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31旅的歼灭,标志着胡宗南从此走下坡路”的播音传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在陕北子长县王家坪附近的任家山,在毛泽东居住的窑洞里,中共中央的5 位书记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正在热烈讨论党中央和解放军总部置于何处的问题。
这确是一件亟待决定的大事。革命圣地延安已落入敌手,中国共产党的首脑机关,中国人民解放军战争的最高统帅部,到底设在哪里?朱、刘、周、任从关心毛泽东的安全出发,建议毛泽东率领党中央和解放军总部到黄河以东的解放区去。
朱德根据他掌握的情况。进一步分析道:“胡宗南占领延安后,一方面驱兵北犯,与西线的马鸿逵、马步芳和北线的邓宝珊配合,形成了三面包围;一方面散布谣言,说什么中共中央已经渡河迁往佳木斯,甚至还说是已经潜逃到了国外,他们的企图非常明显,就是要以此混淆视听,扰乱我们的军心民心。”
周恩来十分认真地说:“现在全党同志和人民群众对中央的处境十分关切,许多解放区的领导纷纷致电中央,一致强烈要求请主席和党中央迁往晋西北或太行解放区的安全地域,我看这自有道理,值得大家考虑,也请主席权衡。”朱德、刘少奇、任弼时也频频点头,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毛泽东。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站起身来,缓缓地踱着。对于大家的心情,他非常理解,但此刻他考虑的更深更远。
“根据当前中国革命的发展和我们所处的形势,我还是认为不走为好。其一,党中央留在陕北,可以拖住胡宗南集团,使他蒋介石对这个最后的战略预备队派不上其他用场,减轻山东和华北战场的压力,配合即将开始的战略反攻;其二,党中央留在陕北,虽然是被国民党的优势兵力所包围,但陕北地形复杂,群众基础好,回旋余地大,安全方面还是有保障的。”毛泽东说着又坐在了原来的位子上。
没等大家再说什么,毛泽东又深情地说:“同志们啊,长征后,我们党像小孩子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是陕北的小米和延河的清水,滋养我们恢复了元气。在人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怎么能离开他们呢?陕北问题不解决,我是决不过黄河的,至于国民党搞的造谣惑众那一套,只能说明他蒋介石心里发虚,我们暂且可不去理它。”
经过3 月26日整整一天的研究讨论,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都同意了毛泽东的意见。决定党中央和解放军总部不走,留在陕北指挥全国的革命和战争。
会议结束时,毛泽东提出请周恩来专程去黄河东边一趟,以商定中央直属机关人员在晋西北的去留问题。
原来,就在这时,傅作义、阎锡山为配合胡宗南集团对陕北的进攻,分别向晋西北和晋西攻击,并已占领了左云、孝义、兑九峪等地。直接威胁到已经转移到晋西北的中央和军委机关干部、家属,包括董必武、谢觉哉、吴玉章等的安全。
由于事关重大,大家都赞成毛泽东的提议,请周恩来亲自到河东去一趟,直接同贺龙司令员和先期抵达晋绥的叶剑英。杨尚昆等商量,并转达中央对晋绥军区兵力使用方向的意见。
3 月27日,毛泽东以中共中央名义连发数电,向各战略区通报:“冲央决定在陕北不走。”为了消除各战略区对党中央安全的担心,尤其是对陕甘宁边区的担扰,毛泽东在给贺龙、李井泉并告彭德怀、习仲勋的电报中,特意强调:中央率数百人留在陕北不走,这里人民、地势均好,甚为安全。
周恩来离开王家坪赴河东后,毛泽东和朱德、刘少奇、任弼时又就中央书记处的分工进行了讨论,主要是谁代表中央留在陕北的问题。
朱德、刘少奇、任弼时仍是出于对毛泽东安全的考虑,摆出了种种理由,都表示要把自己留下来,请毛泽东和其他人到河东去。
毛泽东则仍然坚持他一定要留下来,和陕北人民一起打败胡宗南。
四位书记都执意自己留在炮火连天的前线,谁也不愿意到后方去。毛泽东留在陕北的决心已定不可更改,而朱、刘、任则坚持毛泽东的安危事关重大,不容轻率。两种意见相持不下,直至3 月28日深夜,中央机关转移到清涧县石嘴驿以北的枣林沟以后,才在毛泽东的主持下作出了三项决定:一、中央书记处的多数同志,即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代表党中央、中央军委和人民解放军总部留在陕北,领导全国并直接指挥西北战场的人民解放战争。
二、中央书记处书记刘少奇、朱德和中央政治局委员董必武等组成中央工作委员会,前往晋察冀解放区,进行中央委托的工作。
三、将已进入晋西北的中央和军委大部分工作机构,组成以叶剑英为书记、杨尚昆为司令员的中央后方工作委员会和后方支队,统筹后方工作。
3 月30日,毛泽东发电报给贺龙,请他直接转告周恩来:朱、刘明晚动身去临县与董必武、叶剑英会合。请周速返陕北,与毛、任主持中央工作。
的确,毛泽东历来是不顾及自己的。就在中共中央的决定开始实施,中央工委的领导人即将离开陕北,中央警卫团为此进行着警卫力量安排的时候,毛泽东接见了警卫团长刘辉山。毛泽东对刘说:“你们给我留一个班就行了,其余的都随总司令和少奇过河,保卫总司令和少奇同志要紧。”
“主席,您这个命令我们很难执行呀!”刘辉山为难地说。“朱总司令早已交待过,要把身强力壮、有战斗经验的战士留在陕北,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总司令还专门指示,留在陕北的警卫部队,要我和张庭贞政委、古远兴参谋长亲自带领。既然总司令已经要求得这样具体,我就不能另搞一套了。”
最终,还是按照朱德的指示,中央警卫团将警卫力量重新作了调整,留一个手枪连、一个骑兵连和两个步兵连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其余部队跟随刘少奇、朱德、叶剑英、杨尚昆等东渡黄河。
3 月31日下午,中央机关就要离开枣林沟分路行进,一路随朱德、刘少奇乘车东渡黄河,一路由毛泽东、任弼时带领奔向绥德方向。
在山坡下的岔路口,两路人马都已列队待发,毛、朱。刘、任相互—一握手道别。毛泽东与朱德的两双巨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都以深情的目光瞅着对方。毛泽东说:“朱总,请您多多保重。”朱德道:“主席,一定注意安全呀!”在场的人们不禁由此想到了井冈山的朱毛会师,都坚信这次两位伟人道别后的更大胜利的到来。
为了适应战争需要,留在陕北的中共中央机关和解放军总部机关工作人员,按照战时军事编制组织起来,分编为4 个大队。
为了便于统一指挥,按照毛泽东的意图,还成立了一个司令部,由任弼时任司令员,陆定一任政治委员,叶子龙任参谋长,汪东兴任副参谋长,廖志高任政治部主任,这是中国革命战争史上一支特殊的部队。
根据新任司令任弼时的建议,这支部队的番号暂时称“3 支队”,下辖的中央警卫团暂时叫“9 团”。为了保密,任弼时还要求中央和支队领导都必须使用代号。
在周恩来返回陕北,与毛泽东等会合后的一天,几位领导人在一起议论起各自的代号。
毛泽东首先风趣地说:“真理一定得胜利,我叫李得胜。”
“革命事业必定成功,我叫胡必成。”周恩来紧接着脱口而出。
任弼时一时失去了主意,笑着说:“我叫个什么好呢?”
毛泽东说:“你是支队司令官,就叫史林;定一同志是政委,就叫郑位吧!”
就在大家的笑声中,这些代号连同以后他们传奇的故事,便随着那艰难而又雄壮的转战岁月,写进了中国革命斗争的光辉史册。
自此开始,这支队伍就在毛泽东的率领下,坚强地战斗在陕北黄土高原的山山岭岭,直到1948年3 月23日,胡宗南被打得东躲西藏,蒋介石对陕北重点成为泡影,延安的收复在即,整个西北的解放指日可待,毛泽东率领中央机关东渡黄河,她才完成了自己的光荣使命。
解放军撤离延安仅6 天的青化伏击战,干净利落地歼灭了国民党军第31旅,给了正在起劲吹嘘攻占延安“大胜利”的胡宗南当头重重一个问棍。
好大喜功,志大才疏的胡宗南,挨了打也不敢吭声。他从中得出的教训是:因为兵力分散,才被共军所歼。
西安绥署在其“得失检讨”中也认为:31旅之所以被歼,一因兵力单薄,再因疏于搜索警戒,三因未走山地而专走川道,遇伏击不能立即占领高地作坚强之抵抗而使全军覆没,是为前车之鉴。
于是,胡宗南令其部队,采取国防部制定的“方形战术”,实行党正面集团式的“滚筒”前进战法。队伍开进时,集结几个旅为一路,数路并列,缩小间隔,互相策应。并且要求白天走山窜岭,不轻易下山沟,夜间露宿山头,构筑工事,稳扎稳进。胡宗南暗自得意地认为,这样一来,既可以避免分散孤立而被歼,又可以找到西北野战兵团主力进行决战。
由于蒋介石频频来电催要西北解放军主力去向的报告,督促胡军尽快寻歼西北野战兵团,使得胡宗南惶惶不可终日。
还是根据飞机空中侦察的情报,胡宗南推断,青化战役后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很大可能就在延安东北地区,即于3 月25日令其整编第1 军、第四军共*个旅,由安塞、延安、临真镇地区,兵分3 路,经延长向延川、清涧地区前进,企图在这一线寻歼野战军主力。
与此同时,西安绥署也发出命令:要求胡军各部“以主力由延川、清涧地区先切断黄河各渡口,尔后向左旋回包围匪军于瓦窑堡附近而歼灭之”。
彭德怀对于胡宗南的“新战术”,一眼就看出并无新意,只不过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蒋介石“堡垒战法”的翻版。随即采取了与之针锋相对策略,组织小部队在胡军重兵团的前后左右不断进行袭扰,以此长时间的疲惫消耗胡军。野战兵团主力则选择有利于机动的地点隐蔽,以静对动,以逸待劳,耐心等待胡军弱点暴露和兵力分散时再行聚歼。
在前线指挥所里,彭德怀对习仲勋和张文舟说:“你胡宗南的大部队,滚筒式地一跃再跃,我就让你在滚动中推磨转圈,把你当小毛驴那样牵着走。”
习仲勋笑了,说:“彭总高见,看他胡宗南的滚筒,在那高高的山梁上能滚多久。”
“等他的‘滚筒’散了架,我们再一点一点地收拾他。”张文舟接着补上了一句。
听着他们三人的谈话,屋子里正在忙碌的参谋们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根据国民党军的新动向,3 月26日,彭德怀向毛泽东报告:胡宗南寻我主力决战心切,目前他已兵分3 路向延川、清涧地区进犯。我们拟顺应敌人企图,诱敌向东。以新4 旅之两个营,宽正面置于青化东及其东南,节节向延川方面抗击,引其就范。
国民党军的大部队,摆着十数里的方阵,从3 月四日至4 月3 日,先后占领了延川、清涧、子长三城。但连连扑空,未找到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却被拖得疲惫不堪,给养严重困难,官兵怨声载道。
彭德怀以少量兵力同敌人纠缠周旋,使胡宗南的数万军队,在延长、延川、清涧、子长一带兜了一个大圈,处处扑空,连西北野战兵团大部队的影子也未寻见。
国民党军在陕北的千山万壑之间转了12天,“武装大游行”400 余里,也不知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在何处。国民党军士兵在无数山梁之间爬上爬下,睡野地、啃干粮,还经常挨游击队袭击,筋疲力尽,士气沮丧。
4 月5 日,毛泽东在青阳岔给彭德怀、习仲勋发电,提出:“我军歼击敌军必须采取正面及两翼三面埋伏之部署方能有效,青化打31旅即是三面埋伏之结果。意在寻机聚歼分散弱小之敌。”
接到毛泽东的来电,彭德怀即召集习仲勋、张文舟、王政柱、徐立清等西北野战兵团的领导进行研究。经过认真分析讨论,他们认为,国民党军已经改变战法,十几天来,他们一直重兵集团密集行动,要以不足3 万人的兵力,对付挤成一团的10旅国民党军,既难包围,也难分割,因而我方也需随之改变战术,主动创造战机。
彭德怀不无歉疚地说:“这也怪我们只顾忙于指挥部队与敌周旋,没能及时将这里的情况向主席详细汇报,以后你们要多提醒啊!”
随后,彭德怀亲自拟写了电报文稿,向毛泽东报告,说明自青化战斗后,敌异常谨慎,不走大道平川,专走小道山梁,不就房屋设营多在山头露营,不单独一路前进,而是数路并列,纵横三四十里以10个旅布成方阵,以致三面伏击已不可能,任何单面击敌均会变成正面攻击。敌人此种小米碾子式的战法,减少了我各个歼敌的机会,须耐心长期地疲困他,消耗他,迫其分散,寻找弱点歼灭之。并表示一定要更加主动地去创造战机。
毛泽东对彭德怀的回电十分满意,并连连赞许说:“作为一个指挥员,就是要像彭德怀这样善于根据情况的变化,独立地作出决断。”并当即给彭德怀、习仲勋发电:“敌10个旅密集不好打,你们避免作战很对,数日内仍以隐蔽待机为宜。”
后来,毛泽东在提出解放军西北战场的作战方针时,还非常认真地考虑和吸收了彭德怀的有关作战指导思想。这也正是毛泽东的伟大之处。
就在国民党军急于寻找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决战,到处瞎扑乱问的时候,解放军晋冀鲁豫野战军第4 纵队,在陈赓、谢富治率领下,向晋南展开强大攻势,横扫汾河两岸,直捣秦晋天险禹门口;关中军分区游击兵团也主动出击,先后解放了土桥、梁庄等地区,直接威胁胡宗南老巢的安全。
晋南告急,西安危急,胡宗南的后院起火了。他不敢再北进转圈,便慌忙命令整编第76师守备延川、清涧;第135 旅留守瓦窑堡,要董钊、刘戡率主力于4 月5 日南下幡龙、青化集结。尔后,视情况变化再确定下一步行动计划。
彭德怀及时抓住这一战机,乘胡军主力南撤之时,于4 月6 日,在永坪地区对刘戡的整编第29军打了一次伏击。由于部队组织的匆忙,加之胡军前后靠接紧密,就在歼击其600 多人后,主动地撤出了战斗。
这时,胡宗南又判断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已转移到牡丹I ;D (延安市)、李家川(子长县)地区,遂决定置晋南存亡和西安险情于不顾,决计要彻底“扫荡”牡丹川以北,并摧毁解放军的游击根据地。
于是,胡宗南集中主力8 个旅,分别由幡龙、青化向西北方向移动,并命令整编135 旅南下策应,意欲“逐次扫荡牡丹川以北各山沟并向右回旋,会同瓦窑堡南下之一部包围匪军而歼灭之。”‘毛泽东在指挥整个解放区战场作战的同时,始终关注着西北战场的局势。4 月11日,他收到西安地下党组织发来的情报:清涧敌第24旅一个团于本日调赴瓦窑堡。该团到后,135 旅可能调动。毛泽东意识到这一情况反映了胡军的动向,当即将此情报电告彭德怀,并明示要彭德怀特别注意135 旅,如可能就坚决在其南下之时寻机将其歼灭。
整编第135 旅的前身是国民党第135 师,1945年抗战胜利后由鄂西进入江陵、沙市一带接受日军投降,曾一度执行蒋介石驱逐大洪山区人民地方武装的任务,归国民党第6 战区指挥,以后编为第15军建制。1946年夏,八路军抗日纵队中原突围时,该旅追击八路军中原突围部队至陕南。1947年1 月,胡宗南将该旅由商县调到咸阳,后又开赴洛川集结,3 月中旬编人第29军建制,归刘戡指挥,从此便执行胡宗南进犯陕甘宁边区的任务。
在进攻延安和对西北野战部队作战中,135 旅一直比较卖力。胡宗南于3 月下旬至4 月上旬组织的两次“大扫荡”中,第135 旅就紧随在刘戡兵团的侧翼行进,以掩护该兵团左翼的安全。当时,整编第135 旅旅长祝夏年因腿部骨折在西安住院,由麦宗禹任少将代旅长职务。
4 月4 日,该旅接到胡宗南的指令,要他们承担守备瓦窑堡的任务。4 月5 日,到达瓦窑堡后,麦宗禹立即召集团长陈简、成耀煌等人在瓦窑堡附近侦察地形,并布置守备瓦窑堡的任务,立即加强寨内外工事,采取深沟高垒,严防西北野战兵团部队的进攻。
因此,歼灭第135 旅不仅对胡宗南是个打击,也是对那些长期为蒋介石卖命,积极反共反人民的反动军队的一个教训。
彭德怀接到毛泽东关于西安情报的电报后,立即组织力量进行快速侦察。4 月12日,西北野战兵团司令部在查明董刽。刘勘两个整编军的主力,正由蟠龙、青化向西北方向移动的同时,经对胡军调动情况的综合分析,也判断出第i35 旅可能南下向其整编第四军靠拢。
事实正与中共西安地下党组织提供的情报,与毛泽东的意料和彭德怀的分析判断相符,胡军确实在进行着如此的调动。具体情况为:4 月11日,第24旅第72团由清涧开抵瓦窑堡,接替了第135 旅的守备任务。13日他们双方交接完毕。下午,麦宗禹即召集第404 团团长成曙煌、第405 团团长陈简、参谋处主任朱祖舒等人,研究翌日行军部署。
歼灭胡军、再敲胡宗南的机会终于到来了。西北野战兵团的领导们异常兴奋,彭德怀决心来一个“虎口夺食”,在第135 旅与第29军会合前,坚决干净地把它消灭掉。
在西北野战兵团前线指挥所里,彭德怀久久地站在挂图前面,脑子里反复考虑着歼灭第135 旅的作战方案。他判断这个旅沿瓦窑堡至蟠龙大道而行动的可能性很大,因其路程短,且距敌主力近。最后决意在羊马河高地一带将其歼灭。
决心已定,彭德怀马上作出作战部署;以第1 纵队于幡龙西北牡丹川、云山寺一线,坚决阻击敌8 个旅,迟滞其北进;以第2 纵队、教导旅、新4 旅设伏于瓦窑堡以南,准备伏击。
为此,4 月13日,彭德怀在后四湾西北野战兵团司令部驻地召开了旅以上干部会议。
会上彭德怀分析敌军态势及其企图,具体提出歼灭135 旅的作战方案。他说:“敌人游行了十多天,寻找我军主力,到处扑空。他们认为这次找到了,急匆匆扑了过来。好吧,这次我们就答复他们的要求,就在这个地方来个虎口夺食。”边说边在地图上的羊马河一带划了一个圈。
紧接着,彭德怀又进一步解释说:“昨天敌军主力的前进态势,显示了135 旅必经瓦窑堡、蟠龙大道南下。”他决定,要将南面进攻之敌主力吸引到蟠龙西北,把135 旅歼灭于瓦窑堡以南。为了不暴露意图,他命令伏击部队让出135 旅可能经过的高地,务必诱其就范。
彭德怀在讲完他的种种分析判断和作战部署后,几乎是逐个地看了一遍他心爱的部下之后,说:“请各位尽多地发表意见。”
顿时,整个屋子里热闹起来。各纵队、旅的领导热烈讨论,各抒己见,说起话来毫不遮掩,因为他们太熟悉彭德怀的军事民主作风了。大家比较普遍地担心:因为野战兵团的兵力有限,并且将要两面作战,弄不好会遭到敌人的夹击。
彭德怀一面细心地听取大家的意见,一面深入地思考,他反复指出:这次羊马河战役必须将敌主力吸引于西,歼灭135 旅于东。
最后,彭德怀站起来,针对指挥员的种种担心,特别着重强调了两点。他说:“第一要坚决阻住南线敌军主力的进攻,不让它同135 旅会合;第二是要速战速决,不能拖延时间,否则敌人增援上来,不但不能歼灭135 旅,我们自己还会陷于腹背受敌的境地。所以各部队都要好好配合,坚决打好这一仗。”
在一切研究部署妥当以后,已是深夜2 点多钟了。
外面的冷风呼啸着卷起沙土,不时地钻进窑洞。彭德怀半躺在炕上,反复琢磨:全歼第135 旅,关键在于能不能把敌军北上的8 个旅拖住,不使其增援,他觉得有必要具体了解一下阻击阵地的情况。
凡是重要战役战斗前,必须要实地勘察,实地部署,实地检查,这已经成为彭德怀多年的习惯。
彭德怀想到第二纵队独1 旅负责阻击胡军的地段非常关键,必须在那里亲自查看。于是他走出窑洞,翻身上马,由副参谋长王政柱陪同,带着随行人员,直奔独1 旅旅部而去。
独立第1 旅(欠35团,警7 团临时配属)和第358 旅,并肩担负牵制和阻击敌人援军的任务,旅部设在王家。
天将拂晓,彭德怀一行来到了独1 旅旅部驻地。闻听彭德怀的到来,独1 旅旅长王尚荣快步走出窑洞举手向彭德怀敬礼。彭德怀微微笑着与王尚荣热情握手。
“尚荣同志,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彭德怀走进窑洞首先发问。还未等王尚荣回答,他又说:“看来,这次要打他一下了。”
“报告彭总,会议的精神我们已经传达,各项部署正在落实,您的亲自到来,一定还有具体指示。”王尚荣非常熟悉彭德怀的作风和习惯,知道他还会有具体的要求,所以才这样正正规规地报告。
彭德怀似乎并不急于说什么,笑了笑走近墙上挂着的作战地图,不紧不慢地说:“胡宗南令驻瓦窑堡的135 旅南下,这给了我打歼灭战的好机会!”
王尚荣等站在彭总的旁边,静静地听着。
彭德怀继续说:“青化战斗后,胡宗南连续搞武装大游行,结果是到处补空,董钊、刘戡更是急于要和我们决战。”停了一下,彭德怀又说:“好吧!这次就答复他这个要求。”
这时,彭德怀的话语突然停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悄然逝去。他瞅了瞅王尚荣,加重了语气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你们一纵必须摆足一个决战的架势。”
彭德怀说着用手指了指挂图上幡龙西北的榆树子。云山寺、元子沟一线,“要坚决地把他吸引过来。这样才能使我们集中力量歼灭他的135 旅。”彭德怀用右手按住图上的羊马河。显示出他绝不让敌人逃掉的决心。
王尚荣不时地点着头,表示他已领会彭德怀的意图。
王尚荣、王政柱俯在图上,详细地观察着榆树子、云山寺、元子沟一带的地形,不时以他惯有的测图方法,用手量着图上的距离。
彭德怀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靠近王尚荣低声地说:“今天的关键问题,就在于你们能不能把他的9 个旅拖住,只要你们把他们拖到下午两点钟,问题就解决了,就算你们完成了任务。”
“请彭总放心,我们一定把他们拖到下午两点钟,保证完成任务!”王尚荣转过身来,坚定地回答。
彭德怀笑了,亲切地说:“尚荣同志,你们的担子很重啊!要告诉各级指挥员,要和同志们讲清楚:你们把董钊、刘戡的鼻牵得越长越死,我们胜利的把握就越大!你们如果能在预定的时间内,把29军阻击在羊马河以南,这次歼灭他135 旅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尚荣回答:“请彭总尽管放心!”
“好!”彭德怀说:“那就准备战斗吧!”
太阳爬上了东山头,曙光照射到窑洞的窗户上,映得窑洞里通亮。彭德怀谢绝了留下吃早饭的请求,又带领一行人急急离去。
果然,在彭德怀离去后不到两个小时,敌整编第1 军、整编第29军等部9 个旅八九万人,就在董创的指挥下,沿牡丹川、云山寺一线的黄土山,从东南向西北,顺着山梁和沟渠铺天盖地的扑上来。
战场上独一旅的兵力部署是:2 团位于云山寺、安家嘴一线;警7 团位于元子沟一线;714 团旅预备队。一线各团部队都以班排为单位占据着有利山头,控制着每条沟渠和道路。在独1 旅的右翼是同一纵队的358 旅。他们共同担负牵引、阻击胡军第29军4 个旅和第1 军5 个旅,共9 个旅的作战任务。
当漫野的国民党军进至射击范围,在长达几十里的宽大正面,几乎同时响起了机枪、步枪和手榴弹的爆炸声。看似气势汹汹的胡军,丢下具具尸体,掉头就往山下滚爬。
此时的董钊、刘戡,真的以为找到了西北野战部队的主力,他们立即调整部署,组织火力,拉开了决战的架势。
一场大规模阻击战开始了。
随着国民党军的隆隆炮声,无数的炮弹在绵延漫长的山顶上爆炸了,掀起的尘土弥漫了山头,炸飞的上石不时砸在战士们的身上,然而他们动也不动,仍旧死死盯着山下进攻的敌人。
连续30多分钟的炮轰刚刚停息,敌人在董钊、刘戡的严令下,被指挥官和督战队驱赶着,像蝗虫一样又满山遍野地涌了上来。
战斗,更加猛烈。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卫边区人民的光荣任务,鼓舞着解放军战士们杀敌的勇气和决心。他们个个如铁浇钢铸似的,奋不顾身,勇敢杀敌,坚守着阵地。
为了迷惑敌人,他们同敌人争夺着每一个山头,常常是一个山头敌人三番五次的冲击,付出一定的代价后,他们才转移到新阵地。
由于独1 旅、358 旅指战员坚决执行彭德怀和野司的命令,灵活的以运动防御进行顽强阻击,董钊、刘戡更加认为是找到了我军主力,因而缠住死死不放,一轮比一轮的攻击更加猛烈。
战斗进行到上午10时,东北方向传来沉闷的炮声,用望远镜望去,远方浓烟滚滚上升。
在独1 旅的阻击阵地上,王尚荣对身旁的参谋长李书茂说:“大概135 旅已经进入我们的伏击圈了!”接着轻松愉快地笑着说:“哈哈!现在敌人完全按照彭总的计划行动了。”
“是的,敌人执行彭总命令的准确性并不比我们差,我们还应该向他们学习哩。”李书茂幽默地说。
坐在电话机旁的几个参谋,也禁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不出所料,坐镇延安指挥所的胡宗南,依据抗击部队的坚强阵势,断定西北野战兵团主力在蟠龙以西地区,命令整编第1 军和第29军加速攻击前进,同时命令第135 旅加速南下,以便围歼野战兵团主力。
此时已被围攻的第135 旅,是奉命于14日清晨在瓦窑堡南郊集合完毕的,随即便在少将代旅长麦宗禹的率领下,采取战备行军方式沿预定路线向南开进。
135 旅当日上午8 时离开瓦窑堡,沿瓦窑堡至蟠龙的大道两侧高地逐山跃进。9 时,先头部队进玉羊马河以北的三郎岔、石家坪地区。上午9 时半左右,同西北野战兵团担任阻敌之小部队接上了火。
由于有胡宗南的军令,麦守禹无法他顾,只得强令其部队继续南进。135 旅且战且进,10时许全部进入羊马河以北高地,被预先埋伏在这一地区的第2 纵队和教导旅、新4 旅包围。西北野战兵团部队形成了以4 个旅围歼敌人1 个旅的绝对优势。第135 旅已是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只能急电胡宗南速派援兵解围。
此时,在彭德怀的前线指挥所里,通信参谋向正在面对地图沉思的彭德怀报告:“从无线电台监听到西安、延安和董钊、刘戡指挥所的相互联络,十分忙乱。”
彭德怀先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是否他们已经察觉到自己上当了?!”
彭德怀抓起电话,要通了第1 纵队司令员张宗逊,让他注意当面进攻敌军的动向,防止他们向羊马河方向靠拢。如发现,要坚决堵住,并可组织小部队出击,把国民党军死死拖住9 接着,彭德怀又分别要通了第2 纵司令员王震、教导旅旅长罗元发、新4 旅旅长张贤约,让他们指挥部队加紧围歼第135 旅。
下午两点左右,彭德怀来到前线的一个团指挥所,具体观察围歼战斗的进展情况。当他看到359 旅和独、4 旅打出去的炮弹,颗颗都在胡军人群中爆炸开花,国民党军像丧家犬一样乱跑瞎撞时,高兴得连声称赞:“打得好,打得好!”
至下午4 时,在解放军4 旅之众的猛打猛冲、分头截击下,国民党军第135 旅4700余人,悉数被歼,少将代旅长麦宗禹被俘,并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
彭德怀得知敌代旅长麦宗禹被生俘后,哈哈笑着说:“从今往后,就不需要他代理了!”。当第135 旅被歼之际,国民党军主力才进到瓦窑堡西南的南山、高山。南北对进的两路胡军,相距不及20余里,却再也“会合”不上了。而胡军第29军主力被阻于云山寺、元子沟一线地区,只有一部进玉羊马河以南,与被围之135 旅仅相隔一道山梁,但也不能挽救其覆没的命运!
太阳已落西山,根据彭总的命令,西北野战兵团第一纵队除留一些侦察部队把敌人缠住外,主力已经秘密与之脱离,载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向安定以北地区转移而去。
部队经过一天的战斗,虽然比较疲劳,但士气非常高涨。指战员交口称赞着彭德怀的英明指挥,有的说:“彭总指挥羊马河战斗可真是虎口拔牙!”有的说:“我看是调虎捉子吧!”“不管怎么说,我看胡宗南没有多久的神气啦!”
新华社为此发表了题为《战局的转折点》的社论。
中共中央军委在接到彭德怀、习仲勋全歼135 旅的报告后,向各战区发出通报说:这一胜利证明,仅用边区现有兵力,不借任何外援,即可逐步解决胡军;证明忍耐等候,不骄不躁,可以寻得歼敌机会。望对全军将士传令嘉奖,并通令全边区军民开庆祝会J 鼓励民心士气,继续歼敌。
针对彭德怀、习仲勋报告中“我们贯彻了毛主席的方针,采取不即不离,把敌人缠住,找准机会消灭它”的文字,4 月15日,毛泽东致电彭德怀、习仲勋指出:我之方针是继续过去办法,使敌十分疲劳和十分缺粮之程度,“将敌磨得精疲力竭,然后消灭之。”“应向指战员和人民群众说明,我军此种办法是最后战胜敌之必经之路。”
有趣的是,数年之后,麦宗禹在回忆羊马河之战时,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西山最后的阵地也被攻占,我被迫退人沟内。没想到这里正集合着大部解放军。在沟内我遇到一个战士,我随这战士到他的部队,就这样被俘了。在路边没停多久,就见到王震司令员、王恩茂副政委,互通姓名,一如朋友相见。随即他们率部队向东行进,我也跟着同行。傍晚,到达一个小村庄的一间民房内,和他们一起吃晚饭,当晚我被安排在一个土炕上与王司令员、王政委睡在一起。当时我在想:在前数小时,双方以步、炮兵战斗厮杀,现在像朋友一样,共产党人的伟大胸怀真令人非常敬佩。这戏剧性的故事,可能有人不相信,但这是事实,在我的一生中是永远不会忘怀的。”
这就是历史,这就是露珠对江河湖海的折射,它反映出中国共产党及其军队的伟大,显示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正义性,也揭示了蒋介石反动派必败、人民必胜的深层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