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7.1章 四万大军血洗开原


努尔哈赤于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天命四年)三月初,取得萨尔浒之战的全 面胜利之后,经过䰤个多月的厉兵秣马,在五月下旬,召开军事会议,讨论攻打开原的 策略。

在努尔哈赤亲自主持下,参加会议的人员有四大贝勒、五大臣、部分将领,近三十 人。

汗王努尔哈赤首先说道:

“开原是一座古城。它是明朝离蒙古、建州最近的城市,它不但是一个经济交流的 重要场所,也是明朝皇帝镇压蒙古和咱女真人的前哨堡垒。咱们若要进攻辽沈,必须先 占领开原。攻打开原的战术,咱们还是老办法——强攻与智取相结合。大家就如何智取 这个问题,发表意见。”

范文程说道:

“开原形势险要,它‘跨龙冈,临大漠,边靠咽喉之路’。它东边是俺建州,西边 是蒙古,北边是叶赫。开原是砖砌城墙,四个城门,四个角楼。明朝在开原设道,由推 事官郑之范管理开原道的事情。”

努尔哈赤派人去喊来李永芳,让他讲讲开原城的郑之范的情况,李永芳说:

“郑之范是开原城的首富,家资巨万,但是这些钱财全是贪赃受贿得来。由于郑之 范异常贪暴,开原老百姓人人痛恨。”

四贝勒皇太极说道:

“先派细作员到开原,试着做郑之范的工作——此人贪财,就送些给他。看情况变 化,争取里应外合。”

努尔哈赤心想:先让人去做郑之范的工作,然后再作进一步讨论。他说道:

“大家回去以后,考虑一下:如何强攻?如何智取?抽时间再讨论。”

次日,努尔哈赤派人找来了何和理、苟得利,研究派人进开原,去做郑之范的工作, 并了解城里的兵备情况。这且不提。

再说开原城道官韩原善,为人刚直不阿,不徇私情,不贪小利,对上不谄,对下不 压,为开原城民所称道的好官。

开原城还有一个推事官郑之范,为人狡诈阴险,平日见钱眼开,贪污行贿,上扒下 压,无所不为。因为李成梁是他妻子吴树兰的表叔,由这关系,他当上开原城的推事官。

开原城是明朝在辽东地区与蒙古、女真进行经济交流的中心,城里所有的交易场所, 全由郑之范一人把持。由于此人贪财成癖,在各个场所巧立名目,捞取大量金钱。开原 城民说郑之范“赃资巨万”。

由于郑之范的重利盘剥,来开原经商的外地商人,当地百姓们,无不叫苦连天。

韩原善为此事训斥过郑之范,当时他唯唯诺诺,不吭不哈。事过之后,用重金贿赂 朝廷命官,把韩原善挤走。

从此,郑之范这个小小的推事官,主持开原道的大小事务。

开原城民知道郑之范爱财如命,每逢找他办事,都要给他送红包;或是想办法去找 他妻子吴树兰。因为郑之范是个出名的怕老婆,没吴树兰的关系,李成梁当年怎能提拔 他!

再说吴树兰的弟弟吴三流子,是郑之范推事府的总管,仗着他姐夫的钱势,横行开 原城。城里的百姓有段顺口溜说:

“有事想求郑之范,

不若去找吴树兰。

要是认识三流子,

什么事情都好办。”

正因为吴三流子有如此神通,来开原办事的人,都去千方百计地结识吴三流子了。

一次,开原城的守城军队的把总朱梦祥,去到推事府里领钱粮。找了半天,也未找 到郑之范。一直到晚上才见到,郑之范说:

“哪里有钱粮?皇帝不发给俺,俺哪有钱发给你!”

其实,钱粮全被他贪污了。他竟然对朱梦祥说道:

“你们也要想办法找生财之道,那些腰缠万贯的生意人,就是你们的钱粮仓库!”

还有一次,朱梦祥来向郑之范领取军马的草、豆等物。他说道:

“哪里有什么草、豆?人家努尔哈赤的军马,从不喂料,只是野地放牧,却能打胜 仗,你们为什么不学学?”

其实,他的仓库里,上级发来的草、豆等,已经霉烂了。还有许多军衣等物品,由 于存放时间过长,管理不当,早已变质。

由于郑之范的贪污聚财,城中守兵毫无斗志,马无草料,人缺粮饷,一日倒死二百 四十九匹战马。

且说原总兵马林,从萨尔浒之战中逃回开原,把守城的希望寄托在西部蒙古宰赛、 煖兔等部的二十四营方面。为此,曾多次派使者去蒙古联络、交涉。

实际上,宰赛、援免各部不仅无意帮助明军,反而被努尔哈赤所收买,与马林假意 周旋,暗中向努尔哈赤递送情报,配合后金军的进攻。

马林不明真相,一意孤行,以为有了蒙古二十四营作依靠,在萨尔浒战后一两月时 间内,不积极设防。

城内其他的守城官员,副将于化龙,参将高贞,游击王守志,备官何毛中等,都住 在开原城中,却无专人负责开原的城防。

且说何和理、苟德利在努尔哈赤的授意下,派胡里带了五十名谍报人员,分七、八 批陆续进了开原城。

胡里与谍报人员兀佳,扮成做珍珠生意的蒙古人,直接去拜访郑之范。

在推事府里,胡里与郑之范见面时,胡里将一大包珍珠放在桌子上。

郑之范一见那么多珍珠,高兴得眉开眼笑,忙向胡里说道:

“二位到开原城里来,要郑某办什么事,请提出来,就直话直说吧!”

胡里笑了笑说道:

“咱们是做珍珠生意的,十天以后,王爷亲自带着骆驼队来。想请推事老爷替俺选 择一个大的住处。”

“容易办,这事好办。”

郑之范说完,让人出去把吴三流子喊来了。胡里一看,吴三流子高挑个子,长得小 头小脑,瘦得像个猴儿,脸色蜡黄,活像个大烟鬼。

开原城里把那些游手好闲、不干正经事的人,统称作“二流子”。这吴树兰的兄弟 从小起名叫吴小山,后来成人后不务正业,依仗姐夫郑之范有钱又有势,常在赌场、妓 院、酒馆出入,比那些“二流子”还坏上七八分,所以干脆称他“三流子”。

再说吴三流子被他姐夫郑之范喊来,经过介绍,说明情况后,他咧着个大嘴,露出 了一嘴的黄牙,点着头说道:

“这房子有的是,到底要高级的,还是一般的;是在闹区,还是静区,是……”

那三流子还未说完,郑之范说:

“你先带他们自己去看,人家是蒙古的王爷,是个有钱的主儿,怎能住一般的地方。 要选个好所在,不能弄个窝窝囊囊的地方!”

“那好办,现在就走吧!”

吴三流子带着胡里、兀佳去找房子,这且不提。

再说开原城里的百姓们,自萨尔浒战后,人心浮动,许多人家举家远逃。

对形势老百姓也看得清楚,明朝军队打不过努尔哈赤。后金军队在抚顺、清河的劫 掠行为,使他们心惊胆寒。

在这种情况下,富有反抗精神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且说开原城里,东门附近,有一户人家,单门独户一个大庄院。在一丈多高的院墙 外面,绕着一沟绿水,沟埂上长着好几百棵合抱粗的大柳树。进了大门,到正厅前面, 偌大的一个院子,两边有几十副枪架,明晃晃地都插满各种各样的兵器。

这户人家姓高,据说高家的祖上是唐朝一个大官,不知何时,搬到这里来。

高家户主高老头有子五人,挨次是高天民、高天富、高天国、高天才、高天强,合 在一起,便是“民富国才强”。

高老头虽然年逾古稀,年轻时读过书,练过武,身板儿硬朗,耳不聋,眼不花,满 口的牙,整整齐齐。

因为是官宦后代,又是祖传的武功,每在农闲冬休时节,高老头带着五个儿子,在 院子里使枪练棒,切磋武艺,日子过得倒也平静、安乐。

但是,努尔哈赤攻破抚顺、清河城以后,特别是焚烧房屋、劫掠财产、屠杀汉人等, 高家一家再也平静不下来。

他们看到朝廷官吏腐败,武备不修,军队不能打仗,深感忧虑。

高家五个儿子,在开原城里各自都有三朋四友,今年春节初三日,正是高老头的七 十三寿辰。按汉人风俗,要垫“缺子”。也就是由闺女给老人买两条鲤鱼,或是蹄包之 类,对老人表示一番孝心,祝愿老人健康长寿。

因为高老头膝下只有五个儿子,没有闺女,只能由儿子买了。后来儿子的朋友知道 了,也都提着鲤鱼,拎着蹄包,还有的拿着点心,送到高家大院,为老人祝寿。

初三日那天,高家可热闹了,一下子来了好几百人,共摆下五十余桌酒席。大家欢 欢乐乐地团聚了一整日。

高家五子中,高天民武艺高强,且性格沉稳,比较有心计。平日,不多言多语,能 吃苦耐劳,在兄弟中间威信较高。

那天喝完酒,大家闲话时,高天民带着深沉的口吻,说道:

“今年,开原城未必能平静到年底。”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马上想到了抚顺、清河的事情,有人当即说道:

“到时候,咱们就跟他们拼了算了!”

“不拼也是死,拼死几个,也不吃亏!”

“不要乱说话,咱们听听大哥的意见!”

“对!听大哥说,大哥讲怎么办,咱都听!”

高天民被众兄弟簇拥着,遂说道:

“古人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今皇上无能,宦官当权,官吏腐败。堂堂 的大明王朝,打不过一个小小的建州。当年的一个龙虎将军,而今已面南称朕了。古人 说:‘国乱显忠臣。’前年抚顺城刚被围,李永芳便投降了。咱们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 姓,但是,咱们是大明的臣民,宁肯死了,咱们也不干屈节的事。所以,咱们应该有个 准备,一旦打到开原城下,咱们就提刀上马,协助官军一起守城。如今,城里不少人说: 皇帝正在调兵遣将,要师发建州。咱们也应该团结起来,平日练练武艺。如果兄弟们有 意的话,请来高家大院,咱们一起练吧!”

大家听了,当时都很激愤,表示愿来参加。有的人还激动地说:

“这是保家卫国的事情,稍有一点热血的人,都应该积极参加。”

自此以后,高家大院里每天都有几百人在操练武艺。

萨尔治战后,消息传来,高家大院里一片哭声。

高天民说道:

“多则三五个月,少则十天、半个月,开原就会有战事了。请兄弟们及早作好准备。 明天,俺想去推事府里问问情况。咱们去的人不宜太多,三五人足矣。”

后来,大家推举了四个人出来,与高天民一起去推事府,他们是王化扬、张六柱、 赵兴友、邱应金。

次日早上,高天民等五人,吃过早饭,早早地来到推事府前。

高天民让把门人向推事大人传话说:

“东门高家大院长子高天民求见。”

郑之范听了,向侍卫问道:

“他来有什么事?”

那守门侍卫说:

“他未说有什么事,一共五个人。”

郑之范想了一想,“让他们进来吧!”

当年,李成梁在抚顺时,每次来开原,都要去高家坐坐,吃两顿酒才走。郑之范也 曾经跟着李成梁去过高家大院。李成梁死后,他一门心事搜刮钱财,就未去过高家。

再说高天民带着四个兄弟,见到郑之范以后,先寒暄几句,就接着说道:

“萨尔浒战争过去一个多月了,不知大人对开原的城防工作如何安排的?”

“这事情总兵大人马林已同蒙古二十四营联络得差不多了,蒙古表示:一旦努尔哈 赤进兵开原,他们将出兵援助我们。”

“那蒙古人是靠不住的。去年抚顺城破前,就是蒙古人先出兵以讨赏为名,实际上 是为了牵制抚顺的兵力,等于帮了努尔哈赤的大忙。咱们自己也该……”

这时候,旁边坐着的吴三流子说话了:

“推事大人用不着你来教训他,何况守城是朝廷机密,不需要你来关心,一个小小 老百姓,你瞎操什么心?”

高天民听了,立即说道:

“俺来是向推事大人请教事情的,你又插什么话?何况开原城每个老百姓都该关心 城防,俺怎能是瞎操心?”

“你操心顶屁用!你能去带兵打仗?……”

“推事大人若能同意,俺就打算去带兵守城。”

“你是喝凉水,说大话,反正不会觉得塞牙!你带兵去守城?你也撒泡尿去照一下 自己,看看你的长相!”

“请你放尊重些!再说一遍,俺不是来找你说话的。”

郑之范看一下吴三流子,说道:

“你去吧,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郑之范见吴三流子走了,才说道:

“他是信口胡说惯了,请高大少爷不必介意。”

“这倒没什么,道理越说越明嘛!”

“高大少爷的一片热忱,本大人心领了。这守城的事得慢慢来,要钱,要兵,要兵 器。当今皇上,什么也不给,让俺怎么去防?去守?常言道:作官才知作官难。俺是老 鼠钻到风箱里——两头受气。你大少爷是明白人,总该体谅俺吧?”

“看样子,努尔哈赤对开原用兵不会长久了。这守城的事,望大人及早操心。无论 哪一天,需要俺时,咱高家兄弟五人,还有一帮侠义弟兄,一定会拿起刀枪,登城御 敌!”

“谢谢!高大少爷的爱国爱城的精神,十分可敬。本大人还有要事急待处理,恕俺 不能奉陪了。”

高天民知道这是逐客令,只好告辞出来。

高天民等五人从推事府出来,往回走,快到城东门时,忽听前面有哭声,到拐弯处 时,见到一位白发老妇,搂住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在呜呜哭泣;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人, 怀里抱住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也在嘤嘤啜泣。

看到这三代人在伤心地哭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伤心的事情,高天民上前问道:

“老妈妈,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来到大街上哭呀?”

听到有问话的声音,四人才止住哭。老太婆看了看高天民及其身边的四个青年人, 才昂起头来说道:

“俺老少三代开了一个客栈,前天来了三个人,给俺十两银子,将俺客栈强买了去。 俺不愿卖,他们连打带骂,把俺撵出门,连十两银子也不给了。俺无家可归,怎么办 啊……”

说着,又哭了起来。

高天民几个人一听,深表同情,就向那老太婆又说道:

“你们到推事府里去告发他们,只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呢?”

“告他们?可别说了,他们就是推事府的人,那个领头的,叫什么……叫什么来?”

她把头转向中年妇女,只听中年妇人说:

“叫吴三流子!”

“啊?是他!”

“用吴三流子说:‘这房子蒙古王爷看上了。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反正买 定了。’他又说:‘推事老爷叫他来办的,你去问他去!’咱敢去问吗?更不敢去告!”

高天民几个人越听越气愤,高天民问道:

“你的房子在哪里?带咱们去看看。”

婆媳二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看他们,意思是:

“你们管得了吗?……”

高天民走前一步,扶着老太婆站起来,中年妇人用手朝前一指,说:

“离这儿不远,挨前面就是。”

老少三代在前引路,不一会工夫,来到大门前。

高天民抬头一看,见是一座二层楼的瓦房,大门上面有一横牌,上书:

“兴隆客栈”

进了大门,能看到楼后面有一大院子,墙下架着石头马槽,这是控马匹、骆驼的地 方。

他们进门以后,就听到楼上有喝酒搳拳的声音。

高天民拉着老妇人说道:

“你就是俺的姨妈,可不要忘了!”

那老妇人听了,先是愣了~会,然后点点头,笑着说:

“好!好!俺是你的姨妈。”

几个人一起来到楼上,高天民举目一看,一张大桌子上杯盘狼藉,吴三流子与另外 两个人,喝得醉熏熏地,正在瞪着眼看他们。

高天民冷静地走上前去,平静地问道:

“你们凭什么霸占俺姨妈的房子?”

“什么?谁是你姨妈?”

“俺老太婆就是他姨妈!”

“你是他姨妈又怎么样?这房子老子买走了,谁来也不行!”

吴三流子大声咋呼着,眼角扫视着高天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高天民努力压住火气,快步走上前,来到吴三流子跟前,再次问道:

“你们凭什么霸占俺姨妈的房子?”

吴三流子霍地站起身来,斜睨着眼,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高天民,阴阳怪气地说:

“老子就凭这个!”

吴三流子说着,把右手握成拳头,在高天民脸前晃了一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吴三流子的右拳在高天民的脸前晃时,他伸手抓住那手脖, 往外轻轻一掰,吴三流子“妈呀”一声怪叫,疼得弓着腰,咧着嘴,喊道:

“断了!俺手脖断了!……”

那两个人刚站起来,王化扬、张六柱、赵兴友、邱应金立即走过去,正好两个人看 一个。

那二人就是胡里、兀佳。胡里立即说道:

“有话好说,不要动武嘛!”

这时候,高天民说道:

“谁动武啦?把拳头打到脸上,还不许拦一下么?真霸道!”

高天民说完之后,手一松,那吴三流子像受到大赦似的,急忙用左手去揉那右手脖, 一会又甩两下,……

高天民严肃地向吴三流子,以及另外两人说:

“你们马上离开这里!若是再来胡闹,俺就不客气了!”

“姓高的!你等着,老子跟你没完!咱们骑着驴看唱本——走着瞧!”

吴三流子说完,气急败坏地下楼去了。胡里和兀佳也跟着下楼了。

那老太婆拉着中年妇女和那两个孩子,一起跪在高天民面前,正要磕头的时候,高 天民快步上前,把老太婆扶了起来,说道:

“姨妈,你怎么了?”

那老太婆赶忙说道:

“要真是那样,俺可喜欢死了!”

高天民听了,立即走上前去,拉着老太婆的手说:

“从今往后,你就是俺的表姨妈!”

这可真把老太婆乐坏了,只见她眉开眼笑地拉过中年妇人,介绍说:

“她是俺媳妇,该是你嫂子了。”

说完,又忙着去拉两个孩子,谁知那两个孩子很懂事,连跑带跳地过来,跪在高天 民面前,连续磕了几个头,喊道:

“你就是俺的亲叔叔!……”

高天民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激动得热泪盈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说:

“好!好!好!……”

这时候,中年妇人已把桌子上的碗筷杯盘收拾干净了,大家坐下来,老太婆说:

“俺相互连姓名都不知道,就认了一个外甥,这真是老天爷的恩典啊!”

老太婆“哈哈”笑了几声,接着说道:

“俺姓同,俺儿子名叫同有春,去年到抚顺买东西,正赶上后金打抚顺,至今没影 没信,俺怕他——”

说到这里,眼泪掉下来了。

高天民接着说道:

“俺叫高天民,是前边高家大院的。这四位是俺的结拜兄弟,他们的名字是王化扬、 张六柱、赵兴友、邱应金。”

老太婆太兴奋了,又接着说道:

“俺老家是陕西韩城,俺同家是司马迁的后代。”

高天民听了,感觉奇怪,遂问道:

“是司马迁的后代,为什么却姓同,而不姓司马呢?”

老太婆听了,笑着说:

“对呀,是司马迁的后代,却不姓司马,而姓同。这里还有一段故事哩!”

老太婆停了一下,喝了口茶,又说道:

“据俺的老祖宗说,司马迁被汉武帝治罪以后,怕有灭门之祸,为了保护后代,就 在自己姓中,把司字左边加一坚,让大儿子改姓同;又在马字左边加两点,让二儿子改 姓冯。然后让他们悄悄地从京城逃回老家韩城,藏到深山里去。如今,在司马迁的家乡, 找不到一个姓司马的。每年清明节,去给司马迁上坟的,全是同、冯二姓的人,他们都 是司马迁的后代。”

老太婆说完以后,忽听楼下吵吵嚷嚷,都来到窗前,朝下一看,只见吴三流子带着 好几十个当兵的,手里拿着刀、枪、棍棒,在街上咋咋呼呼的,听不甚清楚。

老太婆脸都吓白了,哆嗦着说:

“幸亏俺把大门拴上了,不然的话,他们就闹到楼上了!”

王化扬过来,对高天民说:

“咱们下去打吧!”

高天民摆了摆手,让他坐下,说道:

“再想想。”

邱应金很感慨地说:

“这种人就是窝里斗得欢。见了后金军队,闻风而逃,或是向人家跪下求饶,当汉 奸,没有脊梁骨的东西!”

想了一会,高天民对王化扬说:

“你从后院翻过围墙出去,跟你父亲一起去找郑之范,向他说明情况。他若不管, 咱就打。那几十个军人,好对付。你看这样处理,可好?若没有意见,就行动吧!”高 天民又对邱应金说:“你也从后面跳过围墙出去,到俺家去,将情况报告俺父亲,让他 带些人来,以备不测。”

二人从后院跳墙出去,这且不提。

再说吴三流子从推事府里带了三十多个士兵,准备把高天民抓到府里去,好好治治 他。

来到兴隆客栈,见到大门已拴上,喊了一气,高天民置之不理。

吴三流子对士兵们说道:

“咂门”

于是,咚!咚!咚!……

砸门的声音很大,高天民觉得:这门被砸开,打进来怎么办?

俗话说:“骂起来没好口,打起来没好手。”若是打死了人,就把事情闹大了。

高天民想到这里,就走到窗前,伸出头去,大声喊道:

“士兵弟兄们!你们都上当了,别相信吴三流子的话,谁砸坏了门,谁要负责任 的。”

高天民这一喊,果真有效,砸门的士兵不砸了,气得吴三流子说道:

“姓高的,有种你下来,别躲在楼上装孬种,俺跟你没有完!”

高天民又接着向下面喊道:

“士兵弟兄们!吴三流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最清楚。不要受他的挑动,不能跟着 他干坏事。推事大人知道了,不会饶恕你们的。现在回去还不迟,闹出问题来,你们要 受惩罚的。”

这时候,士兵们已有些动摇,有些人真想回去了。

吴三流子很恼火,又叫几个士兵去砸门,他们说:

“俺搞不清情况,你自己砸吧!”

见士兵们不听他的命令,就生气地说:

“你们不听俺的,却听那姓高的,真是吃里扒外,混蛋透顶!”

吴三流子一边驾着,一边举手就打。那些士兵像跟他捉迷藏似的,东躲西藏。

他这边打,士兵们就往那边跑。引得街上看热闹的人们,一阵阵哄笑声。

小孩子跟在后面凑趣儿,竟在那里拍着小手唱起来了:

吴三流子不是人,

又骂人来又打人。

吴三流子是无赖,

又强买来又强卖。

听得吴三流子性起,脱下鞋子又去打孩子,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笑声 越高。

再说王化扬的父亲,名叫王守志,是开原城的游击官。此人胆小怕事,但是他能守 本分,不贪不占,也算个老实人吧!

王化扬从同家后院跳过墙去,一口气跑回家里,见他父亲正在和他母亲说话,就把 同家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王守志说:

“俺才不管那些事呢!世上的不平事太多了,谁也管不了。就说那当年黑老包吧, 开封府的事缠得他白天晚上忙,还有那么多武艺高强的人帮助他,八贤王又是他的后台, 连皇上也信任他。即使如此,开封府还不是照样出事情!再说,俺这小小的游击官,谁 买俺的帐?有谁来支持俺?……”

听他父亲这一段话,觉得他说得也是实情,但是,王化扬还是央求着说:

“就这么一次,你去找一下,以后再也不多事了。”

“不行!俺去找郑之范,他能听俺的?你以为郑之范能随便找吗?小孩子不懂事, 还是不要问的好!”

王化扬急了,见他父亲不会去了,便说:

“你实在不去,俺自个去找他,他也不能把俺怎样?”

“不准你去!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再往外乱跑,当心打断你的腿!”

王守志说着,又对他母亲说:

“你看着他!别让他走出大门,出去胡闹,闯出了祸,俺找你算帐户……”

王守志说完,走出大门,往推事府赶去。他心里想,吴三流子带走几十个士兵去打 人,郑之范能不知道?俺去探听消息以后,再趁机会提出来,不能让他知道俺是来求他, 免得欠他的人情……

且说邱应金跳过同家院墙,很快来到高家大院,见到高家父子,把情况从头至尾, 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高老头向儿子们说:

“有事不可胆小,无事不可胆大。这事民儿管得对,管得有理。咱们去看看,各人 带上家伙,到那里见机行事!”

邱应金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向兴隆客栈急步走来。

且说推事郑之范,在屋里正与妻子吴树兰整理钱财,数着数着,有侍卫前来报告说:

“吴山少爷带几十人到东门打架去了!”

夫妻两个一听,一时愣住了,还是吴树兰头脑反应快,急忙说道:

“还愣住干什么?快去看看呀!”

“你去吧!他不一定听俺的。”

“谁说他不听你的?他敢不听!还死愣着干啥?快去吧!”

“他是你弟弟,还是你去吧!”

吴树兰见丈夫不去,伸手拿起一把扫地笤帚,大声说:

“你到底去不去?”

吴树兰将手中笤帚,高高扬起,拉个要打去的姿势,两眼瞪着丈夫。

郑之范只得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外走去。

且说高老头一行人,因为距离兴隆客栈路近,很快来到客栈门前。

这时候,吴三流子正在一群孩子后面追着,嘴里不停地骂道:

“一群有人养,没有教的王八羔子,老子捉住你,不把你打死,俺吴山就不是人!”

且说高老头迎着吴三流子走来,抬眼向周围看看,士兵们胆子大的都回去了,还有 几个胆子小的,也都远远地躲着。

那些看热闹的群众,大都散了,见无热闹可看,一个一个回家去了。

高老头来到吴三流子跟前,问道:

“你叫什么吴三流子,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

那话未说完,高老头气愤地说道:

“再胡说八道,就打你嘴。”

“你敢!老不死的!”

“拍!”老头一个巴掌打去,吴三流子差一点被打趴下来,嘴角已流血了。

吴三流子未吃过这亏,两旁的人又喊道:

“打得好!……”

恼羞成怒的吴三流子,举起右腿,对准老头的小腹跌去。

高老头不慌不忙,用右手抓住吴三流子的脚脖子,顺势朝前一送,那家伙翘着一只 腿被送出一丈多远,一头撞在泥巴墙上。

街上瞧热闹的人又多了,有认识高老头的说:

“这高老头已七十多岁了,身手仍不减当年。年轻时也是一员名将,后来看不惯官 场的腐败,才辞官在家蹲闲。”

“这吴三流子碰上他,也合该他倒霉了……”

人们议论着,见吴三流子从地上爬起来,有人竟怂着他说道:

“这老头还欺负年轻人,跟他干!”

但是吴三流子心中有数,他把头一歪,眼一棱,瞪着那人说:

“你去跟他干!这叫作‘唆使憨狗咬狼蛋’,俺才不上当哩!”

这一说,周围的人们哄地一下笑开了,许多重复着说:

“你别唆使憨狗咬狼蛋呀”!

这时候,推事大人带着几名侍卫走进了人群,他见吴三流子那狼狈样子,不冷不热 地说:

“又惹事了,还不快回府里去。”

“回府里去?那蒙古王爷的房子怎么办?”

“房子不是找到了么?”

“就是因为房子俺才被打成这样的!”

“谁打的?谁无法无天了,敢打你?”

“是老夫打的!”

高老头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句,走向推事大人郑之范身边。

这时候,高天民已早下楼,来到弟兄们中间。看到吴三流于骂高老头时,那几个兄 弟要上去打,高天民说:

“让老人家教训他,你们别上了。”

现在推事郑之范来了,高天民遂从人群中走出来,随着父亲一起,走到郑之范面前。

且说郑之范一见是高老头,便满面堆笑地说道:

“没曾想到,是老将军亲自教训他,那太感谢了!”

那吴三流子还要上前说话,郑之范向他使了个眼色,便不再吭声,走到一边去了。

郑之范又向高老头、高天民等说道:

“误会,误会!这是一场误会!小事一桩,反惹得老将军动怒,实在对不住,对不 住!改日,本官一定登门谢罪。”

说到这里,郑之范转脸对吴三流子叱道:

“还不快滚回去!”

然后,又向周围群众说道:

“看什么?都快散开!有什么热闹好瞧!”

高老头也不再说什么,就领着高天民等,回高家大院去了。

郑之范与吴三流子回到推事府里,那吴树兰早已等在客厅听候消息了。

吴三流子进了客厅,摘下帽子,朝椅子上一摔,嘴里骂道:

“俺白挨那老不死的一顿臭打!”

“怎么?你挨打了?伤着没有?……”

吴树兰急忙上前,拉着她的弟弟,左看看,右瞧瞧,心疼得了不得!

郑之范见了,有些厌恶地说道:

“别听他瞎说!那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能打他怎么样?”

“嗬!你说得真轻巧!俺差点未被他活活打死,不信,你去街上问去!”

“哪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他吃了豹子胆了!”

“就是高家大院的那位老将军!”

吴树兰听了,嘴一撇,说道:

“哟,俺当是谁,原来是那解甲归田的高老头子!俗话说:‘落时凤凰不如鸡’! 他的胆子可真不小,敢打俺兄弟?”

“算了!你可别小看那老头,再瘦的骆驼也比马大!何况那老头有五个儿子,个个 武艺高强,俺推事府里没一个是他们父子的对手。还有,那五个儿子在城里还有几十个 哥们兄弟,惹恼了他们,你别想安稳了!”

“啊!大概你连个屁也未敢放!难道就这么算了?……”

吴三流子一看他姐姐上劲了,又插上来紧盯了郑之范一眼,说道:

“那蒙古人的珍珠礼物,你可收下了!这房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郑之范听了,不禁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看了吴三流子一眼,说道:

“在那大街上,让俺怎么说?俺明天就去找那姓高的,还要把那房子弄过来,这叫 作以柔克刚,以退为进嘛!”

郑之范见吴三流子不说话了,遂又说道:

“你只知道硬干,这要看人,不能一味蛮干!俗话说:‘小猴不上竿,多敲几遍锣’ 嘛!你要学会用软工夫,有句话叫:弯弯绕,弯弯绕,绕来绕去目的要达到!”

吴树兰在旁边听了,笑眯眯地说:

“你听你姐夫讲的,一套一套的,都是做人的金玉良言啊!你得学着点,别像个瞎 眼驴似的,乱冲乱撞。”

郑之范象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忙对吴三流子说道:

“你得快去喊那两个蒙古人来!俺有要事跟他们谈,最好是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胡里和兀佳来了。郑之范先向他们表示歉意地说:

“这房子的事别急,出了一点问题。”刚讲到这儿,他见王守志来了,就闭口不讲 了。那王游击见这里有两个生人,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郑之范见游击王守志来了,不知有什么事,遂问道:

“王游击来府里,有什么事吗?”

王守志进来看到吴三流子也在,不禁一怔,遂嗫嚅着说:

“俺听说……听说吴山少爷被人打了,想来瞧看瞧看。”

吴三流子平日就不大睬这位游击官员,说他“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听他说是 来看自己的,便随口说道:

“游击大人是来看看俺是不是被打死了,可对?”

郑之范一听,忙制止说:

“别乱说!”

王守志接着说道:

“俺来还有一件事,吴山少爷带出去的兵,有两人未回来,不知是跑了,还是——”

“啊?少两人,他们能到哪去呢!……反正未打死,因为未打起来。只是……只是 他自己挨打了。”

郑之范说着,他看着王守志的脸,说道:

“怎么,你再派人去找一下吧,这里还有点事脱不开身子。”

王守志不再说什么,慢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郑之范见王守志走出门后,转过身来,对吴三流子说道:

“你替俺又找麻烦了!你有什么权利带几十士兵出去?何况又是打架?……”

吴三流子看了看胡里和兀佳,还满不在乎地扬着脸说:

“这还是为了那房子的事嘛!跑了两个兵算什么?若是打起仗来,跑得还要多呢! 前次在萨尔洛,连总兵大人都带头逃跑了……”

郑之范生气地说道:

“别说了!整日胡说八道,这毛病也不知啥时候才能改掉!”

胡里和兀佳相互看了看,又笑了笑,只听胡里说道:

“吴山少爷心直口快,为人热情,能为朋友两肋插刀,就拿这次替俺找房子,咱们 已经了解了。等王爷来到开原以后,一定让王爷好好感谢,重礼报答!”

郑之范听了,甚觉高兴,也附和着说:

“二位说对了,他就是这个脾气。”

吴三流子说道:

“你让二位客人来,倒底什么事,快说呀?”

“啊!对了,俺想了半天了,那房子里住着三代人,房子不少,又有一个大院子, 不多付些钱,恐怕不好张口。何况又有高家在作梗,请二位斟酌一下。”

胡里听了,立即说道:

“只要能买来,多付些钱没问题,俺王爷有的是银子!请推事大人说个价,咱就把 银子付出来。”

“爽快!爽快!那就这个数吧!”

郑之范说着,向胡里、兀佳伸出一个指头。胡里看了一下,问道:

“是一万两?”

“不,要不了那么多,一千两银子就够了。”

“好办,好办!现在就请吴山少爷带人去取银子吧!”

次日早上,郑之范带两个侍卫,带着五百两银子,来到高家大院。

进了院子,才看到高老头坐在椅子上,高天民在指挥好几十人在练功呢!

郑之范不由心里一惊,心里想:这一家人尚武风气真浓啊!

高老头引着郑之范往客厅里走去,寒暄之后,郑之范开门见山地提出来了:

“现在,本官遇到一个难事,特来请求老将军给赏一个面子,帮俺这个忙。”

“郑大人别客气了,老朽已退居田陇,有啥能力帮助大人,敢不尽心竭力?”

“前日听说那同家婆媳,与老将军有些亲缘。本官考虑再三,那婆媳二人怎能久长 地作那客栈生意?不如将那房子换些钱两,另寻一住所,一可安度余年,又可抚养孩子, 岂不两全其美?”

郑之范向老头直接提出房子问题,高老头手持胡须,心里想道:这家伙又来打那房 子主意。若不答应,便将得罪于他,以后如何打交道?为那婆媳考虑,多要些钱,也就 可以了。高老头想到这里,遂说道:

“大人所见有些道理,只是那客栈地势优越,屋子质量尚好,又有一个大院子。说 句丑话,钱付少了,恐怕那婆媳二人是不会出手的。”

郑之范一听,老头答应了,遂说道:

“买主在钱上,据俺所知,还是很大方的。请老将军提个数目,咱好回去向买主交 涉。”

高老头考虑一下,对郑之范说道:

“至少也得上千两银子吧!”

郑之范听了,心里格登一下,吴三流子取来一千两银子,吴树兰只准拿五百两。现 在老家伙提出这个数目,怎么办?他想了一下,说道:

“照理说,老将军提这个数目是可以接受的。不过,前日买主已向本官说了,这次 来未带多少银子来,过些日子就行了。今天本官先交五百两银子,过些天全部付齐,由 本官作保,不知老将军可信得过本官?”

高老头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好说不相信他推事大人呢!只得笑着说道:

“没有什么,有推事大人作保,万无一失。一旦拖欠久了,老夫就到推事府里催要 嘛!”

郑之范见买房的事已谈妥,遂让侍卫将五百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又说道:

“这事能如此顺利,全仰仗老将军一手帮忙,本官改日一定致谢。”

高老头笑着说:

“这没有什么。还有一事礼应先讲清楚,那所欠五百两银子交来之日,也就是房契 归还之时。大人该不会有话说罢?”

“也好!也好!就这么办了!”

郑之范心里说:这老东西也够辣呀!

却说胡里、兀佳把那兴隆客栈买来之后,那些化妆成生意人的后金间谍,全部住了 进来,这里成为后金间谍的一个活动中心。

且说努尔哈赤于五月下旬,收到胡里从开原城里送出来的情报。得知进城的谍报人 员,已住在开原东门里面的“兴隆客栈”;并与城里的推事官员郑之范拉上关系;届时 可以利用他的小舅子吴三流子赚开东城门。并得知城里守备松懈,将领之间互不联系, 互不支持与信任;由于兵饷紧缺,兵无斗志,士兵逃跑现象严重。由于马无草料,每日 有数百名士兵,驱赶军马,出城到野外牧放,很晚才回城。在城防方面,主要官员单纯 依靠蒙古二十四营来支援,据说马林总兵官已同宰赛订立盟约,所以开原城至今不设防 备。

根据以上情报,努尔哈赤于五月底又召开四大贝勒、五大臣以及范文程等参加的军 事会议。

在会上,范文程首先讲话。他说道:

“根据情报得知,开原城防至今无人过问,他们依赖蒙古二十四营届时支援。咱们 进军时来一个佯攻沈阳,仍是麻痹明军,然后趁夜色突袭开原城,又可里应外合。”

代善大贝勒说道:

“进兵前夕,派一支兵把开原城外放牧的马匹截获下来;放马的明军全部俘获,用 其服装,让八旗军穿上,当晚混进城去,……”

皇太极说道:

“城里已有谍报人员作内线,不必再用八旗兵士混进城去了,免得打草惊蛇。”

努尔哈赤听取全面意见后,决定于六月十日出兵。

在进军的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后,六月十日那天,却下起雨来了。

有的将领说:

“天公不作美,建议汗王改期吧!”

努尔哈赤听说后,立即召开出师前的全体将领会议,他在会上大声疾呼地说:

“咱们大金国的一切行动,老天爷都是支持的。今天出兵去打沈阳,又下雨了,这 是天洗兵,是吉祥的征兆,是胜利的征兆!当前,正是炎热的夏季,下雨不是好事么? 咱们应该利用这好天时,积极行动,迅速、果断、勇敢地去冲锋陷阵,不容丝毫的犹豫! 希望将领们将朕的讲话,及时传达给八旗士兵,不准拖延!”

会后,努尔哈赤冒雨跨上白龙马,亲自率领四万八旗士兵,由靖安堡深人明朝境内。

且说大军进发时,天雨纷纷,道路泥泞,河水上涨,行军十分不便。

为了躲避雨淋,又不走漏消息,努尔哈赤佯令兵士向沈阳进军,另派小股部队,去 沈阳以东的村庄进行掳掠,这是为了吸引明朝军队的注意力。

努尔哈赤又派代善大贝勒,亲自带领士兵去测量开原河水深度,以备士兵涉河前进。

六月十二日,原叶赫部锦台石的第四子阿巴基到开原推事府报告说:

“六月十日,金国秘密出兵,努尔哈赤亲率三四万人,有袭击开原的迹向。”

推事郑之范听到后,大声问道:

“你有可靠根据吗?”

阿巴基只得说老实话:

“只是估计,没有确凿情报。”

“胡说八道!拉出去打二十马鞭,再撵他滚出城去!”

郑之范以为情报无确实依据,等于造谣言,是蛊惑军心,遂打过以后,赶出开原城。

再说兴隆客栈被胡里等人占据以后,后金谍报人员出出进进。那吴三流子每天都到 里面喝酒,与胡里等打得火热。

一天,邱应金向高天民说:

“俺在南城门处,发现一个人描绘城门楼火炮安放的位置图。以后尾随他走到东门, 见他进到兴隆客栈去了。”

高大民把这一情况向父亲作了回报,大家又联系以前情况,怀疑是后金派来的谍报 人员。

次日开始,高天民派专人对兴隆客栈进行侦察。

为了防备万一,高天民经父亲同意后,把兄弟五人的妻室儿女、以及那同氏婆媳、 孙子、孙女,让五弟高天强用马车送往关内居住。

为了查清兴隆客栈的真实情况,高天民准备夜探客栈。

晚上二更多天,高天民带着王化扬、邱应金等六名弟兄,他们都穿上夜行服,别了 短刀、短剑等兵器,趁着夜色的掩护,从后院墙翻入院里。

见楼门关闭,窗子也关得严严的,无法进去。他们正在院里隐伏着,突然楼内出来 一人小便。

这时候,高天民向弟兄们打赌号,猛然窜到背后,将那人按倒,捂上嘴巴,像捆猪 一样,背回高家大院。

经过再三审问,那人才承认是后金的谍报人员,并承认不久后金将来攻打开原,届 时,他们里应外合。

次日上午,高天民与几位弟兄一起,把那人押往推事府里。

起初,郑之范不相信,经过询问,那人供认不讳。他才不得不相信。

高天民向推事郑之范建议说:

“依俺的建议,可将兴隆客栈的所有人员,全部拘押起来,不使一人漏网。”

郑之范却不以为然,他却说:

“你这么做,等于逼着鞑子来攻打开原城,为他们攻城提供了借口。”

高天民又说道:

“鞑子迟早要来攻打,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让他们这些人在城内自由行动,等于放 虎归山。”

郑之范听得很不耐烦,轻蔑地说:

“你说话的口气,好像是俺的上司,俺能由你来指挥吗?”

最后,郑之范派吴三流子带二十个士兵,暗中监视兴隆客栈人的活动。

其实,派吴三流子去,等于是让他去替那些人打掩护,起了纵虎归山的作用。

高天民气得没有办法了,只得回高家庄院,与父亲、众弟兄商量后,决定派弟兄们 轮流值班,负责兴隆客栈的监督任务。

这次之后,郑之范仍没有引起重视,对城防仍然不闻不问。

他的一个理由就是:如果抓了城防,会引起努尔哈赤的愤怒,会来攻打开原。

郑之范等开原守将,这种怯战怕死的心理,给努尔哈赤攻占开原,提供了良好机会。

六月十日深夜,努尔哈赤的四万大军,兵临开原城下。

得知后金军已到城下的消息,高天民遂带领四十多个弟兄,手执兵器,赶到兴隆客 栈。可是,他们已来得迟了,客栈里仅有二十多人,其余的谍报人员,早已散布在城里 各个大街小巷。他们把那二十多人关押起来,就以客栈作为他们的据点,并向郑之范提 出:

“东城门交给咱们防守,愿意用生命立下军令状。”

但是,郑之范却不同意。他固执地说:

“你们不是官军,没有守城的资格。你们只能充当后备……”

高天民气愤地说道:

“咱们报国无门,守家无路,是让咱们坐等八旗的铁骑前来蹂躏不成?”

努尔哈赤命令大贝勒代善带领一万人马攻南门;命令二贝勒阿敏带领一万人马攻西 门;命令三贝勒莽古尔泰带领人马攻北门;他自己与四贝勒皇太极带领一万人马佯攻东 门,等待城内谍报人员“开城门作内应”。

再说城内马林、郑之范等,见后金兵马已抵达开原城下,蒙古二十四营并无来援的 迹向,知已上当,又来不及布防,只得登城守御,并慌忙向四门增兵,匆忙应战。

再说高天民等众弟兄,回到高家大院与父亲商量后,决定将人员分派四门。

高天民带领邱应金等坐守东门,高天富与王化扬等守南门,高天国与张六柱等守西 门,高天才与赵兴友等守北门。

高老头对大家说:

“这守城任务重大,单靠你们几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你们应该主动配合官兵,还 要去组织动员全城的居民,将那些有作战防御能力的青壮年人员,全部集中起来,积极 支持官军,互相配合,才能增强防卫力量。”

大家听了,立即研究部署,准备在四门里面,分设四个宣传点,负责鼓动、联络任 务。并将全城划分四个区域,分别由四门守卫人员,前去动员、组织。

且说高天民等兄弟在四门里面,分别设立“守城保家鼓动站”。他们手执铜锣,在 城里大街小巷喊道:

“乡亲们!后金的兵马已抵城下,为了守城保家,咱们必须团结一致。凡有作战能 力的人员,应该自动前去鼓动站登记,不要再观望犹豫了。……”

经过这样一鼓动,全城居民不仅警觉起来,好多青壮年都去鼓动站登记报名,连许 多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和十四五岁的孩子,也自动去报名了。

且说高老头从城东门,一直走到南、北、西门,粗略统计一下,四门有青壮年登记 的近六千人;五、六十岁以上的有八百多人;十五、六岁的少年约有五百多人,合计近 万人自动前来报名。因为只有两天时间,现在还在陆续登记。

回来后,高老头让高天民等,将登记人员按老、中、少编队组织,并让专人负责领 队。由邱应金、王化扬、张六柱、赵兴友等给予指导、训练。让他们自己准备兵器,或 刀、枪、剑,以至棍棒等,凡能致死人命的,均可使用。

然后,高老头又走上城头,会见四门城守,他们是:东门郑之范、南门于化龙、北 门高贞、西门王守志等将领,马林总兵官负责全城防卫。高老头将鼓动站报名情况向他 们——通报,希望他们给予及时指导,让他们参予守城任务。

在这危急情势下,郑之范等转变了态度,也欢迎城里居民参加守城,乐于支持鼓动 站工作。

且说努尔哈赤于六月十日深夜,兵马抵达开原城下,十一日开始攻城。

攻城战斗先从南、西、北三门开始,东门虽然布置重兵,仅是佯攻。

先说南门情况,大贝勒代善带领一万兵马,来到城下。守将于化龙,锦州人氏,父 亲于京国,是明朝老将。于化龙自担任开原副将以来,与监军道推事郑之范意见不合。 在萨尔浒战后,于化龙提出城垣备防事宜,遭郑之范否定,气得不出门。

王守志登门找他,才气愤地说道:

“咱们为将的,战死沙场,自古有之。可是,让全城百姓陷入敌手,横死于铁蹄之 下,于心何忍!”

王守志也有同感,但此人不多说话,正是哑巴吃扁食——他心中有数。

在于化龙家里,他竟说道:

“像郑之范这样的人,对于金钱似乎有一种癖好。岂不想想,当城破人亡之时,那 些金钱财宝还能归己吗?……”

于化龙这次上城前,对妻子说:

“俺从今日上城开始,直战斗到城破,不再回家。若听到城破时,就是俺战死之时。 你们也将自寻死法,绝不要活着去见敌人。”

因此,于化龙是抱住必死的决心登城的。来到守城士兵当中,他向大家表明心志说:

“作为一名军人,能为守卫城土而壮烈赴死,是一种幸事;若是被敌人捉住,引颈 受戮时,那是可悲的;若是被敌人围困,自杀而死的,那却是可鄙的。”

说完之后,他慷慨激昂地说道:

“那三种死法,俺看不起后两种死法,敬慕第一种死法。因此,俺将奋力拼杀,直 战斗到死,也决无怨言。”

他要求那些守城士兵,个个英勇杀敌,做一名战死沙场的勇士。

于是,南门城楼上下,都在互表决心,立下誓言,准备与敌人拼杀到底。

且说代善指挥八旗兵士攻城,让士兵用战车在前面开路,后面兵士抬着云梯,往城 上架去。后面兵士往城上弯弓射箭,以掩护前面的士兵。

因为城上抵抗顽强,滚木、礌石纷纷打下来,并且箭落如雨,代善尽管发起一次次 攻击,都以失败告终。

在后金兵马攻城间歇时,他让王化扬带领群众,搬运砖石,往城上送来,以充礌石 之用。

于化龙对王化扬说道:

“动员居民,主动拆毁破;日危房,将房梁、石块,尽量运往城上。”

且说代善领着八旗兵马,连续发动攻城,都被打退,使士兵伤亡惨重。

代善见攻城不下,遂与众将商议,决定夜里再行强攻,白天只由少数人,以小股兵 力吸引城头守兵,使其疲劳。这且不提。

再说西门战事,二贝勒阿敏带领一万兵马,从上午开始猛攻,由于城上滚木、礌石、 箭矢,一齐打下,使八旗士兵送不上云梯,近不得城下,只能在城下远射弓箭,以致伤 亡不少,效果也不大。

且说西门守将王守志,利用高天富、张六柱等,帮助守城士兵运送砖石,增加礌石 数量,使八旗士兵不能靠近,减小了攻城威力。

由于火炮使用及时,杀伤力量加大,使阿敏的连续进攻都告失败。

再说三贝勒莽古尔泰,带着一万人马,直抵北门城下,指挥士兵猛烈攻城。

由于城上火炮发挥威力,使八旗兵马集团冲锋损失惨重。原来那炮弹里面,全装着 碎铁块。一旦炸开,一发炮弹变成无数颗子弹。炮弹在人丛中炸开,将士中有一批人中 弹倒下。所以此炮弹杀伤力极大。

那八旗兵马固然厉害,但在攻城硬战中发挥不了威力。平原作战时,八旗铁骑横冲 直撞,再坚固的阵势,也经受不住那狂风般地席卷之势。它们来回冲击,左砍右劈,那 速度如不及掩耳之迅雷。什么战车、营帐,全都不顶事,经受不住它的冲撞践踏。

即使威力大的火炮,也难以阻挡。因为炮手还未来得及装药,那疾风式的铁骑,便 驰驱过来,将炮手的脑袋削掉了。

如在攻城战斗中,城墙被冲开一个缺口,或是倒下一片,八旗兵马就能发挥作用了。 所谓一马当先,万夫挡不住!

一年前,努尔哈赤攻打清河城时,屡攻不下,一方面城墙坚固,另外,城上防守严 密,尽管八旗士兵连续冲锋,仍是攻不下来,反丢下成堆的尸体。

后来,努尔哈赤利用智谋,趁着夜色的掩护,派士兵摸到城墙下面,用挖墙根的办 法,使城墙倒下一个缺口。这时候,努尔哈赤看时机已到,遂命令八旗兵马,从那缺口 一下冲了进去,后面的铁骑,如潮水汹涌,奔腾而入。那么坚固的清河城,被一举攻破, 完全是归功于“挖墙脚”的策略。

莽古尔泰与众将领研究,准备再猛攻一次,如果再攻不下来,就去请示汗王,晚上 动手“挖墙脚”。

再说北门守将高贞,沈阳人,也是将门之后。其父高宏友,亦为明代的名将,在北 歼蒙古的战斗中阵亡。

高贞是开原城守军的参将,但是,抚顺城陷落以后,他也像开原其他将领一样,想 及早备防,很想为守开原出一番力,以至献出生命,也在所不顾。

但是,马林、郑之范却刚愎自用,又懦弱无能,反说他多事,瞎操心等,他们完全 依赖蒙古宰赛的二十四营。

因此,高贞名为参将,却成了“不参不将”的人了。

这次他负责防守北门,刚到城楼上,就立即布置防守事项,并向守城士兵说道:

“俺的决心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也亡!”并号召士兵们奋勇杀敌,不做投降 派!

他见高天才等积极忙于守城,带领群众运砖块、石头、木头等,从心底发出赞扬之 情。他说:

“开原城的守将、士兵,都能像你们这样,开原将固若金汤。”

高老头来北门城楼时,高贞对他说:

“老前辈!俺决心与开原城共存亡。”

高老头听了,赞许地点了点头,说:

“有这个决心,很好。但是,咱要争取多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特别是要充分发挥 火炮的威力,争取打得准,打得稳,打出威力来!”

高贞听了,非常高兴,他笑着说道:

“老前辈放心吧,俺记住了你的教导,俺一定将你的话传达给守城士兵,特别是打 炮的炮手们。争取多杀伤敌人,让敌人有来无回!”

高老头说道:

“俺得去东门瞧瞧去,那里虽然未打响,但是那里有暗流,战斗更隐蔽,任务更艰 巨,情况更复杂……”

高贞听了,也很有同感,严肃地说:

“东门那边有鞑子的谍报人员,一旦那边有失,即使这三门守住了,也将前功尽弃! 请老前辈在那边多操些心。”

且说东门守将郑之范,他见努尔哈赤只攻南、西、北三门,留下东门不攻,心中万 分庆幸。他想:你不攻,咱也不守。趁空子回家收拾细软,让妻子先回关中去,将金银 财宝安顿好,俺也就放心了。万一城破,俺能逃得脱,那是最好;一旦走不脱,就投向 他们,只要给碗饭吃,也就行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倒是聪明人的哲学。

郑之范想到这里,将守城的事交给了吴三流子,自己不声不响地回推事府去了。

再说高天民等见努尔哈赤兵临开原城下,只派兵攻打南门、西门和北门,却留下东 门不攻打。他与邱应金等商量,以为这是努尔哈赤运用智谋,使的是“明修栈道,暗渡 陈仓”的计策。

开原将领们都知道,后金已派好多谍报人员,进了开原城。一旦东门防守空虚,那 些谍报人员乘虚打开城门,努尔哈赤的八旗兵马,还不长驱直入么?

他们想到这里,便打算将此想法告知东门守将郑之范,好让他及早作准备,以防止 出现防备上的疏忽大意!

高天民带着他的一帮弟兄,来到东门城楼,抬头一看,郑之范不在,只有吴三流子 神气活现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吞云吐雾呢!

未等高天民说话,那吴三流子却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是守城的重地,你们能随便来闲逛么?”

高天民等听了,虽然不高兴,但是他们压住火气,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道:

“俺们没有闲逛,俺们是来找郑大人的。”

吴三流子一听,吊起三角眼,撇着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

“郑大人有郑大人的事,你们别找他瞎嚷嚷!这东门的事,是老子负责!你们有屁, 到远处放去,别在这里惹老子心烦!”

高天民实在气不过,心里想,郑大人的事不就是守城么?可现在,他不在城上,你 守什么城!敌人兵临城下,那三个门打得热火朝天,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满地,这里却 如此轻松,这城能守住吗?——

他越想越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吴三流子跟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过来, 朝拐角一撂,说道:

“你去立马给俺找来!否则,俺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那吴三流子通过几次与高天民打交道,知道他功夫了得,心里有些怵他。刚才,这 一惊可不小,他真担心高天民会把他摔死!

但是,他毕竟是吴三流子!他仗着郑之范给他撑腰;今天又是郑之范叫他在这里负 责守城,更加有恃无恐了!

于是他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们胆大包天!郑大人叫俺在这里负责守城,你们来打了俺,差点把俺摔死!还 要抽俺的筋,扒俺的皮。你们……你们比那努尔哈赤还厉害呢!”

说完,吴三流子头也不回地下城楼去了。

这时候,那些守城的士兵,一齐哄笑起来,对高天民说道:

“你们来得好,他刚才还要咱们去给他买酒买肉呢!……”

高天民向士兵们说道:

“现在,大敌当前,咱们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那三个城门处的将士们在流血牺牲, 奋力拼杀,咱们怎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呢?咱们一定要加强警戒,看好城,守好城, 让东门成为埋葬努尔哈赤的陷阱!”

高天民刚讲完话,他父亲高老头来了。高天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父亲讲了一遍, 高老头说道:

“古人说:‘泰山崩于前,不动色;大海啸于后,不动声’。这是赞扬那些大智大 勇的人,能够临危不乱,遇事不慌的良好风度。今天,你这样做,还嫌克制得不够啊!”

高天民沉默了一会,向父亲说道:

“今天俺实在气不过,当时真想一拳把他废了!”

“那就更不好了喽!大敌当前,还应顾全大局。即使他另有所图,也要有真凭实据, 让他心服口服,那时再治他也不迟!”

高老头正在教训高天民,只见郑之范气呼呼地走了进来。

高老头只得迎了过去,深表歉意地说:

“刚才老朽才来,听说以后,正在教训天民,还望大人海涵!”

“那好,老将军你也来了,你那少爷倒像是俺的上司,这里还有王法么?……”

郑之范气得脸红脖子粗地咋唬着,一点也不给高老头的面子了。

俗话说:“生姜还是老的辣”。高老头见郑之范想把这事扩大化,马上说道:

“老朽这儿子虽然不能到处给俺搂钱财,但是他赤胆忠心,他不会临阵畏缩的。当 前兵临城下,他关心的是东城门的安全,城防会议已作了决议,让他来协助郑大人守好 东门,他没有离开这东城门楼一步。那三个城门处喊杀震天,将士们在拼杀,俺这里守 将不在,把守城大事随便交给一个无身分的无赖,若是追究起来,恐怕郑大人也要负些 责任罢!”

高老头这一段侃侃激昂的言辞,真像锋利的小刀,刺得郑之范热汗直流,他不得不 佩服老头的气魄,立即满脸堆笑,说道:

“请老将军不要误会,都是为了守城这个大目标,咱们有话好说……”

高老头余怒未熄,接着说道:

“要真是为了守城这个大目标,就不会生出这些枝节来了。还有一点,老朽一直想 请教郑大人,关于兴隆客栈的事情,跑掉的那些人都散在城里,据说他们跟吴三流子还 有往来,经常还在一块喝酒,不知大人知道不知道?”

“这个……不会吧?”

邱应金接着说道:

“昨天晚上,他们还在‘得月楼酒家’喝酒呢?”

“果有此事么?……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看错。以后咱再看到,将他们一起拿来,让大人亲眼看到。”

高老头激愤地说道:

“努尔哈赤为何不攻东门?不知郑大人如何看待这事?”

“这事,本官还未来得及考虑。”

“郑大人作为东门的主要守将,不考虑此事,到底在忙些什么事呢?老朽已是快人 土的人了,本不该来过问这事,但是,俺是有良心的大明臣民,俺也不忍看着满城的男 女老少全被努尔哈赤杀死,房子全要烧掉,钱财全部抢走……”

老人讲到这里,由于激愤的缘故,几乎倒了下去,幸亏高天民抢步上前,一把抱住, 老头才没有倒下去。

郑大人一见,慌忙上前说道:

“老将军息怒,老将军息怒,本官这就去布置,这就去布置……”

郑之范刚走出门,迎面碰上一群人上楼,仔细一看,前面绑着三个人,一个是吴三 流子,另两个是那两个“蒙古人”。

那群人嘴里不停地说:

“请郑大人处理吧!请郑大人处理吧!……”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郑之范紧跟着那一群人,上了楼,嘴里还不停地问着。

来到楼里面,高天民一看,心里明白了。那吴三流子进了屋,看着郑之范喊道:

“姐夫!俺实在冤枉,这些人诬陷俺!”

“谁诬陷你?咱这些人都诬陷你?……”

“怎么一回事?有话好好说,捆着干什么?”

那群人中,有一个年龄大些的,约有四十岁的样子,他站出来说道:

“吴三流子与那两个鞑子的间谍一起喝酒,约定今夜四更天打开东门,让努尔哈赤 的军队进城。”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十根黄亮亮的金条,放到桌子上。

另一个人说道:

“俺是得月楼酒家的老板,他三人在俺那里喝了五次酒,每次都讲开城门的事。请 郑大人到俺酒店里询问去!”

郑之范情急之中,禁不住脱口问两个“蒙古人”说道:

“你二人不是‘蒙古人’么?”

那两个“蒙古人”一声也不吭了,高天民插上来说道:

“你若说出老实话,还可以考虑放你们回去,再顽固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俺说,俺说老实话。”

胡里说着,噗嗵一声跪下来,说道:

“俺两人都是女真人,是被汗王派来作内应的。俺见吴三流子想要钱,俺就给他十 根金条,他答应今夜四更天为俺打开东城门……”

原来吴三流子从城楼上下去,回到推事府里,将高天民如何打他、骂他,还骂郑之 范等,添油加醋说一遍,气得郑之范鼻子都翘起来了。二人一起往东门走来。

半路上,胡里和兀佳在十字街口给他打个手势,吴三流子便退下来,与胡里、兀佳 去得月楼喝酒了。当时,郑之范只顾气呼呼地走路,未注意吴三流子退下去了。

郑之范听到这里,觉得再不动手,事情会更多,麻烦会更大,不如——

他想到这里,对身边侍卫说:

“把那两个女真人拉去砍了!”

高天民急忙上前说道:

“郑大人,现在不能杀他们,还有些事没有搞清楚,还有些女真间谍未捉住,杀了 以后,线索还不断了?……”

“当前形势紧迫,管不了那么多了。”

说完之后,郑之范转脸对侍卫说道:

“还不快去执行!”

高老头已休息过来,缓口气说道:

“你暂时不能杀他们,那吴三流子怎么处置?”

“念他初犯,放了他……他吧!”

那一群人首先喊着说:

“他是汉奸,里通外国分子,怎能放了他?”

邱应金等也接着说道:

“放了他,还有王法么?”

郑之范转脸看着高老头,意思希望这位老人家能帮助讲两句话,留下吴三流子一条 命。

但是高老头戎马大半生,经历的事情可不少,什么样的人未见过,怎能听他指挥? 何况吴三流子是个什么人,他早已清楚。所谓“放走了一个恶人,等于残害众多的好 人”!

高老头立即说道:

“老朽替大人着想,还是不要留他吧!”

郑之范听了以后,把手一挥,侍卫们一齐上前,架着吴三流子往外就走,只听那家 伙没命地喊道:

“姐夫!你救救俺呀!……”

这时候,守城士兵进来报告说:

“北门被努尔哈赤打开了,快上城吧……”

大家一听,急忙拔出腰刀,登上城头一看,北门那边喊杀声震天动地。不一会儿, 只见后金的八旗军沿城冲杀,城上的守军固然英勇,但是,怎奈八旗兵士人多势众,杀 得城上守军抵挡不住。

就在这时,忽听城门处喊杀声起,原来是城里的后金谍报人员,见胡里、兀佳不知 去向,又见北门已被打开,遂集合起来,拥上东门,准备强行开门。

高天民等率领众弟兄,协助守门士卒,与那些后金的谍报人员拼杀在一起。

原先由胡里带进开原的后金谍报人员五十名,后来被高天民从兴隆客栈逮走二十多 人。

且说这二、三十名谍报人员,怎能顶得住守军和高天民等人的击杀,不一会儿,被 全部杀死。

他们刚反身登上城墙,见城里已乱得厉害,不少人跑着、喊着:

“努尔哈赤杀进城了!快操家伙跟他们拼啊!……誓死不当亡国奴啊……”

再说北门守将高贞正在城上指挥守军,不料被莽古尔泰的兵马一箭射中面门,一跤 摔倒,当即毙命。

守军见主将伤亡,正在一时慌乱之时,莽古尔泰乘势猛攻,登上城头。

由于后金兵马众多,城上士兵终被杀得溃散。北门一破,八旗兵马遂如潮水,涌进 城里,逢人便杀,分别杀向西门、北门和东门。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北门已失,另外三门也就难保了。八旗兵马首先杀向城门, 南门的于化龙将军,西门王守志游击,均在与八旗军拼杀中死去。那总兵官马林,早已 跑了。

八旗士兵集中拥向东门,郑之范早已不知去向,高老头与高天民父子俩,组织东门 守军以及百十个群众,与八旗军拼杀,不一会工夫,全部战死。

这些后金士兵见四门守军全已消灭,心想可以进城劫掠了。

谁知这开原的百姓与抚顺、清河不同,他们挨家搜掠时,几乎都受到狙击,不少八 旗士兵死于群众的菜刀下面。

城内街道上,巷子里,院子里,屋子里,到处是拼搏的战场。

有人说“开原城里多节义之人”。这句话可说对了!有的全家与八旗士兵拼杀,全 部战死。有的老弱妇女无拼杀能力,就自缢而死。反正不愿意活着去见努尔哈赤。

因此,八旗士兵也非常恼火,他们逢人便杀,反抗的一个不留,全被杀死。

后金军攻占开原之后,努尔哈赤“志骄气满,夜醉如泥”,让八旗士兵“纵掠三日, 满载而归”。

次日早上,努尔哈赤登上开原城,坐南楼。后又巡视,听各军报告掠获情况。他举 目四眺,阅览形胜,不禁感到心旷神恰,快慰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