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宫暖阁内,大玉儿正在做针线,苏茉尔走了进来。
大玉儿道: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了没有?
苏茉尔道:听说得可多了,只不晓得该听谁的。宫里人的老毛病,芝麻点儿事儿都能渲染成天样大,更何况是……反正,各种添油加醋的传闻都出来了,简直匪夷所思呢!
大玉儿问道:皇上呢?还好吧?
苏茉尔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听说连皇上都一夜没睡稳,乱做梦,还吓得冷汗直流。
大玉儿狐疑地道:怎么会这样!对了,福临呢?
苏茉尔道:李嬷嬷带着,在花园里玩儿呢!
大玉儿嘱咐道:交待李嬷嬷,这几日别带福临出去,免得又撞在谁的气头上,没完没了。
苏茉尔道:是。喔,对了格格,我还听见一个消息。贵妃娘娘有身孕了!
大玉儿意外地道:真的?那太好了!后宫原就该多子多福、人和气旺。
苏茉尔笑道:算贵妃娘娘运气好,这会儿的宸妃,大概没力气找她算账了!
大玉儿笑意消失,想了想,正色道:苏茉尔,宸妃毕竟是我姐姐,不准这么幸灾乐祸。
苏茉尔敛容羞愧道:是。
关雎宫寝殿床上,海兰珠披头散发,怔怔地抓着惠哥不放。
惠哥安慰道:娘娘,别怕,大白天光的,什么东西敢出来!
海兰珠怔怔地道:那夜里呢?夜里怎么办?黑夜这么长……
惠哥道:娘娘,恕奴才说一句,您是不是劳心过度,看走眼了?
海兰珠道:谁说的?他们不也看见了?
惠哥道:他们……!他们还不是顺着娘娘的话瞎说!
海兰珠道:可是惠哥,你不知道,是真有个吊死的女人!昨晚,连皇上都吓醒,因为皇上梦见她了呀!
惠哥道:什么……吊死的女人?就算有,她为什么单找皇上跟娘娘?
海兰珠恐惧地道:因为她是……多尔衮的额娘!
惠哥大叫道:什么?
海兰珠道:咱们来得晚,不知道这事儿。皇上告诉我,当年老汗王命大福晋殉葬,大福晋不放心她儿子,皇上便立誓要好好照顾多尔衮。所以她缠上我!因为我撺掇皇上杀多尔衮!她找我算账来了!
海兰珠痛哭失声,哭倒在惠哥肩上。惠哥拍着她,勉强安慰道:不会的,娘娘!皇上本来就想杀十四爷,事情也不是因您而起,她不会缠上您的,您不要自己吓自己!
海兰珠打断道:她缠上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松!给我滚出去!
惠哥点头起身走了两步,海兰珠却突然爬着跌下床来抓住她道:不要走!陪我!陪着我!
惠哥看着海兰珠恐惧的样子,叹口气,红了眼眶道:娘娘别怕!奴才跟您寸步不离。
海兰珠落下泪来,六神无主地哭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崇政殿内,龙椅上的皇太极,疲惫困顿,神情怔忡,好半晌不讲话。
众亲贵大臣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代善只好清清嗓子,上前问道:皇上,这一案……您怎么裁决?
皇太极缓缓回过神来,想了想,低声道:命睿亲王率人马入城,再听议处!
众亲贵大臣暗中互瞥,惴惴不安。
代善追问道:那么,睿亲王肃亲王及诸贝勒皆自请死罪,皇上的意思是……
皇太极心中挣扎了半晌,咬牙道:算了!都算了!按律处置吧!命内院学士写旨来看。朕……身体不适,不再细说。
代善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太极疲倦地挥挥手。
皇太极道:退朝吧!有事明日再议!
在郊野的军帐中,多尔衮、豪格、硕托、阿巴泰、杜度等人正在跪听圣旨。多尔衮紧张得额头冒汗。
代善道:睿亲王……降为郡王,罚银万两,夺二牛。肃亲王豪格降为郡王,罚银八千两,夺一牛。诸贝勒各罚银二千两……
多尔衮闭上眼,喘了口气,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余人亦欣然有喜色。
夜晚,关雎宫寝殿内,皇太极正睡着,海兰珠用力推醒他,哭喊道:皇上,一条白影闪过啊!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皇太极睡眼惺忪地醒来,搂住她安慰道:没事,放心!我不是已经赦了多尔衮吗?她不会来了!别怕,别怕……
海兰珠哭着钻进皇太极怀里,皇太极十分懊恼。
书房内,皇太极越想越窝囊越生气,他对范文程怒道:不行!我越想越不甘心!违抗军令是多么严重的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囫囵过了,将来谁还肯听话?我的威信岂不是荡然无存?
范文程劝道:可是皇上,旨意都颁出去了,不好出尔反尔吧?
皇太极冷笑道:难道我就没有别的法子杀杀他的气焰?
多尔衮、豪格等一行人来到大清门外,却被众侍卫挡驾。多尔衮等人正不解,范文程出现。
多尔衮问道:范师傅,这怎么回事儿?我们缴清了罚银,不就该入宫谢恩、聆听皇上训勉,事情就算了结吗?为什么不让我们入宫?
范文程道:皇上有旨,诸王贝勒各自回家休息吧。
众人脸色微变,面面相觑。
多尔衮气得要命,忍不住大声道:怎么,还真地没完了?降爵、罚银,夺我的人马,我都认了!依礼前来谢恩,这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皇上到底还想怎么样?
范文程低声道:皇上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王爷,您就委屈一下,自家兄弟嘛,让一步,就过去了!
多尔衮听不下去,一股怒气冲上脑门,他突然重重一甩马蹄袖,朝大清门一跪硬声道:睿郡王多尔衮遵旨!
多尔衮站直身,愤愤然掉头就走,众人一脸错愕。
范文程叫道:王爷!王爷!他走了两步没追上,急得顿足。
众人面面相觑。
阿巴泰低声问:怎么办?
豪格低声道: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杜度低声道:那就……跪等恩旨吧?
豪格率先跪下,阿巴泰、杜度互看一眼,只好跪下,将领们见状亦纷纷跪下。硕托虽不情愿,但又不敢学多尔衮,犹豫半晌,心不甘情不愿地也跪下。
永福宫暖阁内,苏茉尔跑进来,喘着气道:格格,我打听到了,皇上不知在闹什么意气,硬是不肯接见,王爷贝勒他们就跪在大清门外,都一个时辰了,还没等到恩旨哪!
大玉儿道:什么?那,那十四爷呢?
苏茉尔道:十四爷一听皇上不肯见,气得要命,当场掉头就走了!
大玉儿一怔,深深叹了口气,懊恼地摇摇头。
豪格等人跪在大清门外,疲惫不堪。
硕托低声抱怨道:真累啊!叫咱们带着人马急驰回师,又给拦在城外,折腾了几天没安枕。如今还这么故意折磨人,什么意思!
阿巴泰用下巴指指跪在前列的豪格的背影,微微摇手,示意硕托噤声。
范文程出来劝道:这儿的情形,皇上都知道了!唉!王爷,贝勒爷,还是率着诸将先请回吧!
众人闻言,只好勉强站起,心中不平而无奈,面面相觑。
永福宫暖阁内,孝端后神色忧虑地道:唉!怎么办呢?这兄弟俩,还真较上劲儿了!这回可是皇上不对!贬也贬了,罚也罚了,还要耍威风,好像非逼着多尔衮长跪大清门,才算扳回他颜面似的。这下可好,僵住了,他下不了台了!
大玉儿道:要化解这僵局,总得有人先低头。
孝端后道:皇上毕竟是至尊,少不得,还是得多尔衮顾着大局,受点儿委屈了!玉儿,我看,就你去说吧!
大玉儿慌忙摇头道:我?瓜田李下之嫌,我避之还惟恐不及呢!
孝端后道:都到这步田地了,还避什么嫌哪!你放心,我来安排,宫里和小玉儿,没人会知道!
大玉儿道:好吧。只盼多尔衮愿意委屈,皇上也愿意下台。要不然,可难办了!
孝端后叹道:唉!真烦人啊!外头闹,宫里更是鸡飞狗跳!宸妃自从没了八阿哥,伤心过度,身子更糟。如今受到惊吓,精神越发恍惚,简直离不了人,老拘着皇上在那儿镇着。她那身子,我看是……
一旁静听的苏茉尔,神色有点不自然。
大玉儿道:奇怪,真有这么巧的事,大福晋会在这个关头找上姐姐!而大福晋跟姐姐无冤无仇,姐姐有什么必要这么害怕?我觉得这件事……别有蹊跷,万一闹的不是鬼,而是人呢?我看,得彻底查一查!
苏茉尔听得低了头,手里扭着帕子,心中挣扎半晌,突然跪下道:闹鬼的事……不是大福晋,是……是奴才!
大玉儿大惊道:什么?
苏茉尔道:奴才怕皇上忘了他向大福晋发过的誓,真要杀十四爷。谁敢冒险犯忌去提醒皇上?除了大福晋自己。所以,奴才就想了这法子……
孝端后不悦道:装神弄鬼去吓宸妃?
苏茉尔道:奴才不是存心吓她!只因她来得晚,又跟十四爷牵扯不上什么,不得已,得通过宸妃,提醒皇上。
大玉儿突然站起,对孝端后道:苏茉尔是我的人,她做的事就等于我做的事!玉儿这就去关雎宫赔罪,把事情说明白,说不定姐姐心一宽,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