再打更大的战争呢?”
其实,美国人的心思并不难猜。周恩来当时一针见血地分析:“美国为什么原来赞成在三八线停战而现在又不赞成了呢?其原因就是因为三八线的停战带着政治意义。因为如果在三八线停战,那就更清楚地指明是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略,侵犯了北朝鲜的独立,而现在恢复原状了。”
美国人此时还荒谬地提出,不但要以在现在稍占便宜的军事实际控制线上停火,还要中朝单方面从现在的阵地全线后退36至68公里,让出12,000平方公里土地作为对其优势海空力量的补偿!
李克农敏锐地判断:“看来对方已经没有凯南约会马立克时那样紧迫了。”
在谈判桌前,南日将军义正词严,既然现有战线是靠三军合力才能守住,中朝方面凭什么再给美国人的海空力量以补偿?双方一场舌战,乔埃哑口无言。的确,美国政府的鹰派们认为上了谈判桌就已经很丢人现眼了,而美国强大的军事力量完全可以争取更多的东西。美国人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无理。美国人能守住现有的战线是靠陆海空三军合力才办到的。李奇微后来也说:“要不是我们拥有强大的火力,经常得到近距离空中支援,并且牢牢控制着海域,则中国人可能已经把我们压垮了。”
美国人仍然在会场周围不断制造事端,妄图再通过武力夺取自己在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
8月19日晨,9名中朝军事警察由志愿军排长姚庆祥率领,在中立区巡逻,南朝鲜军30余人一阵乱枪射来,姚庆祥当即倒在血泊中。这位排长手中有枪却没有还击,他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是世界问题,宁可牺牲自己……”他至死遵守了谈判协议。这就是当时震惊世界的枪杀中立区军事警察姚庆祥事件。乔冠华悲愤地挥笔写下一副挽联:“世人皆知李奇微,举国同悲姚庆祥。”
接着,8月22日夜,一架美国飞机侵入中立区,多次轰炸扫射中朝代表团驻地,美国联络官肯尼上校在勘察现场时,竟捡起一块弹坑内的弹片说:“见过炸弹的人都不会相信这是炸弹。你们说飞机来了,那架飞机有几个发动机?”这蛮不讲理的态度把中朝代表气得够呛。
蓄意破坏停战谈判的事件一个接一个。中朝代表团成员除了张春山、柴成文带着一部同对方联络的无线电报话机仍留开城外,都被迫疏散转移,隔一段时间就换个地方,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终于,美国代表撕下遮羞布,开始拍着桌子叫嚷:“让炸弹大炮和机关枪去辩论吧!”早已沉不住气的李奇微在东京叫嚣:“用我联合国军的威力,可以达到联合国军代表团所要求的分界线的位置。”
由于美方的极端不配合,接下来的谈判几乎都以闹剧收场。有一次,在中朝方代表陈述后,老奸巨滑的乔埃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玩弄铅笔。整个会场一片寂静,一分钟,两分钟……秘书长柴成文有点急了,他悄悄走出会场,来到会场外的一座帐蓬里,问李克农该怎么办,李克农只写了三个字:“坐下去!”大家看到李克农的指示,一个个都沉住了气,和美李代表比赛起“坐功”来,双方的沉默对抗持续了整整2小时12分,创下谈判史上的空前纪录。
这场沉默对抗最后终于以乔埃的提议休会而告终。
此时,战场上早已打作一团。
在双方200公里长的战线上,枪声从来就没有停过。当彭德怀还在筹划第六次战役时,志愿军前线部队一边开始大修防御工事,一边与敌军挤阵地。
42军军长吴瑞林曾在前沿阵地亲自策划了一次小袭击。他在前线视察时看到美国兵猖狂至极,其坦克每天爬到步枪射程内抵近射击,炮兵则按规定的时间在标定的地点打出几百发炮弹。例行公事之后,美国少爷兵们余下的时间就在火炮、坦克周围喝啤酒、吃罐头、吸香烟,还居然丑态百出地跳起舞!
“看你狗日的还能跳到几时!”吴端林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发狠。几天之内,6个炮兵营、2个战防炮连被秘密集结到阵地前沿纵深。当美国兵开完炮又开始群魔乱舞时,吴瑞林把拳头往桌子一砸,上百门火炮同时将钢与火倾泻到美军阵地上,顷刻之间,美军两个炮群数十门大炮和7辆坦克成了冒着烟的废铁,美国大兵更是被炸得跳起了“空中舞蹈”。
战线各处都有这样小规模的战斗发生。
与战争初期相比,志愿军的装备正在悄悄改善。第五次战役前,成立了志愿军装甲兵指挥所,战役结束时,入朝两个团共80辆坦克,但没有赶上参战。6月30日,装备了30辆T-34/85坦克、6辆斯大林-2重型坦克和4辆su-122自行火炮的坦克1师第1坦克团向美军阵地发射了第1发坦克炮弹,拉开了装甲兵参战的序幕。从此,“铁甲雄师”的身影就经常出现在前线的硝烟中。
第六次战役备而不发了,但将帅的脑子里都有一个疑问:中国军队自创建之日起就一向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靠高明的运动战打垮了一个个敌人,从来没打过阵地战。只有德国人李德在中央苏区干过“御敌于国门之外”的蠢事,结果导致中央苏区全部丧失,害得大伙儿辛辛苦苦地一气跑了两万五千里。邓华的提议初看和李德的战术差不多,是改打与敌对峙的阵地战,而且是中国军队战史上前所未有的长期阵地战,问题是,在美军世界第一的强大火力下,装备简陋的志愿军能否守住阵地呢
好战成性的范弗里特最近遭受到一个巨大的打击。他的儿子——小范弗里特,一名美国远东空军轰炸机部队的中校,在轰炸志愿军后勤枢纽物开里时,被志愿军高射炮兵给打得尸骨无存。老年丧子的范弗里特报仇心切,一心要发动进攻,要用胜利夺取美国人在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可是战场上连根稻草都捞不到来,他只能又白白搭上无数美国青年的生命,给他的儿子陪葬。
8月18日,范弗里特在东线指挥美10军发起了夏季攻势,数十万发炮弹飞蝗般落在朝鲜人民军几十公里宽的防线上,上千架次美国飞机扔下雨点般的炸弹。火力准备结束后,南朝鲜第一军团对丁字峰、美10军对血染岭和昭阳江东岸一齐发起攻击。
南朝鲜头号王牌师、曾在战争初期大出风头的首都师负责攻击924高地。此时朝鲜正值夏季,中部暴雨连绵,降雨量为40年来之最,人民军阵地上的野战工事都被雨水灌满,战士们只能全身浸泡在污水中坚持战斗。
在倾盆的暴雨中,双方在雨幕掩护下对924高地展开反复争夺,阵地几次易手,双方在密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暴雨中杀成一团……战斗惨烈至极,即使是如此猛烈的暴雨也冲不散924高地上一条条壕沟里的殷红血水。
历经反复攻击,损失惨重的南朝鲜军终于进到了人民军主阵地965高地。人民军13师21团和南朝鲜首都师26团在这个小小的山头上展开了3天3夜的血腥战斗,子弹打完了,双方士兵就在山上用石头肉搏。血战中,由于敌军炮火过于猛烈,人民军白天撤出阵地避免杀伤,夜里再拼命反击夺回阵地。几天血战之后,南朝鲜首都师以重大伤亡为代价,占领了区区几个不起眼的小山包,就再也无力进攻了。“联合国军”在加田里一带的进攻被挫败。
在南朝鲜首都师攻击965高地时,南朝鲜11师也在猛攻884高地。该高地距海岸仅有16公里,美国海军动用新泽西号、威斯康辛号战列舰的406毫米巨炮对吴德俊的进攻进行了火力支援。顷刻间,每枚重达1吨半的406毫米巨弹当即将人民军阵地夷为平地,南朝鲜军一拥而上,攻占了884高地。这个高地位于丁字山高地群的末端,占领了这个高地就能威胁人民军在南江南岸阵地的侧背。范弗里特和南朝鲜参谋总长李钟赞中将达加赞赏,都专电祝贺部队夺取了这个小山包。
但他们未免高兴得太早了,人民军当夜乘雨反击,又将南朝鲜军赶下山。第二天美国军舰打来更多的炮弹,南朝鲜军第二次轻松地夺回了高地。到了21日晚,不但下起了大暴雨,连浓雾都跟着来了,人民军将士一阵呐喊,再次冲上山头将南朝鲜军反击下去。恼羞成怒的南朝鲜军第三次攻上山头,人民军夜里第三次又夺回阵地。双方每拉锯争夺一次,就在山坡上扔下一大片被雨水泡得惨白的尸体。日本人写道:“就这样三次夺取884高地,又三次被夺回去了,军队首脑高兴到发贺电的程度,这个主要据点到底也没能坚守得住。”
范弗里特脸拉的老长,亲自来到南朝鲜军的指挥所督战。他大骂南朝鲜军无能,死了这么多人,只夺到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山头,简直难以置信!
在范弗里特的骂声中,第一军团军团长白善烨再也不甘于在会场上当个有名无实的代表了,他干脆跑回部队赤膊上阵大打出手,指挥所部于26日再次发动攻击,三天后终于攻占了丁字峰。
成千上万的南朝鲜士兵的鲜血和着雨水把这几个小山头染得通红,到手的却不过是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制高点而已。战后连南朝鲜军队自己都问——在那几个小山包上流那么多血值得吗?
“亥安盆地”东侧激战正酣,美国第2师也在向“亥安盆地”西侧987高地发起猛攻。结果打出了令美国军人印象深刻的“血染岭”。
美2师师长拉夫纳少将首先将配属给自己的南朝鲜5师36团驱上了战场。美国佬冠冕堂皇地找了个“锻炼南朝鲜部队”的借口,就将刚刚受训完毕的南朝鲜士兵推上屠场,顶替美国步兵去攻山头。不过拉夫纳师长总算给了南朝鲜人足够的火力支援。
7个营的美国炮兵支援了这次进攻。他们在4公里的攻击正面上摆了200门炮。拉夫纳师长告诉炮兵——“在这次攻击中弹药没有限制。”后来日本人统计,在9天的战斗中,拉夫纳仅炮弹就消耗掉36万发,平均每门炮发射2,860发,平均单炮日发弹720发,仅炮弹就耗资100亿日元!这就是被美国国会议员认为是浪费美国纳税人财产的所谓“范弗里特弹药量”。
美国战史记载,目标高地和中朝炮兵阵地完全被炮弹的烟尘所覆盖,使人感觉好像一个活人也没有了。但是,人民军战士不但在惊人的炮击中生存下来了,还杀得“联合国军”尸横遍野。进攻的南朝鲜部队首先碰上的是无处不在的地雷。据称:“进攻首日,南朝鲜军与地雷一直从清晨奋战到夜间。”
这一天,除了在雷区里留下一大片尸体,外加背回许多缺腿少脚的士兵外,拉夫纳师长什么也没得到。第二天进攻继续。打到晚上,他们又只得到了只剩2个排的2个连。人民军聪明地将掩蔽体构筑在反斜面山头,美国人炮击时他们躲在山头背面的洞子里,炮击停止再冲上山头打冲锋的步兵。
这场战斗打了整整9天,双方士兵的鲜血染红了几座山头,美国随军记者在山脚下看到,血水将几座山头全部包裹住了,他们惊恐地大叫——“BloodyRidge”(血染岭)!这个别称很快与另几个山头的别称一起传遍了世界。
惊人的伤亡让南朝鲜军彻底地败下阵来,美陆战1师不信这个邪,亲自操刀上阵,照样被杀得丢盔弃甲。美国人大大缩水的伤亡数字中也承认,在攻击血染岭的3周时间内,共损失2,700余人。美国人痛苦地看到,他们用3个星期的时间、无以数计的金钱和惨重的伤亡,竟夺取不了一个仅有4平方公里的小山包。人民军称其歼敌24,000余人,其防守主阵地丝毫无损。
范弗里特一不做二不休,在血染岭战斗陷入僵局时,又搞了个“猛禽之爪”作战计划。计划基本内容是在东线人民军侧后的元山港发动登陆战,同时以中线、东线正面部队大举北进,将战线推进到金化——金城——金刚山——长津一线,从根本上改变战局。
开城谈判此时已完全终止,但此时的李奇微面对着令人头痛的前方战局报告,正如中国人讽刺美国人“谈时想打,打时想谈”一样,又有点想谈判了。夏季攻势开始不久,他就发现战果和预料的完全不同,对北朝鲜的损失只是估计数,自己的损失和弹药消耗“就连猛将也为之震惊”。拿无数生命和无以数计的金钱去换几个无足轻重的山头,值得吗?
李奇微认为,范弗里特的“猛禽之爪”过于异想天开,所造成的损失会大到无法承受!何况政治上也不会允许。他毫不犹豫地驳回了范弗里特登陆作战的计划,只同意其继续按正面进攻的既定方针作战。范弗里特大失所望,只好发动了缩水版的“猛禽之爪”作战计划,除命令南朝鲜第5师继续在“血染岭”争夺外,又命美第2师夺取931高地群。没想到这次更惨,继“血染岭”之后,美国人又打出了个“伤心岭”。范弗里特的“猛禽”被人民军打成了一只死鸡。
851高地就是美国战地记者口中赫赫有名的“伤心岭”,这个名字非常贴切,以后美国人一想起这座山岭消耗掉的生命就痛断肝肠,心如刀绞。日本人形容:“这是一座胆小的人一看就会胆怯的山岭,从主脉向东西伸出的无数支脉会使人想起鱼的脊骨而感到毛骨悚然。”可见这个高地地形险恶,易守难攻。
主攻伤心岭的是美2师23团。激烈的战斗打响了,迎接这些美国大兵的是雨点般的迫击炮弹。美国战史记录:“这次射击好像是经过精细的计算,从第一发炮弹开始就是效力射,准确地捕捉住了整个纵队。”在伤心岭战事中,人民军巧妙地使用了迫击炮。以后美军统计,其伤亡的4/5都是迫击炮造成的。
团长阿达姆斯上校的第1梯队经过一天激战,寸土未得,“在爬上棱线想要一举夺下伤心岭山背时,就好像闯进了黄蜂的窝巢里一样。”
人民军6师师长洪宁少将巧妙利用地形,集中炮火猛击美军后勤补给线,派侦察组往趴在石头山上惊惶万状的美国兵头上甩手榴弹。美国第2师就这样陷入窘境。5天过后,美国23步兵团丧失了战斗力,那个在洛东江畔以“林奇特遣队”出名的9团团长林奇上校自告奋勇,主动从侧翼攻击伤心岭以助其一臂之力。南朝鲜第7师也投入战斗。一场小进攻变成了大规模战斗。
血腥的伤心岭之战持续了14天,最后美国人把法国营都投入了战斗,851高地仍岿然不动。美军被迫于9月27日停止进攻,自负的美2师师长杨格不得不痛苦地承认:“(851高地之战)是一个大失败。”
这样,从8月18日起,在暴雨中血战一个月后,美国人以7个师兵力发起的“夏季攻势”以惨败告终,范弗里特在人民军80公里的战线上仅仅推进了2至8公里,而在中线和西线,志愿军却趁机夺取了美军的不少山头。美军参联会主席布莱德雷闻讯哀叹:“这次攻势是没选好时机,没选好地点,没选好敌人的败仗。”
战场喜讯传来,彭德怀等人欣慰地感到,守住阵地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因此,志愿军第六次战役时间被再次推迟,事实上已被取消。志愿军即将开始全新样式的阵地攻防战。
经过机关枪大炮的辩论之后,李奇微在战场上损兵折将,只得到一个“悲壮”的结果。国际要求停战的压力越来越大,杜鲁门、艾奇逊又想谈了,死要面子的美国人以“满月里事件”为契机,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恢复了谈判。
9月10日凌晨,一架美机冲入开城中立区满月里上空扫射,毁损几幢民房。这就是“满月里事件”。这次美国出席现场调查的已不再是那位出言不逊的肯尼上校,而是换了一位沉着冷静的戴罗上校。
中朝方的张春山上校指着弹痕说:“人证、物证俱在,你方违反协议的事实不是很清楚了吗?”
戴罗说:“还不能肯定,我没有看见是我们的飞机。”
话音未落,巨大的飞机轰鸣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美军轰炸机战斗机的混合编队再次飞临中立区上空。
中朝联络官手指天上的飞机,用嘲笑的眼光看着戴罗上校,上校尴尬无比,一贯沉稳的他也不禁暗暗大骂:这帮该死的空军真他妈来的不是时候。
当日夜,美军脸皮再厚,也不能不承认此次事件是“联军”飞机所为。次日,美国首席谈判代表乔埃正式致函南日,承认“满月里事件”是美方飞机造成并表示遗憾。接着,在伤心岭战火冲天、美军进攻一再受挫时,李奇微又主动给金日成、彭德怀写信,承认此次事件责任并表示遗憾。
美国人的拙劣表演让中朝感到,对方对各种破坏谈判的层出不穷事件的承认与否,并不取决于“调查结果”。如果不需要承认时,当着上帝的面,美国人也能把白天说成是黑夜。现在美国人主动认错,肯定是想找借口恢复谈判。但为了给和平一个机会,中朝决定给美国人一个台阶下。
9月19日,金日成、彭德怀致函李奇微,同意立即恢复在开城的停战谈判。
第二天,杜鲁门在华盛顿召开记者招待会:“美国愿尽一切努力促使朝鲜冲突获得和平解决。”
眼看复谈在望,没想到又生波折,李奇微于9月23日来信推卸历次事件责任,并将拖延谈判之责诿过于中朝,最后要求更换谈判地址,建议联络官于次日在板门店会晤,讨论双方满意的复会条件。
原来,李奇微实在是心有不甘,夏季攻势损失了几万兵员,消耗了数量惊人的物资,撞了个鼻青脸肿,最后却落了个两手空空。李奇微、范弗里特和美国军官们研讨一番,竟一致认为这种结果不是双方军事力量的正常对比,只是因为美军自己犯了有限攻击正面和攻击兵力过死这种战术上的错误才招致失败,如果发动大规模攻势,美国的机关枪和大炮还是可以赢得美国人想要的谈判结果的。
24日,双方联络官在后来世界闻名的板门店会晤。此时在板门店路北只搭起了一座绿色帆布帐篷,双方联络官连板凳都没得坐,只好站在里面会谈。美国人既然一条心还想再打,那自然谈不出什么结果,双方又僵住了。
经验老到的李克农看透了美国人,他分析:“这次谈判不是胜利者同失败者的谈判,平心静气地讲,只是战场上打了个平手的谈判。可是,对于这个特点,对方是不肯承认的。他们是世界头号强国,总放不下架子;而我们是刚刚取得了胜利的人民,谁要想压倒我们也是不可能的。他要压倒你,你又不服压,这就势必造成了斗争的长期性和复杂性。从对方讲,他在打的时候想到谈,谈起来达不到目的又想打,打不出名堂来再来谈,谈起来又想拖,总不能痛痛快快地达成协议就是了。所以我们的同志切不可急躁,急也没杏谩!?/p>
此时朝鲜中部已是初冬,气温骤降,李克农因工作过度,心脏病突发晕倒在地上,幸亏医生抢救及时。醒来后,李克农坚决反对向中央汇报此事,代表团还是向周恩来发电报告,周恩来急派伍修权来换李克农。伍修权人到了,李克农却以“临阵不换将”为由坚持留在开城。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李克农很快就遇上了喜事,他当了爷爷,添了个胖孙子。喜得合不拢嘴的李克农给孙子起了个很有意义的名字“开城”,以纪念在开城的谈判。李克农家人十分高兴,并把“开”改为“凯”,以寄托谈判成功,李克农及前线将士早日凯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