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被小李子抚弄得心花怒放,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居然像怀春少女一样娇喘起来:“莲英……我和你……一起……照看大清江……山……”
大阿哥溥㑺万万没想到,一夜风流竞会使储君的宝座飞到爪哇国去,他自怨自艾地跺着脚:“早知道这样,真不如把那话儿割了去……” 光绪三十四年。
虽已是盂冬,但这天的天气却特别暖和。几天猛烈的东北风吹过,天空丝云不挂,碧蓝碧蓝的,蓝得透明,蓝得深不可测。太阳斜挂在西天,却是她最灿烂的时候。
慈禧在长廊上坐着舆,享受着斜射过来的阳光。眼前湖水澄明,映着蓝天。往远处望去,苍黛色的西山横躺着,阳光勾勒出它清晰的轮廓。
刚过罢七十四岁生日的慈禧,看着这一切,心里非常高兴,她仍陶醉在万寿节的欢乐里,黄得发亮的脸上现出些红晕的色彩,松驰的眼角拉出几丝笑纹。看到她的面容,李莲英忙道:“老佛爷,此情此景,真正是‘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啊!”
“是啊,老佛爷就像万丈光芒的太阳,我们都沐浴在您的光辉里,大清的江山都沐浴在您的光辉里。”
“是四格格吗?”
“是,老佛爷。”
说话的当儿,四格格已来到慈禧的面前。四格格是首席军机庆亲王奕劻的女儿,是在慈禧面前最得宠的女人。
“老佛爷,小的给您送来一件礼物。”四格格解开一个红锦的包裹,露出一个檀木匣子。四格格把匣子捧在慈禧膝上道:“请老佛爷打开。”
慈禧刚一打开匣盖,里面立即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慈禧一惊,继而听到这颂词,心里不由一喜,眼角的笑纹拉得更密更长了。
四格格忙道:“祝老佛爷和大清的江山一样万岁、万岁,万万岁。祝老佛爷笑口常开,心想事成。”
慈禧见匣内之物,原来是一尊金铸弥勒佛。老年的慈禧最好听奉承话,也最喜这些“佛”的制品。听了四格格的话,看着这一尊佛,老佛爷心想:是啊,我虽是个女人,但是凡我想做的都做到了,凡我想要的都得到了。虽然有许多乱臣贼子捣乱,有许多暴徒的破坏,但我的大清依然如故,它还在我手里,牢牢地、永远地在我手里。
李莲英看着慈禧的表情,不由地在心里唾骂四格格:“狐狸精、马屁精、舔屁眼儿的。”可是口里却道:“四格格,这件东西是谁送给你的呀?”
“袁都督。”
四格格的话刚一出口,慈禧的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被李莲英看个清清楚楚,不由在肚子里“哼”了一声。
四格格立时知道错了,心道:我真笨,不会说阿玛等为老佛爷搜寻的吗?于是便改口说道:“阿玛心里哪一刻不想到老佛爷呀,他不只是对袁世凯、他对许多人都说过,有什么让老佛爷开心的物件,可不许隐着藏着……”
“回——”慈禧轻轻地说了一声,脸色很阴沉。
“起驾——”李莲英高声喊道。开道的太监立即“吃吃”个不停。
四格格像心肺被野猫抓了一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愣愣地站在那里。
慈禧回到东寿堂殿内,翻看着那一打奏折,见一份上写道:
“庆王自任军机,门庭若市,细大不捐,其父子起居饮食车马衣服异常挥霍,并将私产一百二十万两送往东交民巷英商汇丰银行存储……”
见另一份上写道:
“庆王寿日,直隶总督袁世凯送他白银二十万两并有其他珍宝,庆王府平日之开销悉由总督奉给,全额报销……”
看着这些奏折,太后的心里起了阵阵波澜。当年义和团引来八国联军人京,多亏了庆亲王奕劻,给她开脱了支持义和团的干系,又和各国联络订了条约,虽然有人对《辛丑条约》说三道四,可是慈禧能够金蝉脱壳,和各国建立了信任,建立了友好的关系,这样才保住了大清,才保住了她稳坐殿上。所以慈禧把奕劻这支远支的宗室一步步地提到军机处并负责与各国联络。现在奕劻羽翼已丰,贪赎成性,这些慈禧倒并不放在心上,可是,近日多方奏闻,他却和袁世凯越来越亲密,亲密到似乎难以割舍,这就不能不引起慈禧的警惕了。提起袁世凯,慈禧太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正是由于袁世凯的告密,慈禧才避免了一场可能的灾难,可是……慈禧不由自言自语地道:“他是个无信无义,卑鄙无耻的奸猾小人;他是个最会养晦隐韬的虚伪小人。”慈禧想,他手中有精锐的北洋军,若和掌握朝中大权、根深叶茂、特别是受到各国宠爱的奕劻混在一起,大清的未来将不堪设想。慈禧不由得一阵眩晕,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难道我老了?——不!我要活到一百二十岁!”她心里这样念叨着,渐渐地稳直了身子,在昏暗的大殿里,她的眼里闪射出绿荧荧的光。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斩断他俩的关系,我要剥夺掉他们手中的权力特别是军权。等着瞧吧,看你们能蹦出我的手掌心。”一挺身,慈禧站了起来。
李莲英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就是他现在也揣摸不透这位老太后的心思,看着慈禧的神情举止,竟惊慌失措起来。
慈禧看定李莲英道:“传膳。”李莲英仍在那里愣怔着。
“传膳!”
李莲英这次听到了,慌忙对外高声喊道:“传膳。”
膳后。太后的寝宫内。
李莲英正揉捏着慈禧的肩臂。慈禧道:“擦擦我的脚心吧,那是什么涌泉穴,听说经常接擦能使人延年益寿呢。”
“何止延年益寿,还能返老还童呢!彭祖活了八百岁。姜子牙八十才开始帮武王打天下,若没有好的精神,怎能打败纣王——老佛爷呀,奴才听说揉会阴穴更能让女人驻颜回春,特别是像我这样的童子去揉……”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太后打断了李莲英的话,但顿了一顿又道,“你爱揉就揉吧。”
二人于是宽衣解带,极尽旖旎风光。
恍惚之中……
“兰儿。”
兰儿正在河边的垂柳边捕着蛱蝶,听得这一声温柔的呼唤,便转过头去,见柳丝下,鲜花边,站着一个亭亭的美少年,细眉斜鬓,双目含情。兰儿见到他,芳心早已醉了,叫道:“荣哥!”
听了这声叫,荣哥款款地向她走来。兰儿此时紧张地喘不过气来,浑身只觉酸软,眼睛眯着再也睁不开,身体便向后倒下去。少年“荣哥”急步过来揽住她的纤腰,与她一同倒在花丛中。此时花香扑鼻,微风不起,煦日融融。兰儿觉着一股温柔的气息吹向自己的脸颊,甜美的温唇吻在自己的腮上,咬着自己的耳眉,最后滑润的舌头和自己的搅在一起……
二人正在忘情之中,只听得一片水响,河中几条船划过来,兰儿与荣哥惊起。但二人渴求对方的心思激情更加炽烈了,便一前一后来到一座假山旁,见四周无人,兰儿又躺进荣哥的怀抱,荣哥的舌头又送人她的芳唇……
兰儿突然纤体抖颤,莺语连连,娇喘吁吁,玉泉盈盈,原来荣哥将那温柔的手探进她的裙裳,探进她的股间……
“我要……要……快……荣哥……荣哥。”兰儿颤声唤着,她渴望荣哥的雨露滋润。
“淫妇,我要杀了你!”一声喊叫犹如惊雷,兰儿睁眼一看,只见一个蓝脸人出现在她眼前,睁着牛眼,张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一双铁爪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
“啊——”慈禧惊叫着从梦中醒来。
李莲英从她的股间抽出手道:“老佛爷,怎么了?做恶梦了?”其实他是明知故问。从刚才的梦语中,他知道慈禧太后是梦见了她少女时的情人——荣禄。
可是这一次梦中的惊吓似乎非比寻常。
老太后坐起之后随即又瘫软在床上,犹如六月里的芭蕉叶,被摘了下来猛然放进炉火中,一下子就蔫了。她目光呆滞,手不住地抖着,嘴角不住地抽搐,腮上的坠肉耷拉下来。
对于慈禧来说,她得到了整个国家,可是她一生中最想得到的东西——她少女时代的情人荣禄——却没有得到,今天梦中的幽会,又引起她无限的悲哀。
李莲英的心里在狂喜。那年在他听到荣禄死的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在欢乐地颤抖,他的心在喊叫——好!好!好!此时,他听到慈禧梦中的呓语,他也在为荣禄已死,为荣禄已不再从他和太后中作梗而狂喜。只是此时他脸上连一根汗毛也没动。
李莲英又把太后揽在怀里,喃喃地道:“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老佛爷别在意。”
慈禧却一反常态地说:“你……回去吧……”
“还是让奴才侍侯老佛爷歇息吧。”
“不……不要了,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你……睡去吧。”
李莲英嘱托过坐更的太监,来到自己的寝处。“啊——哈!哈!”李莲英号叫了几声,又低声阴阴地叫着:“我要当皇上!我要当主子!”
多么荒唐的想法,多么狂妄的想法,但李莲英确实一直在做着当皇帝的梦,特别是在荣禄死了之后。
他回想起铲除第一个敌人的经过——
载漪不同其他亲贵子弟,他没有去钻营“文道”,而是用心武学,慈禧太后便看中了他的将帅之方,封他为端王,后来又立他的二儿子溥㑺为“大阿哥”。于是溥㑺俨然是光绪帝的太子了。这可触疼了李莲英的疼处。
随着西太后日益离不开李莲英,李莲英的权势日益膨胀,他的野心也日益膨胀起来。虽然他在宫中权势熏天,虽然他喜欢谁就是谁,不喜欢谁就像碾死一个蚂蚁一样地弄死他;可是,他仍然有许多“主子”,什么“太后”,什么“皇上”,还有什么后妃。“我就不能当主子吗?”李莲英时常这样问自己。他认为他能当主子,只要能成为西太后的男人。这个在别人看来最荒诞不经的想法,在李莲英看来确是可以实现的。只要把太后侍候得离不开他,他就可能成为慈禧的男人;只要他成了慈禧的男人,凭太后的个性,立他为皇上也不无可能。都说女的不能做皇帝,武则天不是做了?慈禧实际上不也是做到了吗?只要慈禧太后让他做皇上,他想,他就有能力做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太监皇帝。他想:“只要我‘勒’,就没有人敢不服,不服就勒死他。我要做前人没办过的事,胆有多大,官就有多大;胆有天大,官就有天大;想做天子就一定能做上天子。”李莲英从太后那里学了两件东西:勒、媚。李莲英想:他若做了天子,就勒他个千儿八百,砍他个一万两万,国人也就服了。不“勒”就没有威风,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其次就是要“媚”,现在“媚”太后,做了皇帝就媚洋人。当皇帝,有了这两样本事就够了。
可是慈禧却立博㑺为大阿哥,这就断了李莲英的梦想。于是他处心积虑地打起溥㑺的主意来。
“大阿哥。”一天,见大阿哥过来,李莲英便右手扶膝,向溥㑺行着礼,麻脸上堆满笑容,笑得是那么灿烂,犹如绽放结籽的向日葵。
“什么事啊。”浦㑺鼻子朝天,傲慢地答道。他觉得,他是皇帝的当然继承人。
“这是个好对付的浅薄的狗才。”李莲英在心里骂道,脸上仍涎笑着说:“太子殿下,奴才有几件宝贝,想孝敬您老人家。”
“太子殿下”这几个字一叫,溥㑺心花怒放,马上问道“什么宝贝?”
“全是国宝。太子殿下一看便知。”
“在哪里?”
“在奴才的住处。”
“前边引路。”
李莲英的住处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客堂很雅洁,犹如文人雅士的书房。屏风上书写着名人字画,博物架上放着古朴的瓷器和一些鼎炉之类。檀木的方桌旁,摆着两个红木太师椅。李莲英请溥㑺坐下,垂手侍立。
溥㑺问:“有什么奇货呀?”
“太子爷,您老别急……”
正说道,后院响起悠扬的笛声,犹如花下的黄莺在歌唱,又如碧柳间的黄鹂在啼啭。
“谁吹得这高妙的笛子?”溥㑺站起身来。
“这正是奴才献给太子爷的‘奇货’。”
溥㑺向后转去,李莲英忙道:“奴才带路。”
穿过一个拱门,二人来到一个小花园。花园虽小,但假山池沼俱全,非常雅致。
李莲英用手一指说道:“太子爷,您老请看那边。”
顺着李莲英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见一个碧池旁的古藤下,坐着一位仙女似的姑娘,穿着薄薄的单缣宫服,坐在石凳上正在吹笛。一双玉臂抬起,正衬出高耸圆润的乳房,纤可一握的腰肢。在池水光亮的映身下,那一头黑发衬托下的玲珑的耳朵、优美的颈项、圆圆的手臂、细长的手指,无不莹洁、细嫩;莹洁得透明,细嫩的摸一下就出水。
溥㑺的眼睛直了。“真是个宝贝!”说着,张开的嘴巴再也合不上,舌尖和嘴角流下长长的口水。
李莲英的眼角斜着溥㑺,心道:“看我怎么搓弄你。”
二个月以后的一天,一个好吹笛的宫女在太后驾到时不知回避,那天正是老太后心烦意乱的时候,慈禧令太监把她架来。
“好不知高低的贱货,竟然在鸾驾架前吹笛子!”
“奴婢总以为老佛爷喜欢笛子,所以……”
“打!剥去她的衣服打。”慈禧命令道。
剥着剥着,一个太监忙走上前道:“老佛爷,她……她里面穿着件男人的内衣。”
“什么?”慈禧的鼻子气歪了,“再打,问她是谁的衣服。”
“老佛爷,”一个太监走上前低声道:“这事透着邪。老佛爷想,这后宫除了我们这些假男人,还有哪个男人能进来?”
慈禧想了想,那肯定是溥㑺了。于是命令道:“把她推出去斩了!”
“慢——”李莲英忙走过来道,“老佛爷,待奴才再问她几句。”
“好吧。”
“你这贱人,是谁告诉你这么做的?你一个宫女,怎有这样的胆子?”
“禀总管老爷,奴婢死也不敢在老佛爷面前吹笛子,是大阿哥说太后喜欢听笛子,奴婢这才没回避,想吹一曲儿给老佛爷解解闷,求老佛爷、李总管开恩。”
李莲英笑道:“老佛爷,奴才看这宫女少不更事,不如就饶了她吧——老佛爷把她交给我再审一审。”
“交给你了。”
“带走!”李莲英喝道。
过了两个时辰,李莲英禀道:“老佛爷,大阿哥不只和她一个有染,简直是秽乱后宫啊。前些日子,大阿哥更是奸污了一个宫女,以致这个宫女怀孕快要生产了。还有……就不说了吧,这都是奴才失察,若没有今天这事,还不知道呢,请老佛爷处罚我吧。”
“反了,反了!我早有耳闻,他是个花花公子,在宫外做了许多荒唐的事,一些奏折说他在外面寻花问柳。没想到现在竟然闹到宫里来了。这事就交给你了,特别是那个快要生产的宫女,你看怎么才能弄的悄没声息。”
慈禧极力地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不愿这事张扬出去,让人家说她的选择是错误的。
“老佛爷,那个吹笛的宫女——还是赏给奴才吧。”
“她是漂亮——随你吧。无论如何这些事处理的要稳妥。”
“嗻——,奴才一定会把这事摆平。不过,老佛爷,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吞吞吐吐的了?有话直说吧。”
“老佛爷,奴才说错了,你就打奴才的嘴吧。奴才想,端王和义和团有那么大干系,虽然他已被处置,但他的儿子还做着大阿哥,老佛爷您想,这八国的主儿能高兴吗?如今大阿哥又在宫闱闹成这个样子,若不置办他,有损老佛爷的英明声誉啊。”
过了许久,慈禧答道:“废了他。”
“哈、哈、哈。”李莲英干笑着,从往事的回忆中回到美好的现实:“荣禄死了,太后最喜欢的是我,我可以做万岁爷了!”
太后和荣禄不是一年两年的情份,李莲英发现了秘密:荣禄是慈禧的闺中情人!看太后见到荣禄时的那眼神,看太后见到荣禄时的那动作。她恨不得和他日日厮摩,夜夜共枕;恨不得时时躺在荣禄的怀里。李莲英发现这个秘密后心里就像是被冰封冻住了:他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怎能有荣禄的万一?当太后老公进而做皇上的设想不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哈、哈、哈、哈,现在好了,我快要熬到头了。”他自言自语,在屋里转着圈、蹦跳着,兴致越来越高,于是出了宫回到自己的床上。
李莲英也有三妻六妾。他来到刚娶的小老婆那里,这个小妾是袁世凯买来送给他的,长得像江南的山水一样秀丽,名叫秀儿。可是,现在那光洁的色彩渐渐暗淡了,秋波闪烁的明眸也失去了神韵。
见到李莲英,秀儿犹如老鼠见到了凶恶的狸猫,浑身乱抖,不由地向后缩着。李莲英一跃扑上去,像猛虎抓捕着小兔,随即把她扔起来按到了床上。“我的小乖乖……”
每当听到这句话,秀儿知道,残酷的虐待开始了。
“我的小乖乖……”
说着这句话,李莲英的眼前出现了他父亲的紫黑色的面容、粗糙的大手,这双有力的大手把李莲英缚到床上,随即对李莲英说道:“我的小乖乖,你忍着点……”接着一镰刀下去割下他的男根,那年头没有麻药,没有止痛止血的药。“啊——”8岁的李莲英嚎叫着,不知昏过去多少次……
“我的小乖乖,你忍着点……”
李莲英一遍遍的念叨着,用他长长的指甲当“刀”,在秀儿的身上狠命地掐着、划着。突然他的手指滑过那光滑的肚皮,几根手指并拢着伸向那女人最神圣的地方,捣进去,念叨着:
“换药,换药——这是白蜡——这是香油——这是花椒粉——这是棉纸儿——别发炎了,红肿了——”
正在幻觉中念叨着,李莲英突然又腾地跃起来,走向桌子拿着一杆笔,复翻身抢到床上,狠命地往玉泉插去……
“安上一根管子,尿尿——不然,肉芽儿长合在一起……尿就撒不出来了……”
秀儿惨叫几声昏了过去,结果换来的是更残酷的虐待。一会儿她苏醒过来,咬着枕头,再不敢喊叫,她知道,若是喊叫,只能鼓励他更猛烈地虐待自己。
豆大的汗珠在秀儿的额头面颊滚动着,头发湿得如水泼的一样。
我要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要割谁就割谁,要插谁就插谁,要抓谁就抓谁——我是万岁爷,万岁爷……
一个多时辰过去,李莲英筋疲力尽——他得到了快感。
第二天,慈禧的眼睛深凹进去,似一眼荒废的枯井,没有了任何神彩;眼圈乌黑,如涂了一层墨。
庆亲王奕劻第一个来到仁寿殿,见到太后这样,不由心内一震,随即稳定一下道:“老佛爷,每天的饮食还像过去那样香甜吗?饭量没有减少吧?”
“我的身体好得很,结实着呢。”。
“奴才这就放心了——不是奴才冒味,实在是我大清全仰仗着老佛爷您呀。”
“你这样有孝心,我的心里就舒坦多了。奕劻呀,你的大儿子载振现在可好吗?”
奕劻的心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激动地差点掉出眼泪来,可仍是抑住激动,道:“犬子时刻不忘老佛爷的教导,在商部勤勉有加;在家里不仅刻苦读书,而且一日也不曾废了鞍马。”奕劻知道,太后最喜欢会武的人,八旗子弟缺少的就是先祖的这种风气。
“是啊,我大清就需要文武双全的人才,需要能孝敬祖先,光大祖先洪业的人。”
“奴才父子决不忘老佛爷的教导。”
“奕劻,我想把袁世凯提拔到军机处,并让他当外务部尚书,你看怎样?”
“好呀。袁世凯对我大清忠心耿耿,早在戊戌年曾为保护老佛爷立下大功。他实在是我大清的栋梁之材。老佛爷如此赏识袁世凯,是朝廷之福,大清之福。圣明呀,老佛爷。”
“那就由你传旨,即刻调他到军机处。”
“嗻——”
“荣禄的墓地你派人去看一下。”
“嗻——”
“退下去吧。”
“嗻——”
军机大臣瞿鸿𥘌已进来多时,也在一旁冷眼看了多时,当他听到慈禧太后要奕劻传旨擢升袁世凯时,他立刻明白了:西太后对袁世凯已猜疑很重了。袁世凯任直隶总督,这正是京哉重地,他又握有北洋六镇的重兵,这确是大清朝的心腹之患。现在敏锐的西太后要处理这件事了。所以,当奕劻刚走出大殿,他便进言道:“太后,臣有一言,不得不说,虽如骨梗在喉,今天却要一吐为快。”
“瞿爱卿,你就说吧,你对大清的忠心,我是知道。”
“可是……”瞿鸿𥘌往四周看了看
“莲英呀,你们都退下去吧。”
这可是惟一的一次例外,其他的大臣、太监退出是常事,李莲英也退出大殿,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人都退尽,瞿鸿𥘌道:“太后,袁世凯虽然在戊戌年立有大功,可这个人二面三刀,首鼠两端,唯利权是图,显然是无信无义之人,胸藏大奸之徒,不能说他是真的忠心清室吧。现在太后又升擢他到了军机处,又兼外务大臣,臣以为此人只可罢黜,怎能提升呢?”
“瞿卿所言甚是,但除了升他到军机处,你还有什么法子削去其军权,说来听听。”
“这……若动作太快,他可能狗急跳墙,凭六镇之兵,威胁帝京——圣明啊,太后,这是赶虎出山呀!”
“瞿卿呀,以你对大清的忠心,我是放心的,所以袁世凯到了军机处,还望你多多关照啊。”
“谢太后信任。可是臣尚有一言,奕劻领衔军机,又负责与各国联络,其子载振又是商务大臣。臣以为他一家受太后恩典太重了,实在不该享有这些。太后深思。满朝中奕劻和袁世凯最为亲近,臣也曾上书奏及袁府中所有开销都拿到直隶总督府报销的事,二人拧在一起恐怕不是大清之福吧。臣总以为袁世凯有王莽曹操之志,若太后对奕亲王过于信任,比方说……比方说……”
“你就直说吧。”
“比方说要让载振承嗣大统,不是正快袁世凯之意吗?不论何事、何人,若有袁氏夹杂其中,恐怕都不可逆测。”
“那依你之见……”
“臣以为不如把庆亲王的军机大臣一职开缺,当然,这不是易事。有一国的保护,就不好动这个人,何况奕劻有八国的保护,有八个使馆的庇祐。但这件事不能不做,只要是做得绝密,干脆,证据确凿而又突然,外邦也不好说什么。”
“是的,关健要有证据堵住外邦的嘴。我已搜集了奕劻许多作恶的证据,尔等也要多方搜集,务要确凿,不能泛泛。在大量确凿的证据前,开缺奕劻,八国没有理由干涉,虽有苦衷,也说不出来了。”
“圣明啊,太后。”
瞿鸿𥘌退出后,慈禧的心内翻腾起来。刚才提到载振,奕劻眼内放射出异样的神采,凭她几十年的经验,她已看出,奕劻确有让载振嗣光绪之位的打算,恐怕这件事奕劻等已和袁世凯谋议过了。慈禧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好在我已作了准备,不然现在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她早已感觉到来自袁世凯的威胁。废黜溥㑺后,起初她也确曾扶持过奕劻,真的想让载振承继大统,让奕劻父子对付袁世凯,或许能抑住袁的势力。没想到袁世凯这条毒蛇已紧紧地缠住了奕劻,奕劻甘心为其卖命,情势不可逆转。从今天她最好的努力看来,已很难把奕劻和袁世凯分开,所以她很庆幸她自己几年前预作的安排,她钦佩起自己的高明、自己的眼光来。
几年前袁世凯的势力在膨胀的时候,她才感到她犯了个大错误,不该让袁世凯训练新兵,给他这么大的权力。她时刻在寻找着补救错误的措施。首先,她要逐一地、慢慢地削去袁世凯的军权,没有了军权,袁世凯就成了拔去了毒牙的眼睛蛇;其次,立的储君不能和他有任何关系或隐藏的亲近关系,不然,必然被大奸巨猾的袁世凯所哄骗。那么谁是最痛恨袁世凯的人呢?当然是光绪,倘若光绪有儿子,还真的可以让他继承大统,可这已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么还有谁最恨袁世凯?还有谁绝对不会被袁世凯的假象虚伪所迷惑?那就是光绪帝的弟弟们。可是如果让光绪的弟弟们承继光绪的职位,那和光绪帝又有何区别?还不是最终又要从她慈禧手里夺权?那不等于她又树了一个敌人!立溥伟行吗?这个奕訢的孙子。想到奕訢,慈禧的心里就涌起一起暖流,当年多亏了奕訢的支持才治服了肃顺他们,才有了今天这一切,不然自己早已身首异处了。可是立溥伟也同立溥仪的弟弟们一样,溥伟的年龄太大,他们都会像载湉一样的。慈禧绝不允许大权有一刻的旁落。那么怎样才能既保住自己的大权不致旁落,又使得所立的新君绝不会上袁世凯的当呢?慈禧心生一计:把荣禄的女儿嫁给光绪的弟弟载沣,依靠这两个家族的势力来对抗袁世凯和奕劻,同时立载沣的儿子为储君,他登基的时候年龄绝不会大,那么她慈禧就仍能垂帘听政,何况载沣又是个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人,他办事,慈禧是绝对放心的。这大清的权力,仍牢牢地掌握在她的手中。立幼君、立与袁世凯为敌的人,这就是她的思路。可惜,荣禄死得太早,不然她既可以向老情人显示她的安排给老情人以安慰,又可以和荣禄一起对付袁世凯,就不会感到今天这样孤立无援了。
回想几年前的往事,慈禧既为她的预作安排而得意,又为荣禄的过早去世而悲酸。现在载沣的儿子溥仪已经三岁,就让这三岁的孩子做储君吧。可是她不能不有所担心,万一自己……,她马上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万一是不可能的,她的身体再差,也能活到八九十岁,在这段时间里,她有足够的时间为小皇帝扫平道路。想到这,她又悲从中来,荣禄过早地去世了,不然她也没有必要担心这些事情了。她不由感到自己势孤力单,对局势的左右感到力不从心。
“我真的老了。”慈禧叹道,可她又坚定地认为:“我有足够的时间为幼君扫平道路,我一定会办到的,天下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李莲英意外地被慈禧太后屏出仁寿殿,内心疑惑不已。难道老佛爷真的想把储君的位子留给载振?——不可能,从刚才的谈话看,慈禧的话明显的是试探奕劻的反应,分明是对奕劻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来自于奕劻和袁世凯的亲密关系。不然,她在向奕劻提起袁世凯的时候,两只眼睛就不会那么圆睁着盯住奕劻。只有奕劻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真的以为太后是想重用袁世凯,竟然替袁世凯谢起恩来。这么说来,在太后的心中仍然没定储君。确实的,宗室近支中没有合适的人选。
关键的时候到了!李莲英认为现在更应该使出手段让慈禧和他的关系更加亲密无间,与他更加无法割舍。太后的感情可以让他登上皇帝的宝座。
为巩固并加深自己和慈禧太后间的关系,李莲英行动起来,作了周密地安排。
晚上,各个大门已经关上下键。西北风刮起来,残留在树枝上的枯叶刺刺地响着。月亮被蒙上一层薄云,花草树木亭台楼榭的影子轮廓不明模模糊糊,似乎在晃动。
一个宫女正走在前往太后画舫的小路上。突然,一个人不知是从天上掉下的还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已经站立在她的面前,长着硬胡茬,咧着嘴嘿嘿地笑着。
“啊——”宫女的惊叫撕破了夜空。
几个太监把瘫软昏晕在地上的宫女挟到太后的寝宫。
慈禧问道:“见到鬼了,叫什么?”
“回老佛爷,我……我……我见一个人突然站在我面前,咧着嘴对着我笑,满脸的胡茬就像钢针一样。”
“真的见鬼了,胡说八道。这里哪有长胡子的人?”太后怒道。
“我亲眼看见的呀!”
“莲英,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太后道。
李莲英回道:“我看这小丫头的神情,不像说假话。”
“搜。”太后命令道。
慈禧太后在李莲英的搀扶下,走出寝宫,亲自指挥太监们把颐和园翻个底朝天。
可是他们连个人影也没发现。
“这女孩子真是见着鬼了,要不就是做梦。”慈禧在太监们的搀扶下回到了寝宫。可刚要落座,她的手不禁颤抖起来,床上分明有一个纸条,她抖抖索索地拿起来,见那上面写着:
“你的宫女并没有见到鬼,也不是胡说八道。我一个人比你所有的太监的本领合起来都大,所以不要找我了,见着我也没用,你的生命在我的手掌心里。”
慈禧把纸条递给李莲英,李莲英觑了一眼,惊慌的道:“他的本领也太大了,刚才我们说的话他全听到了,他就在外面,说不定现在他就在……在门口或窗下……”
“啪。
李莲英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匕首挟着一阵风,插在了慈禧软榻的扶手上,匕首上穿着一个纸条,李莲英把它取下来,看了一下,又递给了慈禧,慈禧见纸条上写道:
“我不相信真的有那么个人愿意和你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我不相信你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的生命在我的掌握之中。”
慈禧惊恐无比,脸被吓得灰黑。她看了一下其他的人,个个都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触,却低着头。
太后道:“莲英啊,我们就睡在一处吧。”
“奴才心里只有老佛爷,就是老佛爷赶奴才走奴才也不走。”
李莲英给老太后解衣宽带,把她拥在怀中,宫女们把衾被盖在他们身上,拽严实了,放了帐子,退了出去。
老太后躺在李莲英的怀里,像一个老绵羊躺在一个坡弯里晒太阳,很安详。几天来的悲伤、惆怅、担心、惊恐,似乎已烟消云散。许久,老太后喃喃地道:“你真的成了我的老公了,这大清的天下,我们俩一起看着吧。”
李莲英热血沸腾,把太后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张麻脸上挂着泪水,在太后的头发上摩挲着,也喃喃地道:“老佛爷,你是奴才一生中最亲最亲的人,奴才为你才活着,奴才是老佛爷的人,是老佛爷的人呀!”
庆亲王爵是嘉庆帝赐给其爱弟永璘的,奕劻承袭了这个爵位。
庆亲王府本是乾隆权臣和珅的宅第,和珅被嘉庆帝赐死后,其宅第归永璘所有,它座落在定安门外定府大街。奕劻时,又大兴土木进行了扩建,府第中的房屋、厅堂至上千间。另有承泽园、泄水湖、苦水井等花园。京城外铺店不计,仅京城内就有几十所铺房。散在各地的田庄达六万多亩。
奕劻坐在契约斋内,女儿四格格就立在旁近。
“老佛爷真的显出嫌烦?”
“依女儿的眼力,确是如此。”
奕劻相信他女儿的眼力。多少年来,他看定了,大清国就是慈禧,慈禧就是大清国,只要能讨得慈禧的赏识与欢心,就能飞黄腾达。所以他总是在巴结着慈禧。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带四格格见了太后,而精明乖巧的四格格没有丧失机会,初次见面就讨得了太后的极大欢心。后来,太后把四格格许给了荣禄的九儿子。多少年了,四格格几乎天天都在陪伴着太后,这虽然对婚后的四格格是种折磨,但是对于奕劻是求之不得的。奕劻认为,虽然在签订《辛丑条约》时为保护慈禧立了大功,但是他的步步高升最主要的还是由于四格格。如果没有四格格,他怎能对慈禧的心理、她的好恶知道得那样清楚?现在,既然四格格感受到了厌恶,看样子,势态真的有点严重了。奕劻不由地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着圈子。好长时间,才憋出一句:“怎么载振还没来!”
“报——”
“快进。”奕劻道。
总管带进一个人,那人进门便跪倒在地上。
“怎么不是载振。”奕劻跺着脚道。
总管很诧异,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他还是不慌不忙地说:“王爷,这位可是天津卫有名的才子,今儿个专来孝敬王爷您老人家的。”
“给王爷请安。奴才日思夜想,渴求仰瞻王爷恩颜,今日总算慰了小的一番心愿。”
来人膝行到奕劻面前,双手捧着一个红纸封。
奕劻习惯地伸手接过,道:“下去吧。”
总管和来人刚出屋,奕劻翻看红纸封的背面,上面写道:
海关税官 “哼,这种肥缺能随意到手?胃口真大!”说着,麻利地撕开纸封,银票的数字首先跳入眼里:八万两。
“这还差不多。”
不过这八万两的银票似乎还不能冲淡他的焦急:“载振怎么还不来!”
身为御前大臣、农工商部尚书的载振刚从吉林按查事务回家,警务尚书徐世昌就到府科见。
载振把徐世昌迎到客厅道:“你我一同到吉林,一路上日日一起,感情融洽万分,无话不谈;刚一到京,又枉车骑来府,莫非有什么话在路上不好说吗?”
徐世昌道:“在下正是由于觉得与贝子爷相处十分融洽,故不避叨扰,一到京便来求见。另外,也是受人所托,有一封信欲亲自交于贝子爷。”说着递上一个锦包和一封信。
载振解下锦包,见是一个红漆的匣子,打开匣子,不由眼前一亮:里面是十颗光灿夺目的大珍珠!
“这种珠子,多年来已经很少见到了。”
“是啊,南海的珍珠已很难得了,何况这么大的,即使在乾嘉,也是至宝。”徐世昌和道。
载振贝子打开信封,见信上写道:
“段芝贵再拜奉尚书贝子殿下:闻殿下奉旨赴吉林督办农工商兼学务,小人即前往拜谒,惜失之交臂。但小人素慕大人,渴求拜瞻,故随殿下车骑至京。特奉薄礼,万请笑纳。并在饭庄聊备菲酌,恭请殿下大人光临。段芝贵叩首再拜。”
载振道:“这段芝贵不是袁总督帐中的督操提调、现正侯补道员的段将军吗?”
徐世昌回答道:“正是,没想到贝子老爷对他竟这样熟悉。”
“亲王府与袁总督一向交厚,他家的事,哪有不晓之理?”
于是,载振乘轿前往赴宴。
段芝贵早被小厮告知在饭庄门口迎接。见载振的轿子来了,忙跪在轿前道:“小人三生有幸,能请得贝子爷殿下屈尊光临。”
徐世昌扶载振走出轿子。载振扶起段芝贵道:“段将军怎能行此大礼!”
段芝贵起身,又道:“久仰贝子爷。”于是扶他进了饭庄。
二人进得厅堂,见地上铺着波斯地毯,电灯放射出五彩的光芒。对门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大钟,壁上挂着西洋人体油画。屋子的正中摆着椭圆形的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红玫瑰、郁金香和康乃馨,再看周围摆了许多热带的树木和苏州盆景。
载振道:“这使我又到了西洋。”
段芝贵道:“这个厅就叫‘巴黎厅’。小人想,贝子爷殿下曾到过法、比、美、日等国访问,又参加过英皇加冕典礼,故此,小人专门购得西洋名画,专为殿下布置了这个厅。”
载振转了一圈,道:“还是西洋的电灯好,这画能看得真切。果然幅幅都是瑰宝。”
段芝贵道:“若贝子爷喜欢,小人就敬奉您老了。”
“确是价值连城,啧……啧……”
三人落座,摆上珍肴。载振道:“我在西洋出使时,人们都称我为‘部长’亦成‘殿下’。回到国内,称我作殿下的,好像就你一人。”
段芝贵起身行礼道:“贝子爷这样说,让小人惊恐得很,难道殿下看不起小人不成?——无论如何,小人心里只有殿下,今后愿在殿下的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小人出身武备,当年曾在陆军中主持操务,也颇有些威望,殿下着有用得着小人的,小人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我岂不知将军之才威,袁总督手下,哪个不是精兵强将!我大清朝廷,就靠你们扶持哪。”
“父督时常教导孩子要为大清出力,特别嘱托对庆亲王及贝子爷要忠心耿耿,我虽不才,愿自荐于贝子殿下帐下。”
“什么?你称袁总督为父亲?”载振道。
徐世昌道:“袁公早收芝贵为义子了。”
“如此就更是一家人了。”
徐世昌和段芝贵奉袁世凯之命而来,他们以为,今后的皇上有可能就是载振。且不说奕劻是西太后最宠的红人,是首席军机;单是这载振,太后偏选他出使各国,明显地是让他历练历练,同时让他和各国建立良好的关系,希冀以后各国能给他以支持。现在又让他做了御前大臣,特别是农工商部尚书的显职,很明显,储君的位子,西太后有点属意于他。现在若能和他拉上关系,前途无量。即便载振不能做皇帝,凭其父亲是当朝第一权臣,他本人又是少年显贵,徐世昌、段芝贵也应极尽巴结之能事。
载振想,我阿玛与袁世凯早就谋划立我为储君,看老佛爷的心思,对我也有九分了。我若要做皇上,也要在朝廷内外多结交一些人才是,我要慢慢地织成一张网。现在段芝贵做着陆军管营又补了道员,既军又政,正是我要结交的。
喝了几杯后,载振道:“不知芝贵将军有何打算。”
段芝贵道:“别无他意,只想瞻仰恩容,表明我的赤子之心。”
又喝了几杯,载振眯眼瞧着身边的几个使女,似有不以为然之意。段芝贵看的真切,便“啪啪”拍了两下手。厅堂尽头的红幔徐徐拉开,一曲琵琶如风人竹篁,飒然而来,随即又如泉流石上,沁人心脾。
载振拍手赞道:“乐天之琵琶女,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段将军乃军旅中人,没有召妓侑酒的风气呢。”
段芝贵道:“小人请的可是杨翠喜呀!”
载振霍地站起来:“她就是名妓杨翠喜!难怪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载振定睛看去,见那抱着琵琶的女子额头如碧天里的溶溶皓月,两腮恰似刚出水的芙蓉。鼻腻鹅脂,鼻尖微微上翘;口似樱桃,嘴角风情万种。十指纤纤,如雨中抽芽的春笋;玉臂白白,似日光映射下的春雪。
“果然绝色美人?”载振赞道。
“她的曲子才真正是天下一绝哪。”徐世昌道。
“快唱来听听。”载振急不可耐。
话音刚落,听那女子唱起来:
“一自多才阔,几时盼得成合?今日筒猛见他门前过,待唤著怕人瞧科,我这里高唱当时水调歌,要识得声音是我。”
“果然名不虚传!再唱一曲!”载振叫道。
那杨翠喜启朱唇,闪秋波又唱道:
“杨柳深深小院,夕阳淡淡啼鹃,巷陌东风卖杨天,才社日停针线。又寒食戏秋千,一春幽恨远。”
“好一曲‘红绣鞋’,滋味足矣,有如此仙乐美声相伴,平生足矣!”载振眯眼摇着头道。
“既然贝子爷如此喜欢,那就买了来,孝敬您老人家。”
载振的双眼猛地睁开,喷出火来道:“当真!”
“若这点事小人也办不到,在贝子爷这里还能叫效犬马之劳吗?”
段芝贵叫随从叫来鸨儿道:“你家闺女可曾许人?”
“我家闺女还没梳弄开苞呢,怎么可能嫁人呢?”
“本老爷要买下,怎么开价?”
“我养了这闺女十几年,现在刚有出息,虽说只是在帷后弹唱,却已名满天下。我家里全靠她吃饭呢,哪里能想到让她嫁人?”
“一万两白银如何?”
鸨儿的眼睛睁得像鳖蛋,随即又一扭头,说道:“还没试花呢,我怎忍心?”
“再加二千两,不愿意就算了。”
“哟,瞧这位爷说的,哪有这么硬梆梆的话儿。看你这位爷也是个豪爽的人,再加点嫁妆,我就割爱忍痛,把姑娘给你了。”
段芝贵和鸨儿的话音还没落,载振急不可待的道:“今天就梳弄了吧。”
“殿下,是您的人了,全凭殿下喜欢。”
“今天就梳弄了,走——”载振就要转身。
“歌台后面那道墙,是有暗门的,里面别有洞天呢。贝子爷就甭要到别的地方去了,就在此梳弄得啦。外面的事全由小人张罗,保证万无一失,这厅前堂后,饭庄的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何况,咱徐世昌是巡警的头儿,殿下,您老就放心吧。”
红幔落下,段芝贵走进幔内,徐世昌和段芝贵及载振的随侍,在幔外喝起酒来。
走进红幔,载振握着杨翠喜纤柔的小手,滑腻的滋味直透到骨髓。载振把她拉起来,按一下墙壁上的铜钮,果然墙壁上闪开一道门,门内特别宽敞,朦胧的红光弥漫着全室。墙壁上挂着裸体的西洋画,个个都是光洁丰腴,玉乳亭亭的女人。这些催情画,更使得载振欲不能抑,摸着杨翠喜的纤腰说:“你这腰儿,还没那墙上女人的指头粗呢,你受得了爷的爱吗?”
“万请爷爷可怜我,可别痛杀我也。”说时莺呢燕喃,撩人神魄。
载振哪里还能按耐得住?手儿早滑向王乳,翠喜嘤咛一声,娇红满腮,道:“爷,千万请你规矩点。”
载振哈哈笑道:“好,你让爷怎么规矩?”不如唱支曲儿让爷听听,爷好知道怎么规矩。”
杨翠喜重又拨弦转轴,娇声嗲语道:
“奴本是柔枝嫩条,体比做墙花路草。顾不得鸾雏燕娇,你恣意儿鸾颠凤倒。须记得或是忙,或是闲,或是迟,或是早。夜夜朝朝,何曾知道,这些笑窍,春风一度,教我力怯魂销。”
“你如今已是我的娘子,放下心来,我本是怜香惜玉之人。”说着,拿过琵琶,载振也自弹自唱起来:
“更深漏深,独坐谁相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翡翠衾闲,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巫峡恨云深,桃源羞自寻。你是慈悲衬,望恕却少年心性,少年心性。”
翠喜道:“没想到爷有这等的才情,便是柳三变也比不上,奴婢真是福大命好,有这么好的归宿。”
载振是风月场上的老手,猴急之时熬到现在,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听罢翠喜的话,他一把把她拥在怀里道:“我会疼你爱你一辈子的,我的小亲亲,我要把你封为福晋。”
“你是王爷?”翠喜惊道。
“老爷我是庆王府的贝子,将来必定是王爷的,说不定……”载振急忙打住。
清晨,载振睁开眼睛,见翠喜仍在睡着。他唤太监进来把衣服穿好,盥洗毕,一个太监道:“爷,庆王爷不会怪罪吧。”
“没有的事。以后她到了府中,你们只当以前没有见过她,不准说出她的身份。”
“嗻——”
“你们侍候她起来吧。”载振道。
待翠喜也盥洗完毕,对载振道:“爷真的是贝子爷。”
“那还有假?”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拿着一方白绢道:“大爷,这上面红红的一片。”
翠喜低下头去,娇羞无比。载振愈加爱怜,让随侍拿来牛奶和一些点心。吃罢,载振对翠喜道:“再唱一曲如何?——就以昨夜风情?”
翠喜拿过琵琶,唱道:
“宝奁装就待春风,鸳枕鸯被色色红,怎样鱼游春浪中,觑朦胧,一半儿猜疑一半儿懂。”
载振接唱道: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押;回眸人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报——”
一曲还没唱完,门外竟有人在这个时候大声传报,扫兴。
待听完阿玛奕劻和四格格的话,载振才知道昨夜家里人有多着急。听到父亲和妹妹的讲述后,他也感到他的储君的地位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牢固,与杨翠喜风流的惬意,早已烟消云散了。
“如此看来,老佛爷对我们的疑虑,似乎不是来自我们自己,而是来自袁世凯。”载振道。
四格格补充道:“确实,我给老佛爷送金佛时,她还很高兴,可一听到这金佛是袁世凯送的,她的脸色立即就阴沉起来。”
“是呀,这些年,我们家的园林、房屋乃至于过生日、办喜事的开销都是直隶总督府报销的,都让袁世凯包下来了,这能不传到老佛爷耳朵里去吗?”奕劻道。
“阿玛,老佛爷对我们的疑虑,恐怕不是在经济上。”载振道。
“我在官场和宫中混事这么多年,这点道理我还能不知道?我花点钱,卖点官,只要不对谁的权力构成威胁,没有人过问,老佛爷也不会把这些看得很重。当年义和团起事,八国联军打进京,老佛爷避居西安,大局实际上由李鸿章执掌,满朝文武也都认为李鸿章是太后最宠信的人。实际上,太后单独诏见我,让我督办与各国交涉事宜,我那时就知道老佛爷对汉人不可能是完全信任的。这些年,我有点晕手了,袁世凯的势力这么大,老佛爷能不疑忌吗?袁世凯能出卖皇上,难道他就不能出卖太后?所以太后对他必然是置之死地而后快,只是认为时机不对罢了。而我们与袁世凯是绝对分不开了,袁倒,我们也倒,其势只能荣辱与共,支撑到底。”奕劻直挠头。
“可不能想法脱离,”载振慌忙道:“阿玛细想一想,若和袁世凯脱离,军队中我们能倚重于谁?满人中的那些少壮军官,可都是反袁又忌恨我们的,若我嗣位,有谁能在军中稳定大局!”
“如今嗣位事小,就不要念念不忘了。如今得罪了太后,嗣位就不太可能;可得罪了袁世凯,更是不行,不仅丑事全被抖露出来,太后那里我们也没有脸面。是啊,太后那里我失了一招。”奕劻叹了一口气。
“这话从何说起?”载振道。
“太后前日在仁寿殿召我,和我商议擢升袁世凯的事,我当时竟忘乎所以,喜形于色,不知道太后是在试探我。”
“阿玛一向城府深藏,不露形色,怎么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四格格插话道。
“唉——,老了。”奕劻道:“如今只有顺着太后的台阶走,一方面坚决执行老佛爷的旨意,调袁世凯人京,在老佛爷那里疏远袁世凯,另一方面又要帮助袁世凯尽量留住兵权。这二者中,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巩固我们在太后心中的地位,只要载振能嗣位,一切都好办了。”
四格格道:“还有一件大事。在阿玛退出仁寿殿后,太后与瞿鸿𥘌不知说了什么话,把所有的人都赶到殿外,连李莲英也不例外。”
“咦,这真是个严重的事儿,”奕劻心事重重的说。“这就有可能是专门针对我的了,千万要防着点。”
“何以见得呢?”载振道。
“若是满人,商议的可能是汉臣;若是汉臣,谈论的可能满人。”奕劻道。
“那为今之计——”载振向父亲道。
奕劻干瘦的脸很长很长,下巴又有一撮山羊胡子,所以捧一个长脸的山羊头在面前,就不要再看奕劻了。此时,他捋了捋胡子,道:“为今之计,四格格仍要到太后那里,尽量多探些风声,特别是太后和瞿鸿𥘌的谈话。载振就在家观测动静。我现在就找徐世昌,与他一起到天津传旨,正好借此与袁世凯合计一下。”临了,奕劻看定载振道:“要知道什么事是重要的,莫因玩乐误了正事!”
袁世凯得知西太后升他做军机大臣的事后,鼻子“哼哼”个不止。“调虎离山,我偏不离开!”
是的,袁世凯混到今天这种地步确实不容易,他创业的历程也是极艰难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袁世凯抓住了他一生中两个关键的机会,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而这两个机会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
离开科举之路,踏上投靠淮军的行程时,他就立志在军中显姓扬名做一番事业。透过自己官僚的家庭,他早已看到,清朝廷已腐烂透顶,不可救药,内忧外患,面临分崩离朽的局面。他认为,只有在军中握有实权,在这乱世才可夺得权势。曾国藩不是有了湘军才得势,李鸿章不是有了淮军才位极人臣的吗?从投向淮军的那天起,他就摇尾乞怜,见风使舵,撒银泼金,结交权贵。他先后打通了淮军首领李鸿章、大总管西太后的亲信李莲英、大学士荣禄、军机大臣亲王奕劻的关节。特别是巴结上了荣禄,终于,机会来了,朝廷让他在天津小站练兵。从此他的手里有了自己的军队,有了“建功立业”的资本。在这里他培植了亲信徐世昌、唐绍仪等智囊,又得到了三个“狗”、“虎”、“龙”将才:冯国璋、段琪瑞、王士珍,所谓的“北洋三杰”。
第二次机会更是历历如在目前——
那是一个深夜,天上遮满了乌云,大地笼罩在黑暗之中。朔风很大,卷起地上的尘沙和败叶,刮得树枝呜呜作响。袁世凯还在赶写奏折,他打算赶快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因为他已探明确实,朝局将有重大变化:光绪帝立志维新,而庆亲王奕劻等却哭请太后训政,荣禄做了许多军事部署,看来帝后两党要作最后决战了。在这种情势下,拥有新军的自己若仍然呆在这里,岂不是引火烧身吗?离开此地,坐山观虎斗,看准哪一方有胜利的把握再落井下石,岂不更好?他这样想着,奏请离京的折子就要写好。
“报——”侍从高声叫道。
“混帐,现在报告什么?”
侍从官进来,走进袁世凯低声道:“军机章京谭嗣同求见。”
“什么……”袁世凯惊愕之中正要训斥侍从官为什么不找个借口推辞,却看见谭嗣同已经径直走了进来。袁世凯马上改口道:“为什么不早请进来?”说着向谭嗣同行礼。
谭嗣同行礼毕,不待落座就说道:“在下多有要事相商,余人尽可退去。”
袁世凯做了个让众人退去的手势,对身边的唐绍仪却道:“你可以留下。”
谭嗣同单刀直人地说:“袁公以为皇上是什么样的人?”
袁世凯右手一扶膝盖,说道:“如今的皇上,是旷代圣明之主。”
“那么,天津阅兵的阴谋,袁公知道吗?”
“是的,在下确实听说过。”
“现在能够救我圣主的人,只有先生您啊!足下如果想救皇上,就赶快行动,”谭嗣同摸着自己的脖子道,“如果不想救驾,就请到颐和园首告我,把我杀了,可以挣得泼天大的富贵。”
袁世凯腾地站起,厉声说道:“先生把我袁某看成什么人了,圣主乃是我们共同侍奉的君主,我与先生都受到圣上特别的厚爱。救护的责任,难道只有你才有吗?——如果你有什么救助皇上的办法,在下愿意知道。”
谭嗣同取出身上的密诏,然后说道:“西后和荣禄的密谋,全在天津阅兵之举。先生及董福祥、聂士成三军都受荣禄节制,荣禄企图在阅兵中兵谏皇上而扶太后重新亲政。虽然这样,董、聂二军是不足挂齿的。放眼天下,真正强有力的是先生您袁君啊。所以,如果以你的一军抗击董聂二军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袁君可以实行救主计划,保护圣主,复大权,清君侧、肃宫廷,指挥若定,这是永垂千古的功业啊!”
袁世凯道:“如果皇上在阅兵时急速驰入我的大营,传号令以诛奸贼,那么我必能追随各位先生,竭尽死力救护皇上。”
谭嗣同道:“荣禄待足下素来优厚,足下如何对待他?”
袁世凯只是嘿嘿而笑,并不答言。
旁边,唐绍仪发话道:“荣禄这个奸贼并不是真心实意地对待袁公。过去朝廷增加袁帅的军队,荣禄说:‘汉人不要给他们很多兵权。’所以他对袁大帅向来不过是宠络罢了。比如前年胡景桂参劾袁大帅这件事,本来胡景桂是荣禄的私党,荣禄先是唆使他弹劾大帅,不久查办此事,却处理了胡景桂,为大帅昭雪,以向大帅施恩要人情。后来过不多久,胡景桂就做了宁夏知府,随即又升做宁夏道,这都是荣贼心计险极巧极之处。我们袁大帅难道会忘记这些事吗?”
谭嗣同道:“荣禄有王莽曹操之才,是横绝一世的奸雄,袁公对付他恐怕不容易吧?”
袁世凯怒目贲张,目眦尽裂,热血奔涌,脸如涂漆,大声道:“如果皇上在我的大营,我杀荣禄就如杀一条狗一样!”
至此,谭嗣同便坦然地把详细情况告诉给袁世凯道:“是这样的:二十日先生你请训时,皇上当面交给你朱谕一道,命你带兵赶赴天津见荣禄,你见荣禄时,出朱渝宣读,立即将荣禄正法,即代为直隶总督,代谕僚属,张贴告示,宣读荣禄大逆不道的罪行,然后迅速人京,诛讨旧党,实行维新新政。”
听罢谭嗣同的话,袁世凯道:“现在军营中的枪弹火药都在荣贼手中,而各营、各哨的长官都是过去委任的。事情这样急迫,既然确定了策略,那么我现在就急速回军营去,更选将官,设法贮备弹药,到时候大事就可成功了。”他又向谭嗣同叮咛道:“非常时期,在下也不留先生多叙了,希望先生绝不可将这绝密之事吐露半字,他日勤王胜利后,你我再长谈三天,痛饮三夜!”
谭嗣同转身走出法华寺。
“哈哈,哧——,这样的计划,这样的书生能成什么气候。不过这可是我的绝好机会,扩大北洋军的机会到了!李鸿章可以取而代之了。”
唐绍仪道:“满清这棵大树,本来根已松动,不久也可摇倒了,那时,大帅便可取而代之。”
“胡说?我对大清可是忠心耿耿的。”
说罢,袁世凯连夜到颐和园向西太后和荣禄告密去了。
是的,他抓住了机会。因为他的告密,因为他对太后、荣禄的“忠诚”,换来了直隶总督的要职,换来了几百万两白银的军饷,换来了董、王军队归他指挥的谕旨,换来了北洋军壮大到几十万人的大好形势。
可是如今西太后那个臭婆娘却要调虎离山,好事啊!袁世凯在心里骂着西太后:这是明升暗降,夺我的军权——这不是阉了我吗?这不是要我的命根子吗?
越是危险之时,越要冷静,袁世凯整理着他的思路。走出他的根据地还不是要命的问题,要命的是失去军队。目前西太后肯定正准备着夺去他的军权,但是如果交出军队,他有能力和她抗衡吗?袁世凯清醒地认识到他绝不是西太后的对手。既然不能和西太后抗衡,那么军权就必须交出来,而他又绝对不能失去军队,这就是矛盾的焦点。
找到了矛盾的焦点,袁世凯作出以下的决策——
首先要巩固自己和西太后的关系,巩固和奕劻的关系。对西太后实行以退为进的策略,向她表示忠诚,她叫朝东,就不向西,她让打狗,就不撵鸡,让她找不出责难的理由和借口。袁世凯决定为讨好西太后,为使所有的军权不致丧失殆尽,他先把军队让出一部分,让出北洋军六镇中的四镇,这一方面可以向朝廷表示他袁世凯并没把军队当袁家军,同时朝廷一时也不好收回其余二镇的军权。
其次要始终保持和军队中的联系。一方面通过自己的私人感情,另一方面通过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保持对他们的感慑力。
再次,和奕劻一道,借助于其他人,安排自己的人进中央和地方,这既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建立一张权力网,又能为军队中的部下树立良好的形象:跟着他,总有好处。
正当袁世凯思路畅通之时,传报庆亲王奕劻亲自来了,袁世凯不由得喜上眉梢。
总督府人多眼杂,袁世凯把奕劻接到自己家里。
奕劻向袁世凯述说了京中的情况以后,问袁世凯:“如今的事,该如何办?”
“从亲王所说的情况来看,太后似乎是身体不大好。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我们的目的是要载振贝子做储君,但是巩固亲王您的地位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亲王试想,只要能保住您在朝中的地位,又有我等忠心为亲王效劳,即使西太后另立他人,日后还不都是听亲王您的?不过,一些要害部门和地方权力都不能失去。比如东北三省,是大清皇业的发源地;直隶和山东是京畿要地,这些地方,必须掌握在亲王您的手里。在下认为,让徐世昌做东北三省总督为妥,让段芝贵做黑龙江巡抚最合适,而山东,让您的儿女亲家孙宝琦做总督为好。这些人,都是亲王您的辅弼股肱啊。”
是啊,让载振做嗣皇,自己做摄政王,像太后那样威风,这是奕劻几十年的奋斗目标。正如袁世凯所说,果真老佛爷定的人选不是载振,以奕劻在朝中的地位,仍由他说了算。而要牢固地控制局势,军队是一关键,其次就是京畿的督抚了。袁世凯所言甚是。于是奕劻道:
“项城处处为本王着想,我很感激。不过这些事做起来恐怕难度不小,不一定能如愿。”
“这事我已想过。我和亲王可以互为呼应,亲王可以以我为工具为借口实现这一目的。”
奕劻心领神会,又道:“还有军队的事,老佛爷定会要项城交权,此事如何处理——这可是关键所在。”
“庆王爷请放心,这些军队保证听亲王您的驱使,不论是现在还是今后。”
“这——我就放心了。”
“不过——”袁世凯心事重重地道:“据王爷刚才所讲,瞿鸿𥘌可能对王爷有所不利,这应是目前首先要弄清楚的事。这个人肯定对你我不利。”
“我也是这样想。我正在让四格格到颐和园探听此事。”
“肯定打听不出来。王爷想,太后把她最信任的李莲英都摒出了殿外,还有谁能知道他们的筹划?”
二人都陷入了深思,钟表的秒针在嗒嗒地响着。
突然,袁世凯说道:“在下有一个一石三鸟之计。这事可要靠王爷家的格格了。”
于是,袁世凯便向奕劻说出了他的计划。
听完袁世凯的计谋,奕劻的心像是被电击了一下,心道:“这个袁世凯,连瞿家的小老婆的脾性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可怕,太可怕了。”
袁世凯刚送走奕劻,徐世昌和段芝贵从里屋出来。
袁世凯随问徐世昌:“卜五,我的安排可有什么不妥吗?”
“项城兄安排得很周到细密。有一点是要注意的,要充分考虑到西太后的心狠手毒。当年她对肃顺,对慈安,对她的亲生儿子同治,后来对珍妃和光绪帝,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在下认为,如今项城兄应在此尽量逗留,一来让奕亲王为实现我们的计划有充分的时间和借口;二来我们可以在此时带一些礼物拜访各国大使,待各国大使向西太后表态后,项城兄再进京;三是大帅要在这几日内召集我北洋大小将校,训导交待一番,而且要把这一消息有意无意地传发出去,这样,北洋军皆在京畿重地,西太后不可能不有所忌惮。”
“卜五考虑得甚是周祥。芝贵,你可急速传我口令,让各旗标统以上将校及各处局统领即日来总督府。”
“是。”段芝贵转身拍他的电报去了。
“项城兄,在下有一言不得不讲,讲了有杀身之祸,不知大帅是有所安排还是考虑不周。”
袁世凯一怔,问:“我还有何事考虑不周?”
“仔细想想看。”
“是我自己的军队中的将校,还是军队真的被人夺走?”
“不是,大帅想,北洋军为大帅一手经营,大小将校是大帅亲自细心挑选的,又考察了这么些年,这些人对大帅绝对忠心耿耿。其次,他们心中只知大帅不知有朝廷。可以断言,日后朝廷肯定会派一些人渗透进来,但北洋军早已自成一体系,朝廷命将不仅不能指挥得动,而且会增加各军对朝廷的敌视。再说,各旗兵力大致相仿,无一旗有绝对优势兼并其他各旗,也无一旗首领有统辖其他各旗的威望,所以即使大帅离军,各旗心目中的领袖仍是大帅您呀,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祸从北洋军出,从何说起?”
“那么是太后?”
“在下已说过,太后忌各国干涉,又忌大帅手中的军队,她再毒辣,也不敢轻举妄动,做出不测之事。”
“不会是奕劻吧?”
“哈哈——”徐世昌笑道,“此世间他仗着两人,一为太后,另一个就是大帅您了。即使他做了摄政王,也要仰仗大帅许多年,待他把他的敌人一一排除干净时,就剩下大帅和他了,大帅可能已想过,到那时他有没有缚鸡之力,何况大帅您是一条龙。”
袁世凯急切地问道:“没有谁能真正夺走我的军队,连西太后都不能把我怎样,卜五,我险从何来?——快讲!”
“适才我在壁后听奕劻之言,似乎太后确已身体欠安,大帅也对奕劻说过这样的话,既然如此,大帅处境岂不非常凶险吗?”
“这——卜五,她即便不立载振,纵观宗室,随便何人,能与奕劻和我抗衡吗?”
“大帅怎么只想嗣君,不是有个现成的皇帝在吗?”
“什么——”袁世凯的头“嗡”的一声,眼前发黑,差一点栽下来。许久,他才恢复常态。是啊,若不是徐世昌提醒,他觉得他的脑袋真的要被割下来了。是啊,不是还有现成的皇上吗!光绪帝不是还在吗?只要太后崩逝,光绪帝自然主政,嗣君何用?有谁能和光绪帝抗衡,只要他振臂一呼,无论是朝廷内外的缙绅士大夫,还是工商士民百姓,就会云集到他的旗帜之下。他袁世凯的军队再强大,也会淹没在他的汪洋大海之中。
“怎么得了!”袁世凯急切地说。“卜五有何良策,快快教我!”
“我只是想到他的威胁,确实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袁世凯顿时如霜打的茄子,黑紫着脸一动不动。许久,嘴角流出缕缕血丝,心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其实这事很简单,一包毒药就能解决问题了!”
徐世昌见袁世凯露出这种表情,不禁骇异。于是说道:“若没有什么事,愚弟这就走了。”
袁世凯擦去嘴角的血丝道:“去各国公使馆的事,就拜托你了。你最方便,管理京中警务,这也非常重要,告诉赵秉钧,让他诸事小心。”
“好吧,各国若有何要求,是否项城兄亲自处理?”
“不要了,急迫关头,你自己看着办,只要不太离谱,答应他们就是。”
临走,徐世昌道:“只是我们巡警部力量太小,不然现在也可起大的作用。”
“这件事就由赵秉钧办了。卜五兄以后有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