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点头道:没错,哥,你别再相信皇太后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玉姐姐了!
何洛会正色道:皇太后不是普通女子,她心里重视的,头一件是大清,然后是皇上……
多铎接过话:再来准是她自己!哥,你连第三都排不上了!过去这些年,她老拿情分拘着你,害你几回都将要夺到那宝座,却偏偏莫名其妙地就都失败了!难道是你没那资格、没那命?不是!就因为你被她骗了!浪费了这么多机会,耽误了这些年工夫,都只为你被她骗了。
何洛会言辞犀利地说道:请王爷想一想。您来明的,她来暗的;您来硬的,她来软的。咱们吃了太多亏,王爷确实不能再掉以轻心,再被皇太后缚手缚脚。立场不同,注定了她是咱们的敌人;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多铎点点头:说得好!哥,咱们是打下江山的英雄,决不能输给一个女人!
多尔衮在这最感挫折的当口,被他们一煽风点火,不由得勃然大怒起来。他一拍桌子,气咻咻道:不错!决不能输给一个女人!即使是我最爱的女人!
多尔衮突然间忽地站起,眼神里一扫颓丧,又闪出锐利的光芒,大声道:多年前人家就说,爱新觉罗的男人统治天下,蒙古科尔沁的女人统治后宫。玉儿,我要给你个教训,让你明白,这天下,毕竟属于爱新觉罗的男人!属于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
多铎与何洛会互望一眼,神色兴奋而欣慰。
小霓子退到角落,没人注意她。她默默看着多尔衮,神情不再像刚才那样单纯甜美,反而显得心机重重、城府甚深。
礼亲王府小花厅里,代善之子瓦克达搀扶着衰老的满面病容的代善出来。
苏茉尔行礼道:苏茉尔奉圣母皇太后之命,前来给礼亲王请安!
代善忙摆手道:不敢不敢。请姑娘代禀,皇太后已经时常赐药,今儿个还遣姑娘亲来,老臣感恩不尽。
苏茉尔真诚地:礼亲王不要客气,皇太后心里时常惦念着您,愿礼亲王早日康复。
代善叹道:风烛残年啊!只怕不用多久,便要请皇太后赏赐陀罗经了!
瓦克达劝道:阿玛不要这样说!
苏茉尔也劝道:是啊,礼亲王德高望重,子孝孙贤,家运兴旺,正是好好儿享清福的时候,可别说这种丧气话。
代善感慨道:家运兴旺,不如国运昌隆。我教训的这些个子孙,不敢说贤能,但忠君之忱是绝不落于人后的。
苏茉尔感动地:礼亲王心心念念不忘大清,谋国之忠,实在令人感佩!
代善感叹道:可惜我老啦!有心无力,不能再为国家做点儿什么了!
苏茉尔眼神一闪说道:礼亲王,这话可不一定。
代善一怔,看着苏茉尔,苏茉尔迎视不语。
代善会意,点了点头,对儿子道:你先出去守着,别让人靠近。
瓦克达点头称是离去,代善看着他背影消失,方转头问苏茉尔: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苏茉尔突然跪下禀道:圣母皇太后有一事相求,求礼亲王救救大清,救救皇上!
代善大吃一惊,闭目沉思半晌,突然睁眼道:请皇太后放心,有我在,决不让他胡闹。
苏茉尔建议道:王爷能不能让他重新对天盟誓?
代善想了想,点头道:好!我来试试!
苏茉尔担心地问:如果他不肯呢?
代善自信地:不肯总也有个说法,他还不至于敢当面跟我顶撞个“不”字。
苏茉尔郑重地:似乎还是当众盟誓,最能收到吓阻之效。
代善沉吟道:请姑娘代禀皇太后,臣自有法子,一定会消除这桩隐患,不负皇太后所托。
郊野,空气清新,树叶金黄。
多尔衮与多铎骑着马并肩漫步,小霓子骑马跟在后头。
多铎严肃地问:哥,暗中都布置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动手?
多尔衮冷静地:等到时机,就动手!
多铎着急地:还要等?
多尔衮沉稳地:急什么!这些年都等了,还在乎再多等一阵?
多铎不耐烦地问:到底等什么?
多尔衮郑重地:等礼亲王。
多铎不解地问:等礼亲王做什么?他早已不问国事,而且病得快起不来了,难道等他咽气?
多尔衮点头道:这回你倒说对了!我必须等,一则是我欠他良多,二则是他威望还在,我不能不等!反正,也等不了多少工夫了!
小霓子骑马跟在后头,侧耳倾听,皱眉沉思。
这时,天上飞过一行大雁,多尔衮抬头看见,突然策马快跑,并利落地取出弓箭,在疾驰中射出一箭,大雁凄厉地鸣叫一声,栽落在地。
多铎、小霓子拍马赶上前去,多尔衮得意地看着他们俩。
小霓子毫不掩饰地夸道:王爷神技,今儿个奴才算是大开眼界了!
多尔衮语带双关地:看见没有?只要仍有弓箭在手,该我的,总会是我的!
小霓子拍手大笑,神情天真而崇拜。
多尔衮看着她一怔,心中一阵绞痛,暗道:玉儿……你也曾经这么看着我……
受代善之命,瓦克达来到摄政王府请多尔衮抽空过府饮宴。
多尔衮和蔼可亲地问道:你阿玛身子可好?我事情忙,许久没去探望他了。
瓦克达恭敬地:阿玛要我来问十四叔,哪一天略闲,请抽空到府里来小酌。
多尔衮惊疑道:哦?有事……要谈吗?
瓦克达答道:没有。阿玛只是想跟十四叔谈谈心。阿玛说,他老了,兄弟俩是叙一回少一回,请十四叔务必约个日子。
多尔衮犹豫了一下,笑道:好,那就明日吧!
瓦克达走后,多尔衮派人把何洛会请到书房研究代善的用意。
多尔衮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何洛会,你说,礼亲王怎么突然一定要约我小酌?
何洛会猜测道:会不会是……礼亲王自觉不久于人世,有后事要交待?
多尔衮沉吟不语,这时敲门声响起,多尔衮道:进来!
小霓子用托盘端着两杯深色的茶进来,微笑着道:王爷,奴才沏了两杯普洱,请王爷和大人润润嗓子。
多尔衮吩咐道:对了小霓子,明儿晚上我不在府里吃饭,叫他们别预备。
小霓子好奇地:不在府里吃饭,那是在宫里吗?
何洛会笑道:今后啊,就算宫里求王爷去吃饭,王爷也不去了!
多尔衮答道:明儿是礼亲王约我喝酒!
小霓子嘱咐道:那王爷可别一高兴,又喝多了!
何洛会心中一动,点头说道:对,小霓子这话很有道理。王爷,明儿个您可千万别喝多了,酒后……难免失言啊!
多尔衮点头:我知道了!咱们还得琢磨琢磨,会发生些什么状况,该如何应付!
小霓子拿着托盘默默退出,临走大有深意地瞥了多尔衮与何洛会一眼。
夜晚,礼亲王府大厅里,灯光明亮,笑语喧哗。
大厅中开了三桌酒席,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摆满了桌子,此时众人已是酒酣耳热。
多尔衮倾身对代善笑道:真叫我意外啊,说是小酌,怎么成了大宴哪?
代善笑道:子孙多嘛!自家小酌,也像大宴一般热闹。过年更不得了,曾孙子多得我都认不清了!呵呵呵……
代善的笑声,却触痛了多尔衮的伤心处,他勉强一笑道:大哥子孙满堂,真正令人羡慕!
已喝得脸红气粗的瓦克达,同众兄弟举杯向多尔衮敬酒:请十四叔赏脸,再宽饮几杯!
多尔衮忙摇手:不了不了!瓦克达,我酒量小,又风寒未愈,实在不能喝!
代善见状,吃力地站起,众子孙见状,都静了下来。
代善郑重地道:你们都出去,让我跟摄政王说两句话!
多尔衮神情愕然,而众人却很有默契,安静地鱼贯退出。
明晃晃的巨烛,照出偌大一座空落落的厅堂,令人感到曲终人散的凄凉。
代善凝视着多尔衮,轻声唤道:小弟!
多尔衮一怔,勉强一笑:小时候您都这样叫我,多少年没听见了!
代善苦笑:流年逝水,一眨眼的工夫,你都已经……
代善话说了一半,突然咳嗽起来,多尔衮忙轻拍他的后背:大哥,您有什么话,尽管交待我。
代善喘了口气,好半晌,才缓缓道:咱们弟兄之中,我觉得我的福气最好。小弟,你知道是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