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3 月下旬,国民党军在蒋介石及其统帅部的督导下,对山东解放区正式发起了重点进攻。
国民党军逐步推进,至4 月中旬,打通了津浦铁路徐州至济南段和完州至临沂的公路,并占领了我鲁西南地区,完成了其重点进攻的第一步作战计划。
随后汤恩伯兵团主力6 个师,从临沂向蒙阴、沂水方向进犯;王敬久兵团在占领泰安后向莱芜方向进犯;欧震兵团从泅水向新泰方向进犯。三个兵团稳步向鲁中山区推进,对华东野战军略呈孤形包围的态势。
大敌当前,陈毅、粟裕立即组织华东野战军前指,认真分析研究战场形势,制定对策。
在前指会议上,陈毅指出,我们的作战方针仍然是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要义无反顾地同敌人作几次大的较量。粟裕也分析指明,由于敌军兵力过分密集,准备充分,行动谨慎,估计有利战机比过去会少得多。
最后陈、粟决定,在国民党军重点进攻之始,华东野战军采取持重待机的对敌策略,以积极主动的作战行动吸引、调动、疲惫、迷惑国民党军,审慎地观察战场形势的细微变化,分析掌握敌人的行动规律,能动地创造和捕捉有利战机,条件具备就坚决歼灭之;条件不具备,就改变和放弃原定计划,绝不轻躁作战。
鉴于国民党军已发动重点进攻,3 月27日,陈毅致电中共中央、毛泽东:“华东野战军在胶济路之休整,如可以告一段落,则应考虑作战问题。4 月初,如敌第5 军等部已到济南之线,集中力量修复津浦路,而济南之敌又拟重点胶济线,则我军可考虑,向敌各师之间隙较大、便于分割,且距第2 、第3 兵团较远的第1 兵团所在地域临沂、东海、新安之间突击。”
次日,粟裕在征得陈毅同意后,与华东野战军副司令谭震林、参谋长陈士梁联名致电中共中央军委,提出:“为粉碎敌之企图,使敌防线延长,逼敌分散兵力和支援华中斗争,以便取得华中可能的物力人力支援长期作战,我们拟以三个纵队队7 、8 共82000 人)伸入那城、码头、新安镇。到新安镇后,向西扩张,占领运河线,继而渡运西进,威胁津浦南段之势,诱敌74、83两师南援。”“以上部署于4 月1 号开始运动,14号左右才能打响。如何?望复示。”
中共中央军委于3 月29日复电,同意华东野战军结束休整和南下歼击国民党军的部署。
于是,陈票指挥华东野战军第2 、7 、8 纵队迅即南下,出击都城、马头、新安镇,扰敌后方,并以主力第1 、3 、4 、6.9 纵队,集结于蒙阴东南、临沂西北地区,待机歼灭南线之74、83两师,或歼灭由泅水向东南增援之11师,或歼灭大汉口向东进犯之第5 军。
4 月1 日,华东野战军开始分路南下,但是,解放军南下的行动于4 月3 日即被国民党军侦探察觉。
被打怕了的国民党军,闻风丧胆,第1 兵团立即向临沂地区撤退收缩,转人防御。为了加强第1 兵团的守备力量,顾祝同于4 月10日急调第7 军和整编第48师东开临沂附近,整编第9 师进至新安镇地区助阵。
同时,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陈诚还决定:第2 兵团的第5 军东移太平邑,准备向蒙阴进攻;第3 兵团的整编第11师东移费县,准备向青驼寺进攻,以威胁华东野战军的侧背,达成相互照应。
由于汤恩伯集团的收缩,以及王敬久、欧震集团移动,使得南下击敌打援,创造战机的部署未能实现。已经南下的华东野战军3 个纵队,只得停止在新泰、蒙阴、十字路之线待机。
此时的陈毅、粟裕,一面指示各纵队注意侦察当面敌情,及时报告国民党的细微变动;一面在作战地图前挑灯思考、计议再次寻敌之隙,创造战机。
顾祝同见华东野战军停止了南进,经报告陈诚获准后,即于4 月中旬,指挥汤、王、欧三集团全线发起进攻。
陈诚、顾祝同的作战部署和作战意图是:第1 兵团除以一部守备临沂、那城、新安镇等地外,主力积极“清剿”临沂。那城以东和新安镇、海州以北地区‘,企图阻华东野战军南下华中,并伺机配合第2 、3 兵团的进攻。
第2 、第3 兵团主力积极向新泰、蒙阴推进,企图逼迫华东野战军主力局促于滨海一隅,然后与其决战。
另外,鉴于泰安战略地理位置之重要,又令第3 兵团以一部兵力守备泰安。
4 月20日,国民党军整编第72师,受第2 兵团司令王敬久之命,从坎上、宁阳地区北进泰安,执行守备任务,至使其位于国民党军之左翼,位置比较孤立。
冷眼静观国民党军动向的陈毅、粟裕,立即意识到可以从驻守泰安之第72师,作出围城打援,创造战机的大文章。
多谋善断的陈毅、粟裕,果断地定下决心,授意华野司令部迅速制定了目标为调动、分散国民党军之兵力,求得在运动中各个歼灭其主力,以及南下开辟华中战场的“泰蒙战役计划”。
随后,决定陈士荣参谋长指挥第1 、第3 、第10纵队围攻国民党军左翼、态势孤立的泰安守军整编第72师,吸引整编第75、第85师由大汉口北援而歼灭之,并诱进犯新泰、蒙阴之国民党军回援,而后集中野战军主力分批寻歼回援的第5 军及整编第u 师等部于大江口、太平邑地区。
以华东野战军副政治委员谭震林指挥第2 、第7 纵队集结在青驼寺、双侯集以东地区,第7 纵队待机南下华中。
以第4 、第6 、第9 纵队集结在新泰、蒙阴地区,待机出击;以第8 纵队进入临滋公路以南山区,歼灭整编第“师主力。
这是华东野战军的一个宏大战役计划,它显现着陈、粟的睿智和决心。千军万马在行动,而一时的焦点却聚集于平日不甚起眼的泰安城。
泰安城,位于津浦路上,地处徐济段要冲,北接山东省会济南,南通战略要地徐州,交通便利,属重镇,是直接支援铁路两侧各战场的军事补给基地。
进驻泰安,实施守备的国民党军整编第72师,原为川军之精锐,日械装备,擅长守备,辖有第34旅和新编第13旅。新编第15旅,共2.8 万人。
第72师守备泰安的兵力部署是:第34旅主力(欠第3 营)守备城区,以一部配置在东、南、北关外各要点及泰山南麓、韩家岭、摩天岭、玉泉顶各要点。
新编第13旅(欠第37团)附新编第15旅主力守备城西关基督教堂以北、育英中学以南及清真寺以西娘娘庙。泰安车站、蒿里山、云山庄至铁路以东霍家窑之线各要点。
在各要点上,整编第72师均构筑了较坚固的防御工事,企图据守。
第72师中将师长杨文泉曾声称:“泰安之城防固若金汤,共军绝无可攻破之道理。”
的确,泰安城墙高8 尺余,护城河宽且深,周围设有铁丝网;城墙和城门突出部及各主要街道巷口筑有密集地堡群;西关亦有围墙、壕沟。外围蒿里山、娘娘庙等设独立据点,特别是蒿里山,除山顶密筑地堡外,并有两道鹿寨、一道铁丝网,在山脚有壕沟及大碉堡,火力可直接封锁壕沟和山脚前沿开阔地,易守难攻。
4 月22日,陈士第下达攻歼泰安国民党守军的作战命令:以第10纵队附榴弹炮团3 个连围攻泰安,以第1 、第3 纵队控制泰安西南正面,歼灭大江口可能北上增援之敌。
当晚,华东野战军第2 、第,3 、第10纵队分别由祖袜山南下,西越津浦路,直扑泰安地区。
是夜,第10纵队以第28师攻击东、北门和摩天岭及其外围之敌,以第29师攻击西、南关及蒿里山之敌,国民党军退至城内及蒿里山、四关固守。第10纵队遂将泰安团团包围。
23日拂晓,第1 、第3 纵队按计划前进至泰安西南正面。
黄昏后,第10纵队继猛攻泰安城四关及蒿里山据点,但是进展缓慢,当夜仅攻取摩天岭一线阵地。直到24日,泰安城仍然围攻未下。
泰安城被围,杨文泉连连向其兵团司令王敬久和徐州的顾祝同呼救。
为加大攻城战斗,以解决泰安守备之敌和防止引敌来援,陈士梁当即发出命令,调第3 纵队的第8 师及第9 师的一部投入攻城作战。
当时,第3 纵队第8 师师长王吉文和师政治委员王六生正在边吃饭,边议论8 师会不会直接参加攻击泰安城的战斗。
当他们揣测时,参谋长走过来说:“师长、政委,纵队首长来电话,要你们立刻到第10纵队指挥部领受战斗任务。”
王吉文一向风趣,只见他把筷子一放,对王六生说:“真是想啥啥到,天随人愿!政委,快走,就要参加大会餐了。”
10纵队指挥部,在泰安城南约30里的一个紧靠公路的小村庄里。二王赶到时,3 纵队的领导也来了,正和10纵领导谈笑风生。可见一个战役部署已经确定了。
在华东战场,第3 纵队和第10纵队经常并肩携手作战,不但纵队一级的领导关系特别密切;就是两个纵队师一级的指挥员也都相互非常熟悉。
他们围上地图,彼此亲切地交谈着。第10纵队司令员宋时轮扼要地传达了华东野战军前指的指示:为了打乱敌人重点进攻的阵势,寻求创造更大的战机,决定采取速战速决的手段,吃掉泰安城的整编第72师。
宋时轮接着说:“我们这次战役的具体部署是,10纵队从泰安的北、东和东南方向攻击;3 纵第8 师从西门西南、西北方向攻击。为了统一行动,何以祥司令与我商定,3 纵的第8 师暂归10纵指挥。”
分配任务后,宋时轮强调说:这次泰安战役关系全局。第72师,是敌人重点进攻阵线中最左翼的一个矛头,斩掉这个矛头,就会打乱敌人的整个阵线,敌人的脚步一乱,下一个“节目”就更加精彩了。
王吉文和王六生当即向何以祥。宋时轮二位司令员表示:“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密切配合兄弟部队,坚决打好这一仗。”
接受了任务,王吉文与王六生一路并马而归。两人心情振奋,觉得这一仗十分有把握。敌72师不是强手,又处在我内线。我们是以4 个师的绝对优势兵力,打它一个师。群众条件好,部队又善于打攻坚和山地战。
王吉文信心百倍地说:“没问题,三天以内解决战斗。”他忽然扭过圆胖胖的脸,向王六生问道:“打下泰安,下一个节目又是谁呢?”王吉文打仗像个好棋手,善于在走这步之前,就想到下一步。
王六生笑了,说:“运动战嘛,哪里有利,哪里下手。要想知道下一个‘节目’名称与内容,请君去问毛主席,去问华野首长好啦!”
“那可不是我的事”。王吉文笑了。沉思一会,又说:“敌人的把戏快变完了。我想,陈、粟首长早有考虑,在打下泰安以后,一定会接着再来个更大的歼灭战!”语气里含着对上级领导的信任,也充满着信心。
王吉文和王六生返回师指挥所时,各团的团长、政委早已“恭候”多时了。听说有任务,谁都想争个主攻。具体任务还没分配,几个团的领导就“争”起来了。
王六生特别理解团长、政委们的这种求战心情。自从鲁南战役后,第3 纵队多是演“配角”。就是前不久的莱芜大战,3 纵也是在南线担任阻击任务。因此,从干部到战士,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莱芜大捷以后,华东解放区根据党中央《迎接中国革命的新高潮》的指示,普遍展开了土改、复查和突击生产运动,广大群众积极参加支前。部队也进行了一个阶段的整训,深入地学习了《迎接中国革命的新高潮》,进一步明确了斗争形势,坚定了必胜的信心。
整训中,华野全军又在“打一仗进一步”的号召下,总结了三个月来的军事工作经验,通过群众性的说战斗。说经验,评指挥、评技术等活动,把“智谋与勇敢相结合”。“技术与勇敢相结合”的优良传统,推向一个新的高峰。
那时,部队中还开展了诉苦教育、团结互助运动和立功运动——当时称为“连队政治工作的三把钥匙”,战士们情绪高极了,都盼着打个大胜仗。
王六生边想着这些,边听着王吉文传达纵队领导分配给8 师的战斗任务。
根据上级的指示和敌情、地形,经过一番认真的研究和各团领导的激烈“争辩”,王吉文站起来,笑了笑说:“各位同志不要争了,仗是有的打的,要相信陈、粟首长是不会让我们空闲的。”
接着,王吉文放低声音,敛起了笑说:“现在我分配任务如下:23团攻打城西南角的制高点蒿里山和火车站;24团首先肃清南门以西城关的敌人;22团准备担负攻城任务。各团务必按照我们刚才研究的作战方案,切实完成好各自的任务,同时也要注意协作和配合。”
这时三个团的领导的脸上,都绽开出满意的笑容。
看着各团领导不断变化的神情,王六生禁不住笑了。他满带鼓动性地说:“同志们,这一仗还打不垮敌人的重点进攻,这只是个开场锣,好戏还在后头哩!”
大家们对于“好戏在后头”这话,特别有兴趣,从他们一双双惊喜的眼里,完全可以看得出来。
24日黄昏,雄伟的泰山刚挂起夜幕,对团进攻蒿里山的战斗打响了。
8 师指挥所就设在蒿里山下,不用望远镜就可以看到主攻蒿里山部队的动作。
开始,23团指战员如同离弦的箭,转眼间就登上了南山坡。电话里接连传来23团团长的报告:突破了鹿寨;越过了壕沟;炸开了铁丝网;夺取了山腰部工事;……
看来,攻击部队的行动比较顺利。
可是,在攻击部队进至接近蒿里山主峰时,却受阻了。
蒿里山,是位于泰安城关西南郊的一座小山,俯扼北面山脚下的铁路和火车站,是守敌城防外围的重要制高点,俯视泰安城,扼守津浦路,是攻克泰安城的主要障碍。
蒿里山据点的守军,依仗工事,居高临下,以猛烈的火力阻击。
23团的突击部队还没有攻上主峰,国民党军就使用密集的炮火进行拦阻,接着拚死命地组织反击。激战半夜,打退敌人无数次反扑,但多次强攻,都未占领主要阵地,主要山头以及一些子母堡仍在第72师守军手里,直到次日拂晓,仍不能攻占山顶。
东方已经放明,攻击部队伤亡较大。王吉文和王六生考虑到天亮以后,攻击部队的伤亡会更大。于是,决定把部队撒到山下,到晚上再重新组织进攻。
本来,8 师上下都鼓着一把劲,不料头一脚就踢到石头上,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王吉文和王六生正在研究如何组织新的进攻,24团团长突然来电话报告:他们已经攻下了南门以西的几个地堡,而突击连伤亡很小,攻击发展顺利。第1 连连长郭继胜,指挥战士采取小群动作打地堡,在攻打岱庙敌人核心据点战斗中,2 、6 班连续打下十几个地堡,无一伤亡。
“好,这才叫智勇结合哩!”王吉文高兴地叫起来。
“郭继胜这个连长,指挥就是有创造!”不知谁插了一句。兴奋热烈的情绪,洋溢在8 师指挥所。
王六生拿起电话,对24团政委说:“请你们尽快把郭继胜的指挥经验总结一下!”
“作战科长”,王吉文喊着Z “带上个参谋,到24团1 连去总结一下经验,要快!”
时间不长,经验就总结报告上来。
原来,郭继胜战前准备工作抓得很细,很深。战斗中他们充分运用小群动作,突击班不是一哄而上,而是分成一个个战斗小组,每个小组的战士互相掩护,交替前进。这种战术,对付国民党守军的子母堡群十分有效。
王吉文当即决定,师的几个干部,立刻分头下去,亲自组织力团的部队,演习打地堡的小群动作。
一个“敌前练兵”的热潮在泰山脚下开展起来,各个连队的突击班,爆破队,结合自己的任务和地形,开讨论会,搞小演习。
黄昏时分,蒿里山上又升起炮火的浓烟。经过一天的组织准备,华东野战军第3 纵队8 师的新的进攻又开始了。
8 师使用的部队,仍是23团。由于接受了昨天的教训,进行了敌前练兵,吸收了郭继胜指挥的经验,加上纵队山炮营的有力配合,从发起冲锋,到全部占领蒿里山,总共只用了30分钟,国民党守军1 个营全部被歼灭,23团攻击部队的伤亡很少。
国民党军的蒿里山据点被攻克了,这一喜讯鼓舞了8 师和友邻攻城部队的斗志。同时,“蒿里山三勇士”的英雄故事,也在华东野战军攻击部队中传开,激励着指战员们奋勇歼敌,勇往直前。
这一故事,还得从头一天的蒿里山攻击失利说起。
就在当日拂晓,当23团的攻击部队奉命从蒿里山上往下撤退的时候,l 连2 排的三个战士,在后面担任掩护,和连队失掉了联络,退到两个山头之间的一座碉堡里。
国民党守军发现了他们,即从四面包围攻击,并不停地向他们喊叫:“投降吧,给你们白面大米吃!”“投降过来,每人连升三级!”“你们是攻不下泰安的!”
面对国民党守军的重重包围,三个战士稳如泰山,靠着一挺机枪,两支步枪,顽强不屈地坚守在碉堡里。
他们坚信自己的部队一定会再一次攻上去,就针锋相对的向围攻的国民党士兵喊话:“不要替蒋介石当炮灰了!”劝国民党军人缴枪投降。
国民党守军的每次进攻,都被他们用机枪、手榴弹打垮。一次又一次,累累的敌人尸体,横倒在碉堡前。
子弹打光了,他们就爬到敌人尸体前去拣。碉堡被轰塌了,他们便在底层坚守。在四面包围中,坚守了一整天,直到我们的部队再一次打上去,他们又跳出碉堡,参加了突击部队,冲向蒿里山主峰。
在蒿里山下,王六生见到了这三个战士。他们的棉衣露出了棉花,脸上闪着胜利的微笑。
安慰,对他们是不必要的;表扬,有新华社的记者在一旁,正准备拍照、写文章。
王六生和三个战士—一握手,只说了一句最最普通的话:“同志们,你们下去休息吧,今天晚上就要攻城了!”
“政委,我们不累!”三个战士异口同声地说完,又便扛着机枪,端起步枪,向自己的连队跑去。
这时,一营的干部告诉王六生:这三个战士,有两个是翻身的农民,另一个是不久前从国民党军队中解放出来的。
望着很快消失在向前运动的部队行列里的三个高矮不一的背影,王六生动情了:三个普普通通的战士,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能够那样英勇奋战,靠的是什么?靠的是高度的政治觉悟,是对敌人的仇恨和对人民的爱。
几乎就在23团攻击筒里山据点的同时,该师22团也正进行着激烈的攻城战斗。
22团的具体任务已经明确,即首先攻取西关及火车站的外围集团工事和娘娘庙据点,继而全力配合24团肃清西关守军,为攻破城垣开通道路,靠后配合10纵全歼泰安城内国民党军。
西关,是泰安第一大关厢,相当于泰安城内的总面积;娘娘庙位于西关大街路北,以往,前来拜庙烧香的人络绎不绝,庙内终年烟火缭绕。
现在,娘娘庙被国民党守军占为据点,庙墙四角筑起了四个地堡,庙内大殿前的钟亭被改造为核心碉堡;庙墙外则设置了铁丝网和鹿寨,庙宇变成了梅花堡群。
国民党守军利用西关的自然地形,构筑了各种地堡和火力点,以少数兵力和轻火器分散固守,主力和重火器则放在纵深做机动反冲击使用。其如此设防的用心很明显,是企图节节抗击,予我军以大量杀伤消耗,然后使用后击部队将我进攻部队消灭于城外。
残阳西坠,巍峨的泰山渐渐隐没在苍茫的夜色中。22团攻击部队在团参谋长夏天泰的指挥下,隐蔽地运动到西关西侧前沿。
午夜时分,泰安外围战斗打响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急风暴雨般的枪炮声,以及从泰山群峰旋回的隆隆回声,响彻了泰安夜空。在朦胧夜色中,2 营猛扑西关车站和开阔地上由几座瓦窑组成的集团工事;3 营12连则向娘娘庙突击。
12连是全团最新的一个连队,从未担任过主攻任务,此次接受主攻娘娘庙的任务后,全连群情振奋,纷纷向营、团党委表决心,保证按时拿下娘娘庙。
战斗一打响,12连便像尖刀似地插人国民党守军阵地前沿,迅速迂回到娘娘庙院的西北角,在全营的猛烈火力掩护下,开始了对国民党守军阵地的连续爆破。
第一爆破手丁世富连续送上了三包炸药,在震天的巨响中,第二、第三爆破手冒着纷纷扬落的砖石泥土,又接连迅速地送上了两包炸药。
突破口终于炸开了,突击班长陈德胜趁着硝烟,端起冲峰枪扣了一梭子,第一个冲进庙墙,正碰上一个端着刺刀的国民党兵向突破口反扑过来,陈德胜踩着瓦砾碎石猛地窜上去,紧紧地卡住了那个国民党兵的脖子。
此时,紧跟其后的突击队员迅速冲进来,很快就在大殿和两厢架起轻机枪,向顽抗的国民党守军猛扫过去。国民党守军慌忙夺路外逃,被歼于我庙外部队的火力截击之下。
三营仅以20分钟时间,就全部攻占了坚固设防的敌娘娘庙据点。接着由北向南,继续向纵深发展。
22团2 营的战斗却不大顺利。
2 营攻击行动快速,越过严密火力封锁而无任何隐蔽物的开阔地后,接连攻下了火车站和两座瓦窑的据点,但已付出重多的伤亡,带队冲击的副营长也身负重伤。
当2 营向最后一座瓦窑据点发起攻击时,东方已经朦胧放亮。蒿里山守敌复活了火力,封锁了西关外的通道,把他们阻隔在两个瓦窑里。
这时,王吉文来到22团指挥所,听了2 营战况汇报之后,双眉紧皱,沉思片刻后,说:“如果不能迅速肃清西关外围之敌,当晚就不能攻城,这会对整个战役带来严重影响。”接着以坚定的语气命令道:“你们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和24团一起,在天黑前解决西关之敌。”
团指挥所当即命令3 营迅速与2 营取得联系,打开西关的通道。3 营营长亲自带一个加强排,冲过敌火力封锁地段,配合2 营于中午时分拿下了最后一个据点。
此后,2 、3 两营即会合一起,顺着西关大街向纵深发展。24团也向西门方向挺进。激烈的巷战开始了。
正当22、24两团逼近城西门时,纵队的炮火突然对蒿里山猛烈轰击,山顶顿时腾起一簇簇浓烟,23团趁机再次发起攻击,守敌被歼殆尽,剩下的残兵,三五成群地溃逃下山来,遭到3 营在西关的截击,纷纷交枪投降。
整整持续了一个昼夜的西关外围战斗,至25日黄昏,除博济医院外,西关守敌已全部肃清。
蒿里山据点和火车站丢失,以及城关守军被歼,使得泰安城里的敌人成了瓮中之鳖。
此时,第3 纵队8 师指战员,积极准备对泰安老城实施攻击。
在22团参谋长夏天泰的陪同下,王吉文去前沿看过地形后,顺便去了当晚担任突击的第1 连。
第1 连,原是1938年由矿工组成的抗日游击队。建连以来,转战南北,锻炼成一个能打硬仗的英雄连队,尤其擅长于爆破与突击相结合的攻坚战斗,被大家赞誉为“砸门的铁锤,挖心的尖刀”。
该连长林茂成曾17次率领突击队,每次都胜利地完成了任务,1944年出席过山东群英会,是华东著名的战斗英雄,也是22团攻城部队中的一张王牌。
当王吉文走近他们连队的时候,他正领着突击班细心地研究战术动作。
“怎么样,这次攻城突击的任务有把握吗?”王吉文笑着和蔼地问道。
“请师长放心,别说这个城墙,就是泰山顶,我们也能登上去!”
王吉文说:“好!就是要有这个劲。准备要充分,爆破要快,突击要猛,打上去就要像钉子,钉在城楼上!”
泰山脚下的古老泰安城,同样也被国民党守军部署成了一座纵深设防的坚固屯兵据点。
那高耸的旧城墙已被改造成沿墙根密布火力点的壁垒,尤其古城西门,门顶设有多挺轻重机枪搭配的火力点,城门两侧墙脚下各有坑道通到城外的地堡,这两座墙外堡像一对把门狮子似的蹲在城门外两侧,既可以用交叉火力封锁护城河上的石桥通道,又可以分头向南北扫射。
针对国民党守军的设防情况,22团决定舍弃架梯登城的打法,而采用爆破攻击,从城门,楔人的作战方案。
25日晚9 点,攻击泰安老城的战斗从西门开始了。
由林茂成带领的一连队,仅仅用了15分钟,就炸开了用大沙袋塞死的城门,登上了城垣,为8 师打开了胜利的大门。
接着,传来消息:第10纵队也从东门突破入城。
此时的泰安城里,枪声响成一片,炸药、手榴弹震天炸。
突进城里的部队,与国民党守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出人意料的是,国民党守军的反击异常顽强,如潮水般涌向了立足未稳的22团入城部队,大有不可阻挡之势。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细心的22团毕团长看出了“名堂”。他发现敌人涌到城墙根后,并没有迅速沿城墙向南北两侧发展,而是争先恐后地往城墙上猛爬。人群中咋呼声、谩骂声、武器撞击声一片混乱。
“哦!敌人原来是想借反击之机,跳墙突围逃跑啊!”
识破国民党军的图谋后,毕团长马上组织部队,以猛烈的火力进行阻击。
经过激战,反扑突围的国民党军终于被截住了。大部被堵回岱庙,部分被歼于城墙内外的突围道上,只有很少几个敌人侥幸溜出西关,窜到泰山丛林中去了。
在巷战中,24团打得灵活勇猛,发展得很快,首先与由东城突进的10纵队打通了联系。这样,守敌72师在我们两个纵队铁拳夹击之下,已陷于上天元路,人地无门的绝境。
但是,敌师部和残余部队仍据守岱庙大院,作困兽之斗。
坐落在泰安城里的岱庙,吉拍成林,面积很大,其中心主体是宏伟高大的正殿、丹挥和两厢配殿组成的庙院,两侧和殿后有别院和房舍。整个庙院围墙又高又厚,有如泰安的内城。
国民党军72师师部驻此之后,肆意破坏这些古建筑,到处凿枪眼、挖壕沟、设置堡垒火力点,妄图城破后仍能据此固守,等待援兵。
22团攻击部队抵近庙院时,首先遇到国民党守军拦路汽车的阻击。他们把几辆汽车堵在庙外的街口,车上架着机枪疯狂地扫射。战士们机智地从侧面绕过去,用手榴弹解决了汽车上国民党军。经过连续爆破,炸开了庙后的围墙,突进庙院的部队又对敌人据守的砖房施行爆破,然后冲向庙内。
此时,24团也从东南方向突进岱庙。国民党守军经不住两个方向突击部队的合击,最后被压缩到庙后院的一外殿堂里。
在我凌利攻势下,26日7 时,随着逐渐稀疏的枪声,国民党守军第72师1 万多人报销了。72师师长杨文泉,两天以前还向他的主子“保证”守住津浦线上这个城,现在却垂头丧气地做了俘虏。
在泰安被围攻中,国民党守军虽然呼救数日,邻近泰安的各路国民党军恐惧我军打援,始终按兵不动。“围泰打援”的计划虽未实现,但歼灭了国民党军的有生力量,迟滞了敌人的进攻行动。
在华东野战军围攻泰安期间,国民党军不为此动,其第2 、第3 兵团主力仍继续向新泰、蒙阴猛攻,企图夺取得蒙。新地区,以补偿泰安之损失。
泰安战役后,陈、粟为调动国民党军第5 军等部西援,再次创造战机,乃以第1 、第3 、第6 纵队沿津浦路西侧南下,出击宁阳,威胁国民党军之补给基地完州。主力则主动放弃新泰、蒙阴,转移至临沂、蒙阴以东地区待机。
经过27、28日战斗,华东野战军攻克了宁阳城,歼灭国民党军新编第10师吴化文部1 个团(欠1 个营),并俘伪县长张子明。
在我接连攻克泰安、宁阳的威逼下,肥城。东阿、东平。平阴、汉上、嘉祥、矩野、城武等地的国民党军弃城逃跑,这些地方随即被华东野战军收复。
4 月28日,国民党军第1 、第2 兵团先头部队占领蒙阴。第1 兵团主力分散配置于临蒙公路两侧地区。
华东野战军乘其立足未稳,于29日夜以4 个纵队突击北桃墟、青驼寺段。但国民党军十分警觉,一经接触即退据公路以南蒙阴、新泰山区。
随后的29、30日,华东野战军在青驼寺以南歼灭整编第83师约1 个半团。
5 月3 日,陈、粟决心以第4 纵队协同由津浦路西回师的3 个纵队,求歼刚占新泰之国民党军整编第*师。
是日晚,各部完成了对整编第门师的包围。但是,因国民党军第5 军积极向新泰前进,陈、粟据情为避免打成僵局,于4 日晚主动撤围。
在一个多月连续几次的作战行动中,在陈毅、粟裕的正确指挥下,华东野战军始终处于主动,充分利用了在解放区腹地作战的有利条件,时南时北,或东或西,有进有退,既打又撤,用高度机动回旋的方法来调动和迷惑国民党军,以求创造歼击机会。
对此,陈毅形容为同敌人“耍龙灯”,即我挥舞彩球,逗引敌军,像长龙一样左右回旋,上下翻滚。
在这一阶段中,华东野战军调引敌军往返行军的里程在1000公里以上。
难怪国民党军连连哀叹:进入山东一个月来,未与解放军主力发生战斗,只是每日行军,有时围绕着一个地方团团转,疲于奔命。
通过这些积极行动,华东野战军削弱、调动、迷惑了敌人。尤其是进一步摸清了敌人的心理动向,即尽管蒋介石的战略意图是要与我决战,但从其战区指挥员的行动来看,实际上是尽量避免与我决战。
这些国民党军的高级将领都有各自的打算,只想依恃其强大的兵力优势,压逼华东野战军撤向黄河以北或退到胶东一隅,至少是等待华东野战军疲备之际,再同我决战,以为这样既可以保存实力,又可以邀功请赏。
因此,国民党军各集团一经与我军接触,立即龟缩和靠拢,但求自保,对非嫡系见死不救。
所有这些,充分暴露了敌军指挥上的一个大矛盾,即战略上速决的要求和战役指挥上的迟疑、犹豫的矛盾。
鉴于以上的分析,陈毅、粟裕认为:这一矛盾,反映到国民党军各个指挥集团,从而在对我军作战的态度。决心和行动上,必然会产生差别。至于蒋军内部嫡系与非嫡系、主力与非主力、中央军与地方军、上级与下级之间的矛盾,更是不可克服的。因此,蒋介石设想达到指挥和行动上的集中统一是不可能的。敌人的这些矛盾必然还会表现出来并为我所用。
但是,一个来月没有打上个痛快仗,不少指战员沉不住气了,“陈司令的电报哒哒哒,小兵的脚板扑扑扑”的顺口溜又唱起来了。
这表明了华东野战军广大指战员,渴望着以自己的英勇作战来换取解放战争的胜利的急迫精神。
5 月初,陈毅、粟裕经认真考虑后,计划以第1 、第6 纵队调至鲁南国民党军后方,第7 纵队移师直县附近,准备南下华中地区活动,以吸引国民党军回师或分兵,创造新的战机,以便于在运动中歼敌。
当陈、粟将此设想上报后,5 月4 日,中央军委、毛泽东同志即复电指示:“敌军密集不好打,忍耐待机,处置甚妥。”同时指示:“胶济线以南广大地区均可诱敌深人,让敌占领莱芜、沂水、宫县,陷于极端困境,然后歼击,并不为迟,惟(一)要有极大耐心;(二)要掌握最大兵力;(三)不要过早惊动敌人后方。”
5 月6 日,毛泽东又来电表示:“目前形势,敌方要急,我方并不要急”。“第一不要性急,第二不要分兵,只要主力在手,总有歼敌机会。凡行动不可只估计一种可能性,而要估计两种可能性”,“在局势未定之时,我主力宜位于能应付两种可能性之地点”。你们“装作向河北退走模样,使敌发生错觉”,“让敌放心前进,又使敌完全不知我主力所在,当此时机好打则打之,不好打则以主力转入敌后,局势必起变化。”
5 月8 日,再次电示:“不性急,不分兵,不去扰敌后路,让他放手前进。你们则集中主力于距敌较远地点(不要天天接触),必能找到歼敌机会。”
接着,中央军委又提出放开正面、北攻昌潍、诱敌来援。相机歼敌的意见。
中央军委、毛泽东的批示极为重要,充分肯定了华东野战军一段时间来持重待机的方针,同时,又指明了不要分兵,进一步诱敌深人,集中兵力在山东腹地打大规模的歼灭战的方向。
根据中央军委、毛泽东的指示,陈、粟立即决定放弃以第7 纵队南下苏北和第1 纵队去鲁南的计划。并且,命令已位地新泰以西的第6 纵队就近南下至平邑以南地区,不再以牵制敌人为主要任务,不采取积极行动,隐伏于鲁南敌后待命。
华东野战军的千里“要龙灯”之举,为尔后的孟良崮大捷创造了必不可少的主客观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