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第5.1.2节


张景惠等人鱼贯而入,到了皇帝躺着的安乐椅面前,未及行礼,只见皇帝把手轻轻地挥了一下:

“免了,有事就说吧!”

看着眼前的情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后都把目光自然集中到张景惠身上,以张景惠的国务总理大臣的身份,他也应该当仁不让地代表大家说话。

“皇上,臣等近日事务缠身,不及叩问圣体康安,万请我皇治罪。”

“不要太啰嗦了,也不要客套了,有话就说吧!”

溥仅不客气地打断了张景惠的话,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未有过的。溥仪虽贵为皇帝,张景惠是总理大臣,二人之间是君臣关系,但张景惠是日本人直接选中取代郑孝胥的,溥仪对张景惠向来是比较客气的。

“是,臣等接旨,传关东军命我满洲国迁都,不知皇上决定了没有?”

“决定了。”

溥仪似乎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随意地回答了一句。

“臣等冒死进言,国都乃国家千秋基业之所在,国脉之所系,万不可轻言迁都。即使是为打仗,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可为之。如果真是打仗需要,臣可以摘下相印,愿以一介武夫之身分,效死疆场,报效皇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决不辜负我皇对臣下的栽培。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不仅是臣子的心愿,也是诸位大人的心愿,请皇上圣裁。”

张景惠慷慨陈词。

“是,是我们大家的心愿。”诸位大臣齐声附和道。

“诸位大臣忠勇可嘉。朕不胜感激,只是……只是……”溥仪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迁都’之事,这是日本关东军已经作出的无可更改的决策,是山田大将亲自来告诉我的。我们要先赴大栗子沟,那是日本人已经作好了准备,将来如有可能,天皇还要来和‘亲邦’一起共同把大东亚圣战进行到底。万一到最后不得已的关头,我们再赴日本,我已经答应山田了。请大家回去召开紧急会议,布置防务。”

说完,溥仪不容置疑地摆了摆手。

大家见无可再争辩,他们也知道,关东军作出了的决定,溥仪是无法更改的。他们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出来。

他们退出缉熙楼,并没有立马去执行皇帝御旨,召开紧急“防务会议”,而是共同决定,去关东军司令部求见山田乙三。当然大家可以想象,这根本就是无从更改的。但毕竟这次山田乙三还没有使出惯常的颐指气使的神气,口气还算客气:

“诸位都是明白人,诸位都为日满亲善做出了贡献,局面已经到此,我们总得从大局出发吧。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这也是我们所不愿看到的。离开新京是万不得已的事情,是军事的需要,是大东亚圣战的需要,是日满亲善的需要。请诸位回去,按既定决策,尽力而为,为大东亚圣战,尽心尽力。”

说罢,山田摆了摆手,大家知事已无可挽回,知趣地退了出来。

重新回到国务院的张景惠一行人在国务院的会议厅落座,一个个垂头丧气,如丧(女考)妣。他们按照溥仪的御旨召开了所谓的“防务会议”。说是召开会议,实际上这次会议的调子已经定好。就在张景惠等人赴关东军司令部求见山田乙三的当头,溥仪已经派他的妹夫万嘉熙送来一张字条,成为这次会议的实质性内容,这倒和以往不同,以往的所有政务都是由国务院总务厅拟订的,最后由溥仪画押,那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

“防务会议”最后决定:伪满军民实行全民总动员,国家进入紧急战时状态,加强防空设施,协同“皇军”作战。同时,根据山田乙三的命令,把伪满政府划分为撤退和留守的两部分:溥仪、张景惠、臧式毅、熙洽、吉兴、张文铸、邢士廉、阮振铎、于静远,卢元善和阎传绂等人到通化大栗子沟“办理政务”而于镜涛、金名世、黄富俊、谷次亨等人留守长春办理政务。

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次所谓的“防务会议”,实质是一次散摊的会议,但令人可笑的是,就是这次会议,最后还又通过一次冠冕堂皇的《满洲防卫法》!

这边“防务会议”一散,那边伪大臣们便飞快地各自跑回家收拾行囊。此时,他们真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皇族里的溥杰、涧麒和万嘉熙等人也都在自己家里收拾细软、行李、打点装箱。这其中当数皇帝的内弟润麒高人一筹,他收拾停当便捷足先登,把伪宫内府的汽车找来,把箱只送往车站,而把家眷全部送到离车站最近的二格格韫和家中去了,利利索索地等待溃逃,真可谓未雨绸缪了。

皇宫中的缉熙楼的同德殿也忙得不亦乐乎,由溥仪皇帝亲自部署,毓嶦直接负责,李国雄等人亲自动手,紧接着昨天继续进行清点重要文物,分别包装。

吩咐完毕以后,溥仪又重新躺倒在安乐椅上。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近黄昏,一缕缕暗红色的光线斜射在绢熙楼那青灰色的墙壁上,呈现出一种不伦不类的色调,更搅得溥仪烦燥不安,给予他的心理和精神上的刺激更无以覆加,他漫无目的地拧开了他心爱的美国出产的双波段新式收音机,将声音放低到最小的程度。短波电台里传来了来自海外的消息:

“美联社消息:世界人民的反法西斯战争在各个战场上捷报频传,美英盟军和苏联军队在各个不同的方向给予垂死挣扎的日本以极其沉重的打击,特别是英勇无比的美军已在日本本土登陆,美国飞机已可以对日本的各个地方、各种设施实行任意的、无限制的打击。日本关东军在各个战场上节节失利,苏联红军和蒙古骑兵部队,已占领了满洲国的广大地区,并向伪满国都‘新京’推进,蒋介石先生领导的国军也开始调动,中共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及地方部队从敌人后方不断地骚扰敌人。”

听到这里,溥仪恼恨地拧上了开关,恨不能一下于把收音机摔个粉碎。什么大日本“皇军”“不可战胜”,屁话!鬼话!!大日本皇军已经是四面楚歌了啊!伪满洲国也要走到穷途末路了啊!溥仪下意识地抖动着身躯,伸手抓住了放在袋中的手枪。他的情绪更加烦燥,思绪更加紊乱,几天来深深疑虑和困惑的问题又出现在脑际:

大日本“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已被事实打得粉碎;大日本帝国防线固若金汤,也成欺人之谈;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军”要人,也流露出异常的恐惧,风光不再。跟随日本人“迁都”通化,我及皇族的命运将会如何?若是“迁都”不成,落入苏联军队手中,我的性命和下场又将如何?会不会象吉冈安直诉说的那样“后果难以设想”?难道我多年来苦苦追求的恢复祖业就这样完结了吗?我今后将怎样面对列祖列宗呢?难道我这大清帝国的末代皇帝就当定了吗?

这一系列的问题困绕着他,使他疑虑重重,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他有一种茅塞顿开、豁然开朗的感觉。我为何不求助于“神灵”呢?我每一次逢凶化吉、有惊无险不都是神灵的启迪吗?我每一次的柳暗花明,不都是佛祖的保佑吗?他浑身似乎突然间增添了无穷的力量,站起身来走出“寝宫”,推开了“佛堂”的房门。

这是一间约有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间,墨绿色的拧花装饰着四壁,天棚上悬挂着罩有乳白色玻璃的圆型大吊灯,地上铺着浅绿色的纯羊毛地毯,房间的正面空荡荡的,房间的西北角放置着一幕黑色烤漆屏风。屏风后的供桌上,放着“佛龛”,供着几尊用明黄色丝绸遮盖着的金佛像(当然,这里供奉的佛像,不经溥仪特许,任何人不准随意揭开)。整个“佛堂”在暗淡的灯光下,给人一种阴森和神秘之感,甚至是一种恐惧感。然而,这里却是溥仪的希望之所在,给他带来的是一种安慰。溥仪进入“佛堂”,来到供桌前,整了整衣服,用那苍白的手理了理头发,虔诚地双膝跪在黄色的铺垫上,合掌入静,口中不停地念诵着佛号,乞求神灵保佑。

“大慈大悲的佛祖啊,法力无边的佛祖啊,赐朕以吉祥,赐朕以力量,保佑朕平安迁都,朕将使面前香火旺盛。佛祖啊,朕一生多灾多难,多亏佛祖保佑,每次总能逢凶化吉,遇坎成坦,但愿朕的这次迁都也能一帆风顺,免遭磨难……佛祖啊……阿弥陀佛……”

正在溥仪渐入佳境之时,忽然,外号“严胖子”的司房随侍严桐江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地冒着“大不敬罪”,手拎着德国造的锃亮的二十响驳壳枪闯进“佛堂”:

“老爷子,老爷子,大事不好了,从‘同德门’那边来了四、五名手端‘三八式’长枪的日本兵,凶神恶煞地向这边走来,恐怕……”

正在合掌入静的佛徒溥仪,听了严桐江的报告,吓得面如土色,慌忙从那明黄色的铺垫上蹦了起来,不知是突然之间佛祖给增添了无穷的胆量,还是虚张声势。

“什么,什么,日本兵竟敢闯入我帝宫?反了的、反了的,走,严胖子,去看个究竟!”情急之中的溥仪撕下了皇帝的尊严,和常人一样地喊起了严桐江的外号。

溥仪边说边跟在严桐江后面朝楼梯口奔去。他们来到楼梯的转弯处,溥仪停了下来,将手插进了枪袋。

“严胖子,打开窗户。”

“嗻。”

严桐江奉命打开窗户。溥仪站在打开了的窗口前向“中和门”方向望去。真乃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果然见有四、五名日本兵端着“三八”式长枪朝“内廷”走来。溥仪见状,大惊失色,脑海中立刻映出吉冈那狰狞的面目。

“莫非,莫非,莫非这几名日本人是要来杀害朕,杀人灭口……莫非日本人也要让我做汪精卫第二。”

尽管汪精卫因为制造“银淀桥事件”和溥仪有杀父之仇,但在投靠日本人上,他们走到了一条贼船上。对于不久前在日本治病死去的汪精卫,尽管社会上流传着汪精卫之死的三种说法,但此时的溥仪还是相信汪精卫是被日本人害死的,目的是杀人灭口。

溥仪心中这样想着,不甘束手待毙,不加思索地从袋里抽出手枪,企图准备进行最后的抵抗。谁知那几个行至“中和门”的日本兵,其中一个好像突然发现了楼前的人,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与几名日本兵咕噜几句,就按原路退去。

望着渐渐远去的日本兵,溥仪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将手枪插进袋子,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升起:

“在这个时候,日本兵来干什么?难道是要来结束我?若是要结束我,那为什么看见了我又要走开呢?莫非是要把我扔下?果真如此,我又该怎么办呢?我和谁商量呢?谁能为我拿个主意呢?”

他越想越觉得孤单,从前身边还有两位师傅,虽然因为年老而谨小慎微、絮絮叨叨,让人心烦,但毕竟可以商量个事呀!如今,他们死的死、病的病、走的走、辞官的辞官,卸甲的卸甲,都抛下我不管了,我该怎么办呢?溥仪不禁自言自语出了声。

“嗯。”严桐江也不自觉地应了声。

“严胖子。”

“嗻。”

“你到勤民楼下的日本宪兵室去问个究竟,那几个日本兵是什么的干活!”

溥仪吩咐完毕,见严胖子离去,自己拾级而上来到缉熙楼的寝宫,抄起电话直要吉冈的官邸。

“吉冈吗?”

“是,是我,皇帝陛下有何吩咐?”

“那几个日本兵是怎么回事?”溥仪不无恼怒地问道。

“噢,噢,”吉冈并不直接回答溥仪,“皇帝陛下,‘迁都’计划仍然按照‘御前会议’的决定行事,陛下在十一日晚必须离开‘新京’。”吉冈加重了语气。

“至于那几个日本兵吗?”吉冈有点轻描淡写他说。“那几个日本兵是奉‘祭祀府’总裁桥本虎之助的命令,前去保护建国神庙。他们走错了路,误入了皇宫,遗憾!”吉冈没有更多的解释,就挂上了电话。

当然,吉冈的解释没有完全,那几个日本兵不仅负有保护建国神庙的使命,他们还要待满洲国皇帝及要员撤走后,将庙纵火焚毁,借以销毁日本侵华的罪证。

听了吉冈的解释,方知是一场虚惊。这时,溥仪想起自己整整一天没有进膳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他用脚踩响了“寝宫”地毯下安置的警铃。

此时,溥仪最为信赖的随侍李国雄正在“中和门”左边的侍房里,听到溥仪的传呼的电铃声,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溥仪的“寝宫”。

“老爷子,您有何事吩咐奴才?”

“李国雄,传膳。”

“传膳?”

“怎么?迁都就不吃饭了吗?我已整整一天没吃饭了!”

“不,不。”

“那怎么了?”

“是,是这样的,老爷子,宫廷中的杂役和勤务班的人,该走的走了,该跑的跑了,该遣的遣了,中、西膳房的厨子们都溜光了。”

“什么?都溜光了?”溥仪不禁惊愕,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难以名状的痛楚,他不由自主地唠叨:“败象,败象啊!去为朕随便弄点吃的吧。”

李国雄自从十三岁进入紫禁城当上了随侍,由于他的聪明、伶俐、机警、忠诚、善于察言观色、拍马逢迎。深得溥仪的信任和重用。李国雄不仅对溥仪的脾气禀性了如指掌,喜乐爱好胸中有教,而且连溥仪的每一个举动也能领会其中的含义。近日来,李国雄见溥仪的性情烦燥,食不甘味,席不暇暖,就从“同德殿”的点心库中不动声色地弄回仅剩下的几匣子饼干,除了从中拿出几封留给自己和老婆孩子食用外,其余的总是带在身边,免得溥仪需要进膳时措手不及。当听到溥仪的随意弄点吃的吩咐后,李国雄随即从身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封饼干,双手捧着送到了溥仪的面前。

“老爷子,奴才在点心库见找到了几匣子饼干,请老爷子将就点,垫垫饥吧,如若不中,奴才再另想办法。”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中不中”的,溥仪接过饼干,狼吞虎咽地嚼了起来,真比当年“老佛爷”西逃途中吃的那豆面窝窝头还要香上十倍啊!

真乃是人到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想当初,这位堂堂的“康德皇帝”,他最讲究‘进膳’的排场,用的是绘着龙纹的外涂明黄色的瓷银器,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玉液琼浆,其排场比起昔日的“老佛爷”慈禧太后丝毫也不逊色,而在今天这种境况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但他嘴里嚼着又干又涩的饼干,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他胡乱的吃了一气,勉强填饱了肚子,便将剩下的半封饼干扔给了李国雄,便习惯性地将手伸向面前的长条茶几上,但却摸了个空。

就在这时,眼明手快的李国雄变魔术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精制“555”牌香烟。

“老爷子,给。”李国雄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溥仪,并帮助溥仪点燃了香烟。

点燃了香烟,溥仪似乎不经意地望了望李国雄,脸上露出了让人难以觉察的一点笑意,但随即转了过去,踱步走向穿衣镜。穿衣镜中映出了他那清瘦憔悴的面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向镜子中的“自己”吐去,随之长叹了一声:“嗨!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如今已三十有九,而立之年已过,不惑之年将临。而如今又要颠沛流离,辗转他乡,不知日后将归巢何处,此乃终生之大不幸矣!”

溥仪在寝宫中焦燥地来回踱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书房——“无逸斋”,推开房门一看,斋中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往日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满斋的翰墨气息,眼睛逐渐适应以后,他借着寝宫投来的一缕微弱灯光,只见屋内地板上放置着好几个已经捆好的书,箱旁扔着一本线装的黄皮书箱。他走进书房,伸手打开了那精制的双泡落地灯,抬起书来,一行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大清宣宗成皇帝实录”。顿时,他的拿书的手像触了电一般,开始颤抖了,他那颗心像针扎一般,隐痛又一次萌发出来。“难道……难道……”他强抑着溢满限眶的泪水,而这流进心底的泪水又在激荡着,强烈地冲击着他那颗被“仟悔”所撕裂的心。他突然双膝跪在地上,将书高高地举过头顶,“忏悔”的泪水终于从他那清瘦的面颊上滚了下来。

又是一夜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和衣而卧的溥仪迎来了他在“新京”做满洲国皇帝的最后一大,这也是山田给予的“宽限三大”的最后一日。这天清晨,人们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悬挂在关东军司令部门前的菊形纹章消失了,这便是历史性的大溃逃开始的标志。

时针还未指到七点,太阳才刚刚探出懒洋洋的身子,艰难地睁开惺松的睡眼,也要来瞧瞧人间这幕悲剧的收场。“勤民楼”前的空地上打破了往日的平静,早早地挤满了人群,他们议论纷纷,叽叽嚓嚓,有的人时而引颈张望,时而唉声叹气。

“听说要发遣散费了,是吗?”人群中的一个胖子问道。

“我也这么听说,不知是真是假?”一个老者应和道。

“确实有这么回事?”一个瘦者神秘兮兮地走进二人身边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确切?”二人同时发问道。

“是这样的,不瞒二位说,我和老爷子身边的一个人是老乡,我能够来到皇宫谋生活,还多亏那位老乡的介绍呢?”瘦者不无自豪地炫耀道。

“那你知道每人能发多少吗?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指望着这笔钱多少能帮点忙呢?”胖者说。

“可不是吗!我家可就我一个独子,我上有八十高龄的老母,下有四个张口贷,我才是真需要这钱呢!”老者的口气让人充满怜悯。

“发多少我可不知道。”瘦者看眼前的一胖一老把自己当成知己,且看成是“通天”人物而感到自豪,继续带着教诲的口吻说道:“不管发多少,这如今可是兵荒马乱的年月,说不定我们宫中要发钱的事早已传出来啦,不知外面该有多少散兵游勇、绿林好汉的眼睛盯着我们哪,大家的钱袋可要装稳当点!”

“可不是吗!上年我好不容易请了假回家去看望老母和孩子。”老者说起了自己的经历,还有点谈虎色变的感觉,“我把平时从牙缝子中抠出的点钱带回去,原本想孝敬一下老母,再给孩子添一件新衣服,不成想路上却遇到了‘绿毛子’,如果不是我把钱袋子扔得远,腿也跑得快,那老命可就没有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胖子带着讨好的口气问瘦者。

“这你可就没有经验啦!”瘦者不无卖弄他说,“要想得财,必要舍财,舍不得孩子打不得狼,遇事要先从坏处想起,要回去的话,就要首先想到路上你可能遇上土匪……”瘦者顿了顿,继续说道:“二位老兄,别说我说话不吉利。”

“哪里,哪里,忠言逆耳利于行。”二人起忙答道,唯恐说得慢一点,他不再传授经验了。

“你要先把钱分成几份。”瘦者压低了声音说道:“一部分放在明处、既为行路用着方便,也为万一遇到不测,那就舍小财、保大财,其余的吗!则尽可能地放在隐蔽处,比如鞋的尖层处,衣服的夹层处,再比如、再比如那裤裆里。”瘦者说着,那手还自鸣得意地给自己的裆内指了指。

二人看那瘦者的手所指之处,脸稍微红了红,随即双手抱拳道:“谢谢,谢谢,多谢仁兄的指教。”

“肃静!肃静!请大家安静点,现在开始发钱了!”皇宫内务府值日官的呼喊好似给沸油锅里泼了冷水。

“呕、呕”。众人的呼喊声震耳欲聋,人群不安地骚动起来。

“请大家安静,要守秩序,不要乱。”宫内府值日官对着骚动的人群声嘶力竭地喊道:“大家不光要想着急于领钱,还要想着皇帝的大恩大德。大家想一想,我们如今就要迁都了,国难当头,皇帝还想着我们大家,这样的恩德,大家当思结草衔环以报。”

“请皇上恩典,皇帝万岁、万万岁!”大家齐声高喊。

“张小三。”

“到。”

“王小五。”

“是。”

“李德纯。”

“有。”

喊到名字的人,满怀喜悦地走上前去,领回自己的那一份钱,还没被喊到名字的人焦急地期盼着,生怕漏掉了自己的名字。

“我不活了!”一声男子汉的干嚎,打断了比较有秩序的遣散费的发放。

“怎么回事?”

暂时没领到钱的人把目光集中到那哭喊的人身上,领到钱的人也顾不得捂着自己的钱袋子,不明就里地看着那个干嚎的人,但大家都有点茫然,不知咋回事。

“发这么少的钱,我可怎么活呀,我还指望这钱养家糊口呢?这么点钱,我连家也不能到呀,我怎么回家呀!”那人边哭边唠叨。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领到钱的人不约而同地看看自己的钱包,脸上顿时呈现着不同的表情,有的同情、有的悲愤,有的呈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也有极个别的脸上呈现出些微的笑意。

被打断了工作的内务府值日官非常恼怒,他可是想早早地结束这差事,赶快回家收拾收拾,带着老婆、孩子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混帐东西!不识好歹,你整天吃皇帝的,喝皇帝的,皇帝有难了,皇帝还想着你,你倒好,又是多,又是少,不给你一个也应该,拖出去打四十大板,真他妈的不识好歹的混帐东西。”

值日官这边厢气得骂骂咧咧,那边厢上来几个彪形大汉,挟小鸡似地把那个人拉了出去,很快就传来了痛苦的求饶声。

遣散费的发放,当然有厚有薄,有的为遣散费不能够到家的路费而哭闹的,像这些人之所以能够挺到这一天,也无非是等这几个钱到手,否则早已就各奔东西了,谁愿意和那自身不保的皇帝绑在一起。而像李国雄这样的近侍们是不会为遣散费的多少发愁的,他们也都对溥仪表现了无限的忠诚,谁也没有离开。溥仪对他们也确实不薄,溥仪给近侍们发放了每人四万元的“安慰费”,而李国雄还破例得了五万元。当然还有一些伪大臣们糊里糊涂地就收到了一大笔钱,着实发了一笔“国难”财,就说我们前面已提到过的那个尚书府大臣吉兴吧。

那是八月十一日上午约十点钟,伪国务院的一个差役来到尚书府大臣吉兴的府上。

“吉大人在吗?”来人问道。

“在,正忙着呢!大人有令,不见客,”门房没好气地问答。

“请您老转告一下,我有要事相告。”来人央求道。

“不行,有事我代为转达,说吧,什么事?”门房严厉他说。

“不行,我必须亲自面见吉大人!耽误了我的事,你能负起责吗?”来人不再央求,而是态度强硬他说道。

那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门房见来人态度生硬,不再坚持。

“进吧!”

“吉大人好,请点收。”来人进门向吉兴打躬道。

吉兴望着来人递上来的信封,似乎有点迷惑不解。

“这是什么?”

“这是三万元钱!”

“这钱是干什么用的。”

“不知道!反正每个大臣都有一份。”来人说道。

“好吧,我就笑纳了。”

伪国务院的来人刚走没多大一会儿,伪军事部又派人送来2000元钱,还有一张十万元的支票。尽管银行已不再支付现款,支票形同废纸。不管怎样,吉兴毕竟获得三万二千元的“意外”之财,不仅是伪满的大臣发了“国难财”,低一级的官员们也都有一份,连汪伪攻府的驻满使馆人员也全部有份。

一边是有人“糊里糊涂”地大发“国难财”,一边还有人为不能跟着溥仪“蒙尘”(指皇帝逃出京城)而磕肿了头的呢!

那是十一日晚上八、九点钟,离最后逃离也只有两、三个钟头了,大家都在为出逃而作最后的准备,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忽然,庄王溥绍之子毓恩来找溥仪,大家都知道溥仪平时就不喜欢这伙以“死扣子”闻名的族侄,其他“毓”字辈的人都被溥仪收为“内廷学生,”重点培养,倚为股肱,唯独毓恩例外、他这时来找溥仪干什么呢?

就在大家迷惑不解的时候,见到溥仪的毓恩磕头便拜,嚎陶大哭。见到毓恩这个样子,心情正烦的溥仪大发“龙”威。

“嚎什么丧!还嫌乱子不够吗?赶快给我滚起来。”

“皇上,您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起来。”说着,毓恩又“嘭、嘭”地磕了几个响头。

“答应你什么说,快点说,”溥仪十分不耐烦他说。

“我只要和皇上在一起,活也要和皇上活在一起,死也要和皇上死在一起,我决不和皇上有片刻的分离。”毓恩痛哭流涕地说。

“放肆!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谁要你在这个时候说这丧气话。还不赶快滚!”溥仪恼怒不已。

“不,我就不滚,皇帝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毓恩又“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这时头上已流出了鲜血,但这仍然没能感动溥仪。

“来人,把这不懂事的东西抬出去,越远越好。”溥仪下了命令。

“不,我就不走,皇上,你就可怜可怜我的一片忠心吧!不,我要和皇上在一起。”

不容分说,这边几个身强力壮的随待连拖带拉把毓恩抬了出去,直到很远,还听到毓恩声嘶力竭地高喊。

“皇上,皇上,我要和你在一起,您不能丢下我呀。皇上,我要和你在一起。”

溥仪对于如此一个忠心耿耿的族侄,最终虽然还是没留在身边,但这也足以让他聊以自慰。他不禁想起了明朝末代君主崇祯皇帝即将成为景山“树挂”时的情景。那时候,李自成领导的农民军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关外的清军叩关之声一阵紧似一阵,官中的后、妃纷纷自杀,侍者、下人逃的逃,走的走,降的降,还有那些不忠不义的竟然开门揖盗,最后只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王承恩寸步不离地跟随他的“圣上”来到景山的半坡上演了那幕历史的悲剧。而今天,溥仪面临的形势还没有达到兵临城下的地步,只是不断地受到空袭而已,在溥仪的身边,不仅有忠心耿耿的随侍李国雄,还有两个内廷的“学生”。一个是他的族弟溥俭,另一个即是他的族侄毓嶦。看来,同样是末代皇帝,溥仪真还要比崇祯强不少可呢!

夜愈来愈深,时针渐渐地走向十二点,整个皇宫呈现出劫难前的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人们都在默默地等候着那最后时刻的到来。天空中也不时地有几堆不厚不薄的云朵在翻滚着,也有几颗耐不住寂寞的星星不时从云层的夹缝中露出脸来,似乎要窥探一下满洲国历史的最后一页是如何翻过去的。

“噹!噹!”时钟敲了十二下,正在这时,在近侍处担任处长的溥仪的族侄毓崇急匆匆地走进缉熙楼。

“老爷子,该起驾了。”毓崇深知溥仪此时心情的烦燥,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溥仪的恼怒,不得不小心翼翼他说:

“准备好了吗?”溥仪慢慢睁开眼问道。

“是的,老爷子,准备好了,汽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停在楼门口。”说着,毓崇走向御庭,搀扶皇帝。

果然,外面停放着四辆汽车,在第一辆车里已坐着两个人,正襟危坐在前排正中的就是伪祭祀府总裁桥本虎之助,此人的地位一向很高,曾任日本关东军参谋长、日本宪兵司令官、日本近已师团长和陆军部次官等职务,自从一九四○年,溥仪奉命第二次访问日本,请回日本的象征天照大神的三件神器——一把军刀,一面镜子、一块玉,桥本虎之助担任祭祀府总裁,作为日本对满洲国实行精神统治的代表。坐在桥本身边的还有一个日本人是宪兵曹长浪花,他显然是负保护之责,自然也会坐在第一辆汽车里,而此时此刻却站在第一辆汽车旁的则是“帝室御用挂”——吉冈安直,此人平时片刻不离地跟随溥仪左右,但这次出现在这里,离上次和关东军司令官山田乙三一起通知溥仪迁都,已经两天的时间了,这两天的时间,他是在幕后操纵指挥着溥仪及其家族的大搬家事宜。

一群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人群从皇宫鱼贯而出,吉冈露出了让人难以觉察的笑意,他又寻找到了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感觉。众人看着站在汽车旁边的吉冈,也都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吉冈习惯性地以“嗯”字开头,清了清嗓子。

“大家请注意,我现在宣布几条纪律,请大家在途中务必遵守:

第一,大家要保持镇定,不得大声喧哗,更不得哭哭啼啼;

第二,大家要守秩序,按照规定,该坐哪辆车坐哪辆车;

第三,遇事要请示、报告,给批准后方可行动,不得自由散漫;

第四,凡遇到广播等播报与天皇有关的事情时,大家应主动跪呼‘万岁’;

第五,凡经过天照大神象征的‘神器’面前,大家必须行九十度鞠躬札,否则以‘大不敬’论处。”

说到这里,吉冈故意提高了声音,以示强调。从此也可看出,就要出逃了,日本人也不忘对满洲国的人加强精神统治,对人们进行奴化教育。

听吉冈宣布完“纪律”,伪帝宫的最后一批逃难的人群开始有秩序地登车。“福贵人”李玉琴和两个老妈子上了第二辆车,溥俭和李国雄上了第三辆车,而溥仪和毓嵣则上了最后一辆车。这是一辆红色车身,黑色顶盖,还有两个特殊装置的大轿车。

这里要顺便交待一下的是,皇后婉容她们为什么没在最后一批人中?原来,就是要逃跑了,溥仪还要坚持宫中的臭规矩,皇后是至尊贵人,不能和宫中其他男人见面,因而婉容及伺候她的太监和老妈子先上车站去了。溥仪还派去溥僅、及毓嶦,毓岩等先行出发,既为看管车站上的物品,也还要照顾婉容等人。

这四辆汽车如风驰电掣般地驶离皇宫,直驶长春东站。就在汽车开动的一刹那,溥仪又回首向他那居住了十儿年的帝宫望了最后一眼,他看到的不再是昔日给他带来“荣耀”的豪华帝宫,而是一股冲天而起的火焰。原来,日本人为了消灭其侵华罪证,在溥仪及伪国务院的要员们撤离的最后时刻,纵火焚毁了他们对满洲国进行精神统治的“建国神庙。”

溥仪等人就从长春东站登上“展望车”,而且,在这满洲国最后“胜利大逃亡”的汽车行驶在长春街道上的时候,日本人还特意鸣响了空袭警报,用这种办法净街,这显然是吉冈精心策划的安全措施。所谓“展望车”,就是溥仪“迎幸”时的专用车辆,其豪华奢侈决不亚于皇宫中办公的地方,集吃、喝、玩、撒、娱乐于一体。不用说,这次的“展望车。”也不太讲究了,车厢的一半地方摆着沙发和办公桌椅,而另一半地方仍然是座位,昔日讲究的日本式的塌塌来、还有钢琴等物也不见了。溥仪坐在沙发上,而毓嵣和毓嶦等人守护在车厢门口,因此,这节车厢一直是秩序井然,其他车厢可就乱了营了,孩子哭,老婆叫,男人骂、士兵吼,一片凄惨的溃逃景象。

跟着溥仪登上这列溃逃专列的,除溥仪的家族人员外,还有很多伪满的头面人物,如参议中的伪参议长臧式毅、副议长、也是伪祭祀府的总裁桥本虎之助、参议张焕相、井上忠也、高桥康顺等人及大臣中的伪国务总理大臣张景惠、大臣卢元善、阮振铎、于静远以及伪满兴安局总裁巴特玛招布坦等人。当然,溃逃的总指挥吉冈也是必不可少的。

战争的紧张进行,铁路的被破坏,不时还有运送“战略物资”的军用专列的通过,即使是“康德皇帝”的溃逃专列,也只能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活像个爬行蜗牛,速度极慢。本来按正常速度运行只要几个小时的行程,这次却从八月十一日午夜时分,一直到十二日的午夜时分才驶抵通化。在这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一列车人要解决的问题包罗万象,但首先要解决的还是吃饭问题。此间的二十四小时真比以前的三十九年更会使不知稼穑之艰难的“康德皇帝”更懂得了“民以食为天”的道理。可是,这列溃逃的专车已经没有条件设立舒适的餐车了,只在溥仪的。‘展望车”上搭了个临时的小厨房。厨房问题虽然解决了。可是御厨又找不到了。溥仪家族的人都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谁能担当起如此的“重任”呢!找来找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最后还是溥仪的一个叫赵荫茂的随侍,不忍心主子忍受饥饿的煎熬,自告奋勇担当这一重任,但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炊具。当然,那山珍海味、车上没有,即使有也做不出来。赵荫茂灵机一动,拿一个别人扔在角落里的啤酒瓶,用水简单地擦了擦,就拿它作擀面杖,给溥仪做了一碗面片汤。从溥仪的满意可以知道,这汤汤水水的一餐显然比头一天那干巴巴的饼干强得多了:真的比“老佛爷”慈禧太后逃难途中的豆面窝窝头的味道差不多了。如果真有好事者,开上那么一家“御用啤酒瓶面片汤”小吃部,说不定还能赚大钱呢!可是,列车上的其他人就没有溥仪的口福了,有汤有水的是想都不敢想,只好啃几口又凉又粘的日本式饭团,聊以充饥了。

溃逃专利经过二十四小时的行驶,终于在通化车站停了下来。吃过有汤有水的面片汤的溥仪,精神陡然增添了些许,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准备活动活动一下长途旅行后疲乏的身子骨,他信步走到窗前,随手拉开了窗前,眼前的情景让溥仪怔住了,本来该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车站,此刻不见一个闲人,站台上每隔不远就站着一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一个不祥的预兆马上出现在溥仪的脑海中。

“怎么回事?毓嵣。”

“现在是列车停靠通化车站。”

“我知道是列车停靠在通化车站,为什么车站到处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大兵。”说着,溥仪的手指向窗外。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

“还不赶快查问、查问去。愣着干什么?查清到底怎么回事?马上向我报告。”溥仪声色俱厉地命令道。

“是。”

说罢,毓嵣转身走出了车厢。

“报告,山田大将求见。”

原来,引起博仪恐慌的日本大兵是山田为了在火车上和溥仪会面而进行的戒严。

“请。”

山田乙三大将在溥仪及其家族人员迁出“新京”长春以后,也迅速地把关东军司令部迁移到了通化,且山田坐飞机先于溥仪于十二日中午就到了通化。

溥仪的“请”字还未说完,山田大将就带着他的参谋长秦彦三郎、副官松村知胜及其他随行人员迈步进入了溥仪的“展望车”。

“皇帝陛下受惊了,一路辛苦了。”山田在溥仪面前微微鞠了个躬说。

“哪里,哪里,大将辛苦了。”溥仪谦卑地回答说。

“皇上一路生活可好,该有诸多不便吧。”

“没关系。为了‘亲邦’的大东亚圣战,将军不辞辛苦,辗转各地。餐风露宿。我皇帝吃点苦算什么,也是应该的。”此时的溥仪仍不忘巴结奉承他的主子。

“多谢陛下对大东亚圣战的鼎力支持,多谢陛下的夸奖。”山田也许以为自己的最末一任关东军司令官兼日本驻满洲国特命全权大使的时日不多了,说话的语气出现了前所未有过的谦虚。

“我现在向陛下汇报我各路关东军作战的情况:

自从8月8日苏联方面背信弃义对我大日本帝国宣战,我大日本国对军力部署作了调整,于9日决定将十七方面军编入关东军统辖。10日命令关东军对苏联全面作战和保卫朝鲜,我皇军按照命令在各条战线进行了英勇顽强的抵抗,具体如下:

满洲东线的苏军,开始全线入侵,主力杀到我第五军正面,苏军装甲兵,突破绥芬河国境,沿着牡丹江大道突进。我皇军各部队据守阵地奋力抵抗。进行了反复地拼死的抵抗,战斗是激烈的。

第三军的辉春正面,皇军奋起反击苏军入侵,保住了阵地。在第三军,第五军之间衔接的地区,第一线阵地经过激战虽被突破,但保住了第二线阵地。挡住了苏军的前进。

总之,东线的皇军几乎全员做到了与阵地共存亡,真是东部国境的光荣。”

“是,是皇军的光荣,是武士道精神的光荣。”溥仪附和道。

“北面战线。”山田继续说道。“虽然优势的苏军渡过黑龙江向我进攻,但由于挺进队的拼命撕杀。守兵的勇敢抵抗,同时还有军部特使的督战,主要阵地仍在我军手中。”

“西北方面,”山田精微停了停,呷了口茶。“自从9日早晨,苏军突破各个国境监视哨之后,以强大的机械化兵团杀到呼伦贝尔的要地海拉尔,但由于守兵守住了永久性堡垒阵地,阻止了敌人的进攻。苏军又向在兴安岭顶峰附近构筑工事的我皇军开火,我皇军守兵进行了勇敢的战斗,阻止了敌人,苏军被迫停战。”

“至于外蒙方面的战况。我皇军的表现也是勇敢的大大的。”山田说着,手用力地一挥,“苏军及外蒙军队虽凭机械化和骑兵部队的优越性,从满洲西部各地侵入内蒙东部,但我关东军则利用广阔的大兴安岭及满洲平原进行拖住敌人进展的作战,以谋求实现长期确保满洲东南部山岳地带的目的。”

“总而言之,”山田又稍停顿了一下。“我关东军的将士们作出了出色的表现。有这样英勇作战的将士们,我大东亚圣战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当然,明眼之人不难看出,如果日本各路军队真的能获得如此“辉煌”的战果,作为关东军的司令官为何不在前线亲自指挥作战,而要跑到这里向他的“奴才”傀儡皇帝作一番汇报呢?但溥仪不得不奉承说:

“是的,皇军的英勇是大大的,皇军的战果是辉煌的,大东亚圣战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会见就这样在溥仪的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奉承声中结束了。

列车又继续在崎岖不平,九曲十八弯的山岭中盘旋经过整整一个夜间,才在8月13日的清晨到达大栗子车站。

大栗子沟是临江县的属地,是一座煤矿,有日本人兴办的一家矿业株式会社。在一个山湾里,与朝鲜一江之隔,青山绿水,风景如画。清晨,白雾迷漫着群山,置身其中,有如太虚仙境;太阳升起后,青山翠谷,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景色极美,但这一切在溥仪的眼里都是灰暗的。

溥仪的“行宫”就设在原日本矿长的住宅里。这是一排七、人间的日本式平房,房间里有榻榻米,浴盆等设施,但房间与房间之间隔音效果极差,整天闹哄哄的,这要比起溥仪的那些先辈皇帝们的极尽奢毕的行宫那可真是太寒怆了。皇帝的住处尚且如此,那其他人就只能在那些原矿工的宿舍将就着。日本人为何要把溥仪的“行宫”设在这各方面条件都极为简陋的深山老林里,而不设在条件相对较好的通化市区呢?据说是通化市没有完备的防空设施,而大栗子沟则早已预备了严密而坚固的钢筋水泥的防空地下室和地下道。

溥仪“迁都”大粟子沟,说是为支持大东亚圣战而工作,实则是无“公”可办。伪国务院的各个部门更是无所事事,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帝室御用“挂”吉冈安直也不忘无事生非,设法控制溥仪。

溥仪刚刚安顿下来还没有半天,还没能好好地睡个安稳觉,舒展舒展筋骨,洗去旅程的灰尘,“帝室御用挂”吉冈安直又来到了溥仪的身边。

“报告陛下。”吉冈安直以极其严肃的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