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摄政王府书房里烛光明亮。像粽子一样被五花大绑的何洛会坐在墙角,拼命挣扎,嗓子眼里唔唔作声。侍卫将他的蒙面撤去、塞口物取出,何洛会大力喘气,挣扎着痛骂道:臭贼!放开我!知道我是谁吗?瞎了狗眼!
侍卫上前给他一耳光,怒斥道:住口!
何洛会勉强镇定下来,沉思半晌,冷冷地道:好了,说吧。我在哪儿?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门外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是我!
话音一落,多尔衮推门进来,何洛会大惊失色。
多尔衮神态悠然,挥挥手,侍卫行礼退出去。
多尔衮上下打量着何洛会道:何洛会,从前本王倒没瞧出你的本领,想来是战争给你的磨炼。
何洛会心中惊惧之极,但表面上装作不解和无辜,他喃喃地道:我不明白……摄政王的意思。
多尔衮轻轻念道:“修塔于一龙,毁塔张献忠;吹箫不用竹,一箭贯当胸”。何洛会,你的文章做得不错啊!
何洛会大吃一惊,脸色苍白如纸。
多尔衮点头笑道:你了解你的主子,知道征川任务对他来说是太艰巨了,所以,为了增强他的信心,就造了个破石碑。亏你主子还会相信呢!不过,对症下药,居然死马被你给医活了。何洛会,本王说得没错吧?
何洛会如遭雷击,呆若木鸡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多尔衮一笑,抽出解手刀,望向何洛会。何洛会先是惊惧,继而极力使自己硬气起来,冷冷瞪着多尔衮。多尔衮步履稳健地走向何洛会,何洛会闭目待死。
多尔衮一刀挑断何洛会的缚绳,何洛会一震,随即睁眼,满脸惊讶。
多尔衮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他。何洛会困惑地接过来,低头细看,越看越是心惊胆寒,哆嗦起来。
多尔衮一面悠闲地擦拭着解手刀,一面微笑道:你跟固尔图几时离川、一路上何处打尖、几时分手各自进城,本王都一清二楚。至于进城以后,你去做了什么,只要问我是把你打哪儿请了来,就明白了。
何洛会已经心死,将纸折起,收进怀里,平静地道:摄政王,我认命了,你杀了我吧。
多尔衮把玩着解手刀,思考半晌方道:郑亲王说,他要是有你这样的帮手,就不至于屈居本王之下了。难道,本王的见识,还不如他?
何洛会一愣,惊异地问:摄政王连这都知道?
多尔衮叹道:唉!说给你明白吧。大清江山日趋稳固,这会儿,已经不是比功劳,而是赌心思的时候了。你以为,以豪格的功劳加上你的心思,必能在权力场上创出一番新光景。何洛会,你低估了本王。既然本王已经占了先手,岂能给你们任何败里求胜的机会?
何洛会点头道:明白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摄政王快些杀了奴才吧。
多尔衮叹惜道:我是想杀你,只不过,为你可惜。你一腔大志,满腹谋略,要的不就是“成功”吗?你惟一的错,就是跟错了主子。
何洛会想了想,问道:依摄政王之见,谁才是“对”的主子?
多尔衮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何洛会默不作声,低头沉思。
多尔衮:我非但可以不杀你,甚至可以放你走。不过,我跟你打个赌,将来得到最终胜利的人,还是我!
多尔衮说罢,走出门去。
何洛会心中痛苦地挣扎着,他坐倒在墙角,望着烛光发呆。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何洛会站起身活动着发麻的手脚。他在屋里彷徨不安,一会儿想开门出去,一会儿又犹疑不前。这时,他看见桌上有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一时好奇,过去观看。那张纸上写的是“定川方略”。
何洛会越看越心惊,心中暗道:摄政王的足迹从未踏上四川,何以见解如此准确精辟?莫非天纵英明,就是干练非凡。看来,摄政王的成功绝非幸致。与其跟他为敌,不如……
何洛会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慌忙摇头道:不成不成!背叛主子,我成了什么人!!我该怎么办?
何洛会又走到墙角坐下,苦恼万状。窗外,传来一阵鸡鸣声,东方逐渐放亮,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何洛会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万道霞光,逐渐镇定下来,对自己道:人生在世,要不,就做个成功者;否则,就沦为失败者。人只能活一次!人只能活一次!
北京城外一古寺之外,苍松翠柏,鸟鸣清幽。
多尔衮与多铎骑着马来到寺外,多尔衮欣赏着周围的美景,心旷神怡。
多铎不解地问:哥,为什么到这儿来谈?
多尔衮笑道:待会儿就晓得了。
两人下马向古寺中走去。多铎忍不住又问:哥,为什么咱们要设计整治郑亲王?
多尔衮沉思道:豪格征川,虽然各旗都有派兵随征,但主力还是他嫡系的两黄旗。你有没有想过,报捷的专差,为什么不是两黄旗的军官,而是镶蓝旗的固尔图?
多铎皱眉道:镶蓝旗?镶蓝旗的旗主就是郑亲王。莫非,豪格想与济尔哈朗暗中联络,所以派镶蓝旗的回来,说话方便?如果豪格真想勾结济尔哈朗,那他的图谋可就不小了!我们该怎么办?
多尔衮正要讲话,瞥见何洛会现身,转念一想,开口道:多铎,待会儿你就光听,别说话。
何洛会迎着多尔衮走过来,多铎看着他似曾相识,困惑不解。
何洛会施礼道:王爷,我已经筹划好了。
多尔衮点头道:说。
何洛会:豪格平了四川,不能不承认,这是入关以来最大的功劳。到时候,如果郑亲王提议,让豪格一同辅政,似乎没办法不答应。
多尔衮:是啊。
何洛会:因此,趁豪格还没回来,王爷可以先借别的事由打击郑亲王。
多尔衮:这个我也想得到。还有吗?
何洛会深思熟虑道:还有,关键仍然在豪格。王爷如今还得忌着豪格三分,只因为彼此都是亲王,显不出王爷比他更高。王爷可以赶紧请两宫皇太后加封一个更高的封号!比方说“皇叔父摄政王”?
多尔衮兴趣盎然地点头道:“皇叔父摄政王”?不错!更崇高而且更亲近了!
何洛会接着道:如此一来,就能进一步确立王爷独秉大政、无人能及的地位!
多铎突然大叫:我想起来了!你不是何洛会吗?哥,他是豪格的人哪!
多尔衮微笑道:没看见吗?现在是我的人了。
多铎着急地大叫:你怎么能相信他?
多尔衮自信地:因为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而他要的,只有我能给,所以我相信他。
何洛会真诚地道:王爷说得不错,我要的只是成功!奴才对王爷心服口服,深知惟有跟随王爷,才能得到真正的成功!
多铎睨视着何洛会道:虽然我还是不太确定,摄政王应不应该信任你。不过,你想出的主意倒是挺不错的!
多尔衮拍了拍何洛会的肩头道:何洛会,我没有看错你的才干,没有白费我在你身上花的一番心思。
何洛会面露喜色地谢道:多谢王爷赏识。
多尔衮沉思道:你呢,在这儿避一阵子,到了适当的出面时机,我会通知你。
何洛会:奴才遵命。
多尔衮沉稳地道:好,双管齐下!一方面先下手为强,找机会打击济尔哈朗。另一方面,“皇叔父摄政王”这名号,我想,两宫皇太后绝对是肯给我的!
永和宫暖阁里,孝端后与大玉儿面带愁容地商议加封多尔衮为“皇叔父摄政王”的事儿。
孝端后将奏折往桌上重重一放,叹了口气道:唉!能不给他吗?
大玉儿将奏折取过来,默默看着,没有言语。
孝端后不满地:一看就晓得,济尔哈朗是被迫跟多铎一块儿上疏。这倒罢了,居然还要诸王大臣对多尔衮行跪拜礼,这……
大玉儿喃喃念出奏折:皇叔父代天摄政,赏罚等同朝廷,必须加礼……
孝端后恼怒地道:这些年来,军国大事由他独掌;朝臣上疏要为他歌功颂德,也都以皇帝的名义下诏了。连皇帝专用的印信兵符,他也说为了处理紧急军情,早就要去贮存在他王府了。这样他还不满足?
大玉儿劝解道:大清初得天下,战事仍频,百废待举,也多亏他的魄力跟才干……
孝端后打断道:我明白,所以刚开始我是真心感激他,额外加恩,倒也心甘情愿,如今可觉得有些不得已。皇帝长大了,他不准备归政,反而积极起来,要名又要权。玉儿,你说,他会不会……废立篡位?
大玉儿一怔,想了想道:过去皇帝小,他都没这么做,如今皇帝长大了,他更没有理由啊!依我看,他这时候提出这种要求,八成只是跟豪格有关。
孝端后:他在防备豪格回来跟他争权?
大玉儿:他们可是夙仇啊!其实,当年要是豪格辅政,情况可能还会更糟。咱们娘仨跟多尔衮,外是君臣之义,内是骨肉之亲,毕竟情分不同。
孝端叹道后:多亏得是情分特殊,也多亏你在苦心维持。玉儿,姑姑都明白。
大玉儿辛酸地叹了口气,瞥向那奏折,喃喃念道:皇叔父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