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行曾是在华外国人的集散地,通商贸易使最初的贸易货栈发展成为中西文化交流的重点场所,于是,十三行架起了一座引进西洋人才的桥梁,为宫廷送去大批有才华的西洋使者。从康熙年间开始,一些西洋学者、医生、画匠等因仰慕神秘的东方文明,纷纷搭乘本国商船远渡重洋来到广州港,希望以自己的才华,取得进入皇宫的通行证。他们首先要由广州行商引见,方能得到官府的保送以至皇帝的批准。在得到进京旨令之前,十三行就是他们休整、学习的场所。位于商馆区内的十三行夷馆,与十三行商馆遥相对映,是供洋人生活居住的地方。
康熙时期,每当洋船泊靠,随船而来的西洋人便会被安排到商馆内的八所天主教堂学习汉语,学成后还要奏报皇帝,以便日后到宫廷供职。清宫档案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康熙四十九年(1710),两广总督赵弘灿奉旨安置新到的西洋人在教堂学习,康熙帝一再叮嘱:“不会汉话,即到京里亦难用他。会话之时,尔等写奏折奏闻”。意大利画师郎世宁、德国天文学家戴进贤等就是经十三行进入宫廷供职的。身处幽宫的中国皇帝,对西洋人的各样才智极具好奇,一些在宫廷效力的洋人曾得到特别赏识,成为皇宫中的重要人物。皇帝身边出现了金发碧眼、穿清朝服饰、讲中国语言的西洋人。
康熙五十四年(1715)广东巡抚杨琳报告,二十七岁的意大利画师郎世宁经一年多的海上航行到达广州,康熙帝在该奏折上批示:“西洋人着速催进京来”。郎世宁后来成为名噪康、雍、乾三朝的宫廷洋画师,他在清宫画院处供职一生,为皇家画的许多作品题材广泛,严谨写实,既有表现当时重大事件的历史画卷,也有众多皇帝和后妃们的生活肖像及走兽、花鸟等。郎世宁的整个艺术生涯已经成为中国美术史的一个组成部分,他是东西文化艺术交流的重要使者。据内务府档案记载,郎世宁在宫中曾向中国画匠传授欧洲绘画技法,他的学生有十余人。乾隆年间,他参与了圆明园内西洋楼的设计营造工作,海宴堂前铜铸的十二生肖动物头像也有他的功劳。
康熙五十五年(1716),皇帝从京城派钦差赴广州十三行,专程伴送德国天文学家戴进贤赴京,并捐钱物予以厚待。戴进贤从此终生在宫内供职达二十九年,他管理钦天监事务,在治理历法方面作出重大贡献。到了乾隆、嘉庆时期,西洋人操着中国的官话、土话和方言出入于十三行商馆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英商洪任辉便是当时影响最大的“中国通”。
广州行商在引进西洋人才方面还曾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乾隆是个善于网罗西洋人才的君主,当他看到宫中当差的西洋人相继病故,便为“所有西洋人在京者渐少”而忧虑。他多次密谕广东官员留心访查到粤西洋人,如有情愿赴京者“随时奏闻,勿为阻拒”。行商潘文岩及时地找到宫廷急需的天文和医学人士。乾隆三十一年(1766),有位名叫巴心的法国外科医生随本国商船到广州,因未找到进京当差的途径而搭船回国。经两广总督查明,他居住十三行内法兰西夷馆多日,没有与洋行商人互通信息。因此,皇宫不得不继续等待西洋医生的再次到来。为了及时输送西方人才,广州官府定立了随时报告洋人信息的严格制度。最终,那位法国医生还是来到了紫禁城。所以,对于到华的西洋人来说,十三行是他们走向清朝京城的桥梁。
十三行街区是工艺美术制造业的天堂,也是宫廷匠师的人才基地。这里的行栈、作坊星罗棋布,能工巧匠荟萃。历史上形成的外贸传统,孕育了人们较为开阔的视野、广博的见识,他们从商业与时代的需求中最早地接受了外面的世界并善于把欧洲艺术与本地传统结合而创新。肩负皇命的广东大吏将其中的顶尖人材举荐进宫,成为引领宫廷制造业的主力。
康熙年间,十三行输送的玻璃匠程向贵、周俊二人,将已掌握的欧洲磨花玻璃术带进内廷玻璃厂,制造出中外玻璃技术融合的作品“雨过天晴刻花套杯”,达到了当时工艺美术的最高水平。到了雍正三年(1725),皇帝再想烧制此物,已是人去技亡。看来,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工艺技术面前也是无能为力的。
内廷许多优秀的珐琅技师来自于十三行街。康熙五十五年(1716)的朱批奏折中,有两广总督杨琳选送潘淳等四人进入养心殿造办处珐琅作效力的记载,这是广州珐琅匠进入宫廷的最早记录。
造办处自鸣钟处以西洋人和广州匠为主要技术骨干。该处所造钟表,是按照皇帝本人的爱好和要求,吸收洋、广两种优点,创造出独特的皇家钟表作品。
广州牙雕工匠于雍正年间进入宫廷。雍正七年(1729),海关监督祖秉圭送进牙匠陈祖章。当时,苏州牙匠施天章等在宫内已经供职多年,陈祖章进入牙作后,能在苏派牙匠控制下施展技艺,展露头角不是一件易事。造办处《各作成做活计清档》中记载,乾隆五年(1740)陈祖章每月薪俸银为头等,苏州牙匠施天章食下等钱粮而退役,说明广州牙匠在宫内已经占据主要地位。乾隆六年(1741)陈祖章父子等制作出著名的牙雕巨作“月曼清游册”,描写了贵族仕女们从正月到十二月的生活,有浓厚的民俗风味与生活情趣。这件牙雕至今仍保存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内。