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皇宫花园,枯寂冷清。
大玉儿披着貂氅,孤独地站在细雪中,神情凄楚。
此刻多尔衮驻马在山坡上,遥望着远处大玉儿的永福宫,神情悲伤难过。
大玉儿看着满地皑皑的白雪,心中一边思念着多尔衮,一边在花园中专心地堆起雪人。
苏茉尔远远走来,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格格,用膳了。
大玉儿头也不抬地道:我不饿。
苏茉尔沉默了片刻,红了眼眶道:从三官庙回来,十几天了,您都不饿。
大玉儿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说道:不要再提了!
苏茉尔眼眶里泪光闪闪,她缓缓跪下,哽咽道:我真该死!什么都不懂!我错了!我不该撺掇格格去的。
大玉儿缓缓将她扶起,拍拍她的手,含泪微笑道:没事儿,与你不相干!
苏茉尔悲伤地叫道:格格……
大玉儿打断她的话,勉强一笑道:别说话,来,帮我堆雪人!
大玉儿继续堆雪人,苏茉尔含泪看着她,也上前帮忙。
多尔衮筋疲力尽地回到睿亲王府。
一个侍女见了忙上前迎接,施礼道:王爷回府了?
多尔衮不语,检视着自己的马鞭。他在回廊里走了几步,听见暖阁中隐约传出小玉儿及女人们的哄笑声,于是停下脚步,问道:谁啊?
侍女答道:是福晋,请了几位王爷、贝勒的福晋来叙叙。
多尔衮正想转身避开,忽闻笑语中夹杂着庄妃二字,便又停下脚步,回头对侍女道:忙你的去吧!
侍女离开后,多尔衮走向暖阁窗外,侧耳细听。
暖阁内,小玉儿与两个福晋笑着烤火、吃点心,漫无边际地闲聊,侍女雁儿忙着递茶递烟。
小玉儿故意问道:你们没看见啊?那天皇上摆庆功宴,后宫里该来的都来了,怎么……就独缺庄妃呢?
问罢,三人好像心知肚明,又都不说破似的吃吃笑起来。
福晋甲:可惜我家王爷不肯去。他气坏了!
小玉儿:是啊!一个被俘的败军之将,不杀已经便宜他了!哪儿来这么多工夫跟他磨!而且降就降了呗,皇上还又贺又赏的,捧得跟天王老子似的!那亲贵们出生入死,又算什么?
雁儿婉转相劝:福晋啊,别说这个了,想来皇上有他的道理。
小玉儿反问:若是有道理,拒绝赴宴的王爷贝勒会这么多吗?
福晋乙:咱们气在心里,可是不敢不去。那天在庆功宴上,的确没看见庄妃。
小玉儿:你家贝勒爷还是刺了洪承畴一下啊!我记得诚贝勒问他,经略被俘,始终宁死不屈,不知是什么缘故,让经略改变了主意?
福晋甲笑问:那姓洪的怎么说?
福晋乙:姓洪的支支吾吾,说什么……皇上仁厚啊、天命难违啊……
小玉儿笑着接话道:皇上不但仁厚,还慷慨呢!慷慨到连自个儿的庄妃都给舍了!不晓得咱们那第一美人使出了什么解数,死也不降的洪承畴,却降了她?看来她的狐媚功夫,连死人都弄得活!
福晋甲乙虽然哄笑,但并不接话。
小玉儿鄙夷地一笑,接着道:哼,三官庙里,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他们演了什么好戏!
福晋甲乙互望一眼,暗吃一惊,不敢搭腔,小玉儿说完,自己大笑起来。
雁儿察言观色,觉得有必要制止,便向小玉儿使个眼色,婉言劝道:福晋,聊点儿别的吧!宫里的事儿,议论多了不太好!
小玉儿生硬地说道:在宫里他是皇上,在府里我是主子!我爱说什么,谁管得着!
雁儿不再说话,皱着眉头暗暗发愁。
窗外的多尔衮听了这些话,气得脸色铁青,怒火中烧,他双手紧紧握着马鞭,恨不能冲进去对着小玉儿一顿皮鞭。
送走两位福晋,小玉儿一面走进寝室,一面对身后的雁儿道:诚贝勒福晋送的银鱼倒好,今晚弄个火锅儿……
雁儿嘴里答应着,突然神情一怔,小玉儿看雁儿表情不对,转头朝雁儿眼神的方向望去,只见多尔衮面色铁青地坐在梳妆台前。他仍着骑马装束,手里握着马鞭。
雁儿紧张地颤声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小玉儿睨着多尔衮叫道:哟,稀客啊!
雁儿暗中一拉小玉儿,微微摇头,给了她一个劝告的眼神。小玉儿想了想,忙摆出温柔的神色,上前问道:王爷,刚驰马回来啊?怎么没人伺候您更衣呢?
雁儿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在这儿用膳吧?奴才去叫他们赶紧预备。
雁儿行礼出去。好半晌,多尔衮都一言不发。
小玉儿娇嗔地低声道:既然来了,怎么又不说话?
多尔衮强迫自己镇定,尽量和气地问:方才你跟福晋们说的那些话,是哪里听来的?
小玉儿掩口嗤笑:怎么,堂堂的睿王爷,也会听壁脚?
多尔衮强抑着怒火:说!
小玉儿不在乎地:我也不记得哪儿听来的,反正这些话早就暗地里传遍了!
多尔衮愠怒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才会有谣言这种东西!
小玉儿不悦地:话又不是我说的,它自己要跑进我耳朵里,我也没法子!
多尔衮霍地起身,逼近并怒视小玉儿道:这种鬼话,你听进去已经不该,竟然还添油加醋,讲得那么难听!
小玉儿强辩道:你怎么知道是鬼话?你怎么知道没有?
多尔衮怒吼道:难道你又亲眼看见了?
小玉儿语塞,又不甘示弱:我……大家都这么说,想必是无风不起浪呀!
多尔衮大怒:就是你们这种人在兴风作浪,无知透了!
小玉儿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大叫起来:无知?哼,何必当别人都是傻瓜!既然她做得出这种丑事,就别怕人家议论嘛!
多尔衮怒视着小玉儿:你说谁做了丑事?
小玉儿怒答:还有谁?不就你那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大清国尊贵的永福宫庄妃呀!哦,难怪你没事来找茬儿,原来是吃醋了,迁怒到我头上!怎么样?滋味不错吧?一想到你那大玉儿,给洪承畴揩脸洗脚、伺候他到被窝里的样子……
小玉儿一语未了,多尔衮突然反手一耳光打得她一个踉跄。
小玉儿扶住桌子,又惊又怒,抚着脸,转头瞪着多尔衮:你打我?
多尔衮气恼地:打你?凭你那些胡言乱语,杀了你都不为过!
小玉儿更加惊怒,她冲上前去对多尔衮一阵乱嚷乱打:杀我!你杀了我啊!有胆子你就杀了我!你凭什么杀我?
多尔衮盛怒之下将她推倒在地,怒叱道:凭什么杀你?凭你出言辱及皇上,就是一款大不敬的欺君之罪!
小玉儿喊道:你瞎说,我哪有辱及皇上?
多尔衮:你说庄妃去劝降洪承畴,做出了丑事,我问你,那皇上成了什么?
小玉儿一怔,说不出话来。
多尔衮气得用马鞭指着她,恨恨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万一那些话传进皇上耳朵里,查问起是谁说的,到时候你躲得掉吗?杀身之祸就在眼前,还不觉悟!
小玉儿声音微弱地道:可我是……睿王福晋啊!
多尔衮冷笑一声,怒骂道:无知的笨蛋!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当年代善哥哥的继福晋,因为虐待前头福晋的儿子硕托,惹得父汗大发雷霆,代善哥哥他亲手杀了继福晋,向父汗求饶,可还是弄丢了太子宝座!人家不过是虐待前妻之子,你却是嘲辱当今皇上戴了绿帽子,论情节谁轻谁重?你说你该死不该死?!
多尔衮的一番话小玉儿吓得脸色发白,惊惧地低下头,她嗫嚅道:那我……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多尔衮举鞭重抽了一下桌子,小玉儿吓得身子一颤。
多尔衮怒吼道:警告你,再让我听见你讲一言半语的是非,我就自己去跟皇上请罪,免得东窗事发,你自个儿找死不打紧,还连累我三兄弟满门遭殃!
多尔衮气得无处发泄,用马鞭将桌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雁儿正好端茶进来,吓了一跳。
多尔衮喘着气,狠狠地撂下话来:糊涂!混账!你的见识还不如一个丫头!
他指着小玉儿喝道:问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做我多尔衮的福晋!
多尔衮愤然转身离去,雁儿怔怔地端着茶,手足无措。
小玉儿大哭起来,雁儿连忙放下茶,上前拍抚道:不是相敬如宾、安静了好一阵子吗?怎么又闹得这么凶呀?
小玉儿哭道:为什么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挑得出毛病!难道他不晓得,我恼恨、嫉妒、使性子,都是因为他!都只是为了跟他赌气!气他不把我放在心上!气他娶了我却不疼我!为什么!
小玉儿哭得昏天黑地,伤心欲绝。雁儿无奈地拍抚着她,暗自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